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一次参加庙会是七岁,拉着兄长站在面具摊和糖葫芦摊前看了很久。但我们终究还是一文钱都掏不出来。后来兄长就说,要去做仙人,以后我想要什么他都给我。”晏景的声音逐渐喑哑,“你说人这记性,特地去回忆记不起来,毫无防备的时候又冒出来。”
奚启没有说话,他不能体会这种复杂的心情,他只知道晏景在难过。
“奚启,你会记多久呢?”
还没等到回答他就收回了问题:“算了,不用回答我。我现在没精神,说了昏头的话。”
晏景对自己的所有亲密关系都持悲观态度,尤其是他和奚启间的纠葛从来都算不得单纯。
奚启回道:“今天糖葫芦很甜,是我没尝过的味道,还认识了许多没见过的东西,光凭这些,应该就会记很久。”
“真的?”晏景再次确认。
奚启:“我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骗您。”
晏景很高兴奚启愿意与世界产生交流:“人间好吃好玩的还有很多,以后你可以多试试。”
“您呢?”奚启反问。
“我怎么了?”
“您会在吗?”
奚启希望他在?
晏景没想过那么远:“你愿意的话,我就给你做向导。”
奚启点头:“我记下了。”
并且不接受赖账。
离城的时候两人有了单独的马车, 又经过两天的跋涉,抵达了目的地。
山脚下的草甸中已经有一个人等在他们了。
“你们太慢了。”
越枕清已经在此地等候了三天。
晏景打了一个哈欠:“是你到的太早了。”
越枕清来到他的面前,拉起他的手, 感受了一下他的灵气运转,然后右手捏诀,在他小臂上画了一个符咒。
符咒没入皮肤和缠绕在宗门契约上的枷锁融合,是的原本摇摇欲坠的枷锁固定下来。
“封锁有效期七个月,要么在此前彻底解决契约的问题,要么继续回去坐牢。”
“还有一个办法。”晏景提出了第三条路,“战胜存渊。”
越枕清瞳孔微颤。
虽然反对微明是她与奚启结盟的原因,但她从没有想过这个结局。
她无法想象神明被战胜。
“哈。”在真正看到希望前,她不想投入无谓的期待, “我的任务完成了。有收获了再碰头吧。”
她并不打算和重点通缉人物一起行动。
晏景对着她的背影追问:“你游历四方,听说过人孽吗?”
“没有。”但越枕清意识到了他特地询问的这个词有蹊跷,“我会留意的。”
越枕清走得潇洒。
两人被留在原地,风刮过草甸,微微发凉。
“接下来去哪?”
奚启:“昆仑。先解决您晋阶的问题。”
这次晋阶既不是时候,又正是时候。虽然给他们逃避追捕的旅途添了不少难度,但也多了一分对抗微明的力量。
晏景认同这个安排。
如果他想躲避微明的感知完成晋阶,也只能去昆仑了,而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确实已经离昆仑不远了。可是——
“璇玑主同意了吗?”
他们在途中可没机会联络上其他人。
“没有其他办法了。这是必要的冒险。”
奚启这是打算偷偷进入昆仑?
“或者先联系一下她?”
晏景拿出一块玉简, 这是当年拜访昆仑,璇玑主给他的。
听到晏景有事相求想要前来拜访时, 璇玑主没有多做犹豫,答应下来:“我在宸天宫恭候两位。”
可奚启对她的爽快抱有疑虑,不太同意直接前往。
晏景拿他的话堵他:“这是必要的冒险。”
奚启也明白他信任璇玑主,无奈之下也只能将自己并不充沛的信任一并托付。
踏入昆仑后, 两人又赶了半日的路,终于见到了立于昆仑绝壁边的宸极宫。
裸露的山壁上刻满了繁复的古代文字,据传这些文字自从宸极宫立派之初就存在了,涵义已不可考。很多人猜测是神明留下的心法,可惜始终无法勘破内中天机。
沿着冰阶上行,沿途没有见到任何人。
宸极宫虽是大陆上数一数二的宗门,但成员一直很少。在不算地仙翁这种非人种族的前提下,晏景目前见过的也只有璇玑主和秦丝娆这两个。
径直来到正殿,这里陈设着各种卜算设施,四面墙上堆满卜算来的天机谶言。
一位宫装美人坐在大殿中央,望着面前的水镜。虽是白日,镜中却倒映着漫天星辰。
“晚辈拜见璇玑主。”晏景拉着奚启一起行礼。
感应到客人抵达,女人闭上双眸,抬起头:“丝娆闭关了,不能来见客。”
这无所谓,他又不是来找秦丝娆的。但特别强调这么一句,让晏景有种璇玑主在防着他的感觉。
怕自己带坏她宝贝徒弟?应该是这样了。总不至于是怕他抢抚养权吧。
不过秦丝娆不在也好,那妮子越长大越刁钻,他糊弄起来越来越吃力了。
璇玑主细听了他们的来意,点头应允:“我可以为你提供晋阶的地方和灵脉条件,并在你晋阶时,为你遮蔽天机。安排在明天晚上如何,我需要一点时间排布灵脉。”
事情很顺利,甚至超过了晏景的预料。璇玑主虽然和他有交情,但也绝不至于什么都不求地为他们做到这个份上。
晏景:“我能为您做什么?”
