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回头望by罗再说

作者:罗再说  录入:10-07

回到家后,纪颂在厨房外跟难得亲自下厨的亲爹打完招呼,急匆匆上楼,从亚克力箱子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他的佳能A1胶片机,再掏出书包里的胶卷,按进去,听一阵木轮毂滚过沙地的震动声响——
这动静像油锅冒泡,烫得他手感火热,恨不得赵逐川现在就坐在他床上,马上当他的模特,被他狠狠狂拍一通。拍照的拍。
不止胶片机,纪颂还有一些摄影设备在家里,都年事已高。
他的CCD不是网上找店家淘的那种老机子,还真是他妈纪仪龄留下来的老古董相机,里面还有不少纪颂小时候光屁股的照片。
纪颂把所有设备堆在木书架上拍了张照,顺手发给赵逐川。
赵逐川秒回。
点开,照片里是一台哈苏907X。
没有一个摄影爱好者能不垂涎哈苏。
他像在街上骑共享单车被旁边飞驰而过的杜卡迪溅了一身水。
【蝉:?】
【1101:家里的。】
换做其他相机,他肯定说“能不能借我拍几张”,但这是哈苏……还是赵逐川家里人的哈苏,算了。
收拾完房间,纪颂应声下楼吃饭,纪仪龄也到家了。
“东北菜?”纪仪龄换好拖鞋走到饭桌前,伸手拨弄旋转盘,夹了块豆皮放进嘴里,“老梁,你什么时候会做饭的?”
梁牧取下围裙,擦擦手:“在网上学的。”
纪颂正洗了手从卫生间出来。
一两个月未见,梁牧鬓角一如既往地修剪得极短,斯文俊秀,衬衫领口规整地扣到顶端,哪怕在做饭也浑身有种知识分子的挺拔。
梁牧开口带有常年授课后的沙哑:“小颂。”
“爸。”纪颂扫了一眼他爹,点头问好,再摆齐碗筷,拎开凳子坐下吃饭,“这是什么?”
“鸡蛋焖子。”梁牧回答。
纪颂低头偷偷吐出一小片碎鸡蛋壳,没多做点评,闷头吃。原来这才是真的东北菜。
梁牧在吃饭的时候看了儿子耳朵好几回,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在纪颂埋头喝汤时快被耳钉闪瞎眼睛,忍不住质问:“小颂……你这不伦不类的耳洞什么时候打的?你们老师要求的?”
纪仪龄不同意:“这叫培养艺术家气质。”
她已经放弃管束纪颂,从酱大骨上拆点肉下来放纪颂碗里,撇撇嘴,说:“这位少爷,以你那狂傲不羁的生活态度,你没去找把枪对着耳朵从上往下啪啪啪打一排我都谢天谢地。”
纪颂吃得正欢,闻言侧过脸冲他妈甜甜一笑:“打一排那得多少个洞啊,打豁了下雨天会漏水的。”
梁牧冷哼了声,摇头叹气。
但这儿子从小他都管不着……
男孩儿嘛,越长大越有自己的想法,父子关系也没有小时候那般亲密无间。
纪颂刚上小学那几年,相机里还都是梁牧带着他出去采风拍摄的风景,后来没过多久,梁牧越来越忙,忙着评职称、备课、带学生,总觉得儿子长大了,花在纪颂身上的时间越来越少,久而久之,梁牧发现儿子朋友圈放的照片都是自己没见过的风景,能说的话也越来越少了。
为此,他同办公室的老师还安慰过他,说老梁,养男孩儿就是这样的,越养越不熟,慢慢地,他就离家飞到远方去了。
纪仪龄还在关心儿子的事:“你呢,这些天和同学相处得怎么样?都学些什么?”
“学朗诵,对,什么都能朗诵,还能原创稿件呢。”纪颂思考着怎么给他爸妈说得通俗点,语速变慢,“学命题说话,学演戏,还学写剧本……哦,还学化妆弄造型,明早起来我就薅头发给你们看看。”
纪仪龄听得认真,随他一同弯起眼眸笑:“我儿子,不用薅都帅!”
