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看到小区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小区的名字——说实话,宋时衍直到死都不记得他家小区叫锦绣十里还是锦绣万里,直到这时候,一切喧嚣散尽,他才能蹲在路口的石柱上,安静地辨认曾经住宅的名字。
原来叫锦绣万里啊。
真漂亮啊,也不知这房子最后归了谁,死过人的房子,折价也卖不出去吧。
不知道他的花花草草,猫猫鼠鼠和他的鹦鹉,朋友有没有替他照看好。
如果没有的话,宋时衍想,他都能变成人了,他的猫猫鼠鼠们,和那只会说话的鹦鹉,是不是也有可能体验一把当人的生活?
他循着记忆中的路线一直往前走,慢慢走到了单元楼的楼底。
一抬眼,那栋楼不是他的家,而是他的朋友——那个他托付了许多动物的人的住所。
宋时衍很想念,很想念他的朋友们。
他想,既然他能和大福聊天,是不是也可以和他的小猫聊天,他漂亮的,很乖的小三花。
他几乎迫不及待地爬上楼梯,那个朋友住在六层楼,他竟然也不觉得累。
他就那么爬呀爬,爬着爬着,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让他感到无比亲近的声音。
这个朋友惯常爱护动物,宋时衍下意识上前,却听到了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对话。
“那三花去哪了,我还要靠着他去领钱呢!”熟悉的声音充满了恶意,陡然陌生起来,男人的语速飞快。
“饿了它两天,死了,我早就扔了。我怎么知道在哪?!”女声尖锐,回答道。
宋时衍的血液都冷了。
宋时衍呆愣在了原地,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他生前将三花托付给了一个很信任的人,而这个人此时在说,他还要靠着小猫领钱。
宋时衍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
他不敢上前,又不敢后退,他想听他的小猫的事,又不敢听。
那男人骂了一遭,或许是觉得没什么意思,又或许是不甘心,一脚踹上了房门,发出了“嘭”的一声。
“剩下两个给我养好了,到时候找个差不多的病猫,跟那位说猫死了。”他留下这么一句话,抬腿就往楼梯下面走。
宋时衍避之不及,直直和对方对上了视线。
他的高中同学,江寒食。
这人长得和高中倒没什么区别,只是眉眼间的精气神大大不一样了。
有种,富贵的陌生感。
他看到了小猫,或许是因为方才的事,竟然直接抬腿踹了上去!
宋时衍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走向,没反应过来,往一旁滑过去,险些被踹到。
“喵!”他愤怒地躲了开来,眼瞳死死盯着江寒食,几乎要将他灼出一个洞来。
江寒食没踹到猫,也没浪费时间,抬腿往下走,像是急急忙忙去干什么。
和他对话的女人跟在江寒食身后,看都没看宋时衍,踩着二十公分的高跟鞋施施然走了。
宋时衍并不浪费时间,从他们的对话能听出只有猫出事了,还剩下了鹦鹉和老鼠。他摸着墙根往上走,房门紧紧地闭上,猫打不开。
他急的在门口原地兜了几圈,却毫无办法。
当人的时候,溜门撬锁,甚至是找些狐朋狗友砸了这锁,都没什么所谓,也没什么难度。当猫却不一样,想要救的人,想要做的事,都要付出好几倍的努力,或许也得不到成功。
宋时衍灰心地倚靠门半蹲着,一言不发。
他丝毫没有办法。
但是他不能等,他等一秒钟,等一次,剩下的小动物们都会多一秒的难过,多一次的受伤。
宋时衍思考了一会,视线落在了楼梯道的窗户上。
他要不要,试一试……
虽然他爬树也不会,体型又小,动作又笨拙,他总归,是只猫。
