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庭吃完一块意犹未尽,又想去抢简言之的。可惜书呆子手更快,已经把打包的食盒盖子盖得分外紧实,并且挪到了他够不到的地方。
“小气样....”郑大少爷没得逞,翻着白眼碎碎念。
章酩目睹这一场景,眼底蕴起笑意:“这奶糕产自西疆,滋味独特,那边风卷云舒、广袤开阔,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去处。本官喜愛西疆的快意驰骋,亦爱这边的青丘绿水。”
“月底本官便要启程返回,既然来时给诸位捎带了东西,那走时本官也想带份念想回去。用完宴席这样干坐着闲聊难免无趣,不如由本官做主,玩个小遊戏吧。权当饭后消食,你们也可借此机会多加交谊。”
一听不必坐在这里进行答辩,大伙儿都不免暗戳戳兴奋起来。
章酩令人取来纸笔分发下去:“这间庭院本官精心布置过,藏了一些关于画作的线索。你们随意去逛,晚饭前以找到的画作为题,做出诗词交给本官,最优者本官会予以丰厚奖赏。”
读书人的乐趣总离不开笔墨纸砚,受邀来的这几个人除了郑庭外都多少有点真本事在身,因此也没觉得这游戏有多难。
况且章酩说了最优者会予以丰厚奖赏,没准就是收为门生的入场券。哪怕是为着这个也要尽力试一试。
章酩说完游戏规则就在官吏的簇拥下先行离开,把场地完全空出来任由他们发挥。
那七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是谦让还是无从下手,面面相觑了小半刻都没有人动作。
郑庭余光撇见县令大人拉着慕柯耳语了几句,他那张寡妇脸上闪过几丝动容,旋即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清冷。
语毕慕柯旁若无人的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压出褶皱的衣角后就大步迈了出去。
有他带动,剩下的几个人也三三两两相约,开始从水榭往游廊两边翻找搜索。
作诗简言之和郑庭都不拿手,没那个争名次的劲儿,索性趁着宴席没撤再吃上几口。
直到去找线索的人都分散消失在庭院,他俩才一个扶一个的晃悠到门外,正式开始闲逛消食模式。
第45章
这间四进院落原本是当地一位富绅的私宅,因他犯了事,名下所有房屋都被征纳充公。县令大人得知朝廷要下派官员来巡查,便着人精心拾掇一番用以客居。
院落在章酩来前就已经进行过装点,不算十分富丽堂皇,却也很有惬然意趣。
除了最里间的四进住房区不讓踏进外,前面的一二三进皆对应了四季中的春夏秋。青竹摇曳,曲径通幽,早开的茉莉与绣球攒成大团,铺滿石子路的两侧。
周遭拉起不少轻纱帷幔,除却盆栽花架,还有修的清泉小池,假山凉亭。
信步赏来,真可谓一步一景。
鄭庭和简言之都想得通透,横竖是与最终的奖赏无缘了,不如把园子多逛几遍,来一趟总别亏待了自己。
那三五个凉亭里还摆了几种不同的瓜果点心,他俩边走边看,边看边吃,一路上嘴就基本没停过。
“...好撑,诶,你瞧这个,这种太湖石可有说法,不经人工雕琢,说是从湖底启起来就平滑无比,光可鉴人。要是身上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只需往石头面前一站,就能驱邪除祟。”
鄭庭吃累了,揉着肚子歪在石凳上歇脚。瞧见凉亭后头立了块太湖石镜,忙伸长了脖颈去做鬼臉。
“传的那么神乎其神,也不是很清晰啊,顶多照得出影子而已。”
“鬼神之说本源自于人心,要是这块石头真有那么灵验,哪还会有神棍术士打着旗号招摇撞騙。”
简言之做了那么多年科学性研究,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不信这些,甚至提起来都有些厌恶。
鄭庭少见他这种神情,挑眉揶揄道:“怎么,叫算命的瞎子騙过啊?话说上回你带梨哥儿去我家,我娘还特意上庙里去求了道符讓我带给你呢。祝愿你们小两口甜蜜恩爱,平安顺遂,你若瞧不上,那我就留下给自个儿了?”