梁牧附和道:“是啊。”
耳尖倏地红了,纪颂突然对上他妈带笑的目光,羞得埋头吃一口米饭,含混道:“哎,妈,爸……我们班帅哥很多的。”
纪仪龄正在转身拿木勺,顺带用勺柄敲了下纪颂后脑勺:“那还不给我看看?”
还真有。
纪颂掏出手机,翻开上次Vega下课拍的合影,用指尖放大了自己那一圈:“看!我在这儿。”
照片上纪颂白得显眼,头顶的死亡顶光丝毫不影响他的面部饱满度,每一寸轮廓都俊朗清晰。
旁边,赵逐川身上的少年气裹挟一股与众不同的凌厉感。
纪仪龄也学他爸摇头叹气的表情,“啧啧”两声,帮纪颂打退堂鼓:“你们班有这么帅的,你肯定没戏了。”
纪颂抗议:“我们风格不冲突!”
纪仪龄当没听见她儿子的辩驳,眼神不带挪半寸的:“还有照片吗?这小孩真精神。”
他妈下令,纪颂不得不服从,点开赵逐川朋友圈一看,光秃秃的,像一棵冬季生长在京北的树,什么都没有,只剩刺儿了。
【蝉:能发张你照片给我吗?我妈想看你,拜托拜托。】
【1101:?】
小赵:阿姨为什么要看我?
颂颂:我妈喜欢看帅哥。
小赵:【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小赵:够?

直到赵逐川发来一张显然是现拍的迷之角度自拍——
从上往下,眉头紧锁,眼神寡淡,头发凌乱。
赵逐川似乎才睡醒,身下和头后的床品都是一片白,像躺在雪地里。
“……”
我的天。
现在才六点啊,赵逐川就睡觉了?
【蝉:……你在酒店?】
【1101:没有。】
纪颂更满头问号,飞快给纪仪龄看了一眼自拍照。
桌上再没什么话说的饭厅里只剩下筷子碰撞瓷碟的声音。
纪仪龄托着下巴,脚尖挂着拖鞋一晃一晃的,脸上浮现起温柔的笑,开始回忆少女时代的偶像,眼神竟带落寞,念叨起来:“哎。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虽然说每一代火的帅哥不一样,但大众的审美本质还是趋同的。你看你同学这标致劲儿,完全男一脸啊,有点像我们那年代爆火的那个什么……黎……”
纪颂又飞快打字回复:
【蝉:谢谢你的照片,我妈说你超级帅!】
【1101:谢谢阿姨。】
纪颂弯了弯嘴角,迎上他妈迷茫的眼神,接话:“黎意?”
纪仪龄:“对对对。但又有点像演白大少爷那个。”
纪颂:“哦!靳霄。”
怎么又是这两个男演员。
纪颂正要说点什么,纪仪龄又一拍大腿:“还有,演《雪刃1949》里面少校那个……”
那又是谁?
手机又响了。
纪颂心想我还没回他啊,结果划开微信,赵逐川破天荒地追加消息:
【1101:阿姨还说什么没有?】
纪仪龄想了会儿没想起来那个男演员的名字,眯起眼笑了:“你这同学以后演个古偶什么的肯定火,我得提前要签名。”
纪颂说:“我甚至可以直接把他作业本给你收藏。”
他夹了块甜滋滋的锅包肉进嘴,想起赵逐川对某些老牌男星的莫名敌意,没敢说实话,只挑了一半回复:
【蝉:她说想要你的签名。】
【蝉:完全爱上.jpg】
吃完饭,纪颂乖乖进厨房跟着梁牧一起洗了碗,再收拾好厨房,蹿上楼换一整身球衣,又背着球袋下楼站在落地镜前抓两把头发。
手指夹着前额发丝往下捋,拉直。
糟糕,快遮挡住眉毛了。
纪颂抬眸平视前方,镜中的少年五官精致走势向上,朝气很轻易地从眼角眉梢往外宣溢,生机蓬勃,爽朗无畏。
但Vega总夸赞他长得漂亮,眼睛灵动,红唇齿白,就差直说做男做女都精彩了,可纪颂没看出来——
哪儿漂亮了?