宋时衍不再犹豫,轻捷地顺着楼梯跳了下去,墙角正好堆了一摞箱子,他踩着箱子攀住了窗棂,后腿用力跳了上去。
窗户半关着,恰好给小猫留了个跑出去的身位。
他从窗户缝往外钻,身子刚出去半个头,就看到了空无一人的,极远的楼底。
那底下一片狼藉,玻璃碴子一片接着一片,碎且杂乱,看不分明。
宋时衍紧张地缩回了头。
不行,不可以,他做不到。
他有几斤几两,自己心知肚明,并不会因为变成一只猫,就有什么飞檐走壁的实力,更不能克服恐高。
他咽了一口唾沫,无法安慰自己,也无法鼓励自己。
太懦弱了,太没有担当了,笨猫。他想着,刚要从窗户上下来,一不小心脚滑了,整只猫飞了出去。
他下意识地将爪子放到墙上,徒劳无功地挣扎了一会,一闭眼睛,落入了一堆藤蔓里。
爬山虎,也可能是什么未知的草叶,宋时衍认不出,草叶一直顺着楼底蜿蜒到了楼顶,一层层的,正好给了猫咪攀爬的跳板。
他试探性地伸出前爪,一点一点绕着建筑物,凭着想象往窗户处爬行着。
楼很高,宋时衍不敢往下看,只好加快了脚步,顺着藤蔓往里头爬。
所幸距离并不算太远,爬了半个多小时,也堪堪摸到了窗户。
外头还冷,宋时衍头晕目眩地踩着植株翻了进去,因为太累,直接躺倒在了地上。
“啊呀啊呀。”旁边突然传来了鸟叫声。
宋时衍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四脚朝天,险些睡了过去。
不行,江寒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他得抓紧时间了,鹦鹉在,还得找老鼠。
他灵活地翻了一下身,从窗户根滚到了阳台的另一边,阳台很宽敞,却堆了七七八八的花草,和一个纸箱子。
还有一个脏兮兮的鸟笼。
江寒食图省事,什么都没处理,将动物和花草都堆到了阳台上。
宋时衍爬上箱子,整只猫翻了进去,一爪子压在仓鼠的背上。
仓鼠冷不丁看到了这么大一只猫,吓得在纸箱里四处乱窜,嗓子里发出了细软的叫声,像是在说,救命啊救命啊。
这么怂啊,宋时衍眼疾嘴快,低头叼起了仓鼠的后脖颈,一用力跳了出去。
仓鼠被吓得四肢发抖,头也不敢抬地缩成一团,可怜巴巴地挣扎着,却徒劳无功。
终于,宋时衍一松嘴巴,把他放到了地上。
仓鼠飞快地迈开四只小爪,窝角落里藏起来了。
宋时衍:他有这么可怕吗?
老鼠跑归跑,他倒不急,反正一会就能抓回来,他围着阳台绕了一圈,绕到了鹦鹉笼旁边,着急忙慌地研究了一圈笼子,并没有研究出什么门道。
那鹦鹉周身脏兮兮的,羽毛落在鹦鹉笼中,里头是屎尿一片接着一片。
好不可怜。
他看到宋时衍,先是好奇地叫了几声,语气虚弱。
发现宋时衍是来救他的之后,鹦鹉开心地叫了起来,嗓音虽然虚弱,但至少是健康的。
宋时衍打不开笼子,可怜地摸索了一遭,有些慌了,江寒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他得抓紧时间了。
鹦鹉见他这样,极聪明极配合地将头伸出笼子,鸟喙指向笼子的一个小口。
它在教宋时衍救自己。
这只鸟向来聪敏又坚毅,当年宋时衍捡回它时,这鸟早已奄奄一息,却还是极倔强努力地喝着水,吃着小米。
它对生命的渴望和追求,是宋时衍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模样。
他的头别扭地弯成一个折角,痛苦,却又努力地将鸟嘴抵上开口。
宋时衍心领神会,用牙齿叼着笼子的开口,一点一点,磨开了笼子。
是自由,和未来。
鸟抖擞翅膀,高兴地叫了一串,然后迈开细长的腿往角落滑了一圈,低头叼起了惊慌失措的仓鼠。
那鼠实在太可怜了,被猫捉了一遭,吓破了胆子。
鸟叼不动他,但可以固定着不让他乱跑,宋时衍凑上前去叼起老鼠的后颈,三两步往外跑去。
他得走正门!
