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掌心沁出薄汗,在夜色里凉得像片雪。
不到半刻钟,陆知秋小心翼翼地蹲在守卫身边,伸手戳了戳这些人的肩膀,一个个瘫软无力,早就陷入了深层的梦魇中。
确认后,陆知秋冲着众人比了个‘成了’的手势,自己当先下了地窖。
地窖口飘着浓重的霉味,窖口只有半人多高,地底甬道漆黑冗长,内里空间倒是不小。
岁聿弯腰钻进去,指尖刚触到潮湿的砖墙,便有腐臭的血腥味裹着冷风灌进鼻腔,那是重伤未愈之人的血,混着陈年的泄物与药渣的苦味。
“凌、凌光?!”陆知雪的声音蓦地发颤。
岁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最里侧的石墙下支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笼,笼中蜷缩着的身影后背全是血痂,碎布下的皮肤翻卷着,那是被带着倒刺的鞭子反复抽打过的烂肉。
“别动!”苏衡玉按住陆知雪要拔剑的手,“笼子上有禁制——”
话音未落,陆知雪的剑已经劈了下去。
她咬着唇,剑尖擦过凌光垂落的发丝,‘当’的一声砍在笼门上。
金属碰撞的脆响里,笼顶突然腾起红光,一道暗紫色的咒文如活物般窜向穹顶,在石壁上灼出焦痕。
“糟了!”陆知秋反手拽住妹妹的后领,“这是牵丝禁,一旦触发,就会第一时间传给布置禁制的人。”
苏衡玉举剑起势:“我们得加快速度了,对方此刻一定已经察觉,而且族长家离这边不远,云莯如果不暴露自己的话,恐怕也牵制不了太久,大家一起聚力施压,破了这禁制!”
岁聿一听或许会影响云莯,当即脸色就不好了。
他两步跨到铁笼前,指尖掐诀拍在锁扣上,这还是以前云莯教过他的破禁术。可这上面的咒文翻涌得太快,锁扣刚裂开条缝,外头便已经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齐心,发了狠地全力一击,禁制轰然爆裂。
“快走!”
岁聿弯腰将凌光从铁笼中抱出来,少年的身子轻得像片纸,伤口蹭到他衣襟时,血珠渗进布料,灼人得紧。
陆知秋抽出腰间软剑挡在门前,陆知雪攥着药瓶往凌光嘴里灌,苏衡玉则抄起地上的断剑,在墙根画了道隐匿符。
“他们往哪边跑了?!”地窖外传来粗哑的喝骂,是修罗族巡逻卫的声音。
应该是库尼基洼叮嘱过,而外面那些喝了加料的守卫兵倒在门口也十分可疑,会进来查看无可厚非。
陆知秋横着赤霞剑抵住石门,额角绷出青筋,这扇门恐怕撑不了多久。
见情况紧急,陆知雪毫不犹豫地将鎏金烈阳剑插入地底,加持法阵铺开,源源不断的力量传导给众人。
沈秉章紧跟着配合,稳固这扇门的可抗力。
江远道不断地抛出隐匿符,苏衡玉护在岁聿身边,时刻警惕着。
岁聿低头看了眼凌光泛青的脸,喉结动了动:“跟我走……”
广场上的篝火‘噼啪’炸响,火星子溅到云莯手背,他却像没知觉似的,目光牢牢锁着主位右侧的库尼基洼。
那老东西原本还端着酒杯跟旁边的长老寒暄,此刻突然捏碎了酒盏,瓷片扎进掌心都没察觉,眼底全是惊惶。
看样子,他对那地方还是有感应的,估计是早早做了什么手段预防。此刻有此反应,想来是岁聿他们得手了,无论如何也要绊住这个人,给他们获取逃生的时间。
“长老这是怎么了?”云莯端着酒壶凑过去,面上堆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莫不是酒太烈了?我让吉雅给您换坛果酿如何?”
