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成心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刚刚才陪周老板吃饭,肚子已经装不下了,哈哈,倒是可以再陪两位老总喝几杯。”
他很自然地走到小林旁边,举起一个空酒杯,给自己倒了杯五粮液。
“我先敬各位老总。”
一个女声呵呵笑着,声音很软:“小蒋酒量还挺好。”
黄总也跟着笑:“那是,现在小蒋可是郭总的得力干将,和以前可不一样了噢。”
此话一出,蒋成心只好再敬一杯酒给前领导,脸上带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再敬张总,感谢您以前的栽培。”
张副总喝酒上了脸,整张容长的脸膛都涨成了酱红色,抬起眼哼哼了一声,笑着和蒋成心碰了杯。
“小林,一会跟我走。”
他故意便小林皱了一下眉:“之前交代你做的合同又有问题,还好我出公司的时候重新打印了一份。”
小林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谁知张副总用指节重重一敲桌面,那张醉得稀里糊涂的脸朝小林缓缓压去,仍旧是那副大喇喇的语气:
“你可不能走啊,小林。”
“先前你搞错人家信托的收费,我还替你和客户道歉了,开了一瓶五星茅台你知道吗?”
他努了努嘴,以一种开玩笑的语气道:“虽然不是什么大事,那茅台也不值钱,但今个儿正好大家伙都在,你可得表现一下,将功赎罪是不是?”
蒋成心挡住了小林要去拿酒杯的手,摇了摇头:“嗐,说到这事儿,我也有责任。”
“当时晓艳姐修产假去了,我一时没看着就出了这岔子,张总您大人有大量,也不至于和刚毕业的小姑娘计较不是?”
“来来来,这杯我先敬你。”
这是要护着小林的意思。
蒋成心早就看不惯这货仗着职权明里暗里为难新人了,之前入职的一个同期女生就是忍不了这姓张的,一怒之下离职了。
部门里有很多人都看不惯他,但又听说他老丈人在市政府有点话语权,于是都只敢私底下吐槽,不敢当面和这人渣对着干。
“喔,小蒋这是要‘英雄救美’吗?”
黄总不怕事大地眯起了眼睛:“说起来,郭总还和我夸过你能干白的,怎么喝都喝不醉。”
张副总闻言也乐了,笑得有点轻蔑:“那感情好,小蒋啊,看在郭总的面子上,我给你个英雄救美的机会,看你珍不珍惜了。”
“喝多少算多少情分,看看你对我们这些老领导情谊有多深。”
不知道是不是喝醉酒的缘故,张副总这话是十成十的不给面子了。
蒋成心知道他对郭总意见特别大,正好自己和郭总关系亲近,这是撞上枪口了。
于是他面色如常地给自己倒满了一杯白酒,那股辛辣的味道已经让他的胃有些隐隐作痛了。
“诶,一杯不够吧。”
张副总推了半瓶酒过来,对他说:
“那肯定得一瓶啊。”
蒋成心坐在出租车上,捂着胀得不行的太阳穴,看着光怪陆离的街景飞快地倒退,感觉胃一阵阵地抽痛。
他打开手机,看见梁以遥几个小时前发了条消息,大概是问他在哪里。
眼前眩晕了一小会,蒋成心扶着额头回了几个字:
【在家,一会要睡了。】
虽然是在回家的路上,但是快到家了,也不算说谎吧。
至于其他,他今天是真的筋疲力尽到没有余力和任何人见面了,天塌下来的事都得等明天再说。
小林在一旁担心地瞧着他,脸上的表情快哭了。
“蒋哥,其实……”
蒋成心忍着痛,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真没事,我大学的时候跟隔壁机械院的联谊,喝得比这猛多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小林看着自己的膝盖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出来,声音有些发抖:
“张总之前根本没有把产品名字的更新表发给我。”
“他一直想约我单独吃饭,但是我找了很多理由都推掉了。”
蒋成心撑着头,半痛半清醒地听小林断断续续地把整件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这个张副总在小林入职培训的时候做过她的导师,那时候就起了一些心思。
这个人渣有妻有子,在别的部门也有一个小三,竟然妄想让年轻的小林做他的“小四”。
虽然小林对他完全不感兴趣,但碍于这个老禽兽以职权相压,只好以同事的名义跟他出去吃了几顿饭,所幸都有外人在场,张副总也没敢真干点什么。
后来这事情被他的小三知道了,这位盛气凌人的小三就把小林约出来骂了一顿,还骂得特别难听,这就是蒋成心那天在工具间听到哭声的缘由。
“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我有男朋友了,他就不会再缠着我了……”
蒋成心低声咒骂:“不管你有没有男朋友,他都不应该缠着你。”
“这个仗势欺人的老畜生——”
小林还是很自责:“蒋哥,你说下周你到公司的时候,他会不会……”
“不会,你记住啊,这种人也就只会私底下给你使绊子,在公司他丢不起这个脸,不用担心。”
蒋成心捂着肚子,逼着自己挤出一个潇洒的笑来:“虽然社会上这种人渣很多,但是也不是所有领导都是人渣的。”
“以后再出现这种事和我说,不要往心里憋着,知道了吗?”