说着他真从怀里摸出个折成三角的精致符包来,勾在指尖打转转。
简言之伸手就抢:“这是伯母求给我和阿梨的,名头都不对,留下能保佑得到你?再说街边的野路子哪能比得上正规编制,求神拜佛寻慰藉可以,听信偏方搞迷信要不得。”
鄭庭一个没防备,那三角符包就被简言之飞速塞进了袖囊里。
“回去记得替我谢过伯母,让她费心了。”
简言之抢人东西还没忘堵住人嘴,顺手从石桌上抓了颗青枣塞给郑庭当磨牙棒。
那枣表皮青光油亮,入口本該是脆甜多汁的,不想郑庭咬了一口就直接吐了出来。
“呸呸呸....什么玩意儿这是!又苦又涩,别是坏了吧?”
“没有啊。”简言之也很疑惑。
这枣之前沈忆梨上街称过两斤,那会还没到正式吃枣的时节,吃起来口感都不错。眼下已近四月,青枣該更甜才对,这一碟果子看上去个个硕大饱滿,实在和坏沾不上边。
郑庭吐着舌头看那枣,左右扫了几眼方道了句:“怪不得。”
“这种底部有小斑的青枣产自于上崎镇,早些年销路甚广,有一部分送到了氾京,供给御前。自从那次天灾后产量就大不如前了,听那边来的货商说是坏了地气,种出来的果子品相虽然保持的尚可,但味道大打折扣。”
“且这种青枣和后来嫁接培育出的柚枣外形颜色都极为相似,梨哥儿买的许是新果,所以好吃。这种果子近几年断了销路全被人收去做肥料了,谁还吃它啊。”
郑庭兀自把咬了一口的青枣丢到桌上,简言之看着咕噜滚动的果子微微出神,思忖须臾,又伸手取了旁边的黄杏来嘗。
“这个好,这个好,我最爱吃杏儿了!”
郑庭老早就看上了那碟黄杏,要不是刚刚被简言之塞枣打岔,这会说不定连碟子都见底了。
他一看到杏还感想颇多。
“唉,其实小时候吧我也不爱吃这个,我娘为哄我学认字,骗我说那是金元宝,摘下来攒着将来能娶媳妇儿的。四五岁的孩子懂什么呀,成天就盼着认完字出去玩,不管刮风下雨,举根比我人还高两倍的竹竿满院子打金元宝,现在想来真真是好笑。”
简言之垂眼听着,表情无辜的恰到好处:“都有懵懂无知的时候嘛,来,你爱吃多吃点,我全给你留着。”
郑庭丝毫不察简言之默默放下杏的动作,看他把碟子往自己面前推还挺感动:“这吃杏有讲究,得把皮剥开,核挑出来,里边的果肉卷成一团。我吃给你看,嗯~这味道呕呕呕!!!”
郑庭一口吃的猛,那酸得倒牙的味道直冲天灵盖,把他五官都给拧扭曲了。
“我滴娘....这是人能吃的东西?!还好我年轻,要换成我奶,一口下去裤腿子都要湿了。”
众所周知,在味蕾受到高酸度刺激的时候,有些部位的生理反应是很难控制的。
简言之嫌他打的比方太恶心,小幅度翻去个白眼:“真有那么酸?”
“你说呢?嘗尝?!”
“别了....”简言之扭头拒绝,把拿来研究还没来得及吃的杏照原样放回碟子里。
要说只是个别两个果子口感酸涩发苦那都正常,毕竟是从外边批量买来的,难免夹杂有次品。
可这些果子外表看上去一点问题没有,个头无比均匀,显然是经过精细挑选的。味道却又那样奇怪,若是这里面没有章酩别有用心的安排,简言之绝对不信。
郑庭也察觉到有些蹊跷,刚想说话,就被两个闯进凉亭的人打断了思路。
“正好你们在这,来替我们评评理!这副残卷分明是我先拿到的,他想偷让我抓住还不承认!”
