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以遥紧紧地抱住他,连心跳都用力得穿透了胸膛。
“早知道你又缩回壳里,我就应该早一点来找你……”
他深深地把头埋进蒋成心的脖颈,表现得甚至像个饥肠辘辘已久的病人,几乎要把人勒断在怀里。
“反正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守诺的好人。”
第68章 我X
蒋成心感觉脖子被那人新长出来的胡茬给刺了一下,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结果却反被一只巴掌按在了肩膀上。
深色的polo衫面料并不柔软,反而有些坚硬,上面没有任何香水味,只有一股梁以遥家里洗衣液混着沐浴露的味道。
淡淡的无花果香,不是他高中时候想象出来的任何一种味道,是他和梁以遥同居之后,每天晚上闻到的真实的味道。
雨一直下得很大,角落的木头放久了,有一种潮臭发霉的气息,令人无端地想起很多年前的游戏厅地下室。
那个晚上天气也是这么闷热,他们两个人也是这样听着外头暴雨吹倒大树的声音,肩并着肩坐在一起。
梁以遥应该也想到了,所以他才会忽然握紧他的手,像当年拉着兔子玩偶一样,摸过他手指的每一寸骨骼,再用力地收进掌心里。
近乎黑暗的世界,他们像两簇聚在一起的小小火星,随着呼吸一闪一灭。
“成心,阳台的那盆栀子花被我养坏了。”
久久无言之后,梁以遥突然开了口。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发现它的花变黄了,叶子都枯了。”
“然后我就按照网上的方法泡水,没想到还是没有用。”
“后来我又换了一盆新的土,把原本枯掉的枝叶全剪了,还给它开了空调,过了几天,发现它果然抽了新的枝丫。”
说到这,他的声音顿了一下:“虽然看上去还是光秃秃的,连个花苞都没有长出来。”
“不过……如果我以后都耐心施肥浇水,它还是会开花的,对不对?”
蒋成心喉头一哽,但到底还是抿着嘴没说话。
“你不在的这些日子,真要命……”
那人喃喃:“有时候我真的想再把你灌醉几次,不管不顾的,即使最后你恨我也好……”
“你喝醉的时候不会躲我,这么乖,我做什么你都心甘情愿,好像我们还没有分手一样。”
蒋成心相信梁以遥说的是真话,不过如果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这种话,还真有点令人毛骨悚然了。
梁以遥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安抚地揉了揉他的指骨:“放心,只是想想。”
“不过,成心,说真的……”
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我不想错过你第二次。”
“……”
蒋成心心口一震,连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我知道你心里还难受,那些信你也没有看,是不是?我会等你想明白,你愿意和我发泄也可以,只要你不躲我……”
梁以遥把头埋在他的肩膀,再次环住他的腰,叹了口气:“我什么都不做,只想抱抱你。”
“……你难道不想抱我吗?”
蒋成心身体颤了一下,怀疑那人知道自己吃软不吃硬才来得这一套。
最后,他还是闭上了眼,把手放在了梁以遥干燥温热的背上,感觉那人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外头的暴雨依然自顾自地下,但屋子里的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再说话,任由无声的情绪静悄悄蔓延。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走廊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期间还夹杂着几声呼唤,依稀是在叫“师兄”。
蒋成心怔了一下,下意识撑起手臂,和梁以遥拉开距离:
“……好像在喊你。”
梁以遥被推开了也没有走,只是“嗯”了一声,伸出一双手,慢慢将他大敞的衬衫领子拢齐,再把剩下的两粒纽扣一颗一颗扣上。
“刚才那小姑娘是你同事?”
