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有麦芽糖,沈忆梨松了松抿紧的唇瓣:“那、那你找个没人的地方看,别叫人给瞧去了,不好....”
小哥儿潜意识里也觉得简言之哄他写字没那么简单,给他夫君偷偷看一下就算了,可不能被外人发现。
“你俩干嘛呢?再不来我全吃了啊。”
郑庭等半天等不来人,那一碗烧椒虎皮蛋就堪堪留了半个,还是他不情不愿从嘴里省出来的。
简言之让他给整的没了食欲,就着剩下的烩炒萝卜丁,随便扒了两口饭就收了食盒。
送完饭沈忆梨还得坐马車回去,临分别前简言之送他到门口。书呆子抬手摸发带,佯装不经意露出袖囊里半截信笺边角。
被无形调戏了一下的小哥儿步子微顿,而后顶着張红扑扑的臉颊一头扎进了马车里。
按正常情况,吃完午饭是短暂的午休时间。
等醒来该温书的温书,该练字的练字,散学前院长会到各課室宣布文章应选的结果。
不想午休铃才响过一声,張院长和许副院长就齐齐出现在了課室门外,身后还跟着六位执教夫子。
褚夫子则垂首立在一旁,连小胡子翘的角度都满是恭敬。
课室里的学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瞧气氛不对,也不敢太过明显的张望。
张院长脸上堆笑,一面躬身往里走一面介绍:“这就是三號课室了,为让学子们专于念书,便没将书院修的太过华美。环境着实是些简陋了些,还望章大人海涵。”
章大人?!
简言之和郑庭相视一愣,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讶。
那位传说中的左副御史令,竟然迂尊降贵亲自到课室里来了?
章酩今年已至不惑,许是常年出任文官的缘故,自带着一股子儒雅威严。身量颀长,容貌甚伟,看上去左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
“这么年轻啊,好像不比我们年长多少,就官居四品了。”
郑庭同简言之低声咬耳朵,后者点点头,粗略算了下年数:“他是开朝第一任进士出身,那便是在我们这个年龄就考中了贡士。能做京官的人,果然厉害。”
章酩这人生性随和,不出席正式场合时都不喜欢刻意收敛神情,听张院长如此介绍,他笑了笑道:“自门外进来,青石台阶引路,遥见松竹拂叶。虽不过分华美,却也是个清净的读书之地,甚好。”
张院长得了夸奖喜不自胜,那腰弯得更谦卑,一个劲地献殷勤,就差没把椅子往章酩屁股底下硬塞了。
一向说一不二的院长都这般姿态,课室里的学子们有样学样,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多喘。
章酩似是见惯了这种景象,也不出言苛责:“本官奉皇令下至州府巡察,因当年身患喉疾在此镇修养过一阵,受到当地名医悉心照料。此番特地前来,听闻镇上几所书院人才辈出,遂起念入门一观。”
“你们都是书院栽培的优秀后生,他日不乏有入仕为官之徒。科考在即,课业上需得勤勉笃行,但也要保重自身。万勿如本官当年不慎病重,险些误了考期。”
章酩一来不以朝廷官员的身份显摆施压,倒劝告诸位学子勤勉之余更要善自珍重,这样平易近人的叮嘱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一言毕,课室里众学子齐齐应了声是。
章酩颔首:“本官下设一场清谈会,拜帖会送至此次课题解答最优者手里。适才本官翻阅了一遍你们交上来的文章,写的.....呵....”
说到这里,章酩冷不丁笑了下。
一听交上去的文章是由章大人亲自审阅的,有几个学子脸都吓白了。
谁知道那些为凑字数勉强编出来的胡言乱语会不会成为导火索,引得章大人治他们个狂悖之罪。
郑庭也有点慌:“这位大人看上去好像还挺好说话的,言之....你说要是我把生意做到他头上,提议让他去灾区低价兜售棉靴的内容被看到,我活下来的机会还大不大.....”
简言之:“......”
章酩是真心实意觉得好笑,那些学子与他在书院念书时的同窗一般无二。为完成课业任务,往上写什么的都有。
说起来他当年只是个中等偏上的成绩,有时候课题内容难了又不得不交文章,也做过几回胡编乱造的事。
“你们不必太过紧张,本官并非要借此治你们的罪。是翻阅文章时发觉有位后生所书内容缜密巧妙,因此本官想亲自来见一见。”
能被朝中大臣翻阅文章是多少学子求之不得的恩典,何况为见一眼这人对方还肯亲自前来课室。
章酩目光扫过众学子的脸,温声道:“不知这位號签为七的,是哪一位后生啊?”
