渡魂—— by一丛音

作者:一丛音  录入:03-21

度景河脸上阴沉如水:“你还想那条蛇活命吗?”
度上衡看出度景河并不敢杀封讳,眉梢轻挑,近乎挑衅地道:“师尊为何认为他能威胁得了我?”
度景河俯下身掐住度上衡的下颌逼迫他仰起头,漠然道:“就凭你只为那条蛇动容,若非天命,你恐怕想也不想就随着他离开雪玉京,抛弃尊贵的身份、飞升的命格,只是为了……可笑的感情。”
度上衡问:“这身份、命格是我想要的吗?”
这话骤然说出来,度上衡自己似乎也愣住了。
“我从来不想要崇君之位,更不想要得道飞升。”度上衡几乎是第一次顺从本心,呢喃着道,“我只是……想要平庸地活着。”
哪怕只是在一个小门派长大,没见过多大的天地,浑浑噩噩朝生暮死,也已足够了。
他从未奢求荣华富贵身份地位。
金镯逐渐收紧,血流得更凶。
度景河冷冷道:“暴殄天物。”
度上衡看着近在咫尺的度景河,空着的左手忽然掐诀招来封讳的崔嵬剑。
度景河不为所动,如今的度上衡灵力亏空,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剑光一闪,度上衡握着崔嵬剑反手朝着金镯幻化的锁链而去。
那金镯是护身法器,连天劫都能阻挡,就算山鬼在此也无法斩断。
直到血光一闪,崔嵬剑剑刃溢满鲜血,剧烈颤抖着脱手而出,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度景河瞳孔狠狠扩散,近乎厉声道:“度上衡!”
度上衡踉跄着跪坐在血泊中,手腕断开的疼痛让他浑身都在发抖,冷汗从额角留下,将凌乱的乌发浸湿贴在脸颊上。
他疼得脸色煞白如纸,嘴唇被咬出血痕,喘息着道:“我不会再受你控制,我也不要再在云屏境……”
他想要回家,即使归寒宗已没了他的位置他也不在意。
这是数十年来,度上衡第一次违抗他。
度景河怔然看着那张惨白的脸,忽然道:“你就如此在意那条蛇,竟然不惜自伤?”
度上衡忽然就愣住了。
他浑身是痛出来的冷汗,金瞳黯然注视着度景河,忽然不可自制地笑了出来。
原来他方才说得那么多,度景河根本一个字没听进去。
他想要摆脱天命,摆脱所有人的控制,想要做一个活生生的独立的人。
度景河却觉得他只是为了情罢了。
度上衡笑着笑着,眸瞳流下泪来,他已没有力气再和度景河交谈,垂着眼注视着血泊,低声道:“你就当我是吧。”
轰隆隆。
雷声似乎降在头顶,一声爆裂声响轰然劈下。
自此,情障化为漆黑的雾气笼罩而下。
度上衡呼吸短促:“放封讳离开雪玉京。”
度景河浑身上下如同走火入魔般,面无表情盯着度上衡:“你明知道不可能……”
“我会心甘情愿留在雪玉京,受您差遣。”度上衡淡淡道,“若他也在,我会亲手杀了他,让他再也无法化龙。”
度景河话音一顿。
“我不想要那一线生机,但他不同,我若有朝一日遭难,他就算对我心有怨恨也会豁出性命讨奉救我。”度上衡轻声说,“但只要他在雪玉京一日,我就会不择手段置他于死地。到时我遭劫身死,师尊恐怕也无法靠我的灵根得道飞升。”
度景河眼眸眯起,似乎在判断他说得是对是错。
“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度上衡道,“——放他走。”

金镯重新化为一团云雾,缠在度上衡被接回的手腕间。
度上衡情绪起伏罕见地大,浑身灵力又被消耗殆尽,疲惫不堪,连站都站不起来。
度景河散掉灵傀,手指轻轻在度上衡腕上一抚,似乎想为他治愈伤口。
度上衡眉眼闪现一抹厌烦,挣扎着躲开他的手。
“半妖修为不高野心倒大,卑贱之躯也敢觊觎天道之子。”度景河道,“你难道要自甘堕落,为了只血脉不纯的蛇妖毁了自己?”
