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by天塔有只猫 CP

作者:天塔有只猫  录入:09-19

寂煊不言,仍旧维持着眼下的姿势。随着浅金微光掠过,尾巴也如人所愿坠在了外头。
天妖被换上一袭剪裁合体的白锦,样式与先前的玄衣如出一辙,但两侧的绒耳仍好端端地立在头上。
无咎低头满意看了看,丝毫不察耳朵并未如他所愿一并化去,理直气壮伸手:“我的月鲛纱呢?”
寂煊默然片刻,径直看向舱内属于天妖的房间:“赠你。”
“算你识相。”
屋中未点光源,是以有些暗沉。
但进门的天妖仍是一眼就看清了叠得整整齐齐摆在床沿的素白衣衫,在昏暗中散发出点点微光。
月鲛纱这种极品防御稀材,唯一的缺点大抵便是不能随心所欲随主幻化。所以若是想裁成适合他的形状,还需找到能将其割开的霜雷刃。
不知道他的宝库里有没有这东西。
无咎蜷腿坐在床上,取出那朵巴掌大的黑莲反复尝试了好一会儿。
如今他被无量钟和施加的禁咒双重封印得彻底,体内空空荡荡。比之最普通的山猫还要废物几分,看来一时半会是打不开这玩意了。
但海上寻壤之旅不知何时尽,谁知日后还会不会让他抢到什么宝物,得去找和尚要个无需法力驱使的初阶储物袋以备不时之需。
想到就干。
刚才还在榻上没个正型伏着的身影转眼已经背着手踏过门槛。
然眼前一幕很快让无咎脚步微顿。
淡蓝的月光笼罩整片海域,水母群正以诡异姿态在海平面聚拢,透蓝伞盖爬满蛛网状黑纹。
海水诡异地翻涌墨色泡沫,白日的琉璃光泽如退潮般迅速黯淡。
他不久前才嬉闹过的水下珊瑚林被彻底侵染成了深渊,不知名重影在月色下扭动,徐徐凝成一只嶙峋鬼手,猛然扑向他们的云舟。
“这就是朝夕海之夕象?”
无咎回过神,走上前与寂煊并肩。看着眼前异象不由忘记了跑出出来的初衷,不觉惊悚,反倒是兴致盎然趴在护栏边,向前探出大半身体。
“夕象原来长这样,变脸得够快的。这画面,说是天牝绝境我都信。”
僧人仍旧站在先前的桅杆下静静望着海面,不曾挪动分毫。
朝夕海分朝夕二象,日吉夜凶,入夜之后,许多白日不便现身的魔物便借着月光悄悄上浮作乱。
是以大多渡海者都选择白日急速渡海,夜间寻去附近的岛屿或临驿。
若是迫不得已只能在海上过夜,也只选择在海上提前布下重重防护静候天明。
无咎抓着栏杆稳住身形,甚至颇有闲心地伸手试图碰那些蔓延上船的狰狞触手。
恶劣的夕象海况会出现他倒是不太意外,他意外的是,此情此景和他听闻过的消息有些不太一样。
“不是传闻夕象要午夜之时才最盛么,这才刚落日,怎么...”
试图涌上他们这艘云舟的魔潮一次次被环绕的金雾逼退。
无咎说着说着突然住了口,看向身后持杖静立的白衣僧人,倏然反应过来:“喂,和尚。这不会...根本不是正常的夕象之景吧。”
他没亲眼见过,但不难根据一些道听途说揣测,以及...对方十足的警惕之色,无不昭示着眼前异象非同一般。
海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随着同步暴长的珊瑚林,风浪倏然剧烈翻涌升至数米,将显得格外弱小的云舟高高晃起。
无咎一时不察,险些被直接甩进海暴中。
好在下一刻手腕被人牢牢握住,婆娑杖化出莲盾转眼将两人罩在其中。
只是云舟依旧随着波浪上下起伏。
“能不能别让这船晃了,头晕!”