“你胡说!那残卷就放在窗台上,你凭什么证明是你拿到的?上头写你名字了?你叫它一声它能答应?”
“哼!别以为我没看见你蹑手蹑脚尾隨我进屋,好趁机竊取我的成果!谁不知道翰墨书院名声大,这名声里有一半都是竊取来的!反正拿钱财利诱名師写出锦绣文章再充为己用,这种事也不是头一次了!”
“我呸!别给自己臉上贴金了,你算哪门子的名師?我手头上不缺你这张残卷,犯得着尾隨你?瞧你这涂脂抹粉娘么唧唧的样子,小爷我上酒楼都不点你这种货色的!”
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位学子简言之叫不出名字,只能通过衣着打扮来分辨。一个是东泽的花孔雀之一,另一个是翰墨与洛骞交好的公子哥。
他俩为一张残卷闹的不可开交,要是彼此熟识,简言之倒不介意劝上几句化干戈为玉帛。
偏偏这俩人他都不熟,就没有必要淌这趟浑水了。
“过了午时太阳大,二位兄台在外面晒着难免燥热,不妨坐下来歇一歇,吃点果子解下口渴。”
简言之温和笑笑,把那碟子青枣端给其中一人。
郑庭立马心领神会:“是啊是啊,这是章大人设的清談会,倘若吵闹起来伤了颜面对彼此都不好。这杏不错,吃了生津止渴,快尝一些。”
两碟果子分别塞给了两个人,简言之和郑庭交换眼神,雙雙起立,而后迈着快乐的步伐远离了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他们不知这庭院里的布置别有洞天,隔着几层帷幔,凉亭里的对话全让章酩听了个一清二楚。
见章酩低头发笑,身边的亲随忍不住啧声:“您怎么还笑得出啊?这俩人大半个下午不是吃就是喝,一点正经事都没干,这等游手好闲,岂配为您的门生?”
亲随当年和章酩拜过同一位老师,晚他十几年入学,有师弟的名义跟情分。现在在章酩手下做副监察使,过去有好的门生苗子他也会代章酩做挑选。
师弟是个直脾气,有什么说什么,样样都好,就是看人的眼光过于保守了。
章酩唇角上扬:“稍安勿躁,子濯,清談会不就是邀人来吃喝玩乐的么?哪有正经事啊。”
“怎么没有,旁的学子个个都在收集残卷好做出诗来,他俩呢?吃了一顿又一顿。真不明白您是看上他们哪一处了,不求上进者,何成大器?”