小林用力地点了点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抿了抿嘴,关上了车门。
一直望着那辆出租车消失在视野之内,她才擦了擦自己泛红的眼眶,想到蒋成心刚才撑着额头的模样,不由又接着担心起来。
与外头凉爽的温度不同,单元楼里的空气像被暴晒过几天似的,一点都不透气,连电梯里风扇费力转出来的风都是闷热的。
蒋成心好不容易把自己支撑进了电梯,便流了一把的汗,混着胃不时“抽”一下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他一边想着要不过一阵子租个电梯有空调的小区,一边按下了走廊的楼道灯。
墙边靠着一个人影。
蒋成心愣在原地,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
梁以遥穿了一件灰色的短袖,看着他,浑身上下像一座雨中的石像或者雕塑,连额发都湿得反光。
但是他知道那不是雨,是被闷出来的汗。
那人终于动了一下,手脚有种久站之后的不自然:“成心……你喝酒了?”
“……我好像没有邀请你来我家吧。”
蒋成心头疼地别过眼,语气看似冷静,实则是谎话被拆穿的心虚和恼羞成怒。
他其实有点生气,搞不懂为什么为数不多的谎言都会刚好被那人拆穿。
也正因为移开了视线,他没看见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梁以遥眼里一闪而过的怔忡与难过。
蒋成心潜意识觉得梁以遥今天不大对劲,但也具体说不上来。
只是那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本能地让他觉得如果今天让梁以遥进了门,一定会发生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
他只能微躬着身子,一手抵在墙壁上:“有什么事改天再说……我今晚很累,心情也不好……”
谁知梁以遥看了他一会儿,正想说些什么,脸色忽然微微一变:“成心,你是不是哪里难受?”
蒋成心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压在小腹上,刚想矢口否认,一阵痉挛似的绞痛便从胃辐射开来,手心顿时渗出一点冷汗。
他感觉梁以遥扳过他的身子,顺势用胳膊架住了他,那只手担心地按了一下他的肚子,动作很轻:“……这里很疼?”
“嘶———”
蒋成心面容都扭曲了,痛得忍不住推了他一下:“别按啊……”
“好,好,我不按。”梁以遥被推了之后也没动,面上仍然是忧心的神色,另一只手揽过他的背:“先进去休息一下,我给你做醒酒汤。”
蒋成心绷着脸不动,好像那道门不是门,是类似心理防线或者贞节牌坊一样的东西,只要梁以遥这个危险人物入侵就会有面临崩溃的风险。
两具曾经血气方刚但如今同样寂寞的身体,发生点什么也不能算是完全清白。
梁以遥见状只得退了一步:“你不想让我进去,我就带你去医院。”
“或者,你现在打电话让你朋友来照顾你,我在这里等他过来。”
“你现在这个状态,一个人待着……我不放心。”
蒋成心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接近凌晨的点让老麦专门从南城那里赶来照顾他,更何况老麦明天还要开店。
他捂着额头强撑了一会,才说:“我家里有常备的胃药,不用去医院。”
“你……”
胃痛和头疼让他没有办法思考,半晌后还是从裤兜里摸出了钥匙。
钥匙从手中被人拿走的一瞬间,蒋成心忽然感觉自己很脆弱。
脆弱的不仅仅是身体。
“你不要做多余的事……”
梁以遥开门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接着露出一个类似苦笑的表情:
“我尽量。”
蒋成心的新家的客厅比原本更宽敞,电视旁有个柜子正好能放得下他这些年来珍藏的手办和游戏卡带。
不过这个电视机连个路由器都没有,显然放在客厅也只是起到一个摆设的作用。
沙发上随意地堆了几条从阳台收下来的裤子,有外裤也有内裤,散发着一股晒透之后的干净味道。
梁以遥把蒋成心扶到沙发上,让他先靠着休息,顺手把那些裤子统一叠好放在一旁。
道明四从家里进生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躲进了沙发和柜子的死角里,现下才有空探出一双眼睛幽幽地观察起来。
“要不要去床上躺着,我帮你把衣服换了?”