璇玑主就是在等他这个问题。
她说出了自己的诉求:“战胜微明。”
晏景疑惑:“您和他有过节吗?”
不到不得已,没人愿意和神明为敌。
璇玑主反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如今大陆上只有昆仑的神迹还算完整?”
他们都清楚,微明喜欢收集地上的奇迹,纳入他的宝库。
那为什么不动昆仑呢?这个地方明明很符合他的审美。
晏景过去一直以为是因为昆仑有神明留下的秘密武器,使得他们能在某种程度上和微明平起平坐,但听璇玑主的语气似乎不是这样。
璇玑主轻叹:“他来过昆仑。”
当时她的师父年纪都还很小,只记得那一天全昆仑突然严阵以待,出宗迎接一位不速之客。而对方没有进入,只是在门口停留了片刻便离开了。从那天口昆仑便开始精简门人,遣散了所有非正式弟子,除必要的传人外不再招收新弟子。
“我的师父只告诉我昆仑曾经那位神明对人类的爱,使昆仑变得特殊。这份特殊人类看不出来,但对神明来说是一种威慑。”
“微明觊觎过昆仑。”璇玑主直接把话挑明了,“我不想将头埋进雪沙里,无视这个危机。如果有机会反制为何不下注呢?”
哪怕这个机会微乎其微。
“我明白了。”
璇玑主帮他们的目的不是交易,而是想投资。
既然如此晏景也不客气了,他继续打听起了关于此前探索的那处遗迹的消息,也问了“人孽”这个词的情报。
可惜璇玑主并不知道相关信息,只是摇了摇头。
昆仑的景色比世外峰丰富许多,也更像人住的地方,但晏景还是喜欢不了雪。
他抱着笙笙躲在特地给他生起的炉火边,瞧奚启还有心情站在客房的窗边,凝望庭院中的寒梅,调侃:“你适应性还挺强的。”
这家伙可是和他一样在世外峰上看了很多年的雪啊。
“雪在我印象里还算不错。”
这样说有更令他反感的东西了?
“那你讨厌什么?”
奚启:“冰。世外峰下有一处冰渊。”
晏景知道那里,那是微明惩罚他的地方。
难道奚启受过很多罚?
奚启的答案出乎他的意料:“我诞生在那里,并在那里居住了许多年。”比起厚厚的冰墙,后来见到的雪反而显得好许多,“我看过您的全部战斗留影。”
晏景不知道他为什么拐到这个话题上:“这个你说过。”
奚启走过来,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锁骨处的咒文上:“这个纹样您初见的时候问过。为什么不再问一次呢?”
晏景:“这是什么意思?”
奚启吐出两个古怪的发音,并解释:“意为:神明的胚胎,神明的种子。”
所以他曾说晏景对他有所误会,他和祸殃神的关系并非整体与部分,而是前任与继承者的关系。
他被创造出来时虽具有成人的心智,但并不具备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最初的世界观是通过晏景的留影建立起来的。
直到离开世外峰他才发现,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并没有那般璀璨,晏景是独一无二的。
晏景的关注点并不在此:“如果成不了神会怎么样?”
“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失去存在的意义。”
这个身份是他诞生的原因,也是他与世界唯一的联系,如果不能完成使命,那一切也就没了意义。
晏景不喜欢这种话:“人类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没有意义。”
奚启反问:“您觉得哪种更可怜呢?”