“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
章酩很给小师弟面子,点点头认可他的说法。
“不过我觉得凡事都有两面吧,太过重利的人势必会为利所困。那些翻找残卷的学子里有几个是真心爱作诗的?无非是被最终的奖赏所驱使。”
“郑庭这人在八股论策上不大精通,但思维活跃,见识颇丰,是个经商的好料子。言之呢,性情沉稳,不拘世俗小节,与寻常学子还真不一样。”
“那可不,带那么老大两个食盒上清谈会打包,除了这点我没看出还有什么其他不一样的。满脸病气,风大些都能吹倒似的。”
薛子濯是真没瞧上简言之,提起来嘴角撇得老长。
章酩给看笑了:“记得我第一次去参加清谈会,你比我还兴奋,半夜睡觉说梦话都在叮嘱我给你带点好点的回来。那时我怎么做的?足足三个食盒,把人家厨娘自己备的馍馍都装了七八个。”
“这些年我在官场浮沉,你随我一起历经了不少,应该知道这份纯粹坦然有多难得。我在这个位置上不会坐很多年了,我希望在我走后,有人能代替我支撑起大祁的朝堂。”
“而言之,或许是个很好的人选。”
章酩这话大大出乎了薛子濯的意料,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也想得通。
他这个师兄从年轻时候起就心在社稷,这些年不可谓是不盡职盡忠。论起官位高低来章酩只是个三品大臣,且大祁朝外派文官不掌太多实权,说是表面风光一点不过分。
但他知道,章酩这一路是怎么走来的。如何从一名白衣学子受提携进入翰林院,又从翰林院崭露头角成为新皇的心腹。
官场里的事情错综复杂,章酩历经过无数摔打仍不改初心。
时至今日,新皇登基已数载,二人间的关系亦从君臣变为挚交。为讓章酩远离这些勾心斗角,近些年来才虚挂誉衔多次外派,借巡查州府的名义讓他光明正大的物色接班人。
“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没觉着那个简言之有什么过人之處。送上门来求拜的学子难道还少么?何必非拘泥于一个病秧子。”
薛子濯倒不是非要和章酩顶,是他瞧简言之那模样,实在担心满腔期待投注过去,结果病秧子还没上任就病危了。
章酩自然考虑到了这一点。
“无妨,前两年你替我选的两位门生都很好,如今在朝堂里也逐渐开始说得上话了。至于言之嘛,是我看好的人选,若他身子真那样不好,我可以想想办法,讓他即使不入朝堂也能为社稷效劳。”
章酩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显然是铁了心要收简言之为门生。
薛子濯见劝不动只得无奈叹气:“好吧好吧,您是师兄,我听您的。噢,对了....我这还有份拜帖,您见是不见,给我个準话。”
那拜帖薛子濯不说,章酩也知道是谁送来的。
“不见。你去告诉他,此事本官已有决断,无需一求再求。另外讓他举荐来的那位后生也安分些,本官不喜投机取巧之人。”
薛子濯闻言点点头,把那拜帖拿在手里颠来倒去的玩:“那位慕家少爷的文章我也看过,文笔尚可,若是拜个好恩师多打磨几年,想必不会比病秧子差。师兄,您真要一口回绝,不再考虑考虑?”
“人家有名有姓,你作何要一口一个病秧子的戏称?”
章酩屈指赏了小师弟一颗栗子,敲得人抱头跳起来。
“很痛的!我都二十五岁了还被您这样教训,说出去多丢人啊!”
“别说二十五,就是三十五、四十五,我是你师兄,照样能拧耳朵揍你。行了,你去替我看看那些学子们的状况,别忘了把拜帖还回去。”
“噢.....”被当师兄的训,薛子濯是敢怒不敢言。垂着脑袋,出去前先老老实实的给行了个礼。
章酩好笑,抓过人来在他被敲的地方揉了揉:“晚宴備了你爱吃的酒糟鹅掌,我照老样子,单独留一盘给你拿回房去啃。”
尽管两人只相差着十多岁的年龄,但在章酩眼里,这个先师临终时托孤的小师弟跟自己的半个儿子一般。
也正因如此,章酩从没想过要让薛子濯重走他的老路。
这些年朝堂上的爾虞我诈他看得太多。
那是个实现抱负名垂青史的好地方,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险恶之境。
章酩负手站立,看那廊桥外不时穿梭过的几张年轻面孔。眼前蓦然扫过一抹清亮的淡,是简言之竹青色的外衣。
青年正迈步上台阶,眸底含光,唇角嗪笑,与身边的好友闲談聊天。
病恹难抵意气风发。
恰如他当年,虽不见前路宽阔与否,但少年无畏。
这一整个赴清談会的下午,对于简言之和郑庭而言是相当舒适的。
其他学子翻箱倒柜找残卷,他们俩在逛吃逛吃。
其他学子争吵的热火朝天,他们俩在逛吃逛吃。
其他学子绞劲脑汁在作诗,他们俩还在逛吃逛吃。
连續吃了一个中午加一个下午,再好的胃口等到晚宴开席时也给撑的差不多了。
是以晚宴上这俩人都表现的无比矜持,筷子几次拿了又放,就是没往碗里多夹过哪怕一根青菜。
反倒翰墨书院的那几个翻找东西忙活累了,为首的洛骞一脸疲色,上桌二话不说先解决掉一碗大米饭。
章酩莞爾,小酌着酒翻看他们递上来的诗作,直到席下的人吃得七七八八方才放下酒杯。
“很好,这些诗各有点睛,取材不乏精巧,你们果真是书院学子中的佼佼者。望诸位继续潜心努力,假以时日,你们的成就必不落本官之下。”
章酩很乐意给予这些后生们鼓励,他的温声表扬吹得席间如沐春风,纷纷流露出激动与向往的神情。
——唯二没有交作业的郑庭跟简言之除外。
章酩瞥了眼底下并排的两张席位,以及席位上并肩端坐的两个人,明知故问:“本官细数下来,还有两位学子没有上交诗作,不知是哪两位啊?”