他可不想再爬那玩意了,爬一辈子也爬不明白!
鸟聪明地领会到了他的意思,冲在前面迈开腿往前扑腾——没办法,它的腿实在太短了,翅膀又受了点伤,只能一点一点往外挪。
“嘤嘤。”快走快走。
宋时衍神奇地发现,他也能听懂鹦鹉讲话了!
他来不及高兴,也来不及开心,嘴里叼着仓鼠也没法说话,只得屁颠屁颠地跟着鹦鹉,一行动物飞快地挪到了门口。
门关的严实,打不开,宋时衍发了愁。
“嘤嘤。”怎么办,怎么办?
宋时衍放下仓鼠,拿左前爪微压住仓鼠的背,道:“不如我们等江寒食回来,等一开门就跑。”
鹦鹉“嘤嘤”一阵,并不敢苟同,拿翅膀拍了一下宋时衍的猫猫头,翘起了自己的左脚,上面是一道嶙峋的伤疤。
“跑不快嘤嘤。”鹦鹉说。
这是人话,并不是鸟语。
宋时衍教了这鹦鹉两年都没教会他叽叽歪歪地说人话,怎么江寒食就虐待了两个月,这家伙就无师自通了?
“……”宋时衍不敢将时间浪费在纠结这个身上,“那怎么办,走阳台吗?”
他怕极了高处,并不觉得自己敢第二次攀爬,方才掉下去的恐惧并没有消解,反而越想越绝望。
怎么办,怎么办呢。
怎么办。
笨猫快想啊。
宋时衍闭上眼睛,冷静,冷静。一定会有办法的。
反正……再不济,就走阳台嘛。
宋时衍实在没招,对着鹦鹉道:“喵喵,”你有没有可能飞到门上,然后把门把手压下来。
鹦鹉几乎要懒得理他了。
门把手那么严实的东西,要是一只几百克的鸟能压的动,造门的也不用干活了,光想防盗就行了。
嘿,看来不行了。
宋时衍摇摇头,突然看到了沙发上的绳子。
那绳子不知道干什么的,质感很好,宋时衍没见过。
他颠颠地跑过去,把绳子叼起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习惯了用嘴叼东西,已经习惯了……当一只猫。
绳子很长,他动作尽量快地挪动着,一直将绳子拖到了门口。
鹦鹉实在聪明,叼起绳子扑腾翅膀往上飞。
它翅膀多日不用,已经没了力气,飞上去又一头栽下来,宋时衍几乎要心疼了,并不敢看,一偏头却又看了过去。
“要不算了吧。”他说。
“嘤嘤。”算什么!我要出去,我还要见主人呢!
主人……?