库尼基洼猛地转头,浑浊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
他盯着云莯腰间的银铃,那应该是辛吉雅亲手所制,上面还刻着修罗族的火焰纹。
可这张脸……他分明没在族里见过,而且此刻,地窖的禁制反噬在灼他的魂,他哪有心思应付个端茶递水的?
他盯着云莯看了片刻,又扫过不远处正和瓦瑞固德说笑着的辛吉雅,喉结滚动两下,勉强扯出个笑:“无妨,许是前几日布阵消耗了元气……”
“那不得了,可定要好好补补。”云莯顺势将酒壶里的新酒斟满,酒液映着他眼底的冷光,“我在药堂见到一株千年人参,绝佳珍品,正想给长老备一份——”
“不必!”
库尼基洼忽的拍案站起,震得酒盏叮当响,玄色长袍扫翻了酒坛,琥珀色的酒液在青石板上蜿蜒。
他这才惊觉自己失态,扯了扯衣襟,深表歉意:“族长,请原谅老夫不胜酒力,先行离席告退。”
瓦瑞固德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眉峰微蹙:“库尼基洼,今日可是吾的接风宴,你这般是否过于扫兴了。”
“阿父,”辛吉雅拽了拽父亲的衣袖,“长老或许是有别的急事要去处理呢!”
“能有什么事?!所有长老们都在这里,有什么事情明天不能处理吗?”族长的目光阴恻恻地望向库尼基洼。
那老东西当即浑身一凛,族长这意思显然是对自己有意见啊,他要是此刻不给族长留面子,恐怕今后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再不敢过去查看,只怕西市那边将一败涂地,事后族长若是问起,他同样逃不了一个死字。
进退两难,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决定才能避免这样的死局。
“咳,长老定是喝醉了说胡话呢,哪能真的扫了族长的兴致,来来来……大家继续喝!”
云莯立刻上前扶住库尼基洼的胳膊,笑盈盈地将人往座位带:“长老别恼,左右也得等族长尽兴了才是,来,再喝一点。”
库尼基洼想甩开他的手,余光却瞥见辛吉雅朝这边看来。
到底没继续发作,只低哼一声,将酒满饮,独自生着闷气。
一场篝火晚宴举办到凌晨,众人才渐渐散去。
辛吉雅扶着醉醺醺地族长回了屋,库尼基洼这才火急火燎地带着满身酒气跑了出去。
云莯注视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恭喜你,被偷家了哦!
广场西侧的巷口,库尼基洼跑得跌跌撞撞。
他解开袖中密符,指尖沾血在符上画了道,可等了良久都没感应到地窖的禁制波动,那意味着禁制已破,或者……
“不可能!”他骂了句,加快脚步。
可刚拐过街角,便见两个守卫捂着脖子倒在地上,酒坛滚在脚边,酒液里飘着些细碎的药粉。
他蹲下身捏起药粉闻了闻,瞳孔骤然收缩,这是‘醉仙散’!
地窖门虚掩着,红光还在穹顶盘旋。
库尼基洼冲进去,只见空了的铁笼歪在墙根,地上的血渍里混着新鲜的脚印。
他跌坐在地,耳边嗡嗡作响。
完了,一切都完了!
那仙门弟子果然被救走了。
云莯的线索也彻底断了,瓦瑞固德绝不会饶他!