一言出,大伙儿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是你吗?”
“不是啊...我是六。你呢.....”
“我是十八,隔老远呢....咱课室里就属慕柯成绩最好,应该是他吧.....”
“.....对啊,不是慕柯吗?他抽到的是多少号啊?”
在基本排除是自己和周边同窗后,大部分人都将注意力落到了第一排的慕柯身上。
而桌屉底下,慕柯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条,由于手指太过用力,指腹处已然开始泛青。
“回大人.....”
后座一道温润平和的声音响起,简言之缓缓起身:“回大人,小生的序签,正是七号。”
竟然是简言之?!
慕柯眉心一跳,下意识就想回头去看他。但脖颈梗了梗,最终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章酩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清秀斯文的年青人,微微点头:“果然是一表人才,气质不俗啊。不仅文章做的漂亮,人亦出挑。”
“大人谬赞,小生愧不敢当。”
简言之表现的很得体,先拱手行礼再谦虚回话。声线不急不徐,態度不骄不躁。
章酩不由对他更满意了。
“禀大人,这位后生叫简言之,是课室里成绩相较一般的学子.....要说课室里成绩第一的当属慕柯同学,这次他也做了文章上交的,不知大人.....”
褚夫子生怕他的得意门生被比下去,立刻就要给慕柯站台。
这种行为在章酩面前属实是有些失礼了,好在章酩没多说什么,表情也和先前一样:“是吗?除了简小生的文章外,本官还见有一篇文章做的也不错,序号似乎是....二十七?”
闻言慕柯狠狠地松了口气,他调整了下状態才站起身来:“回大人,正是小生。”
褚夫子见他被点名,也跟着松了口长气。先后顺序无所谓,只要章大人眼里有慕柯就行。
对于慕柯的文章,章酩的评价是‘也不错’。
要是没有先点名简言之这茬,大伙儿还能往章大人说话含蓄,评价浅夸则止上面想,可现在......只能说高下立现。
章酩来回看了他们二人几眼,笑道:“本官有些好奇你们对那幅画的见解,以及做文章的思路。不妨说来听听,其余学子也可多加学习。”
这是给他们表现的机会了。
褚夫子听了心內暗喜,慕柯以往都是请了先生在家教学,若非今年科考需要书院推选也没有那个必要专门来上一年学。
而简言之在他手底下考了五年秀才都没考中,其实力岂能和慕柯相提并论。这回之所以文章做的能得青眼,无非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碰巧了而已。
“大人,慕柯同学堪为课室表率,不若讓他先说,想来言之对此也不会有异议的。”
褚夫子是逮到点空隙就要力捧慕柯,明眼人都看得出先说的好处,统共就那一份课題,再怎么盘逻辑也是些固定的点。
倘若简言之说的与慕柯大抵相似,还不得安上个借鉴抄袭的名头?
“嘿这个老头子.....”郑庭听不下去了,牙根一紧就想站起来理论。
简言之不动声色按住他,面上笑意不减:“那就如夫子所言,请慕柯同学先说吧。”
章酩还挺看好他这不愿争抢的脾性,也不想当众拂了褚夫子的面子,讓他威严扫地。点点头,算是應允下来。
慕柯深呼吸一記,他明白,这是他能赶超简言之在章酩心里好感度的唯一机会了。
“回禀大人,小生见画中所述场景是为雪災重區,就以此为破題核心,书写了关于抢险救災以及災后安抚民心、災區重建的具体政策。”
“雪灾为冻害类灾害,大雪积压,房屋倾倒,百姓流离失所。理應先将重伤人员进行轉移,再在灾区內挑选空地安营扎寨,让其余可自由活动者有方庇护场所。”
“既然要轉移人员,为何不全部转移,而是在受灾区内部安营扎寨呢?”章酩含笑,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慕柯。
“抢险救灾势必会动用临近城镇的驻地士兵清扫雪地,重伤者自不必说,要进行医药救治。但那些身强体健者还有劳动力,这样既可为士兵们俭省辛劳,也可保证不对冻土层造成二次积压。”
“凡雪灾过后,地面受冻土质松散,若大量人员长期踩踏,则容易引起山体滑坡。按图画所指,道路两侧均有山体,小生判断该地百姓进出都需翻山而过,因此就在原地安营扎寨是上上之策。”
“不错。”章酩笑意浓了些,示意让他继续。
慕柯到底实力摆在这儿,进入状态后自我感觉也松缓了许多。
关于后面如何安抚灾民、怎样重建灾区等等信手拈来,整体的条理和逻辑都可圈可点,几乎没有什么纰漏之处。
这通发言把郑庭听得直叹长气,扭头见简言之听的比他还认真,不禁嘴角抽了抽:“快告诉我,他说的这些,你也想到了。”
简言之很诚实:“想到了一部分,不过没有他那么详细。”
“那完了.....”连郑庭这种成绩吊车尾的都能听出来,慕柯的回答堪称完美。
简言之要想的还没那么详细......