宋时衍没有泪腺,他哭不出来。
他的心仿佛被一团温暖填满了,他没有一刻这么感激自己变成了猫,这是第一次。
因为变成了猫,他可以和他的朋友们交流了,因为变成了猫,他终于知道那只凶巴巴,懒洋洋,傻乎乎的笨蛋鹦鹉,心里头是在意自己的。
可惜了,有只鸟为了见主人,受了这样多的委屈,它的主人早已永垂地底,并不敢相认。
鹦鹉试了很多次,宋时衍数不清。
其实他数清了,二十八次,他一次都不敢漏。
终于,笨蛋鹦鹉,翅膀坏死被剪掉的鹦鹉,成功飞到了门把手上,将绳子绕过了门把手。
然后丢了下来。
接着就轮到了宋时衍,他的体型还小,一偏头叼起绳子,用尽吃奶的力气往外拖。
一点,一点,一点地往外挪。
他的嘴巴里生出了血的味道,很腥,可是却不疼。
门把手终于松动了。
鹦鹉见状,很努力地跟在后面,也拿细巧的鸟喙往后拖。
拖不动。
仓鼠不知何时跟在了后面,它终于还是怕猫,只敢远远地用力,远远地跟着。
门开了。
门终于开了。
“喵。”速走速走。
仓鼠跑得最快,嗖一下飞了出去,鹦鹉紧随其后,而宋时衍负责断后。
如果这时候有人出门倒垃圾,就能看到一行动物一个排着一个,“浩浩荡荡”地往楼下跑。
老旧的住宅楼楼道内空气很干,闻着不舒服,楼外绿植一片跟着一片,显得热闹而温柔。
仓鼠依旧怯怯的不敢靠近,缩在绿植一旁遥遥偷看宋时衍。
它不认得这只猫,生理上的害怕让它只能坚持到楼下,就抖如筛糠。
“别怕。”宋时衍凑上前去,语气近乎温柔,“我不吃老鼠。”
“……”仓鼠愣了一下。
它好像是哑巴,并不会说话,但它听懂了宋时衍的话。
它突然停止了发抖,小心翼翼地从叶子底下挪出来,怯懦而可怜地拿一双绿豆小眼看宋时衍。
朝他伸出了丑陋而纯白的爪子。
这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怕猫咪的,随随便便就能被捏死的小生物,能给他的,最大的信任。
宋时衍觉得,这一路的奔波,爬墙的危险,为了打开门以至于嘴受伤的不适,所有的所有,突然都忘记了。
他有的,救下的,是他一辈子的好朋友。
他握住了仓鼠的爪子。
一瞬间像是永远。
迟书誉必然是不会养各种各样的动物的,带回去不现实。
但是不带回去,这群宠物没有觅食的能力,没几天就会饿死。
他也真是冲动,宋时衍发着呆,慢吞吞地想着:“不知道三花怎么样了。”
他这么想着,竟然也这么说了出来。鹦鹉道:“三花是自己跑的。”
它磨了磨爪子,啄掉宋时衍身上的草叶,像个温柔的长辈:“它说会回来救我们。可一直没来。”
它没有说下去,可所有动物都沉默了,没有人敢继续往下想。
似乎不想,三花就依旧健全而开心地活着。
“先走吧。”鹦鹉道,它迈开细瘦的腿,用了最大的力气往前跑,“我们跟着你走。”
“你们就这么信任我。”宋时衍心下有些难言的纠结,他又需要朋友们的信任,又不敢要。
它们这般容易信任别的动物,并不是什么好事。
猫吃鸟,猫也捉老鼠。
鹦鹉不理他,仓鼠也不理他。
它们只是闷头往前走,跟着宋时衍的脚步,再累也不停下。
宋时衍早已记住了来时的路线,遥远却又近在咫尺。
没有动物说话,也没有动物喊累,走了不知多久,终于走到了迟书誉家的小区。
和锦绣万里比起来,可以说是富丽堂皇了。
里头植被稀少,建筑整齐并行,高耸入云,望之生畏。
宋时衍迅速地找到了他爬下去的那棵桃树,将鸟和仓鼠分别叼上去,叮嘱他们不要乱跑,自己一翻身翻进了书房里!
蹭了书房一地灰和叶子!
嘿,又惹祸了!
管他呢,迟书誉又不能吃了他,他迅速跑到阳台,想要把自己的零食分享给朋友们,但直到跑到阳台门口后,宋时衍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
迟书誉防他如防贼,并不给他摸猫粮的机会!
他没了办法,心里头骂了迟书誉一串,跑去看自己的猫粮碗,里头还剩一半。
宋时衍也顾不上自己饿了,低头叼起瓷碟,笨拙地往书房跑。
地上撒了一串猫粮,宋时衍轻捷地越上书桌,又撒了一串。
他顾不得这些,将猫粮碗叼出书房,一个用力跳到了桃树上。
全撒了。
宋时衍:“……”滚。
他累得要死,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四脚朝天躺在桃树上,怀疑猫生。
仓鼠没忍住,动了动尾巴。
太好笑了。
贵重的陶瓷骨碟被随意扔在树杈子上,摇摇欲坠。
宋时衍一翻身,就看到那瓷碟挂在树杈上,他伸爪要去够,一不小心碰上去,直接把骨碟蹭了下去!