度上衡觉得很可笑。
好像在度景河眼中,世间一切皆有阶级。
半妖血脉不纯,便是卑贱;他是天命之人,便合该身份尊贵。
对上度上衡讥讽的眼神,度景河指腹在伤口处狠狠一摩挲。
度上衡冷汗簌簌往下流,却硬生生一声没吭。
“既如此,这手不要也罢。”度景河垂着眼轻轻一动,伤口顷刻愈合,只留下一圈疤痕,金镯悄无声息进入血肉间。
伤口愈合,度上衡的右手却半丝力气都使不上了。
更难再握剑。
度上衡自始至终都没什么神情,喘息着缓缓起身,左手握住崔嵬,起身便要出去。
度景河问:“去哪儿?”
度上衡低声道:“观棋府有厄作祟,弟子要去渡厄。”
度景河眉头皱起。
方才经历那一遭,那只半妖的血泊还在地上没被清洗干净,度上衡却好像若无其事般,还要外出渡厄?
见度景河似乎不赞同,度上衡没有血色的唇轻动:“师尊不必担忧,我既答应了就不会反悔,不会私自逃走,更不会去找封讳。”
只是观棋府厄灵作祟,从接到消息到现在,已耽搁了太久。
若厄灵修为够高,不知会死多少人。
封讳勉强留了一条命被丢下雪玉京,化龙恐怕要耗上许久的时间,度上衡无人可依,只能自己过去。
度上衡努力忽视右手的疼痛,飞快思忖要如何能在短时间内恢复灵力。
度景河注视着度上衡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的面容,心中好似被一颗小石子硌了一下。
好像世间一切对他这个弟子来说只是个过客。
那只蛇也是。
哪怕碾碎他的傲骨,剥出他的逆鳞,他仍能无情无欲,短时间内恢复那悲天悯人的神明俯瞰世间万物的神性。
这样的人,就算没有天赐的灵根,心性也是所有人求而不得的飞升命。
……或许留下那条蛇,也不会改变度上衡。
度上衡还未出云屏境,徐观笙便回来了。
看着度上衡身形单薄,白金道袍上罕见沾了血,徐观笙一怔,立刻上前:“师兄,这是怎么了?”
度上衡蹙眉道:“回来再说,我先去观棋府。”
“观棋府厄灵吗?”徐观笙抓住他,“厄灵已被超度,师兄不必再过去了。”
度上衡一愣:“被谁?”
“裴玄。”
度上衡脸色更难看了。
裴玄的功德刚被他补全,若这次厄灵修为够高,恐怕修为会大幅度损耗。
徐观笙环顾四周,偌大云屏境大殿空无一人,一直跟在他师兄身边的那只蛇并不在。
“封讳呢?”
话刚问出口,就见度上衡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猝不及防地倒了下去。
徐观笙一惊,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
“师兄?!”
一道惊雷轰然劈下。
龙神庙上空,一条骨龙盘桓数百丈,鬼气森寒将无数奔逃的厄灵吞噬。
引雷的第一道雷声落下了,不偏不倚劈在厄灵根处。
最上方的情障如同烟雾缭绕,将离长生的身躯包裹其中。
伴随着那道紧跟着他数十年的视线消失,离长生整个人好似深陷泥沼中,手脚无法用力摆脱,只能听着雷声越来越近。
……好像还隐隐掺杂着龙吟声。
度景河的情障戛然而止,又很快重复那数十年的窥探。
离长生不愿重复此生最厌烦的日子,挣扎着想要从幻境中的雪玉京离开,只是情障的灵力太过强悍,好像陷入蜘蛛网的蝴蝶,用尽全力也无法挣脱。
就在接连重复数次后,四周的烟雾似乎厌烦了,化为实质性的绳索游蛇般缠着离长生的四肢。
一个虚幻的人形出现在半空,近在咫尺注视着离长生的眉眼。
离长生眼睛动也不动,左手掐出剑招倏地一动。
一道剑意凭空而起,悍然从人形中央劈开。
只是那人形似乎并非实体,它居高临下注视着离长生,口吐人言,像是男女老少的无数种音色重叠,令人毛骨悚然。
“你的求不得是什么?”