额头全部露出来哪儿好看了?
一点都不酷。
他对镜子做了个杀马特手势,微仰起头,伸出舌尖,幻想自己打舌钉的样子是不是酷毙了。
还是清纯男高好学生风格适合我。
纪颂抓住刘海往头顶顺去,镜子里的自己像一棵椰子树。
“别去剪你的头发,你头发长长点比以前帅多了。”纪仪龄正巧路过,一眼看出来儿子在想什么。
纪颂很无奈:“不是您以前说什么男生的额头必须全部露出来,不露出来挡气运吗?”
“气运是可以变的,”纪仪龄抬手赏他一个后脑崩儿,“我命由我不由天,你不是搞艺术的吗?还不懂?”
纪颂:“我命由妈不由我。”
纪仪龄不和他计较,拍拍他肩膀:“准备出去找薄炀他们打球?”
纪颂用指尖勾着篮球袋:“嗯!”
“就这么去!真不错,”纪仪龄扳过他肩膀,伸手拨弄几下儿子头发,像观摩自己最伟大的作品,眼神亮亮的,“薄炀他们几个小子准夸你帅,羡慕死他们!”
出门前,纪颂小声学他妈说话:“羡慕死他们。”
说完还偷偷笑了下。
帅不帅不知道,反正纪颂知道这夏天闷热潮湿,出门没多久,他的头发就全汗湿贴紧脑门儿了。
电动门哗啦直响,如洪水开闸,一群群穿校服的蓝色小鱼汹涌游出,自行车与电瓶车声叮当响成一片,几个高个儿男生朝纪颂的方向奔来。
“哥们儿真精神!”
“我哪天不精神?”
“靠?帅哥你谁啊!”
“我是你哥!”
“颂哥你整容啦?”
“尚在恢复期!”
“你难道骗我们说学艺体,实际参加变形计?”
“那节目组把谁换来了?我找人弄他去。”
为首的薄炀再斗不过嘴,一拳砸上他胸口。
纪颂捂着胸口直咳嗽:“你小子偷袭是吧……”
他拎着球袋在一群中年家长间格外出挑,傻傻等了十多分钟,这才终于等到人来。
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纪颂也不躲,勾过薄炀的肩,后脑勺翘起的碎发在风里跳动,笑闹着:“你再打我可要还手了!”
“啧,凭你现在肌肉量,你打得过谁啊?”贺临天跟上,“你在艺校没怎么练肌肉?你现在还真不一定打得赢薄炀那只细狗。”
薄炀假装掀起衣服扇风,实则露肌肉,辩驳:“我也还行啊!”
凌云小跑过去走到纪颂身侧:“颂哥确实瘦了好多!”
一时间,纪颂不知道该哭该笑。
他瞄一眼自己宽松球衣随风收束出的腰线弧度,心疼刷刷掉下去的肌肉,解释:“我们成天都是跑步、扎马步、深蹲,还在舞蹈练功房练基本功……腰么,确实细了一圈。”
班上几乎所有同学都瘦了,反而赵逐川没有,他摘口罩像解除封印,平时穿短袖露出的臂膀比入学时看着都更结实。
经过Vega的“强迫式”改造,赵逐川虽形象没作大变动,但整体气质向着成年男人的硬朗挺阔进发,用俗话说就是——长开了。
“想什么呢,”薄炀撞了撞纪颂肩膀,“看你这表情,我有儿媳妇啦?”
纪颂往旁边躲了下,回以肘击:“在想怎么虐你。”
鱼群游曳过了海草珊瑚,几个男生撒欢儿似的穿过家长群。
除纪颂外,其他人纷纷拽开拉链脱校服外套奔跑起来,目的地是十几米开外的校外公用球场。
“等等我!跑那么快要死啊!”