他评价了一句:“挺热心的。”
蒋成心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小林,面色一黑:“正常上下级而已,人就是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
他撇过脸,嘀咕着:“……再说了,就算不正常,你现在也没有立场管我。”
梁以遥眉头一皱,把他胸口松散的真丝领带彻底解开,就这么看着他。
蒋成心这会不怂了,也回视他,想有本事你用领带勒死我。
梁以遥看了他一会儿,认输地低下头,开始一语不发地给他打领带。
他的手法很熟练,看起来在国外的时候没少出席正式场合,手很慢地掐着两端往下抚平,交叉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孔隙。
门外找人的动静越来越近,蒋成心甚至能听清他们说的话:
“……师兄——等会儿啊,他是不是去卫生间了?我看好像没有啊?……”
“……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
蒋成心有点站不住了,梁以遥还在不慌不忙地给领带打结,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
手指摁着那个端方漂亮的结慢慢地上推,一直推到离他喉结几公分的位置。
两个人离得很近,甚至能闻见对方面颊肌肤的味道,是个一偏头就能自然而然接吻的姿势。
感觉到梁以遥的呼吸细密地打在脸上,慢慢靠了过来,蒋成心却忽然侧过头,让这个本该顺理成章的吻落了空。
见对方停住了,他便又犹豫地回过眼,像好孩子平生第一次学会怎么做坏事一样,观察那人的反应。
梁以遥的目光像涟漪一样微微地波动片刻,忽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出手如电地拉下衬衫的领子,偏过头对准脖子亲了上去——
“……!!”
蒋成心浑身一激灵,牙齿和舌尖触上皮肉的简直毛骨悚然。
一声“我X”就这样被硬生生堵在了手掌里。
“……师兄是不是在那间屋?我怎么听见前面那屋有动静,不会搁里头偷偷抽烟呢吧?”
“你直接打电话不就行了!算了算了,我来打吧——”
被梁以遥放开之后,蒋成心脸红气粗地扯了好几下领子,都盖不住罪魁祸首吮出来的那个印子。
鲜红的,滚烫的,还带着热气!
在他捂着脖子的当口,梁以遥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头响起一阵带喜的惊叫:
“……师兄?!原来你在这儿啊!怎么刚刚一直不声不吭的,我们还以为你‘遭遇不测’,要给你打电话了哈哈——”
梁以遥的声音依旧有种不慌不忙的温静,完全听不出上一秒干了什么事:“抱歉,刚好在这遇上了朋友,多聊了几句,把时间给忘了。”
“……什么运气啊!这种强对流天气还能在这遇上朋友,还没和你说,我们刚刚好不容易终于打上车了,你朋友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
蒋成心还有点惊魂未定,感觉梁以遥隔着那道木门望了他几秒,在没有等到他的回应之后,又笑了一下:
“不用,他已经回自己包厢了,人家也是和同事一起来的。”
呃……这话怎么听的有点不对味呢。
蒋成心默默地把右边的脖子搓出一股通红的颜色,企图掩盖上边的痕迹。
他看着屋外下个没完的暴雨,等到那群人的说笑声逐渐远去之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边捂着脖子一边往包厢走去。
一个人安静起来的时候,突然莫名其妙开始想很多事情。
想梁以遥刚才说过的话,想那个雨季。
其实,他也听得出来,梁以遥对自己说的都是真心话。
其实,他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
只是人生中总有一些坎,需要时间来磨平,需要自己去想通。
蒋成心伸出手,摸了一把从外头刮进来的风和雨,突然多了一些沧桑的感慨。
雨季还是那个雨季,只不过他人生的终极梦想变了又变,早已经不再是一台psp就能满足。
自从梁以遥提了小林之后,蒋成心这几天便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分到了小林身上。
令他有点头疼的是,小林好像并不是对自己完全没有意思。
只不过他觉得,这种“意思”更接近于雏鸟对成鸟的依赖,而不是通俗意义上的男女之情。
蒋成心想了又想,觉得小林和他走得太近也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便不动声色地和她疏远起来,除了工作中的必要事务以外,能少接触的就少接触。
成年人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领会到对方的意思,更何况小林是个细腻又内向的人。
于是过了一两周,蒋成心在公司便不怎么见得到小林的身影了。
其实除了小林的事情以外,他最近还在外网上给自己注册了一个ig账号。
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研究解决许绍的事。
或者说,为了研究许绍对他的恶意从何而来。
因为了解到那孙子平时不用国内的社交软件,老麦特意搞了一个账号来。
“把你和你那什么学长的恩爱照全发出来,聊天记录也行,有多少发多少。”
蒋成心很怀疑地问:“……这真的有用吗?”
老实说,他和梁以遥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没拍过很多照片。
老麦挑了挑眉:“那当然了,你想啊,他看见你和你学长一起合照就气得要回国,那看见你和你学长复合之后岂不得直接气死?”