离长生眉梢一挑,竟顺着它的话仔细想了想。
很快,他道:“我没有求不得。”
人影低低笑了起来,似乎看穿了他:“你不想要父母的爱,不想要摆脱天命吗?”
离长生道:“我要那些东西有什么用?”
人影一噎。
没有人一生没有遗憾,情障便是由此而生。
那雾气围绕着离长生飘了几圈,一道灵力猝不及防刺入离长生眉心。
离长生剑意轰然震出去的刹那,眼前骤然一黑,再次睁开眼时,已深处自己三百年前的记忆。
灵力消耗殆尽,度上衡昏睡了半日才清醒过来。
体内灵力重影,唯有右手腕还残留着疼痛。
度上衡垂眸看着腕上的伤疤——那道伤将手腕上被封讳咬出来的两个血点横贯而过,再也看不到分毫。
度上衡闭眸催动灵力,但已融在骨血间的金镯却如同磐石般坚不可摧。
尝试了数次也没能将金镯击碎,度上衡很快就放弃了。
最近当务之急,还是得去观棋府。
裴玄修为虽然强悍,但功德缺失过多并非修为能弥补的。
度上衡连俯春金船都未乘坐,带着崔嵬御风前去观棋府。
一路之上,罕见的都在落雨。
耳畔隐约有龙吟声一闪而逝,度上衡眼底闪现一抹复杂之色,却没有停留半刻,不到片刻就到了观棋府。
只是刚一落地,便感觉大雨中鬼火灼灼燃烧,一路从数千山阶蔓延而上,将偌大宗门烧得遍地废墟。
度上衡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他转瞬到了那鬼气中央时,见到的是遍地尸身,和已经化为厉鬼的裴皎。
生前造杀孽化为厉鬼肆虐复仇,裴皎的魂魄已凝出鬼躯,正在大雨中抱着一个人,浑身的血被冲刷在地面扭曲成狰狞的曲线。
度上衡眉头越皱越紧,翩然落地后快步上前。
察觉到有脚步声,裴皎死死抱紧怀里的人,发出恶鬼似的低吼咆哮,震慑来人。
只是猩红的眼瞳乍一落在来人身上,裴皎一僵,眸瞳中的戾气也跟着纯澈了。
“崇……崇君……”
度上衡有一刹那竟然有些不敢认。
裴玄和裴皎虽然相差了几岁,长大后五官却像双生子一般一模一样,若非裴皎眉眼长得更加凶悍有攻击性外,几乎每个人都会将他们认错。
度上衡听着耳畔的冤魂咆哮,犹豫着上前:“你……做了什么?”
裴皎呆呆注视着度上衡,好一会才轻声地道:“崇君来了。”
度上衡的目光落在裴皎怀里,呼吸倏地顿住了。
那是裴玄。
偌大观棋府已没有丝毫生人的气息,裴玄浑身是血被裴皎抱在怀中,那样大的雨他却浑身未沾染丝毫雨气,眉眼闭着,像是睡着了。
裴皎眸瞳空洞,像是被硬生生抽去所有生机。
“观棋府外三十里有厄灵作祟,兄长左等右等没等到崇君来,厄已在伤百姓,便亲自出手渡厄。厄灵消失后,观棋府的人趁我兄长灵力虚弱出手杀他,我到的时候他已没了。”
裴皎三言两语将前因后果交代清楚,他好像已在这短短半日接受了兄长没了的结果,整个人泛着心如死灰的麻木。
度上衡皱着眉单膝跪地,手轻轻在裴玄眉心一探。
功德消失得无影无踪。
魂魄也早已被幽都的拘魂鬼带走了。
裴皎麻木地说完,视线落在度上衡脸上,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道:“崇君……”
度上衡的手微不可查颤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又会听到如同和裴玄初见时听到的那句“崇君为何来的这么晚?”。
随后就听到裴皎看着度上衡被面纱遮掩只露出苍白的唇的下半张脸,轻声说:“……崇君脸色不好,是受伤了吗?”