“朝夕海同其他海域一样,上有蜃气,难以浮空。”
寂煊低声解释了一句,尽力将被猛烈晃动扰得脚步凌乱东倒西歪的人牵得更紧。
但架不住法力尽失的人身形难定,仍是时不时重重撞上金色莲壁。
无咎看着如脚下生根般八风不动站在一旁的僧人,没来由冒出一股火气。
“你扶着婆娑,贫僧去...”
他话没说完,冷不丁被扑上来的天妖抱住。
“不管你要去干嘛,敢将我甩出去试试。”
莲盾中被甩得头晕眼花的天妖冲人威胁般地龇了龇牙,索性将寂煊当做人形立柱,浑身重量尽数靠了过去。
“眼下这片全是低阶魔物,你们这些佛修,废物到分内之事都搞定不了了?”
僧人平缓如常的呼吸在妖类过高的体温贴上来的有一瞬间凝滞,湿漉漉的赤发扫过喉结,海腥气里混着丝丝缕缕独特的沉木气息。
他垂眸看着怀中东张西望,眉目间满是不耐的无咎,无言移开目光,到底没推开,只是将原本握在人腕间的手移去了肩上。
以便人靠着更稳当些。
“它们...像是在成群结队赶往什么地方。”
至于对云舟的攻击,看起来只是顺带。
所以他想再等上一等,看看能否探清这异象的根源。
“废物就废物,还狡辩。”
无咎下颚搭在人肩颈,微微眯眸看着滔天海浪尽头处若隐若现的光芒。几艘破损的云舟正被魔潮裹挟着撞向漩涡,夹杂着隐约的呼喊声。
哼唧一声懒懒散散开了口:“和尚,你背后好像有些快要被浪打死的蠢货——”
话音未落,肩腰处揽着的力道倏然松开些许。无咎听着耳畔僧人低声诵起一段晦涩的梵文,佛光如流云漫卷张开结界,顷刻在混乱的海暴中开辟出一方安宁来。
云舟仍旧随着波浪起伏,不过已不复最初剧烈颠簸。
至少无咎这会儿只要抓紧些,又能轻易靠着护栏站稳。
那几艘残破云舟不知何时被拢入结界,几道流光闪过,几名精疲力尽的修士先后出现在云舟,衣冠不整气息凌乱,显然才经历一场鏖战。
“师兄!”
“寂煊大师,您...怎么会在这?”
“这妖物竟也在...”
身后几道异常耳熟的嗓音顿时将还在远远打量着结界外涌动魔潮的无咎注意力引了回来。
不少正是数日前才见过面的熟人。
莫如微、莫燕、寂空、还有几人当日在寺中打过照面,就是不曾说过话。
唯一完全陌生的,大抵便是站在角落的两人,一男一女,一温一冷,看装束,应是符修和剑修。
无咎目光停在女修身侧的一柄玉色长剑许久,忍不住皱了皱眉。
几人中有人略显尴尬开口:“朝夕海数百年未有此等异象,未生防备,今日才打了我等一个措手不及...”
“这海暴来得古怪,莫不是...”
无咎刚从那陌生女修随身配着的玉剑上收回视线,准备继续探究他才在海中的发现,敏锐察觉背后几道不甚友善的视线,倏然回头,满眼不虞盯着众人。
“你们那是什么表情?怀疑本大爷干的?”
他自个儿都还没弄清这莫名出现的海暴与他有什么关系,这些人竟然就想将随意将罪责扣来他头上,简直不可理喻不可饶恕。
即便刚才接触水面之际还真让他发觉了这海暴与他有某种冥冥中的联系,也不影响他现在极其不爽。
天妖从容不迫走下台阶,围着几人绕了半圈边嗤笑道:“一向最安宁的朝夕海都能出现百年难遇的海暴,你们怎么不怀疑怀疑自己是一群灾星。”
莫燕冷冷盯着走来身前的青年,背后被惩处初愈的疤痕隐隐间似乎更烫了几分。
半晌,蓦然扯出个笑:“没人怀疑你,”
“遇上家猫也要忍让几分的东西,哪儿来这么大本事。”
“莫燕,不得无礼。”莫如微冷淡斥了声,目光不带一丝感情掠过人,自顾转头朝着另一边拱手拜谢,“总之,多谢寂煊大师出手相救。”
赤瞳深处黑雾涌动,写满了不快,但这会儿仍未直接发作。无咎抬手看着指尖萦绕的愈发深切的黑气,转眼上前横亘在两方中间,露齿森森一笑:“谢他干什么?你们该谢的不是我?”