随便吧。宋时衍简直要无奈了。
他叹了口悠悠的气,感觉自己的气顺不过来了。
他摸了摸仓鼠的头,和鹦鹉打了声招呼,滚回家去了。
一回家,脏兮兮的猫就和进书房的男人狭路相逢。
迟书誉提着一个圆滚滚的雪白的机器,刚把机器放下去,就看到了脏兮兮的像是在泥里打过滚的猫。
和他一片狼藉的书房地板。
他差不多已经习惯,揉了揉眉心,将机器打开。
那机器一打开,就嚣张地唱着歌四处转,所到之处,地板光洁一片。
宋时衍好奇地凑上前,将前爪搭在扫地机器人上,干净的机器人立马变脏了一片。
扫地机器人只能扫地,并不能扫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纯白的肉.体受到了猫咪的亵.渎,只是照旧唱着歌打扫卫生。
而可怜的惹祸精被主人提溜起后脖颈,毫不客气地丢进了卫生间里。
不要啊!他还干干净净的!不需要洗澡啊!
他正这么想着,心安理得地挣扎着,想从迟书誉的手里跑出去,可惜猫微言轻,无人在意。
迟书誉单手按着他,泡出了一盆脏水。
宋时衍一回头,就看到了水盆上浮着的碎叶和小树枝。
好脏啊。
宋时衍本来没意识到自己有多脏,回头一看总算发现了,老老实实让迟书誉折腾去了。
处理完猫,还得处理扫地机器人,迟书誉不喜欢外人来家里,洒扫阿姨都少请,上回为了厨房请了个打扫阿姨,不太想找的太频繁,这才买了个扫地机器人。
没曾想,买回来的第一天,就得收拾扫地机器人了。
日头跌下地平线,夕阳西下,满腹墨色。外头的天倏然暗淡下来,星星坠出半颗,在空中灼了猫眼。
外头冷极,鹦鹉和老鼠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迟书誉拿吹风机帮宋时衍吹干了毛,这猫便半蹲在书房的窗台,对着外头的树发呆。
迟书誉今天没什么事,从书架上随手抽下一本书,宋时衍蔫蔫地偏头一扫,发现还是那本什么多肉养殖技巧。
名字是啥,他也懒得记了。
怎么办,老鼠和鹦鹉身体都不大好,会不会冻死掉啊。
迟书誉笨蛋笨蛋笨蛋,回来这么早干什么!
他望眼欲穿,而迟书誉只是优哉地翻看着书,偶尔拿笔标注一下,极为认真地学习着。
他太投入,以至于宋时衍什么时候溜了出去,都没注意到。
宋时衍叼着一只不知道从哪偷的毛巾,总算顺利跑到了树上,他把毛巾往树枝上一铺,将仓鼠叼到了毛巾上,道:“喵。”
你们饿吗,但我可能暂时找不到东西给你们吃。
鹦鹉摇摇头说没事,它们还不饿。
猫遗憾地用爪子掖了掖毛巾,十分自责地闭上眼,嗓音难过:“喵。”
都怪我,我太没用了。
如果不是他所托非人,如果不是他冲动又自我地将动物们救出来,也就不会沦落到,冻毙于风雪的结局。
北郊太冷了。
不要难过,也不要自责。
鹦鹉用头蹭了蹭猫咪的背,道:“嘤嘤。”它的叫声嘶哑温驯,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没有人再宠着它,没有人再惯着它,没有人有闲心雅致和它吵半个小时的架,哪怕彼此都听不懂彼此说的话。
它竟也,变了很多。
鹦鹉说,没事的,你是最棒的猫猫。
宋时衍闭上眼睛,像是做了什么很大的决心一般,他低下头咬住仓鼠的脖子,也不顾忌迟书誉会不会厌烦了。
说到底,他就是自私。
他害怕迟书誉讨厌动物们,知道迟书誉有洁癖,更担忧迟书誉会因此丢掉他。
居然狠心将小动物们都扔在窗外,狠心让它们承受饥饿的痛楚。
仓鼠体型很小,却也比得上宋时衍的四分之一大了,他叼着很费力。树枝离窗台还有一小段距离,宋时衍紧紧盯着窗台,一蓄力跳了过去。
一切平安。
迟书誉正看着书,窗台上多了一个影子,他没多想,也没管。
结果不一会,窗台上陆续又多了两个影子,一大一小,几乎要把窗台占满了。
迟书誉终于抬起了头,就看到他家的惹祸精,正咬着一只仓鼠的脖子,朝着书桌跃跃欲试。
似乎要跳下来。
宋时衍还没跳,迟书誉的太阳穴就跳了起来。
他走上前摸着猫咪的小腹把猫托起来,道:“我饿着你了?你去捉老鼠吃?”