度上衡羽睫轻轻一动,许久才道:“是我来晚了。”
“生死有命。”裴皎摇头,“那只厄灵比往常的要强悍得多,只会失了神志一样肆无忌惮吞噬功德,兄长留了口信,望崇君日后多加小心。”
话音刚落,裴皎整个鬼躯像是失去所有支撑,骤然化为一团漆黑的煞气。
度上衡当机立断催动灵力将那团鬼气收拢着握在掌心,没让他消散。
观棋府已成废墟,不远处一具被无数刀剑穿透的身体伏在地上死不瞑目,另一只手却还在挣扎着朝着裴玄的方向探去。
那是裴皎的尸身。
度上衡孤身跪在废墟中,漫天大雨落在他不染纤尘的衣袍上,面纱湿透不住往下滴落着冰凉的水珠。
若他能早来半日,若他不是那般无用被牵制,也许裴玄就不会死。
或者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让封讳下山,而是亲自带着小蛇来观棋府,什么割喉,什么惨死,全都不会发生。
他无人可怪,只好怪自己。
度上衡左手握着冰冷的崔嵬,轻轻闭了闭眸,罕见地生出一丝近乎怨恨的私心。
他想,我得在死前杀了度景河。

自那之后,三界厄灵肆虐。
幽都渡厄司艰难而立,造了无数杀孽的裴皎并未下炼狱不得超生,而是任职渡厄司副使,开始四处渡厄。
雪玉京之外连绵数百里,下了整整半年的雨,并时常听到有龙吟之声。
度上衡听到雪玉京的道童说起此事,脸上并没有什么神情。
他如往常一样渡厄,修炼,在短短三年之内半步迈入大乘期,只差雷劫便能真正成为和度景河修为并肩。
并蒂谷外鹅毛大雪。
这些年厄灵似乎越来越强悍,往常随手就能超度的厄如今成群结队出现,修为各个超过元婴,吞噬着无数功德源源不断往地底输送。
度上衡追查许久,仍然没寻到那功德被送去了何处。
或许这就是三界的劫难。
刚将一群厄灵驱散,度上衡灵力消耗殆尽,索性坐在一棵光秃秃的桃树下闭眸养神。
他并未布护身法诀,鹅毛大雪轻缓落在身上。
灵根在体内扎根运转,源源不断补全经脉中干涸的灵力,数年前要半日才能恢复,如今半个时辰不到便已充盈大半。
正要将灵力收回,倏地听到雪压在树枝上的轻微声响。
接着砰地一声响,纤细树枝被雪压断,细碎的雪花飘飘然落下。
度上衡睁开眼。
头顶本来干枯的桃树不知何时已盛开出一簇一簇的粉色花朵,在这冰天雪地中罕见的灼眼。
一个身着粉衣的女子衣摆单薄铺在雪上,手臂裸露着似乎全然不畏惧寒冷,她轻巧地跪坐在度上衡身边,眯着眼睛冲他笑。
“崇君。”
度上衡面色没多少变化,看出这人是并蒂谷的精怪,语调温和:“雪日开花,不冷吗?”