“学艺术了变优雅了你跑不快了是吧?”
“你等着!”
球队主心骨暂时回归,没人想浪费准高三下课后的宝贵时间,立刻现场招人组成3V3两队,划了个半场即刻开赛。
纪颂离开球场再久也不至于手生,半小时后,以他为中心点的一队获得胜利,几个人累得气喘吁吁,全部大汗淋漓,一屁股坐在地上。
远处街灯昏黄,树荫中蝉鸣阵阵,这场球赛以最后一颗三分球空心入网砸向地面而宣告结束——
“啪!”
啤酒瓶盖跌落至桌面。
纪颂捡起瓶盖,掏出微信扫码,“哇”了声,仰起脸乐:“发财了!扫出来六块钱。”
贺临天比了个手势“6”,正色道:“说明你今天要走大运。”
纪颂没多想:“都晚上了还走什么大运,来得及吗?”
他扯了张纸巾开始擦烧烤摊的桌子,摇头避开薄炀递来的烟。
薄炀“嗳”一声,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纪颂,跟我们一起你装什么装?”
“不抽,”纪颂甚至换了个位置,“你离我远点,臭死了。”
薄炀叼起烟,弯腰继续从纸箱里拿啤酒:“为什么,你戒烟了?”
纪颂从桌子上摸了个打火机给他点上,哼笑一声:“我就吸过几口那也叫抽烟?而且咱俩不是一起说了再也不抽的吗?怎么你又抽上了?”
“没办法,学习压力大啊!”
“压力大你卯足了劲儿学啊,折腾烟和大家的肺干什么?”
“我一周就半包,”薄炀竖起食指,“绝不在公共场合抽。今晚除外。看在我那什么的份上。”
最后一句话,薄炀是压低了嗓子说的,店里背景音过于嘈杂,纪颂没听清楚,很大声地问:“哪儿什么?”
他这一嗓子嚎出来,桌上好几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他们又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薄炀招架不住,连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纪颂不追问,接过冰镇啤酒,闻了闻瓶口刺鼻浓郁的麦芽花香气,皱皱鼻子,说:“我每天要晨练、做妆造,还得上形体课,有时候挨老师同学都近,我怕身上有味儿。”
另一个点菜的队友闻言抬头看纪颂一眼:“哟,集训还真给你训转性了。”
薄炀问:“怎么样,你们学校女生是不是个顶个的漂亮?”
纪颂没什么表情:“都漂亮。”
薄炀单手搭上纪颂的肩膀:“那……”
纪颂嘴唇轻启:“滚。”
“不滚不滚,我们都好久没见你了。”薄炀嘴上这么说,眼睛却全黏在烤串上。
贺临天心最细,也最安静,第一个注意到纪颂扣在右边耳垂的纯银耳钉,诧异道:“怎么去打耳洞了?你们艺校要求的?”
“不是啊,”纪颂不知道怎么解释,无所谓道:“我自己想打的。”
薄炀捏着筷子,朗声:“我就说!”
纪颂哼笑:“说来听听?”
薄炀:“我就说你今天为什么看着感觉不一样,就是……非常地……嗯,怎么形容呢……”
纪颂赏他一个白眼:“你文盲啊?说不出来就赶紧吃你的烤串。”
几个青春期正在发育的男生胃口好,又刚运动完,点菜乌泱泱点了一桌,摆都摆不下,那香味像吐着信子的毒蛇疯狂钻入纪颂的鼻腔,憋得他眼仁发红。
纪颂只吃了几口不敢多吃,全拿的素菜和牛肉。
桌上众人也看出他是在减肥,没敢多劝,只说着“光喝酒不会长胖的”、“这小麦果汁真减肥”、“啤酒酵母降低脂肪”等等话语,频繁找许久不见的纪颂干杯。
喝到后面,纪颂都不记得开了多少瓶了,只记得燕京啤酒微苦清爽口感好,喝酒像喝水,没多少度……
反正明天放假休息,上午睡个懒觉,下午再抱着相机出去拍照好了。
纪颂推开靠在他肩膀上缓口气的薄炀,坐直身体,迷迷糊糊地想。
在集星他每天喝奶长个追进度,还得上下学穿防晒衣保护皮肤,早就忘了在敞亮的天空下疯狂奔跑、流汗是什么感觉。
刚推开薄炀,另一边的凌云又靠过来。
肩上年纪稍小点的男生声音绵软:“颂哥,其实我好羡慕你啊。”
纪颂说:“羡慕我什么,现在不用读书?”