莫燕:“你在说笑不成...”
“闭上你的狗嘴,”看着对面倏然铁青的脸色,无咎畅快笑了笑,“他一介佛修,见死不救就该打入十八层地狱,救你们本就是分内之事,有什么好谢的。”
“我才是冒着顶上妖魔败类这等辱没名声对你们这些人修出手相救,牺牲可比这些道貌岸然的和尚大多了,该受的礼该比他多万万倍。”
在末端站着的中年男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何时出手相救了?刚才不是...”
“要不是本大爷好心出言提醒,你们这会儿早已经被卷入海暴尸骨无存。”无咎下颚微扬,理直气壮打断道,不忘看向站在结界旁的僧人,“你说,刚才难道不是我先发现这群落难的废物?”
寂煊远远望来一眼,看着剑拔弩张的双方,沉默许久,到底只是低低应了声:“嗯。”
无咎:“听见没,还不赶紧过来跪谢,不然现在将你们全踹下去。”

莫燕怒目而视:“你...”
“多谢阁下出手相救。”这回出声打断的是始终安静站在角落的年轻符修,温温和和冲他一笑,“在下裴昭,师从云芨宗镜花上人。这点微薄之礼还望收下,聊表谢意。”
无咎注意力顿时被转移,毫不客气上前接过那沓金色的符箓。
“这些符都是干什么用的?”
“呃...”裴昭一愣,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居然有人不认得这些符,“不如待明日有空,在下再替你讲解一番。”
无咎自顾低头翻着那些符箓,没理会人,身前冷不丁又递来一个青铜小罐。
正是站在裴昭身侧的女道修。
“丹药?”
“松子糖。”
“晦明殿,曦昀。”
无咎接过放在鼻尖嗅了嗅,心满意足转过身看向另一边的几人。
这两人自报家门后他就有些印象了,俱是天榜上的人。
这榜以新生代道修的综合实力排序,算上莫如微,一艘小小云舟上,天榜前十竟到了三个。
“在下江随钰,一介散修。这赋光砂洗髓清脉,于修行有大益,是我偶从一处小秘境中取得,不知能否能入阁下眼。”
不对,四个。
无咎接过递来的金砂小瓶,这回不急着看宝物,饶有兴致盯着眼前温文尔雅笑意盈盈的男子浑身附着的浓重黑气,“直接吃?”
“嗯。”
“哼。”天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什么也没说,径直转过身一一接过其余几名灰头土脸的散修递来的天材地宝。
无人阻拦,亦无人出言讥讽,结界外仍旧浪潮汹涌杀机四伏,结界内心思各异针落可闻。
场面一时间分外诡异。
除了中心毫不在意的天妖。
无咎抱着一小堆宝物,余光瞥了眼始终没做出任何反应的莫如微主仆二人,奇异地没直接上前索要,趾高气扬走向正前方护栏边寂煊的方向。
他总算想起最初跑出船舱的目的。
然而一本深蓝的经书册拦住他的去路,伴随着下边怯怯嗓音:“给你这个,我特意在...”
“不要。”
经书光速被人以指尖夹着扔去了海里。
寂空:“......”
无咎骤然俯身,盯着几乎只到他腰的小和尚,总算想起遗漏的这么一号人:“有储物袋么?”
赤红妖瞳顷刻将人吓退两步:“有...有...”
那堆宝物顿时哗啦啦扔去了小和尚身上:“接着,替我装好再给我。”
“是...”