“这叫激将法懂不懂,你就假装和你学长复合,发一下你岁月静好的照片,然后拿你们的情侣账号手滑给他点一下赞,就算没什么用,也足够恶心人了。”
“听哥的。对付贱人就得用贱招。”
许绍的社交媒体与他从前沉默寡言的性格实在迥异。
据老麦分析,这货的每一张照片都在隐晦地炫富,简而言之就是那种拍照会不经意露出自己内裤的ck边的人。
不过蒋成心缺少对奢侈品的嗅觉,在他面前装逼相当于把媚眼抛给瞎子看,许绍的这番行为在他看来实在没什么杀伤力。
“……这孙子是不是傍上大款了?我看他之前的动态都是拍公司附近的咖啡什么的,现在怎么还拍上游艇照了?”
老麦啧啧有声地把照片给蒋成心看,只见许绍半年前的照片还透着一股小资阶级的文青风,最近的照片却仿佛又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怎么觉得他像嗑了。”
蒋成心看见许绍那几张“放飞自我”的照片,也不由皱起了眉。
非要从时间线细究,许绍的变化似乎就发生在他从宣京回南安之后,难道是梁以遥那通不知道打给谁的电话在里头起了作用?
蒋成心不打算再细想这件事,他给自己的账号改了个微信同款的英文名,发了一张牵手照再配上网上搜集的肉麻台词,自己看一眼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想来想去,他觉得还是不够狠,又咬牙搜了一对顶奢男士对戒,价格够买下一辆车的那种,并且装模作样地发了一句“平淡生活就是最好的幸福”,成功把自己酸倒了。
一天之内发太多秀恩爱的日常容易让人起疑,他觉得自己不能那么刻意,偶尔想起来的时候再登上这个账号发一条,反而可以增加这些照片的真实性和杀伤力。
蒋成心按下发送的那一瞬间神清气爽,甚至还有点期待许绍的反应。
——原来做坏事的感觉也不差。
他收起了手机,想起过去的种种,心里却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种沉重的感觉。
既然这孙子看不惯他过得好,那么过好当下的生活,不为往事伤神,就是对这种心灵扭曲的人最好的伤害。
梁以遥下班买菜的时候路过巷口,不知不觉停在了蒋成心从前常去的那家花店。
粉紫色的康乃馨用牛皮纸包成一束一束,浸在灌了冷水的铁皮桶里,上面竖了个小黑板,用粉笔写着每束十五元。
在他驻足的时间里,花店的老板娘从里头探出了头来:“帅哥,买花吗?都是新鲜的,两束给你打个折,算你二十怎么样?”
还没等梁以遥开口,老板娘眯着眼盯了他半晌,忽然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唉呀!你是不是那个谁,那个小蒋的朋友啊!!”
梁以遥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因为从陌生人嘴里听见蒋成心的名字,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嘴角:“您认识我?”
“那当然!我可是做生意的,很多人都夸我过目不忘,记性好呢,你之前和小蒋一起过来买过一盆打半价的向日葵,还记得不?”老板娘得意地说。
梁以遥愣了几秒,回忆起来真笑了一下:“确实,您记性挺好的,当时还多送了我们一枝香槟玫瑰。”
那一次,他只是个陪蒋成心来“捡漏”的看客,对花店里这些新鲜疯长的绿意其实并无多大兴趣。
直到今天回想起来,才后知后觉发现,上一次陪蒋成心逛花店已经是冬天的事了。
“那会儿都快半年前了,老板娘还记得我们?”
老板娘笑着摆了摆手:“唉哟,你们两个长得比较靓嘛,我记得也很正常。”
“这么说起来,最近好像很久都没看见小蒋了,我还怪想念他的,以前一盆几十来块的花也要磨嘴皮子跟我砍价,我还笑他这么小气小心没姑娘肯嫁他——”
“怎么这些日子没看见他了呀?是搬家了吗?”
“……”
梁以遥不动声色地握了一下手心,感觉指尖好像被隔壁仙人球的刺给轻轻扎了一下。
面上仍斯文地笑了笑:“对,他搬到软件园那一块去了。”
“唉呀!那软件园那块是有点远,我就说怎么这么久没看见他,还说下次见到他再送他一盆多肉呢,不过那里的房租应该会比这里便宜大几千……”
梁以遥耐心地听完老板娘热情地唠叨,最后还是决定买了那两束放在门口展览的康乃馨。
他抱着两束花,走在仍有落日余温的人行道上,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学长,你还记得我吗?成心的发小——”
梁以遥想起什么,脸上的表情渐渐柔和:“当然记得,史进对吧?上次我们不是还一起吃饭吗?”