晏景回道:“我觉得执着于以上任何一种说法的都很可怜。”
在他看来执着于意义,本身就是一件很没意义的事。他看了一眼外边的积雪,吐槽:“解决微明的麻烦后,我得找个长年不下雪的地方定居。”
虽然这么说,但他清楚这个愿望不可能实现。
他没有精神上的故乡,没有无论走了多远都要回去的地方。对他而言哪里都可以定居,又哪里都不能留下他。
不过想象又不收钱。
奚启配合问道:“要建个什么样的居所呢?”
这个晏景想过不止一次:“三两间屋子,能遮风避雨足以。”
不喜欢更豪气的房子,但搭建起来太麻烦了。
“不种点花草吗?”
“太麻烦了。你喜欢就自己弄。”
把他也算进去了吗?
奚启不动神色,继续提议:“玉兰和李树怎么样?”
晏景想了想:“李树不错,可以结李子。”
奚启沉默,他指的其实是只用来赏花的李树。
晏景已经顺着他的话继续规划下去了:“再种点樱桃、桃子、荷花、柿子……要记得给葡萄搭架子,柿子树不能太靠近房子,荷塘用不着太大,但要好好围边……”
当不需要自己来打理时,他的需求就冒出来了。
等他彻底说完,奚启也开口:“建好了。”
建好了?什么意思?
奚启拉起他的手,晏景感觉有一股温和力道在拉拽自己的元神。由着那股力量,他被带进了一片灰蒙蒙的空间。
这里是不完整的神明领域。
晏景之前来过一次。不同于上一回做了伪装,这回他瞧见了这片领域的真正模样。
晦暗、混乱的力量流淌,如同云雾笼罩住整片领域,构成领域存在的基石,这是祸殃之神的本色。而在领域尽头一座风格截然不同地小院伫立,那片空间明亮温暖,安宁静谧,如同世外桃源。
“擅自把它建在这里,您没意见吧?”在这里奚启也卸去了伪装,银色的竖眸轻压,流淌着名为温柔的情绪。
确实是他想要的模样,也不在现实中的任何地方,更不会下雪。
晏景感叹:“你早说我就点名要座宫殿了。”
奚启:“还可以改。”
晏景:“不用了,这样也挺让人喜欢的。”
这是他和奚启在想象中一点点完善的,有种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感觉,确实不完美,但又哪里都没有必要修改。
“谢谢。”
“既然这里有我的一份,您就不需要为此表达感谢。”
两人一起参观了院子内外,最后坐在廊下的纳凉区休息。
这里是特地设计的,能看到整座院子的风景。
领域里的花开放不需要看季节,桃李与芙蕖一同在风中摇曳,吹落的花瓣飘到手边,触感柔软。
奚启捡起一朵完整的落花,在手中幻化成了一颗透着金色的李子,递给晏景。
咬下一口,清香立刻填满唇齿,竟然真的有甜味。
“你也尝尝——”晏景刚抬起头,奚启便吻了下来。
这家伙又来这套!
唇齿交缠,仿佛有电流淌过全身。虽然和奚启有过肌肤之亲,但对修士来说肉身和元神的隐秘等级不在一个层次。这个状态下,哪怕是轻微的触碰,也让他的魂魄感到战栗。
随着两人的动情,围绕在领域周围的能量急切地流动,善恶律也自动激活,流转的符文通过接触的皮肤,在奚启身上留下灼痕。
“自讨苦吃。”晏景小声骂道。
奚启并不在意,意念一动,灼痕便消失了。
“您愿意吗?”他征询晏景的意见。
这家伙还要继续?
晏景真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是不是色令智昏。
奚启凝望着他,等待他的答案。
他要不要接受呢?
到现在为止,奚启也没有始终解释过他让善恶律判为大恶的秘密。
晏景也只能确定这份罪并非源自他的作为。
不过也够了。
奚启连自己本源的领域都展露在他面前,自己还需要什么解释呢?