这样光明正大的欺压行径,与其同门的寂煊未曾说话,颇有些看不惯的大衍宗几人皱着眉相互对视片刻,终是也选择了缄口不言。
眼看云舟上又要陷入难以言喻的沉凝氛围,裴昭终于忍不住再次出声。
“云芨宗的占星盘预示了了三海异动,在下奉师门之命前来查清异象根源,没想到撞个正着。”青年音色清朗,“这海暴来得太快,魔物之密集程度更是前所未有,幸得大师出手相救。敢问您是否也是察觉了此地有异这才前来?”
寂煊不答,径直问道:“何时出现的预示?”
“不久,就一个时辰前。”
云芨宗本部本就坐落在朝夕海岸旁,是以过来这边用不了什么时间。
寂煊转头看着结界外雷霆混杂着海浪怒号,像是深不见底的渊,摇头轻声道:“异象根源不在此地。”
“那根源在何处?”
“槐东镇。”
在场之人皆下意识看向倚在护栏边把玩头发的天妖,得到不悦的一瞥后,又纷纷敛目。
裴昭:“这...那我传音师门,尽快派人赶往槐东镇。”
寂煊:“时机未到,提前过去亦只是枉然送命,贫僧届时一人前往足以。”
裴昭:“话不能这么说,维护两界安宁本就是我们这些修士的分内之事。既已知异象根源,那我等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根源虽在槐东,但异象旁支无数,或可从微末清查起。裴施主若有心,不如替贫僧解眼下之惑。”
“是什么?”
“晚些时候。”
曦昀抱剑扫视一圈道:“我追着出逃的雪玉貂来的,本欲去千帆渡。但如今云舟被毁,大师可否载我一程?若是提前寻到了貂,日后自当也赶去槐东镇。”
寂煊温和点头。
“烦请大师拓云舟。”曦昀抬手行了一礼,看着外形倏然扩张数倍的小云舟道,“多谢。”
莫如微瞥了身后跟着的几名同宗弟子,视线又不动声色停在护拦边背对众人的雪白僧衣上,冷淡开口:“身为大衍宗弟子,我和阿燕也当同往。”
江随钰:“要这么说的话,这热闹我也实在想凑上一凑...大师应该不会将我赶下去吧?”
寂煊头也不回淡淡道:“诸位施主随意。”
“师兄...”寂空浑身绷得笔直,站在离人一米开外的位置,仰着头眸中是压制不住的欣喜,磕磕绊绊解释道,“我...住持让我独自出寺历练,途中正巧遇上莫公子邀我同行,然后就跟着他们到了朝夕海。”
寂煊:“嗯。”
“师兄...储物袋...”
寂空余光瞥了眼身侧的天妖,刚想将手中揪得皱巴巴的储物袋递出去,冷不丁被人一把抢走。
无咎:“我的。”
“我知道...”
寂空欲哭无泪,努力冲人扯出个和善的笑,他只是想转借师兄之手把东西给过去而已...
也不知什么原因,面对明明身无一丝法力的天妖,他有种说不上来的害怕。每每接触,定有些没来由的胆战心惊。
“你这样,出门历练当真不会被妖怪吓破胆么?”
拿回了储物袋,无咎心情颇好地俯下身冲着小和尚,刻意地露出尖锐犬齿森森一笑:“怕我吃掉你啊。”
“你们这些佛修的精血,对妖魔而言向来是大补之物。这些时日待在船上,小心...”
“无咎。”
无咎转头:“干什么?”
寂煊无声一叹:“别吓他了。”
无咎丝毫不理会,盘腿坐在台阶上,双手捧住少年脸颊揪来扯去:“小和尚,不想被我咬死的话,最好寸步不离跟着你师兄。”
少年面目被揉捏得有些变形,又始终不敢挪动分毫,带着祈求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僧人:“窝...”
“无...”
海面忽然又泛起无数幽蓝漩涡,无咎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人。
始终一心二用留心海域情况的僧人顷刻收声,抬手握住身旁的法杖。
结界顷刻破碎,众人毫不犹豫再次执起手中法器。
“不是吧,又来...”