半个月前,他专门回了一趟稻城的老家,一是为了在一堆旧物里找他要找的东西,二是为了拜访他的书法老师徐鉴。
从那老人家屋里头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在学校门口摆摊的史进。
因着先前过年时候蒋成心一通电话撺掇的缘分,史进看见梁以遥的时候特别热情,看样子还不知道两人分手的事情,一直邀他去自个儿家里的茶馆泡茶。
梁以遥没有推拒,喝完茶之后还大方地请史进和蒋成心另一个发小曹政源一道吃了个饭。
两个人也是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发小卖了,仿佛都缺了门牙,蒋成心的“风流韵事”从嘴里漏得很自然。
说蒋成心小学把蚕当蝴蝶养,等蛾子飞出来才意识到上当受骗,被他爸狠狠地削了一顿。
又说蒋成心初中第一次戴牙套,戴的时候没有哭,他俩把镜子给他一照,直接被丑哭了。
梁以遥在一旁认真地听着,脸上始终带着笑,并不打断。
史进喝完酒后想起什么,突然醉醺醺地一拍脑袋:“对了学长!说到高中,蒋成心这货高一的时候还落了一箱东西在我家呢,您看看什么时候让他自己拿回去!”
“都特么快十几年了,还在我老家那屋搁着!当时说怕被他妈发现他偷买漫画书,先免费借给我看,结果妈的高考完他自己忘了!”
梁以遥先前一直安静地听着,听到这才若有所思地提议:“如果不嫌麻烦的话,可以先寄到我这,我替他先收着。”
于是,便有了史进的这通电话。
“快递说已经到驿站了,学长记得下班帮他拿一下。”
梁以遥答应了一声,先把手里的东西放回家,再下楼去快递驿站取了包裹。
那一箱东西还挺沉,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东西。
回家后他摊开笔记本,把今天手上比较紧急的工作处理完,去卧室冲了个澡,拿起手机,看见和蒋成心的消息还停在几个小时前,就又放下了手机。
偌大的一个客厅突然变得很安静,连空调运作的细微“嗡嗡”声都显得有点刺耳。
梁以遥支着脑袋,缓缓地闭上眼睛,想到他寄的信甚至还没被拆封,忍不住揉着眉心出了口气。
他想去找蒋成心,但是又怕把人逼得太紧,前功尽弃。
半晌,因为实在无事可干,也无事想干。他从桌上拾了把剪刀,客厅响起了胶带被一点点破开的声音。
箱子被搬到书桌上,梁以遥点了一盏光线柔和的台灯,在灯下一点点地翻阅起了蒋成心的过去。
那些年他缺失的过去。
箱子里都是杂物,有几个积了灰的魔方,一副扑克牌,还有一大摞漫画和小说,看样子被老师没收的东西还不少。
梁以遥也不嫌脏,从里头拾起了一个小塑料袋,看着里头一叠红底的四寸照片,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只见照片里的蒋成心剃着一头青涩的寸,有些不自然地抿着嘴,睁着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生怕下一秒就会把嘴里的钢牙给露出来。
他有点婴儿肥,因为长了青春痘的缘故,照片上的脸颊无缘无故红了一块,仿佛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似的。
和那个没人愿意穿的兔子玩偶一样,都有点脏兮兮的。
梁以遥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过去,心无端地痛了一下。
而后,又从那个沉寂已久的纸箱里翻出来一个没电的旧手机,一盒过期的早餐奶,一个瘪气的篮球,以及几本看上去像学习笔记一样的东西。
梁以遥以为蒋成心会写日记,因为从前有个女生毕业的时候把自己的日记送给了他,里头每一页都有他的名字。
但是显然,这一箱子里目前没有那种特别私人的物品,每一样东西都特别朴实,完全无法从中找到蒋成心暗恋谁的蛛丝马迹。
他笑了笑,翻开了蒋成心高一的学习笔记。
开篇就是牛顿三大定律的物理笔记,刚开始的字迹清晰工整,分点一板一眼,只可惜没坚持到几页就开始乱套了,学习笔记直接变成了错题本——
梁以遥又翻了几页,发现前几页还是物理的错题,后几页突然变成了英语的单词,再过几页竟然莫名其妙变成了数学草稿演算。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正想把笔记合起来,却正好翻到了有一页明显被撕过痕迹的地方。
翻到这一页,梁以遥怔住了。
那一页纸和其他纸相比皱得不成样子,在被眼泪打湿过的地方,密密麻麻地抄了很多句歌词。
王菲的《红豆》、梁静茹的《情歌》、刘若英的《后来》……