月过中天时,岁聿的指尖终于从凌光腕脉上收了回来。
山洞里霉味混着血腥味直往鼻腔里钻,他喉结动了动,抬头看向围在石床旁的众人。
“心脉还在跳,但断了三根肋骨,内脏还有淤毒……”
“能撑多久?”苏衡玉攥着药囊的手青筋凸起。
这位苏家少主向来养尊处优,此刻发梢还滴着冷汗,他们在密道里被修罗族追兵逼得绕了三座山,他背着凌光跑了小半个时辰。
岁聿没说话。
凌光的伤口泛着青紫色,那是修罗族毒刃特有的痕迹。
那些人对他极尽折磨,什么刑具都用上了,偏偏还吊了他一口气,这段日子无法想象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岁聿眼睛仿佛被这一幕刺痛了,让他又想起了当初刚刚把师尊救出来时候的模样,比之更甚。
伸手扯过旁边的兽皮,轻轻盖在二师兄血迹斑斑的玄色道袍上:“瞧着严重,却并不难治,丹药喂进去,外伤处理一下,二师兄他是不会有事的。”
陆知雪红着眼眶突然吸了吸鼻子,把刚熬好的药汁往石桌上一放:“我用千山派的续脉丹吊住他元气,还得去采点止血草,他身上的外伤太多了,需要仔细处理。”
“我去。”江远道应了一声,抓起腰间的短刀就要往外走,却被岁聿伸手拦住。
“别乱跑。”岁聿的指尖还沾着凌光身上的血,在火光下泛着暗褐色,“这林子外围有修罗族的搜山队,刚才那队巡逻兵要不是我及时开了空间裂缝……”
他没说完,目光扫过洞外漆黑的树影,“你们都待在洞里,暂时不要有别的行动,我先回城一趟,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什么?!”苏衡玉差点打翻了从储物戒中拿出来的药碗,“你疯了?修罗族现在必定是全城戒严,连血月楼的守卫都增加了一倍——”
“可是商禾还留在血月楼。”
岁聿打断他,声音轻得像片叶子,但在场众人都静了下来。
小僵尸被留在岁聿的房间里,若是被修罗族发现……
他想起商禾总爱用冰凉的小手拽他衣角,奶声奶气喊“岁聿哥哥”,心口猛地一紧:“而且,师尊也还在城里。”
山洞里的篝火噼啪炸响。
陆知秋忽然按住苏衡玉的肩膀:“他说得对,商禾那小不点儿要是被抓,肯定会被当活饵。至于云莯……”他看了眼岁聿紧绷的下颌线,“你师尊向来主意多,但多个人照应总归是好的。”
岁聿冲他点了下头,转身从石缝里摸出那柄染血的泽风刃,上古神兽遗骨制成的刀面映着他泛红的眼尾。
“我天亮前赶回来,二师兄的伤……”他又看向陆知雪等人,“劳烦你们多多照顾了。”
少女用力点头,发间的玉簪晃了晃:“你放心,我就算把千山派的保命丹全喂下去,也得把二师兄的这口气儿续上。”
岁聿最后看了眼石床上昏迷的凌光,转身钻进洞外的夜色里。
山风卷着他的衣角,他踩着树桠跃上半空时,听见身后陆知雪小声说:“岁聿他会不会有事啊……”
“他要是有事,这天恐怕早塌了。”江远道的声音混着药罐的响动,“那可是能直接跑到大乘期老祖洞府去渡雷劫的主儿。”
岁聿没听见后面的话。
他的身影融进云层,心里只盘旋着一个念头:得先去血月楼把商禾抱出来,再去见师尊,必须得确认那人好好的,没被修罗族算计。
毕竟,修罗族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云莯,如果他是身份暴露,那一切又当另说了。
同一时刻,修罗主城的青砖巷弄里,云莯正贴着朱漆雕花的廊柱屏息。
瓦瑞固德的怒吼透过半开的窗棂劈过来:“库尼基洼!本族长养着你们干什么的?都是一群废物点心吗?!那仙门弟子是引云莯入瓮的饵,你倒好,连饵都看不住?!”
“族长明鉴!”库尼基洼的声音带着哭腔,“那云莯估计是早有准备,用醉仙散迷了守卫,又破了地窖的禁制……”
“禁制?”瓦瑞固德冷笑一声,“你当本族长不知道你那破禁制?当年你在西市布的困仙阵,连区区金丹期的修士都困不住!”