“……”宋时衍没想到他会这么想,虚弱地喵了两声,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了。
他看向窗台上脏兮兮的仓鼠和鹦鹉,可怜巴巴地用水绿色的眸偷看迟书誉。
就在这时,鹦鹉救场了:“饿。”
它并不会说太多的人话,这个饿,估计也是大难临头瞎说的,迟书誉听懂了他的话,也读懂了宋时衍眼里的情绪。
他拿食指戳了一下猫咪的头,道:“你要喂它们吗。”
前脚救了三花,后脚又招了一堆小动物,他的猫还真是热心肠。
迟书誉看起来并不生气,反而饶有兴趣,宋时衍的心放下了一半,从他怀里跳下来,就往阳台跑。
迟书誉跟在他后面,看着小猫咪颠颠地跑向阳台,半靠在玻璃门上,绒绒的爪子搭在上面,好不可爱。
“你要养它们吗?”迟书誉一边问,一边打开了玻璃门,“鸟和仓鼠可以吃猫粮吗?”
惯的,不吃也得吃。
宋时衍理都没理迟书誉的疑问,坚持往猫粮袋子旁边跑。
跑到一半,有什么叶子刮到了他的尾巴,他偏头一看,总觉眼熟,却想不大起来。
猫粮的袋子被系上了。
小猫解不开。
他索性直接垂下头,用刚长出来的尖牙撕咬猫粮的袋子。
然后就被愚蠢的人类掐着后颈提了起来。
这种掐法并不疼,但是在空中四爪乱抓的狼狈样实在好笑,宋时衍气急败坏地将爪子往猫粮的地方伸,但够不着。
嘿,真气死他了。
迟书誉的嗓音带上困倦,有些沙哑,却还是温和的。
他好像永远不会发脾气,分明是极自我的性格,洁癖重又龟毛,对猫却总是温和,甚至带了点温柔的。
他说:“厨房里有小米。”
宋时衍一下子不挣扎了。
让猫和老鼠吃小米,比吃猫粮强了不知道多少。
“但是我没空养它们,它们只能在你的房间。”迟书誉左臂抱着猫,同时弯腰打开储物柜,从里头抓了一把小米,同样放在了薄荷绿缠枝纹骨碟里。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领口的风纪扣没扣上,从宋时衍的角度,能看到里头的锁骨,和顺着锁骨而上的,修长的脖子。
宋时衍咽了下口水。
迟书誉的袖子随意地挽到小臂处,漏出底下漂亮的肌肉来。
宋时衍于是垂头看了一下自己又短又肉的猫爪,顺便想起了上辈子怎么练都练不出来的肌肉。
他没想到,自己成了猫,还能忍不住犯花痴!
不对,他一定是嫉妒,嫉妒迟书誉的好身材,他才不是色猫……
宋时衍心里不虞,往迟书誉的小臂拍了一爪子。
猫拍迟书誉和挠痒痒似的,他只是略垂眼,扫了一眼闹腾的猫,随手打开了一个卧室的门,里头是安装好的猫爬架,和一个粉色的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