阿加莎的《ABC谋杀案》曾经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犯人为了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真正想杀的人是谁,于是伪造了另外两起无差别的谋杀,企图把自己真正想杀的人隐藏其中。
尽管蒋成心极力想用无关的歌词来掩盖自己不可告人的心事,梁以遥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那行字。
他盯着看了很久,直到整个眼睛不受控制地刺痛起来。
【对不起……我老是梦见你。】
有一瞬间,脑海里全是蒋成心在监控里流干了泪的眼睛。
他曾经小心翼翼、懊悔、愧疚地喜欢着他。
而他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他先前只知道蒋成心高中喜欢过他,却不知道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喜欢。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梁以遥双手捂着额头,虽然咬着牙关,但仍然控制不住地抖,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痛,连带着心脏仿佛都在滴血。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当年的那场错过,不仅让他失去了现在的蒋成心,就连过去的蒋成心也一并失去了。
蒋成心最近忙得像停不下来的陀螺。
先是陪大客户去湿地公园参观了他承办的某位名人的书画展。
老实说,他对国画的鉴赏细胞有限,只停留在一个意境美的阶段,但为了不扫客户的兴,他硬是连夜把什么“十八描”、“双勾”、“泼墨”的技法给吃进了脑子里,等到客户兴味渐浓,想大谈特谈的时候,也不至于接不上话来。
提供情绪价值还是小事,麻烦的是现在各种商谈明里暗里都避不开酒。
就这么一周的时间,蒋成心已经陪了三轮酒局,虽然成功和客户搞好了关系,但胃的情况似乎有越来越糟的趋势。
这周最后一场酒局散场后,他感觉胃隐隐有点不舒服,但不至于到难受的程度,于是便撑在阳台的栏杆上休息了一会儿。
大概是前阵子下了一场雨的缘故,今晚的风很凉快,令人回忆起小时候睡在竹编凉席上的感觉。
蒋成心吹着夜风,感觉内心很安定,于是掏出手机打开那个新注册的ig看了一下。
只见先前发的那几张照片都没几个点赞,但最新发的story里面却出现了许绍的身影。
看来这人其实也在时刻关注着自己的动态。
蒋成心点开了许绍的主页,大方地给他最新的一张看起来像三无赌场的照片点了赞。
紧接着便收到了一条消息:
蒋成心淡定地回了一个“笑脸”的表情,点开主页,发现许绍把自己拉黑了。
他扯了扯嘴角,这货现在的心灵这么脆弱吗?
不过他相信只要自己坚持发动态,许绍还是会一条不漏地追着看。
因为他不相信那人能忍得住。
等到最终许绍忍不住再来找自己的时候,大概就能知道那货幽怨的恨意从何而来了。
蒋成心把手机揣回兜里,准备下电梯打车回家,路过一个包厢的时候,忽然听见里头传来几个熟悉的声音:
“……小林啊,这就是你不对了啊,人家张总多照顾你是不是,你连杯酒都不肯喝,那就太没意思了噢……”
这家饭店离公司近,档次也正好在宴请客户的报销标准内,所以很多部门也会选择这里聚餐。
这个声音有点像隔壁部门的黄总。
蒋成心往里头望了一眼,看见张副总背对着门大翘着二郎腿,手臂大喇喇地摆在桌上,有点不耐烦地敲着指头。
而小林则是一副绷到快断掉的模样,整个人僵在一群领导模样的男女之间,连头都快缩到脖子里去了。
她今天没有穿工服,穿了一件自己的白色修身短袖,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像没毕业的大学生了。
蒋成心看着小林肩膀瑟缩地去够那杯离她很远的酒,脚步已经快于大脑思考地走了进去。
“唉呀,张总,黄总这么巧!今天你们也在这儿吃饭啊?”
他知道这么做不合规矩,更何况张副总还是他原来的领导,但是他看着小林陡然亮起的眼神,还是觉得不能让她一个人坐在那里。
“小蒋也在?来来来,吃饭了没?要不坐下喝几口?”
黄总生得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一笑起来,连眼睛都被肉挤得没地方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