凌云摇摇头:“不……是你说走就走,想考什么学校都很有目标……不像我,我都快十七岁了,根本不知道我以后该干什么。”
有多少人能在年少时就明白自己一生所追求的是什么呢?很少吧。
纪颂抿一口酒,挑了块冰在舌尖打转:“你还小,过两年再明白自己想干什么也不迟。”
他看见自己青涩的脸倒映在玻璃杯上,正在吃烤串的腮帮鼓囊囊,像含了几颗糖,没半点即将成年的样子,嘀咕:“虽然我也没多大。”
凌云摇头:“不知道。我就觉得,一天天混下去像没有尽头……”
纪颂瞄了眼凌云手上脱线的护腕,确认他在借酒说真心话。
这小子一满嘴跑火车就爱抠手腕,这会儿另一只手却握着啤酒瓶,正要再来一杯和纪颂碰一碰。
贺临天堪称定海神针,直接抢过凌云的酒瓶,摆手:“差不多了,喝这么多,你们明天还上不上学啊?”
“我不上,”纪颂举手,“我挨个把他们送回家。”
“你不行,你酒量变差了,”贺临天下结论后,挽起袖子,对纪颂说:“我等下回去还要听网课,所以没喝太多。我家和凌云顺路,我送他吧。你送薄炀?
桌上其他人都趁着还清醒,分别认领了自己的回家搭子。
“好,”纪颂起身,“我去趟卫生间。”
他掀开帘子,走到卫生间洗手池前,一抬眼瞥见镜中的自己面颊薄红,很轻地“啧”了声。
太久没碰酒精,猛地摄入这么多量,他居然上脸了。
摁开手机,纪颂又看了一遍十分钟以前发出去的微信消息:
【蝉:你作业写完了吗?】
【1101:写完了,飞机上写的。】
消息原本止步于十分钟之前。
可此刻,沉寂已久的微信聊天界面又齐刷刷弹出两条新发来的消息:
【1101:你在哪儿?】
【1101:我没有看见你。】
紧接着又是一条定位信息发来,地点是烧烤店。
“啊?”纪颂果断退出微信,又点进去。
反反复复来回两次,他闭了闭眼,感受眼皮发烫的温度,终于确认这条定位是真的。
他想起刚才中奖的6元钱。
赵逐川是他今天走的大运吗?
小赵:不是说了回来排戏吗?
颂颂:什么时候说的?
小赵[裂开]:我走的时候啊!
颂颂:有吗。。[害怕]

纪颂一下清醒过来。
他没有回消息, 扶着门框缓了一会儿,几乎是小跑着朝店外而去,路上不小心撞到其他队员。
对方喊他:“颂颂, 你去哪儿?”
纪颂头也不回:“买烟!”