“亲了才问,惺惺作态,多此一举。”抱怨过不满,晏景给予了首肯,“继续吧。”
反正他也不打算找其他人了,做就做吧。
奚启自休憩中睁开眼, 走出了小院。
一阵波动过后,笼罩领域的力量被驱散,一道被白光包裹的身影立在领域外的虚空中, 凝视着领域内部。
奚启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
虽然微明找到了他的领域在虚空中的位置,但并不意味着能锁定他们现实的方位。
微明确信晏景就在这里。
但被奚启利用领域隐藏了身影。
对方浓烈的另一者的气息,昭示着此前的亲密行为。
强烈的杀意爆发,神明也染上了人类的贪嗔。
合拢的雾气隔绝对视的两者。
微明抬起手,凝视着自己白玉般的手指,仿佛那里有无形的线。
因果已经重新缠上了他,不过没关系,这种程度很容易就能再次斩断。
不过在此前,他必须要解决眼前的心腹大患。
次日傍晚, 璇玑主发来了准备做完的消息。
进阶地点选在辰极宫后山,白色的群峰环绕着山谷,一汪蓝色的湖水卧在山谷的梅林中央,平静的湖面倒映出整片星空,巨大的阵法笼罩其上,散发着星河般灿烂的光辉。
晏景踏上湖面,身形并未下沉,只是脚底激起细微的涟漪。
波动产生的水声在山谷与梅林中回荡,仿佛一曲缱绻的歌谣。
哪怕不解风情如他也承认昆仑景色的恢弘与美丽。
难怪微明会觊觎。
而他又侵占了多少这样的奇迹呢?
想到微明宝库中陈列的各色法宝, 晏景不难想象一二。
奚启守在高空护法,正面始终朝向湖心的晏景。
不管何时何地, 对方一直是他视野里最璀璨的一抹色彩。
很难不去注视。
随着璇玑主启动阵法,星辰消失又重新复现。
她用秘法将湖中的星空倒影投射在天上,复刻了一片不会被外界窥视的星空,再辅以昆仑独立的灵脉, 晏景便可悄无声息地完成晋阶。
接触禁制后,周围的灵气立即向晏景聚集,很快以他为中心形成一道巨大的灵力旋涡。
比一重劫时更为强烈的情绪翻涌,冲击他的意识,过往的画面在他脑中翻涌,仿佛要他将过去半生重新经历一遍。
“呵呵呵……”
忽然,一切归于寂静,只有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传来。
晏景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璇玑宫绝壁顶端,一个女子坐在被命名为“望月台”的断崖边。女子相貌清丽,衣着朴素,乌黑的辫子垂在肩头,俨然一副农家女打扮。
她手里捏着一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织梭,孔眼中穿过的却是银河般的流光。
织梭左右飞舞,编织成片的流光如银瀑下坠,融入山川冰河。
“这是所有发生在昆仑的喜与悲,爱与恨,欢聚与离别……也可统称为,因果。”女子的存在如梦似幻,似乎只是一段记忆。她对着虚空解释起自己做的事。
晏景不由猜想。
她就是昆仑那位神秘神明?
她将这片土地上的因果编织进了地脉,因而造就了昆仑的特殊?
女子的话还在继续:“每个神明都有对大道独到的解读,并形成独属于自身的文字系统。进而衍生出了各个派系的符文。”女子指着身边光幕中涌动的独特符文,“在我的文字中这个字代表星星,而这个意思是命运……”
随着女子的低语,大量的信息涌入晏景的脑袋。
难以想象,昆仑的神明跨越数万年的岁月给他上了一堂文字课。
她数万年前便预见今天自己会在这里晋阶?
女子最后留在晏景脑海中的是一句感叹::“存在过的必有痕迹,描绘过的风景变不回空白,有时候答案就在眼前。”
什么意思?
晏景想追问,但记忆已到尽头,幻象消失,他回到了进阶的地方。
刚有动作他就感受到了明显的不同,除了理所当然的更强大的力量,周围的灵脉也在和他共鸣。
二重劫,不,是半神。
一瞬间,很多过去模糊的想法变得清晰,他对赶过来的奚启发问:“你当初说要渡几重劫,取决于一个人身上的因果,那所有的劫数尽头,是——神明吗?”
奚启没有否认,也没有直接承认,而是问:“您不开心?”
晏景从不向往神明。他既不愿背负神明的责任,也不认为自己具备成为神明的德行。
但转念一想,身为神明的微明又有什么德行,又背负了什么责任呢?