云莯在廊下勾了勾嘴角。
他早让人在醉仙散里掺了点料,专门针对修罗族的嗅觉,库尼基洼那老东西爱闻龙涎香,这招算是投其所好了。
“北境矿脉深处的秘密,”瓦瑞固德的声音突然低下来,云莯耳力极好,清晰听见他咬牙道,“关乎我族今后能否继续存活,兹事体大,你可是最清楚的。云莯身上可流着那人的血脉,也是最佳的延续,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抓到他……”
云莯的手指猛地蜷起。
原书里确实提到过北境矿脉,但他当时只当是背景设定,并没怎么着重描写过,难道矿脉里藏着能扭转修罗族命运的关键?
“滚!看着你就心烦。”瓦瑞固德的声音陡然拔高,“自领一枚暹罗蛊服下,然后尽快去洛玄宗找天机老祖,那老东西算计了这么多年,总该有办法把云莯引出来!”
云莯听见瓷瓶碎裂的声响,接着是库尼基洼压抑的呜咽:“族长,暹罗蛊一旦种下,每月十五……”
“闭嘴!”瓦瑞固德摔了茶盏,“若找不回云莯的线索,别说每月十五了,你今日的命就保不住!”
云莯后退两步,隐进院角的阴影里。
熟悉的低唤让云莯猛地抬头。
岁聿正站在院外的杏树上,怀里还抱着团白乎乎的东西,商禾青白色的小爪子扒着他的肩膀,小脑袋直往他颈窝里钻,看见云莯立刻扑过来。
“莯莯!”
云莯接住扑进怀里的小僵尸,被蹭了一脸冰凉。
他抬头看向岁聿,少年半妖的发梢还沾着夜露,眼尾红红的,显然来得很急。
“凌光怎么样了?”
“伤得有点重,但不致命,还能救。”岁聿跳下来,声音哑得厉害,“苏衡玉和陆氏兄妹他们在照顾着。师尊,我把商禾接出来了,咱们一起——”
“先别急。”云莯摸了摸商禾的头顶,小僵尸立刻歪着脑袋蹭他手心。
他看向岁聿,目光软了软:“你带他们往北境矿脉去。我刚才听见,修罗族的秘密在那儿,还说我身上流着‘那人’的血脉,我猜测很有可能是我娘,咱们得先行一步。”
岁聿皱眉:“那师尊你呢?”
“我自有办法脱身。”云莯扯了扯他的衣袖,语气轻快得像在说今天吃什么,“你当你师尊是摆设么?我也很强的好吗!再说了,我要是现在跟你们走,反而会引修罗族追过去。”
岁聿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突然伸手拽住他的手腕。
少年的掌心有些微凉,却把云莯的手腕攥得死紧:“我信你,但你得答应我——”
“好好活着,知道啦。”云莯笑着抽回手,把商禾往岁聿怀里塞,“快带这小祖宗走,再晚修罗族的巡逻队该来了。”
商禾却死死勾住云莯的脖子,乳牙咬着他的衣领不肯松。
云莯被扯得踉跄两步,低头看见小僵尸湿漉漉的眼睛,这孩子虽刚开灵智,倒比谁都精,知道谁能护着自己。
“行行行,那你留下吧,可不许捣乱哦!”云莯刮了刮商禾的鼻子,转头对岁聿道,“你带其他人先走,我带着商禾拖延几天,用玉简联络,到了矿脉附近等我。”
岁聿还想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铜锣声。
他脸色一变,低头在云莯的唇瓣上飞快吻了一下,转身跃上了屋檐。
云莯站在原地,看着那抹青灰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他摸了摸唇上残留的温度,转身往相反方向走,得赶在修罗族彻底戒严前,去药堂顺点伤药,再给凌光备副续脉丹。
不过,云莯望着腻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商禾,突然后悔将他留下来了!
【统子,你有没有办法帮忙藏一下商禾?】
『莯莯你可算想起我了,你是不是忘了我升级成空间系统的事,你现在拥有一个可以随意进出的空间哦!你可以试试通过意念,带着商禾一起进来。』
【还有这样的好事?】
云莯心中一动,立刻尝试着用意念沟通那个神秘空间。
他闭上眼,感受着怀中小僵尸均匀的呼吸,心中默念:“进。”
刹那间,他与商禾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不见,再次睁开眼时,已身处一个四周布满流光的小空间中。
这里宁静祥和,与外界的腥风血雨截然不同。
山川河流,草木葱茏,活脱脱一个世外小世界嘛!