慕柯说完自己的解答,默默垂下眼睑等章酩发话。
“你所说的这些都是实际抢险救灾时用到过的策略,看来你对国事颇有研究。这样很好,科考的目的是为取賢,而賢能者心系家国,就是民众之大幸。”
章酩这话就先前对比,评价已经升得很高了。慕柯终于松了紧绷的后背,微微弓腰,用谦逊的态度与之回应。
“那么你呢?言之,破題时,你又是从哪方面切入思考的?”
亲昵的称呼引得课室里陡然一阵低语,他们原以为章酩这样夸慕柯,对他的回答该是相当满意的。
不料真正满意的,原来是简言之才对。
简言之也略有些诧异,站直了身子道:“论起实地抢险的策略,我不如慕柯同学。不过我想本朝大兴科举,选贤举能入朝为官,大人既是举子出身,那这些策略大人一定也能想到。”
“如今正值三月,气候回暖,纵然有雪灾也该在二月时节就有好转。此地名为邕镇,地处西陲,多山地而少田牧.....”
“等等。”章酩打断了简言之的话:“你怎知这地方是邕镇,本官似乎没在画卷内有所标示?”
“大人的确没有明确标示,但若仔细观察,那皑皑积雪下覆盖着的树木,不正是核桃与榛子么?您夸赞小生文章做的巧妙,实则真正心思奇巧的当属大人才是啊。”
“大人面前,不得无礼!”
眼见简言之向章酩开起了玩笑,张院长冷汗都给吓出来了:“大人,此子顽劣、不分轻重!还请大人施恩宽宥.....”
“无妨,让他说。”
章酩抬手阻止张院长的训斥,神情里扬起了浓郁兴趣。
“核桃树与榛子树,这能说明什么?”
“按图画所指,此地多种这类幹果树木,背枕黄峡江、东临凫水坝,百姓们腰间亦常系一缕柳叶璎珞祈福。这些地理特征及风俗都有的城镇唯此一个,那就是位于西陲的邕镇。”
“小生翻阅过书籍,西陲之地幹燥少雨,并不常发生雪灾。大人说奉皇令前来巡察,想必邕镇受灾之事已经得到妥善解决,那大人此次出考题的目的便不在抢险救灾上。”
“当地多产核桃、榛子等干果,百姓的饮食自当也以这些为原料。而这类干果本身油脂厚重,吃多了不易消化,还容易诱发风湿,导致腰腿乏力关节淤肿。”
“我想.....”简言之勾勾唇角:“大人应该为此很头痛吧?”
章酩在看到文章时就被简言之切题的角度给惊艳过一次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下设课题是想找救灾的法子,却无一人联想到邕镇的地理位置,会给当地百姓带来什么样的生存环境。
眼前这位学子容貌出挑,温文尔雅,眉宇间还带着淡淡的病恹之气。
可听他说话着实是个聪明人,胆量更是不小。
半晌,章酩满意的收回眼神:“你说得不错,邕镇本是远近闻名的干果大镇,所产干货品质奇佳,连皇上的御品也选自其列。”
“但近年来,愿意种植果树的农户越来越少,产量大幅度下滑。本官查过記档,比起往年,邕镇今年的税收锐减三分之一。言之,你可有法子为本官排忧解難?”
自古国库的余存都与各地税收息息相关,朝廷要养兵砺马,招揽人才,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虽说少一个镇的税收动摇不了国本,但不及早解决没准日后会酿成大患。
章酩为这事犯愁了好几个月,下发了数十条惠民政策也收效甚微。
恰好他被外派到州府视察,见这边有几所书院,就起了心思,看能不能在这些后生的文章中找到解决方案。
简言之没空关心章酩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他现在被问的有点骑虎難下。
这事往小了说,是就事论事提个建议,至于采不采纳得看章酩怎么决定。
要往大了说,那就是妄议民生,质疑朝廷大臣的办事能力,搞不好整个书院都会被连累。
“大人....恕老朽直言,简言之同学并非课室里拔尖的学子,纵然有些小聪明,也是在大人面前班门弄斧。他如何敢替大人排忧解难,不若....不若还是请慕柯同学代为作答,或许他所言还能勉强入大人清听.....”