蒋成心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难受,就连梁以遥轻柔的声音在耳边也被模糊成一串气泡。
“……头疼,不想动。”
那人的手在他额头上探了一下,收回来之后叹了口气:“还好,没发烧。”
“成心,你今晚到底喝了多少?是……有什么人为难你了吗?”
蒋成心皱着眉哼了一声,蜷过身紧紧捂着肚子:“被个老畜生给阴了。”
梁以遥知道他平时陪客户喝酒都有个度,哪怕过了那个度都不至于把胃伤成这样,覆着他的手背,话音微微一沉:
“——是你领导?”
“他姓什么?哪个部门的?”
“……和你说了你也不知道。”
蒋成心张了张嘴,那阵绞痛又卷土重来,将他全身的力气都卸尽了,连声音都有气无力:“药箱在……”
“我看见了,你躺着休息,实在难受就和我说,我送你去医院。”
梁以遥拍了拍蒋成心的手背,有点不舍地松开了他的手,起身走到客厅的另一角,从柜子的第二层把里头透明的药盒拿出来。
里头的奥美拉唑和安胃溃都快见底了。
他无意识地攥了一下手心,把最后剩下的几粒药倒了出来,用纸裹着放在桌上,把那些空瓶子都扔了。
“成心,起来吃一下药。”
一只手穿过背,将他很稳地托起来。
蒋成心的意识是疲软的,但身体的痛苦却又让他时时刻刻保持着清醒。
他能听见梁以遥把药剥出来的摩擦声,能听见那人开冰箱门的“滴”声,能听见那人在菜板上切什么的动静,还能知道他刚才下楼取了个外卖。
就着温度刚好的蜂蜜水把药吃了,蒋成心全身已经出了一遍汗,四肢一阵阵地发冷。
他总觉得这次生病格外难受,不知道是不是有梁以遥在的缘故,明明以前吃完药撑一会也就过去了,这次打寒战的感觉让他很煎熬。
“我想去厕所。”
梁以遥用肩膀把他架起来,半搂半抱地扶到马桶旁:“……想吐吗?”
蒋成心闻到他身上那股洁净的气息,突然觉得很难堪,又推了他一下:“不用你,你出去……”
“……出去——”
梁以遥没办法,只好小心地半蹲下来,把蒋成心扶成一个比较省力的姿势:“我在门口守着,你有事叫我。”
蒋成心无暇分神,额头一阵阵地发冷汗,干呕了几下,挣扎着爬起身坐在了马桶上。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他整个人走出去的时候快被扒了一层皮,连脚步都踩不稳。
“现在感觉怎么样?”