然而这回情况出乎意料。
眼看云舟又要被魔物吞噬,寂煊不再犹豫,合掌低眸轻诵,婆娑杖瞬息点破海天。
梵文如金雨坠落,魔物触及佛光的刹那化作黑烟。海面浮起巨型卍字印,硬生生将沸腾的魔物潮压回海底。
众人怔然望着恢复平静的琉璃海,方才肆虐的魔物仿佛从未存在。寂煊白衣纤尘不染,只腕间佛珠多了道裂痕。
裴昭:“寂煊大师,发生了什么?”
“一些东西,激活了海底的上古符阵。贫僧迟迟未平魔潮,便是在以神识探寻海底。”
曦昀:“什么东西?”
“不知,先前想让裴施主解惑之物,便是那道符阵,贫僧不日拓回。”寂煊重新握住归来的婆娑,淡淡道,“不过今日便作罢吧,诸位安心回去休息。”
唯有始终做壁上观,这会儿正百无聊赖拨弄着水面的天妖看着指尖萦绕的黑气。末了,突兀扬起一丝笑。
无咎回到屋中第一件事,自是将白日取来的浮生蜃珠放在枕边,满心期待闭上眼。
黑暗如潮水褪去,入目既是赤红。
琉璃般的地面下涌动着赤色焰浪,焰心缓缓凝成莲花的形状。
无咎张望片刻,皱着眉俯下身去。一束焰苗忽地窜起,隔着透明的屏障舔舐他的掌心。
火光中浮出密密麻麻的符文,夹杂着瞬息消散的尖叫鬼影,那是来自八寒地狱的哀嚎。
咔嚓——
地面毫无预兆地龟裂。焰舌从缝隙喷涌而出,却在即将吞噬他衣摆的刹那凝滞。
所有火流倒卷回深渊,凝成一颗朱红色的种子,安静嵌在森冷空旷的空地中央。
黑暗中,无咎缓缓睁开眼,顺手取过剩下那枚浮生蜃珠不解打量了片刻。
这破珠子让他做的梦,居然是业火本源?
一屋,一床,一桌,一椅,寂煊的房间简单得一如璇玑楼的石室。
夜深人静,窗外隐约可听见浪潮声响。闭目静坐的僧人忽然睁眼,看向桌上那颗璀璨的浮生蜃珠许久。
浮生入梦。
再次睁开眼时,眼前已是一片白茫无际。
白雾缭绕的佛殿悬于虚空,雾中隐约可见一道身影。雪色袈裟逶迤在地,僧人背对闭目端坐如冰雕。
正中央悬着的那柄法器他并不陌生,寂煊盯着熟悉的金色杖顶,原本映莲池的位置正短暂绽开朵金色莲花,花瓣四散飘落。
他目光下意识跟随,看着莲瓣坠入深渊。
四周骤暗,天地无光。
腐土在脚下翻涌,脓血沿着错生遍布的锁链滴落,在地面灼出青烟。
一团黑雾静静蜷缩在骸骨垒成的王座上。
黑暗死寂的荒芜地域中,唯有极远处飘着些许星星点点的光斑。
寂煊仰头看着那光斑缓慢坠落,逐渐化作飘摇的经幡。
经幡被黑雾绞住的刹那,他察觉佛殿深处有双半阖的眼,眸光如月华穿透九重深渊,静静凝视着骸骨王座上的模糊人影。
恍惚片刻,他已然又站了在那片茫茫白雾中。
只是这一回,无数经文金符悬浮身侧,充斥整方天地。
他认出这是往生的祝祷。
四面八方高悬明台的青铜印盏上刻满划痕,一道痕便是一年。
第三千道痕落下时,佛殿中始终看不清面目的僧人缓慢抬头。周身漂浮的经文温柔如絮,忽而轻轻缠住一缕赤红的发丝。

夜色浓稠如墨,云舟甲板上零星亮着几盏明灯。
无咎懒洋洋趴在护栏边,望着深暗无边的浪涌有一搭没一搭往嘴里扔着松子糖,随性翘起的几根凌乱红发昭示着才睡醒不久。
朝夕海夕象依然暗潮涌动,风云密布,时不时有汩汩黑水试图穿透浅金的雾层漫上船板。只是比起才经历过的剧烈海暴,眼下的夕象恶劣程度根本不值一提。
身后蓦然传来一道冷淡女声:“不睡?”