桃花妖愣了下,似乎没料到这人如此不解风情。
她眼眸微弯,缓缓伸手朝着度上衡的肩膀探来,指甲间绽放桃花的蔻丹漂亮精致,抬手间带起一股和冰雪气息交融的桃花香。
那是春日的气息。
头顶漫天雪花化为一片片桃花砸落。
桃花妖笑着道:“崇君此番渡厄着实辛苦,听闻您这些年来无情无欲,不知我可有这个荣幸……”
度上衡并未让她近身,眉眼泛着笑意,轻声说:“你的术对我无用。”
桃花妖皱眉,有种被看轻的不满,眼疾手快在抽手时飞快打了个响指。
嗒地一声清脆声响。
度上衡肩上的护身灵力轻轻传来水波似的涟漪,一朵桃花落在肩头,停住不动了。
桃花妖兴致勃勃地等着桃花煞发作。
只是瞪着眼睛半天,却发现度上衡就像是冰雪雕成似的,完全没有半分变化。
桃花妖人都傻了。
三界都传崇君“无情无欲”,却没想到这并非形容人清冷的夸张说辞啊。
竟然半点“情”都没有。
她在愣怔间,忽然感觉肩上一重。
桃花妖猛地抬头看去,却见桃花树下空无一人。
度上衡不知何时站起了身,衣衫单薄缓步行走积雪间,身上厚重的大氅落在桃花妖肩上,沉甸甸的。
“天寒地冻,回吧。”
桃花妖茫然看着他的背影,她年纪小,本来还胆大包天,但肩上大氅上冰雪的气息莫名让她安宁。
她几乎本能地上前追了几步似乎想要为恩将仇报下煞之事道歉,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好讷讷地道:“崇君,那煞……没没什么坏处。”
只要不动心,无情之人不会受任何影响。
动心了也好使,和挚爱之人双个修就能解了。
度上衡没有回应。
一阵寒风吹来,身形瞬间随雪消失。
似乎是疲惫极了,度上衡从并蒂谷离开后,直接去了归寒城。
相隔数千里,归寒城也在落雪。
度上衡孤身站在数百里的桃林中,注视着一望无际的雪,抬手轻轻一挥。
灵力裹挟着热气将雪融化,随后地底灵脉被催动,无数金光灵力从桃树的根系逐渐窜上枝头,顷刻便绽放出一望无际的碎粉。
归寒城冬日开花,引得城中百姓纷纷前来观看。
离庸得到消息,循着灵力的源头赶到时,就见许多年未曾见过的崇君正坐在一棵低矮的桃树上闭眸小憩。
离庸脸上一喜,下意识想要上前叫醒他。
只是目光落在度上衡脸上罕见的疲倦之色,又停下了步子,在几步之外盘膝而坐,托着腮注视着度上衡。
这么多年没见,崇君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眉眼间好似平添了几分愁色。
为什么忧愁呢?
离庸歪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雪玉京万人之上的崇君,呼风唤雨修为滔天,要什么有什么,这样的身份也会有烦恼吗?
正在他胡思乱想时,度上衡轻轻道:“盯着我做什么?”
离庸如梦初醒,干咳了声:“崇君什么时候醒的。”
度上衡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怎么可能会睡着,他睁开眼,眸中带着笑意:“不醒怎么知道离少宗主喜欢盯着别人看?”
离庸脸都红了:“我、我没有!”
度上衡笑了起来,朝他招手:“来。”
离庸别扭地走过去,看度上衡眉眼还带着打趣他的笑意,又不甘心地辩解了句:“我就是闲着无聊,才、才看的。”
度上衡伸手将离庸发间的桃花摘掉,温声道:“嗯,我知道。”
离庸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看了看度上衡。
总觉得崇君好像比之前更加温柔了,也更让人看不透了。
他想问崇君是不是累了,但这话太亲密了,没好意思问出口,只好换了个话头:“崇君是来赏桃花的吗,要不要去归寒宗住几日?”
度上衡摇头:“不必,我就在此坐一日就好。”
“那怎么行?”离庸赶忙回去,将往常待客的芥子拿出来,毫不吝啬地随手一招,化为一道结界笼罩四周。
芥子中什么都有,床榻桌椅书架布置整齐,瞧着像是个精致的小院。
“崇君尽管在这儿住就是,旁边不会有人擅闯进来的。”
度上衡笑起来:“那就多谢少宗主了。”
少宗主喜滋滋的,努力绷住了才没有笑出来。
崇君灵力将偌大归寒城笼罩着恍如春日,离庸颠颠地正要出去给度上衡那些桃花酥饼吃,刚出芥子就听到头顶一阵雷鸣声。
紧接着暴雨猝不及防砸下。
离庸甚至没来得及掐个法诀,就被兜头浇了一脸。
在桃花林中赏花的百姓全都抱头鼠窜,嗷嗷叫着。
“是不是三界一直传的那条龙?!我说真有龙你们还不信吧,快回家!”