河边还有几栋木屋,云莯推开其中一扇门进去,发现里面的陈设都十分齐全。
云莯低头看着怀里的商禾,浑然不知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奇妙的旅行。
年轻真好,倒头就睡,还睡得那么香。
他轻轻笑了笑,将商禾安置在屋内的床上,心中暗自庆幸有了这样一个避难所。
【统子,这空间真不错,以后咱们就有秘密基地了。】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系统。不过莯莯,你得快点想办法解决外面的麻烦,我可不想一直待在修罗族。』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云莯说着,意念一动,将商禾留在系统空间内,自己则重新出现在院角。
他低头整理了下衣襟,确保没有留下任何空间波动的痕迹,这才转身往药堂的方向走去。
路上,云莯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他必须尽快找到关于北境矿脉的秘密,同时确认自己母亲的身份。
这一切,都需要他先活下去,并且保持清醒的头脑。
而此刻的修罗族议事殿外,库尼基洼正捂着心口踉跄前行。
暹罗蛊在他体内翻涌,疼得他额角全是冷汗。
他摸出怀里的密信,那是瓦瑞固德让他带给天机老祖的——洛玄宗的玄邑峰,他得连夜赶去。
夜风吹起他的玄色长袍,露出腰间挂着的暹罗蛊瓶。
瓶身映着残月,泛着妖异的红光。
库尼基洼的玄色长袍被山风灌得猎猎作响时,洛玄宗的玄邑峰已在眼前。
他捂着心口踉跄踏上石阶,暹罗蛊的毒刺正顺着血脉往喉头钻,每走一步都像有人用烧红的铁钎戳他心肺。
守峰弟子的喝问飘过来时,他几乎是摔在青石板上,从怀里摸出修罗族特有的黑鳞令:“通…通报天机老祖,有密信呈上。”
玄邑峰的寒雾裹着他发抖的尾椎骨。
等他被架进静室时,额角的冷汗早把衣领浸透了。
檀香混着腐木味钻进鼻腔,他抬头正撞进一双浑浊却阴鸷的眼——天机老祖倚在檀木榻上,白发垂落如瀑,指尖捏着颗半黑半红的药丸。
“凌光被救了。”库尼基洼顾不得行礼,把瓦瑞固德的密信抖开,“可是那云莯至今还没有下落。”
“啪!”
茶盏碎在他脚边。
天机老祖的指节叩着案几,每一下都像敲在人神经上:“本座要的是云莯的行踪,不是仙门弟子被救的破事!”他突然笑了,褶皱的眼皮挤成一条缝,“修罗族养的都是饭桶?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
库尼基洼喉间泛起腥甜。
暹罗蛊因他剧烈的情绪翻涌,在丹田处绞成一团。
他跪在碎瓷片上,声音发颤:“云莯使了醉仙散,破了地窖禁制……”
“禁制?”天机老祖嗤笑,“库尼基洼,你当本座不知道你那点手段?当年你布的困仙阵连金丹期都困不住,也配叫禁制?”他突然倾身向前,枯槁的手指几乎戳到库尼基洼鼻尖,“说,云莯现在在哪儿?”