无咎眼皮都懒得掀:“醒了。”
曦昀上前与人并立,偏头看了眼,目光又忍不住在那轻微抖动的绒耳上停留片刻。
“我等修士都有力尽之时,需日日休憩。你如今法力被封,竟不觉困倦?”
“困啊,”无咎打了个哈欠,“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以入眠。”
曦昀:“妖也会做梦?”
“谁跟你说妖不会做梦的,”无咎瞥人一眼,满眼嫌弃往边上挪远了些,“三界唯一无梦的东西,只有修罗。”
他不喜欢这个女人,浑身上下几乎看不到一丝黑气,跟那无趣的和尚有的一比。
曦昀难得生出了点好奇:“你梦见了什么?”
“业火。”无咎皮笑肉不笑冲人扯了扯唇,“你有办法替我将它从和尚手中抢来么?不能就别来烦我。”
曦昀抱剑淡笑道:“你倒是坦诚。”
无咎意味不明哼笑了声:“因为有些东西,没必要遮掩。”
该是他的,迟早会是他的。
“别扯些有的没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早在海暴平息的那会儿船上众人就已经确认好了夜间轮流值守的顺序,曦昀为首,所以刚才突然出现他并不意外。
但他不明白这女人与他不过一面之缘,刻意上前来搭话存的什么心思。
毕竟他从始至终都不曾在人身上窥见过一丝一毫的堕念。
“好奇。”
无咎兴致缺缺扔去个眼神:?
“你一只天妖,怎会乐于这幅半妖的扮相?半妖不是一向为妖族所鄙弃么?”
“那就让他们鄙弃去,反正...你干什么?”
无咎皱眉,下意识偏头想甩开头上的禁锢,只是反应不及,仍旧被压在护栏边捋了把耳朵。
“半妖模样...实在不多见,”曦昀镇定收回手移开视线,仿佛刚才揉捏耳朵的动作从未发生,顺势转移话题,“我替你将这兽状压下去?不管怎么说,你这模样都不宜明目张胆现于人或妖前。”
妖类见之多为鄙夷,至于人...别样的心思就太多了。
无咎眉心皱得更紧:“怎么你和那和尚不仅性情相仿,问的话也也差不多?”
“寂煊大师也问过?”曦昀摇摇头道,“那是我多事了。松子糖吃完了?再赠你一罐。”
无咎:“......”
他只觉得眼前人莫名其妙。
“我去舱顶呆着,小妖...无咎?船头若有异动,随时唤我。”
曦昀掩唇轻咳一声,乍然消失在原地。
随着天光乍破,暗潮褪去,波涛渐平,朝夕海又恢复成了那片宁静绚烂的琉璃海。
无咎仍趴坐在护栏边,托腮遥望着远处海天交界处走神。
身侧摆着两罐空空的糖罐。
“无咎?起这么早?”
身后传来点细微动静,说话的正是昨日那名符修。
曦昀不知何时抱臂立在了桅杆旁,应道:“他后半夜就没睡。”
“怎么...”裴昭才开口,冷不丁被转头望来盈满暴躁情绪的赤瞳骇得后退半步,“了”字尾音没在空气里。
“少管闲事。”
无咎收回视线,动作未变,一边把玩着不知何时捞出的浮生蜃珠。
这人比那曦昀好上一丁点,不过周身稀薄浅淡近无的灰气让他同样生不出一丝一毫搭理的欲望。
“呃...”饶是裴昭性情一贯温和,好端端地接收到人言语间的戾气,眼中笑意也不由散去些许,僵住片刻无奈摊手道,“那在下不扰阁下清净,继续回屋画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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