名都点到头上了,不站起来回个话属实不大好。
简言之率先起身:“回大人,嗝、小生未作。”
郑庭紧随其后:“回大人,小生、嗝、也未作。”
此起彼伏的打嗝声惹得下边响起一阵低低的嘲笑,章酩扶额:“本官準備的瓜果好吃么?”
话是问两个人的。
这种时候是要讲兄弟情的。
简言之谦虚拱手:“回大人,郑庭吃的多,他比较有发言权。”
郑庭:“.......”
好好好,我跟兄弟心连心,兄弟跟我玩脑筋?
章酩这话还真是奔着郑庭去的,他抬手示意简言之先坐下:“本官先前听你们谈话,对周边各镇的农副蔬果了解甚多。不妨讲一讲你的所见所得,也为本官消解下饭后困乏。”
郑庭闻言面上闪过一丝犹豫,停顿半晌,方破釜沉舟般朗声道:“小生略懂皮毛,不敢在大人面前班门弄斧。若大人要听,小生也不是不能讲,只是望大人有言在先,恕小生唐突无罪。”
“好。”章酩颔首,答应的很爽快。
有这话就好办了,郑庭舒了口长气:“才将大人问小生,准备的瓜果是否好吃,恕小生直言,非常难吃。”
这话一说出来,席间就被炸起一阵躁动。
大伙儿面面相觑,完全不理解郑庭好端端的在找哪门子的死。尤其慕柯,寡妇脸上有明显的震惊。
要是细看,那震惊下还藏有一抹清晰的喜色。
郑庭自断后路,于他来说是个绝好的翻身机会。
慕家费心费力通了县令大人的路子送他来清谈会,不就是为了把栽培蔓菁的生意给抢到手么?
章酩是答应了恕他唐突无罪,可郑庭说的未免太直白了些。当众说章大人准备的瓜果难吃,和直接上手打章大人的脸有什么分别。
假使章酩真动了怒,不好在明面上出尔反尔,背地里整治一个有钱无权的商戶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慕柯这样想着,连绷得僵硬的后背都松下来半截。
可惜章酩的反应没有按他期许的方向走,不仅没有半点动怒的迹象,甚至还補充了一句:“本官也觉得。”
“大人准备瓜果的美意小生明白,但这些果子小生逐一尝过,不是清苦就是酸涩,与其外表的饱满圆润截然不同。这些果树生长的环境大多處于江边,对水质和水量的需求极高,属于非耐旱性物种。”
“小生拙见,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是近几年朝中大行推崇私山購买制度,这項政令的本意是让荒废着的山丘能物尽其用,促进商贸发展。可私山收購的政令下发,却没采取相应的填補方案。”
商人们大量买下私山开垦伐木,做工的人也在随之增加,这间接导致了原先那些驻扎在江河流畔的河工们为挣钱财不得不放弃老本行。
那些河工们看似不起眼,却是整个江河流畔不可或缺的主心骨。
“江上少了摆渡的船夫、田下少了挖渠引流的劳作人,有些地方连鱼价都在往上涨,足以见这一政令对民生的影响有多大。没了挖渠引流的人,要想灌溉就只能去挑水,这样加大成本不说,收效也不高。”
郑庭说到这里话头微顿,后面的内容要深入谈论到国策政事了,他得先确定一下章酩还有没有那个耐心听他继續往下讲。
这个见解让章酩耳目一新,不觉对郑庭纯商人的态度里多了几分欣赏。
“不必拘谨,说你的就是。”
“多谢大人。小生下午和言之为这事相互探讨过,若要解决这个问题,最核心的还是得让做河工的人重新去干老本行。”
薛子濯一听这话嘴角一撇:“你以为这个法子大人没思量过?要真这么容易,让他们回去他们就回去,哪还需要朝堂派遣官员实地考察?”