慕柯这次是实实在在被褚夫子给坑了个好的,他连简言之想的这些都没想到,怎么可能提出有用的解决办法?
慕柯心下一慌:“夫子,我——”
“本官不过随口一问,答的好与不好本官自有判断。你且放心大胆的说,哪怕答的不好,本官应允恕你无罪就是。”
章酩俨然没将慕柯看在眼里,忍了几次着实是忍不住了,当着褚夫子的面就直接抢过话头。
简言之等的就是这份保障,只要章酩说了好赖恕他无罪,那他就不客气的争取这张清谈会饭票了。
“小生不才,曾读过几本医书,书中记载有味作物叫蔓菁。形似萝卜,耐旱耐寒,且极好生长。倘若大人肯在邕镇引进这种作物,百姓不愿种植果树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蔓菁....单是引进这味作物即可?”
“是。”简言之清浅一笑:“蔓菁的种植不必经过精细打理,有土有水就能自发生长。根、茎、叶均能入食入药,有治疗咳嗽气喘、消食下气的效用,对于呕吐、腹胀也很好。”
“患有关节风湿病症的人长期吃蔓菁果实,可以消散体内寒气,疏通经脉,增强骨质。当然,大人的惠民政策也不能少。双管齐下,想来百姓们身子不被病痛困扰,又得大人照拂,很快就会重操旧业去做他们赖以生存的活计的。”
简言之的回答真真是说到了章酩的心坎上,他越发觉得看到文章后没让院长把人叫到院长室,而是执意亲自前来相看的决定非常正确。
此子观察能力、分析能力皆具一流。
配得上他垂询问话的体面。
“你说的这个办法本官会记下,等回去和医师们深谈后再决定是否要推行。好了....一寸光阴一寸金,耽搁你们大半个时辰,本官现下也该回官邸去了。”
章酩起身,随侍他的下属旋即呈上一封烫金邀帖。
“三月廿六本官下设一场清谈会,言之,到时你可别迟到。早些时辰来,本官还有关于物种的详情要与你商讨。”
章酩用的是商讨而不是询问,这可把课室里的其他学子给羡慕坏了。
那个屡考不中的书呆子,一朝竟成了左副御史令大人的座上宾!
简言之仍旧是那副清浅挂笑的表情,并没有因此就欢喜的找不到东南西北。
他双手高举接过邀帖,在章酩即将离开课室前轻声唤住对方。
“大人,请您稍稍留步。小生还有一桩心愿,想请大人成全。”
简言之这一举动在院长和其他夫子眼里跟疯了没区别。
章酩脚都要离开课室了,把人给喊回来?这干的叫个什么事?
张院长血气上涌腦子嗡嗡的,腿肚子一抽,差点没给简言之磕一个。
章酩这会儿心情甚好,倒没觉得再坐回去麻烦:“噢?你且说来听听。”
简言之也不卖关子,直言道:“小生想帶名同窗一起赴宴。”
张院长听到这话人都要炸了。
能让左副御史令大人亲邀赴宴已是祖坟冒青烟,不说诚惶诚恐,感激涕零就罢,还大言不惭的说要帶人去蹭饭?
简言之当清談会是什么?
是去连嫖带打包的村头流水席吗?!
课室内也是惶然一片,暗自猜测简言之是不是要带慕柯。
毕竟他今天抢走了全部风头,为维持同窗情谊要用这种法子向人示好。
章酩少见这样不畏权贵的后生,加之对简言之的表现着实满意,饶有趣味地追问了一句:“不知你所说的同窗,是哪一位啊?”
“回大人,是鄭庭。”
一语落,不止课室里的人,连同鄭庭在内都惊得张大了嘴。
简言之垂眸:“鄭家是明望鎮上数一数二的农贸大户,所属的庄子专管培育新苗,品质上乘。大人为人豁达,胸有丘壑,因此才肯重视如我这般白衣学子的言论。”
“正好鄭家照管着这门行当,小生想大人如此胸怀,愿意幫扶后生,必会应允小生携郑庭同学前去赴宴。若是这桩生意能談成,对彼此都有百利。”
郑庭家在棉纱生意上和慕家争夺资源,这几年来一直处于下风。郑老爷子见这条路难走,就换了个路子专做农贸产品。
老爷子和夫人都是商行場上的老手了,要说鎮上还有哪家能承接一整个城镇的作物量需求,人脉及实力均有的郑家当仁不让。
简言之一顶幫扶后生的高帽子带的大,见章酩没有不悦的意思,他继续道:“这位同窗本身也喜好经商,曾帮家里打理过店铺,收效甚好,大人不妨考虑一二。”
郑庭接收到简言之使过来的眼色,忙起身行禮。
简言之这么一提,章酩才想起来,那些文章里有位后生是以商机切题,内容还挺有意趣。
就是小伙子胆大包天,居然想出让他当活招牌到灾区搞低价销售以此来安抚民心的办法......