或许,神明本身并不具有意义,既代表不高尚也不代表卑劣。
所以也不存在有没有资格一说。
只要能触及那个境界,什么人都能成神。
神明的威严在晏景心中消失于无:“这并不是一件犯得着为它开心或不开心的事。但至少,再对上微明我们并非没有还手之力了。”
奚启感觉不妙,往后一闪,正巧躲过了晏景的出招。
难以想象,同谋晋阶的第一件事还是拿他试招。
奚启抱怨:“您待我真是和过去一样,一点都没变。”
“胡说什么,师兄明明是想试试你长进没有。”晏景召出涤罪剑,看来要动真格了。
奚启也严阵以待。
这次即使他并未留手,晏景也让他感觉招架吃力。
沉寂的雪花重新飞舞,冰石碎裂。
能沟通、影响天地的力量让晏景大感畅快。
可惜此地没有祟物让他试剑,也只有找奚启过过瘾了。
最终,奚启举手投降:“我认输。”
刺到面前的剑锋应声消散,落在脸上的是温热手掌。
晏景抚摸着他因动了灵力而上爬的裂纹,一开始还带着怜爱,但逐渐的,似是联想到了什么,动作逐渐开始粗暴和轻佻。
熟悉的手法也唤起了奚启记忆,上一次晋阶的那晚他也是把晏景这样摁在墙上轻薄的。
他无奈叹气:真记仇啊。
可人终究要为自己做过的事埋单。
而他的回应是,低头,含住了唇边的手指。
充满暗示与讨好的细吻落在皮肤上,无形的情欲开始涌动。
晏景低骂:“真不害臊。”
漫天星幕缓缓退去,像有人主动拉上了帷幕。
昆仑的星辰就是璇玑主的眼睛,出于重视,对方必然全程关注着他的渡劫情况。
晏景心情糟糕。
这下有嘴也说不清了。
奚启浑不在意。
面子这种东西只有人类才需要。
“璇玑主将地方让了出来,不做点什么吗?反正肯定要被误会了。”
不愧是上流骗子,晏景在他诱导下竟跟着产生了不干点什么再出去会很吃亏的感觉,好在意志力够强,抗住了。
“真做了什么才是这辈子都没脸再来昆仑了。别说不着调的话了。出去见璇玑主吧。”
“好吧。听您的。”
失望的语气让晏景于心不忍,探头亲了他一口:“好了,可以了?”
猝不及防的唇齿相碰,刹那有股力量撞在了奚启心口。
等回过神,晏景已经走开了,只剩下胸腔中的东西咚咚作响。
原来,他真的有心脏这个器官。
对于两人能立即赶来,而不是让她等上一阵,璇玑主不动声色,但颇为满意。
她送上自己的祝福:“恭喜。”
“离去的车驾已然备下,晋阶既成,昆仑不是久留之地。”
晏景谈及了自己晋阶时的所见所闻:“我见到了一个女子……”
“果真是神君的遗留庇佑这片土地吗。”
璇玑主神情动容。
有如此爱护子民的神祇是他们的幸运,而他们也该继承这份意志继续守护这片土地。
“感谢你的告知。”
晏景乘上了离去的车驾,离开前想再回头看一眼这片灵地,却骤然僵在原位。
绝壁上,来时不解其意的神秘符文,此刻在他眼中竟然有了意义。每段句首连起来组成了一句谶言——
星沉万载,祸孽西来。
两人前脚离开,后脚便有一队飞梭出现在昆仑天边。
属于蕴华宗的旗帜高扬。
来客踏入辰极宫,质问昆仑是否藏纳了为蕴华宗所通缉之人。
面对早有预料的拜访,璇玑主很是从容,反问:“你们证明得了你们口中的通缉犯来过吗?”
瞧蕴华宗来人被堵得哑口无言,璇玑主厉声呵斥:“我知道蕴华宗的声名,也清楚尔等习惯了在外作威作福,但昆仑并非你们那套规则能管辖的地方。若无铁证,打道回府吧。”
仿佛回应她,雪花凭空飘落,被白色光华包裹的身影降临在大殿中,脚尖点在璇玑主珍视的水镜上。
蕴华宗众人纷纷跪伏,不敢直视来人。
璇玑主的心彻底凉了下来。
微明还是来了。
一降临,微明便感受到了异常:“灵脉干涸。他来过了。”
琉璃般的双瞳转向水镜前的女人,目光直刺这位欺瞒神明之人。
蕴华宗的人沿着来时的路线离去,随着他们的车驾消失,风雪渐渐变大,直至完全覆盖整个辰极宫。
璇玑主仍旧完整无缺地坐在宫中,并未受到伤害,但她面前的水镜一片黑暗。
她的灵识中再也感应不到星辰。
高处的天空中暗红色的符文笼罩住了整个昆仑,将其与外界隔绝。
璇玑主已有觉悟,这道封锁只怕会持续到她寿尽。
这对神明来说算不上太久。
还好徒儿已经被她提前安置在别处,哪怕这次不成功,也可以等待下一次时机。
如同她师父当初做出的安排。
离去的路上,晏景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