“别打断,让他说。”章酩轻声呵斥。
郑庭继续道:“这項政令颁布时间已有近三年,大致都推行到了各处,如果现在突然下令不许私山购买,一定会引起商界之流不满。但如果针对那些河工们下达惠行条例,则可以大大改善这种情况。”
“凡是曾经做过河工或者有这方面才干的人,每年春耕秋收时节由官府出面征集,开展修桥、挖渠、灌溉、筑坝等活计。参与这些事项的人由官府进行嘉奖和补贴,这些补贴的钱财再由当地购买过私山的商戶按人头缴纳。
“如此可以形成闭环,通俗一点讲,就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郑庭这个想法还挺新颖。
章酩坐直身子,再度审视了一遍眼前这个商户出身的大少爷,浅笑发问:“那要是商户不肯缴纳,依你所想,又该当如何呢?”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是很好回答。
放眼整个大祁王朝,经商虽说是地位最低下的一条出路,但真正做这行的也不少。
位于各处江河水系的商戶粗略估计在小两万人左右,要是他们的利益受到根本性打击,联合闹起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郑庭垂眸思忖须臾,谦逊道:“小生愚钝,不懂为官御下之道,只能设身处地以商戶之子来权衡利弊。本朝经商者地位低下,若是以奖赏制对待,或许可事半功倍。”
“譬如只要家中缴纳人头税达到一定数目,就能多一位入考科举的名額。若再不然商户缴纳的税額过高,便能向其赐予功名,无需一定仰仗功名入朝为官,只需提升氏族地位就好。”
本朝规定,父母雙親都经商者,家中只有一个参考名额。
比如郑庭,他家就他一个,所以考不考名额都归他。但要是家里有两个孩子的话,做哥哥的去参考过,那弟弟就不可以再参加科考了。
赠予功名在本朝也有先例,以前有个富绅一生仗义疏财,发达后回乡自掏腰包为村镇修路。还捐助了几所书院,供村里的孩子读书科考,从而改变了整个村镇的封闭穷困。
圣上得知此事后大赞其人胸怀大义,赏赐白银百两和秀才的功名。
谈论经商是郑庭的舒适圈,也正如簡言之所说,他不是没那个脑子,只是懒得下功夫去背理论罢了。
这些话真真是说到了章酩心坎上,他欣慰的連連点头,抬手示意郑庭落座说话。
“甚好,原是本官目光局限,竟没看出你还有这等思量和心气,实乃本官疏忽。诸位,读书的目的是为考功名,而考功名的目的是为做官,那么最终做官的目的呢?”
章酩起身,视线一一扫过席下学子。
“做官是为百姓,为和他们息息相关的每个寻常日子。”
同样是赴宴,有些人想的是怎么讨好他,在诗词里极尽谄媚。有些人却能看到芸芸众生。
“这也是本官出的考题之一,让你们去找寻的残卷画作对應着这些瓜果的产地。你们拿到残卷对风景大加赞扬,追捧海晏河清,旨在让诗篇作的漂亮好获得最终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