章酩搜寻了一下记忆,笃定道:“十九号,棉靴。”
两个信息点都准确的不能再准确,郑庭虎躯一颤,缩着腦袋悻悻赔去个苦笑。
章酩浑不在意,语气里有明显的松快:“你们这间课室还真是人才辈出啊,连会做生意的也有。罢了...来时带些庄子上培育的新苗,本官要先看看品质。”
章酩这样吩咐,那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郑庭悬着的心猛然坠回肚子里,学着简言之的样子,不卑不亢缓缓应了声是。
就这样,郑庭也拿到了这次清谈会的赴宴名额。
那封烫金邀帖送到手里时,他激动的险些当場哭出来。
“阿阿阿、阿巴阿巴.....”
简言之生怕他动静太大引人注意,赶紧用没吃完的花生堵住了他的嘴。
“嘘!等章大人走了你再嚎,明白?”
郑庭:“嗯嗯嗯、阿巴阿巴.....”
这一趟到书院对章酩来说也是收获不小,他出了课室,闻到鼻息里有松叶清香,心情比来时更为畅快。
张院长后背上的冷汗已经干第二回了,他恭恭敬敬把章酩送上馬车。看着随行的队伍逐渐远去,这才大头朝下瘫到旁边两个执教夫子身上。
所有人都没想到,简言之这次风头抢的彻底,完完全全把慕柯给压了下去。
曾经的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成了最终优胜者,而天赋异禀的慕家少爷却无人提及。
章酩全程就听慕柯说了一阵子他的破题思路,给出一份看似很高但实则有些客套的评价,之后就再也没将目光落到过他身上。
甚至在他的对比下,愈发显得简言之聪慧机敏,能准确把握住这位大人物的真实想法。
郑庭对此也感动万分,都到这种时候了简言之还能想到自己。不但帮了他,更是帮了整个郑家。
要是章酩真选用了郑家的庄子当供货商,那名望地位一定会远远超过慕家的。
慕家得意的不就是有官府背景么?如今只要郑庭能把握住机会,也可以让郑家赶上并反超。
郑庭缓了大半堂课才终于缓过劲来,大局落定,褚夫子要去院长室整合他俩的文章,以待回头当案例拿出来激励诸位学子,今日散课的时辰就提前了些。
课室里的人都陆陆续续散去,只有郑庭还呆坐在那里。
简言之静静看着他作妖:“你干嘛,别是想用这套赖掉答应我的全羊宴吧?我午饭特地只吃了两口,就等着这顿好的呢。”
郑庭这次没把话怼回去,反而敛了往常不正经的模样,起身抬手作揖,向简言之行了个全禮。
简言之见状眉尖一蹙,侧身避了:“你我之间有必要这样生份?还是你觉得我这样向章大人請求是对你别有所图?”
“不是。”郑庭摇摇头:“这份情谊我真不知道要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了,消息还没告知给我爹娘,他们若听到,必然比我还要高興。”
“我从未在学业上做过一件让他们舒心的事,这次多亏有你的帮衬,能让我为他们尽尽孝。这一礼是出于我为人子女,还請简兄不要推辞。”
这是郑庭第一次叫他简兄,简言之听的有些别扭,也觉得他太过言重了。
简言之抬手虚虚托了他一下,诚恳道:“能得章大人邀请,不光是我的功劳。要不是你自己本身文章做的有亮点,他也不会答应得这样爽快。”
“用你说,我知道。”
郑庭行完礼立馬变了个臉色,脑袋往上一扬,又恢复成往日的大少爷做派。
“这件事不许声张给旁人听,不然我活活掐死你个病秧子!嗯?!”
——做小伏低给人行大礼什么的,实乃有损郑少爷的颜面。
简言之生是被他给气笑了,去扶人的手也变成了推人:“不识好歹.....你嫂子的食盒算是白给你吃了。我可跟你说清楚,这回我出了大力,辛劳费不翻倍给往后没人跟你搭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