冲出店内, 纪颂看见了站在街景之中引人注目的赵逐川。
他穿了件表演生标配的黑色短袖, 戴着口罩, 没戴帽子,难得完全暴露在外的眉眼疲惫,像漂泊许久的旅人终于回归了故乡。
他肩膀上还挂了个包, 身后难得没有那辆眼熟的轿车。
“赵逐川?你怎么来了?”纪颂花了几秒钟的时间确认眼前一切并非幻觉。
眼前人没有回答问题, 只是凝视他几秒, 突然上前一步, 略微侧过身,牵起纪颂的右手, 用食指抵着他的掌心,强硬地将他拉至身前,直到手部几乎快接触到另一热源——
是赵逐川低着头, 轻轻地嗅了嗅他的食指和中指。
仅仅一截指骨的距离, 赵逐川的鼻尖即将触碰上他的指腹。
纪颂别开眼, 想抽手回来,发现手被赵逐川捏得很紧, 自己又喝了酒,手在发麻, 一时间使不上力气。
街上人来人往,灯红酒绿如此吵闹,时间分明是流动的,现在的他却像动弹不得。
赵逐川终于放开他的手。
纪颂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赵逐川是在确认他有没有抽烟,肯定是刚才那一嗓子“买烟”被听见了。
“我……”纪颂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解释,“我真没抽烟。”
赵逐川垂眸:“嗯,没抽就好。”
纪颂直愣愣地盯着他,心里一个“还好我没抽”的念头一闪而过,又回归到最初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赵逐川不发一言,挑了挑眉,展示自己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内容显示是纪颂在半小时之前发的朋友圈,配图是篮球队一行人在烧烤店里边的合影。
纪颂坐在最中间。
文字内容:好久不见。
最要命的是下边还附上了定位。
此条朋友圈发得太匆忙,纪颂甚至想起来没有分组屏蔽任何人。
完了,那就是他妈他爹他全家都能看见,还有……
两位班主任。
纪颂瞬间头皮发麻,转身要往烧烤店里跑去,又折回来拍拍赵逐川的肩膀,表情沉重:“你等我啊,我待会儿再给你解释。”
跑进烧烤店,纪颂简单交代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各位队员立刻酒醒了一大半,起身结账准备大难临头各自飞。
贺临天二话不说扛起凌云的一条胳膊要往外走,临走时还拍了拍薄炀的背,对纪颂说:“那这人就交给你了?”
纪颂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没问题。”
薄炀正仰着脑袋靠在墙上,眼睛眯着:“纪颂……我想起来那个词语叫什么了,叫带感,得劲儿!怎么样,我普通话是不是很好?要不然你也教教我播音吧,我……”
“你先把前后鼻韵发对吧。走,哥带你回家了。”
单肩背起薄炀的挎包,纪颂喊了几声他名字,像逗狗一样,突然又听薄炀充满纳闷的念叨:“颂宝……那是谁啊?”
纪颂顺着薄炀的手指望去——
哦,他差点儿忘了外面还有个从京北流浪千里至此的赵逐川。
纪颂赶紧握住薄炀一只手指:“你别指着别人,不礼貌!”
薄炀像没听见他说话,嘴里念念有词:“哦?是不是隔壁三中的队长?还是另外哪所……被我们打输过的学校?”
紧接着,清脆的拍桌声响起:“来找茬的是吧!”
纪颂倒吸一口凉气。
他拍了拍薄炀头顶:“不是,这是我艺校的同学。”
薄炀却像听不懂一样,还在说:“来单挑啊!”
纪颂了解他的尿性,没什么力度地推了薄炀一把:“行那你上吧。”
赵逐川:“……”
薄炀:“……”
这下薄炀酒醒一些了,看清楚赵逐川的样子又犯嘀咕:“算了。看在纪颂的面子上我就放过你……反正我也打不过。”
他说完又转过脸去看纪颂,像记忆只有七秒钟的鱼:“颂宝,我们学校有这么帅的人物?”
在赵逐川面前被别的男同学这么肉麻地叫,纪颂不太自在,只抓重点,脸上做出一阵嫌恶的表情往后仰:“你滚远点,别来恶心我……”
但此刻,他不得不拎起薄炀的耳朵。
他放大音量,加深记忆:“这是我同学!不是你同学!我的!”
这么说还不够!
纪颂毫不客气地凑近,强调:“我的!听明白了吗?”
薄炀垂着脑袋,比了个“OK”的手势。
赵逐川别过脸去,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根本当没听见:“你要送他回家么?”
纪颂回答:“对,没办法,都喝成这样了,我不能不管他。十年寒窗啊,这个节骨眼上出点什么事可不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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