“怎么可能有龙?”
“这雨这么蹊跷,除了会布雨的龙外谁还有这本事?”
“方才不也是转瞬间从冬日到春日吗,得道大能都有这呼风唤雨的本事!”
离庸听着那叽叽喳喳,又看着头顶乌云笼罩雷鸣阵阵,撇了撇嘴。
好在芥子中能隔音,就算再惊的雷也传不进去。
度上衡很久没有如此放下戒备过了。
雪玉京中有度景河,外出渡厄时又有无数凶悍的厄灵,就算去渡厄司也不得片刻空闲。
这一时半刻或许是他这些年唯一放松的时候。
嗅着灵芥中的桃花香,度上衡心神稍安,半倚靠在软塌上闭眸养神。
这些年出现的厄灵修为强悍,却不食功德,反而像是被操控似的吞噬功德往外出送。
厄灵的源头在何处他已有了些线索,只是还不能确定。
只休息半日。
度上衡昏昏沉沉地想,等半日后他就去望春台一探究竟,若能确定了,那他的死期或许也要到了。
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不过要在走时给离庸留一道护身法器,他大大咧咧的只会横冲直撞,没人护着迟早会吃亏。
度上衡想着想着,意识逐渐浑噩。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似乎感觉有人走进灵芥中,带着一股落雨后水和土壤交融后的清冽气息,莫名令人心安。
离庸来了?
度上衡困意未散,梦呓似的轻声道:“外面落雨了吗?”
有人迈着步子缓慢走到软塌边,遮挡住日光,一道视线落在他脸上,好半天才回了个:“嗯。”
听不出声线。
离庸总爱盯着他瞧,度上衡并未在意,闭着眸想要再睡片刻。
离庸坐在他身边,那股雨水的气息更加浓烈,丝丝缕缕混合着呼吸被吸入肺腑,随后一只手缓缓落在他的眉心,指腹用力想要将他眉宇间的愁色抹平。
度上衡一怔,终于意识到不对。
离庸不会这样大胆放肆。
意识还在困意中挣扎,度上衡羽睫剧烈颤了颤,终于在泥沼中挣扎着离开,奋力睁开眼睛。
坐在他身边的人身形高大,逆着光垂眼看着他,那只手还在不安分地按着他的眉心。
等到度上衡的视线终于适应黑暗,金瞳遽尔一动。
时隔数年,封讳比最后一次见面前成熟不少,身形比度上衡见过的所有人都要高大颀伟,本来乖顺温和的五官冰冷阴鸷,竖瞳直勾勾盯着他,毫不掩饰地全是恨意。
度上衡恍惚中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些年他渡厄后直接回雪玉京,很少会在哪里停留,为的就是不想封讳寻到他。
唯一一次松懈,本以为会没事,却还是碰上了。
芥子似乎是被撕开了一角,隐约听到外面的雷鸣阵阵。
度上衡本能想要起身。
封讳的手按着他的肩膀将人重新压回去,已是成年男人的嗓音低沉冰冷:“躺好,继续睡。”
度上衡:“……”
度上衡眉眼冷淡,也没有再想挣扎着起身,省得再被按回去显得狼狈不堪:“你是怎么寻到这里的?”
“碰巧路过罢了。”封讳居高临下看着他,龙的竖瞳让这张自小看到大的脸显得罕见的陌生。
推书 20234-03-20 : 病美人带崽上娃综》:[穿越重生] 《病美人带崽上娃综后爆红了》作者:酿冬雪【完结】晋江VIP2025-03-14完结总书评数:2099 当前被收藏数:8851 营养液数:4279 文章积分:162,286,816简介:  兢兢业业的幼儿园老师沈清越连续通宵猝死后,穿成了一本豪门文里病弱的美人小少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