“属下不知……”
第100章 可实在消受不起
“废物!”天机老祖拍案而起,榻上的鎏金香炉被震得摇晃,香灰簌簌落在库尼基洼肩头,“凌光被救,说明云莯就在修罗主城附近!你们连这点都想不到?”他背过身去,白发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罢了,本座给你件东西。”
案几上的锦盒‘咔嗒’打开。
库尼基洼眯眼望去,见一方血色玉牌躺在丝绒上,表面浮着细密的血丝,像被鲜血反复浸泡过。
“这是云莯被囚那三年,每月放血时浸透的玉。”天机老祖的声音像淬了冰,“本座在上面布了咒术,只要他在百里范围内,玉牌就会发烫;若超过千里……”他顿了顿,“玉牌中心的血丝会凝成箭头。”
库尼基洼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到玉面便被烫得缩回。
那热度不似凡火,倒像有活物在玉里跳动。
他突然明白为何天机老祖能稳坐洛玄宗顶峰,这等手段,连修罗族最精于咒术的长老都未必能使出来。
“去吧。”天机老祖重新坐回榻上,闭目捻动佛珠,“找到云莯,引他去北境矿脉。若敢耍花招……”
他睁开眼,瞳孔里泛着妖异的金芒,“暹罗蛊的疼,可比不过本座的千虫噬心。”
库尼基洼紧紧握着玉牌,起身时不小心带翻了案角的茶盏,吓得脸色煞白。
他退到门口时,听见身后传来佛珠碎裂的脆响,混着天机老祖低低的嗤笑:“云莯啊云莯,你以为救了凌光便能高枕无忧了么?未免也太小看本座的手段了。”
云莯的靴底碾过修罗主城的石板路,不觉间,后颈的汗毛突然根根竖起。
手里还捏着药堂掌柜硬塞给他的半袋血参,脚步倏地微顿。
药堂里飘着的艾草味混着街角烤胡的肉香,本应是再寻常不过的市井气,此刻却像有根细针戳在脊椎骨上。
那种被猎食者盯上的直觉,比之前在玄邑峰底下听见刑具响动时还要清晰。
“客官可是要再添两味续断?”药铺伙计的笑脸从柜台后探出来,“您要的止血散本就加了田七,再配续断……”
“不用。”云莯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把药袋往袖中一塞。
他没敢回头,只加快脚步往族长家的方向走。
路过街角卖糖葫芦的摊子时,特意绕到人流最密处,可那股子阴恻恻的阴冷怨毒的感觉仍黏在后背,像背着块冰冻了千年的铁皮,隔着衣服也依旧冰冷砭骨。
回到暂住的小院时,辛吉雅正倚着朱漆门框。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缀金的裙衫,发间插着朵新鲜的曼陀罗,见他过来,指尖绞着裙角的流苏,耳尖先红了。
“阿木哥哥,我等你半日了。”
云莯停下了脚步。
他望着姑娘眼里跳动的光,心底多少有些明白,只是这份情他实在无福消受。
“我瞧你脸色发白。”辛吉雅上前半步,伸手要碰他的额头,又在半空中顿住,“可是累着了?我去让厨房炖个鹿血羹……”
“无事。”云莯侧身避开,推门请她进屋。
竹帘被风掀起一角,漏进的光落在辛吉雅裙上,将那抹月白染得发虚。
他承认自己这段时日多少有些卑鄙了,利用了人家姑娘的身份,但自己本就怀着目的而来,双方极有可能是敌非友。
如果,苏雁芹果真被修罗族人所囚,或利用她做了些什么,那么他跟修罗族之间便有了更深的仇恨,往后只怕再难像今日这般和平共处。
想到岁聿,云莯心尖跳了跳,他哪敢真对修罗族大小姐动什么心思啊!?
辛吉雅进了屋却不坐,指尖摩挲着案上的青瓷茶盏。
“阿木哥哥,我知道阿木瓜不是你的本名,也知道你并非真正堕入修罗族的人。你接近我……是有目的的。”
她猛地抬头,眼底有水光在晃,却又带着一抹不甘心的倔强。
“可我不在乎!你想要丹药?功法?还是别的……”她咬了咬唇,“我是族长唯一的女儿,将来的夫婿会是修罗族之主,只要你……”
“辛吉雅。”云莯打断她的话,声音放得极轻。
他望着姑娘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岁聿小时候第一次被他罚跪时,也是这样强撑着不肯掉泪的模样。
若是原主,大概会笑着应下,再反手将这筹码攥紧,好好留在身边谋划利用。
可他现在是云莯,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之前也确实利用辛吉雅行了一些方便,但还不至于明明是火坑,还要让姑娘燃烧自己往下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