梁以遥一直隔着那道门观察蒋成心的情况,见状连忙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见他不再挣扎,便直接做了主,将人给抱到了床上。
“如果还难受的话,我们就去医院。”
“不用……”
或许是药效上来了,蒋成心感觉胃没有刚才那么疼了,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终于可以分出一些心神来提防这个进入他家的危险分子。
他躺在床上,察觉到危险分子打了一盆热水过来。
毛巾是烫过的,一点点地擦拭过他的额头、鼻梁、嘴唇……像被冻坏的人洗了一盆热气腾腾的澡,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顿时都舒爽开了。
一颗再坚硬的心在经历过这样细致的擦拭后,也会不得不变得柔软下来。
梁以遥把他满是酒臭气的衬衫给解了,拧干滚烫的毛巾,规规矩矩地给他擦身,从脖子前胸一直抹到后背,像医生服务一位病人。
蒋成心的手也被照顾到了,每一根手指都被毛巾焐得极其舒坦,有种令人力气尽失的感觉,但是却又莫名地踏实。
半晌,他的肚子敷了一个热烘烘的东西,手也被牵了起来,虎口处被重重地按了一下。
“……疼!别按!———”
“一会儿就好。”
那人动作坚决地握着他想要抽回的手,耐心地揉那个穴位:“这个穴位可以改善胃痛,会酸痛很正常,以前我爷爷教我的,揉一会儿就能起效。”
蒋成心抽不回手,只能一边忍着酸,一边小声地哼哼。
梁以遥动作一顿,又换了只手按揉了几分钟,才把手撤开。
此时的蒋成心已经快睡着了,刚才的意识被疼痛折磨了大半天,现在终于松懈下来。疲倦开始入侵这个毫无防备的躯体。
梁以遥坐在床边看他,无声地打量他,仿佛鉴赏家在欣赏一幅只有自己才能意会的画。
过了一会,他忍不住俯下身,伸手替蒋成心捋了一把被汗打湿的刘海。
“嗡嗡——嗡嗡——”
从裤兜里滑落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屏幕上显示一个未接来电和几条未读的消息。
梁以遥拿起了手机。
【小林】:蒋哥,今天实在对不起,都是因为给我挡酒才害你身体不舒服。
【小林】:你现在身体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麻烦你看到消息后回我个电话,我真的很担心你……
蒋成心半梦半醒间做了个梦。
梦里他好像回到了高二的某个暑假,刚从物理补习老师家里出来,太阳把天地照得亮晃晃的,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炙热的纯白这一种颜色。
补习老师家在体育公园附近,他背着书包,一路沿着栽得整齐的树木往外走,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回去的公交车站。
分明是正午时分,整个小区好像一个人也没有,楼房是白色的,树木是白色的,就连天空好像也是白色的。
蒋成心走了一会儿,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说笑的声音。
渐渐的,他看见一层茵绿色的铁丝网,绿中又带着点无人擦拭的灰,网里是一个很大的网球场,像一个崭新的世界。
球场里有三、四个人在打球,但蒋成心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
与其说是看见,倒不如说是梁以遥闯进了他的视线。
那人自从保送之后就不怎么穿校服了,打球的时候只穿了一件白T恤配黑短裤,显得他身姿挺拔,四肢修长。
和梁以遥一起打球的是另一个参加物理竞赛的学长,蒋成心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经常和梁以遥一起打网球,关系很不错的模样。
有时候他在寻思,梁以遥到底有多少朋友,为什么他和每个人在一起看上去都是那样地自在,那样地融洽,仿佛谁走在路上都能自然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下。
只见那人在烈日下挥动着网球拍,发力的时候肌肉绷紧,浑身上下的汗水瞬间都活了起来,仿佛在跳舞一样,闪着很亮的光。
看着他专心致志挥拍的模样,蒋成心觉得自己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甚至忘记了梦境。
梁以遥网球打得没有他同学技术高超,老是弯腰捡球,但捡球的时候那人貌似也挺自得其乐,仿佛只是把这场对决单纯地当成了一个锻炼,而不是比赛。
一直到那人收拍去拿毛巾,蒋成心才晃过神来,打算继续去寻找回家的公交车站,没意识到自己脸上还挂着某种傻傻的笑。
“……成心?”
突然,一道温柔的声音叫住了正要往前走的他。
梁以遥正在用他脖子上的毛巾擦汗,头微微侧过一点,“咔”地一声把眼镜架上,弯了弯眼睛:“刚刚看了这么久,怎么现在一声不吭地就要走?”
原来那人早就看见他了。
蒋成心有点受宠若惊,但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解释不出到底哪里不对,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梁以遥的面前了。
“你特地来看我打球吗?”
那人的额发被汗打湿了,全身上下热气腾腾,一双眼睛含着点不清不楚的笑意,看上去特别性感。
“怎么还背了书包?我拎拎,重不重——”
“唉,我还以为你是专门来看我的。”
蒋成心脸红了,张了张嘴,听见自己讷讷地说:“我……”
“我正好补习完,路过这里刚好看见你。”
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人不大温柔地揉了一把。
梁以遥叹了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笨,我刚才逗你的。”
“哪有什么正好,你之前和我说在这里补习,所以我才到这里打球的。”
“……”
蒋成心感觉自己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只好低着头,心里有一点喜悦也有一点茫然。
梁以遥牵着他的手到了一处隐蔽的树荫底下,那里什么人都没有,只能听见零星的鸟叫声,还有不远处幼儿园里模糊而遥远的课间操歌声。
虽然看不见那人的表情,却感觉那只温热的手慢慢地捧住他的脸,拇指在脸颊的地方摩挲了好几下。
“成心……”
他感受着梁以遥近在咫尺的气息,听着他一遍遍低声呢喃着自己的名字。
声音是他的,似乎又不是他的。
“成心……”
蒋成心被催眠似的“嗯”了一声,忽然感觉梁以遥轻轻地按住他的肩,说了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对不起。”
“嗯?”
蒋成心还没明白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是什么意思,梁以遥却已经用接下来的行动给出了答案。
那人用手反按住他的后脑勺,蓦地偏过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
蒋成心从一阵滚烫的气息中惊醒,但整个人被那有力的手臂牢牢地捧住了脑袋,只能无力地张着嘴,任由另一个人的唇舌湿而热地缠进来。
这是一场温柔而不容抗拒的侵占,一场很彻底很疯狂的扫荡。
他没有挣扎的余地,连呼吸的权利都被剥夺,只能任由梁以遥不断地亲吻他,舌尖探进他的口腔,凌乱的呼吸全打在他面上。
蒋成心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想推开他,却被那人一把攥住了手心,吻得更深。
“不要喜欢别人……”
嘴唇错开了片刻,他才感觉梁以遥的声音有些不稳。
“成心,不要喜欢别人……”
梁以遥清楚地知道自己又失控了。
那页被眼泪晕皱的笔记,蒋成心逃避的态度,那封恰到好处的短信……终于让他脑袋里时时绷紧的那根弦——断了。
一开始他只是想来看看蒋成心,哪怕只是站在门外,虽然此举毫无意义,不过他做事也从来不需要意义。
再后来,看见那人胃疼难忍的样子,他更是不忍心再去想其他,只希望能留下来照顾他一晚。
甚至到那个失控的吻还未发生的时候,他也只是想碰一碰他的嘴唇。
但最后他确实高估了自己的忍耐程度,也低估了欲望的可怕程度。
看见蒋成心手机里的信息时,梁以遥的心情其实已经算不上平静。
或许自从分手之后,他的心就再也没平静过。
为了个年纪和他学生差不多的小姑娘吃醋,倒也不至于。
他在意的是蒋成心根本没把挡酒这件事告诉他。
他在意的是,就算没有这个小姑娘,以后可能还会有其他人。
事实上,梁以遥总觉得蒋成心和真正意义上的同性恋有点不太一样,这让他一直有种隐隐的担忧。
他担心某一天蒋成心转变了心意,随波逐流地选择了另一样东西。
比如……一个法定意义上完整的家庭。
一个他从未真正拥有过的东西。
情绪就像变异的病毒,从他踏进蒋成心家门里的那一刻就开始滋生了,只不过病毒只是静静地埋伏着,等到这一刻才完全爆发出来。
这一刻,梁以遥什么都没想,只是放任了自己,遵从了一个男人最原始的本能——
蒋成心懵然失神,不知道小林发短信的事儿,更不知道自己的某段青涩回忆已经被人看光了。
什么叫“不要喜欢别人”?
他又看上谁了?怎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梁以遥的头就叩在他肩上,手掌顺着他的脖颈一寸寸地往下摸,最后悬而未决地停在腰际,是个想揽紧他,又怕压痛他的姿势。
蒋成心感受到那人的指尖紧贴着他的背,仿佛蕴着一种叹息般的感情似的,浓而深地揉了一把。
“……你怎么了?”
他隐隐察觉到这个拥抱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但具体是什么地方,却说不明白。
梁以遥没有解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结实地压了上来,双手就撑在他的脸旁,带着一股干净惑人的味道。
接着,他把嘴唇贴了上来,舌头越过齿关,目的明确地吸住他的舌尖,一阵阵地吮。
蒋成心蓦地头皮发麻,连惊叫的声音都是从鼻腔里溢出来的,手脚没骨头似的发软,连抗拒都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了。
他就像一张白纸,没经历过这么细致又无耻的舌吻。
上次那个醉酒的吻太过仓促,他从来不知道……口腔里自己每天都舔过的地方,被另外一个舌头撩拨会这么有感觉。
梁以遥显然比蒋成心更熟悉他自己的身体,他或轻或重地抚摸着他的背,指尖配合着不经意划过尾椎,就能让他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