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纪槿玹迅速打断:“有关系。”
絮林愣了愣。
“好好治。”纪槿玹似乎反应过来他此时的情绪不对,放轻了语气说道,“我想看到你以前的样子。”
絮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妥协了:“好吧。”他忽然抬起手,曲起一根指节,在纪槿玹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纪槿玹放在电脑上的手指蜷了蜷,眼底也露出一抹震惊的神色。大概从没有人对他这么做过。
絮林乐意于看到和平时不一样的纪槿玹。
他两手撑在桌上,往他那边倾了倾身体,朦胧的影子打在纪槿玹的身上。絮林问:“那你是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纪槿玹双唇紧闭,絮林现在很有耐心,等他的回答。
他有纪槿玹不回答,他就不会走的意思,于是,半晌,纪槿玹齿间才蹦出一个字来:“都。”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总算没有沉默了。
有进步。
絮林笑起来:“那就好,”他眼睛弯成两道漂亮的月牙,“谢谢玹哥。”
闻言,纪槿玹琥珀色的瞳孔微微一缩。
以往,只有别人叫他小林哥的份。
这是絮林第一次这样称呼别人。
纪槿玹的ID卡上有一串数字是他的出生日期,他和絮林同龄,但是,按照具体的日期严格算起,他要比絮林大一个月。
所以,叫一声哥也不碍事。
看纪槿玹的反应,应该也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叫他。
絮林又往他那边倾了倾,身上沐浴露的淡香从衣领处钻出来,迷雾一般笼罩住了纪槿玹。
纪槿玹眼神微微躲闪。
絮林浑然不觉,欣喜于他和纪槿玹之间这点特殊的称谓。
“喜欢吗?”
“我以后就这样叫你。”
“晚安。”
絮林离开之后,纪槿玹坐在书桌前,很久都没动。
好半天,他才像是被重新激活一样,取下了自己的耳机,咚一声扔到桌面上。
他合上电脑,靠进椅背,闭眼揉起了眉心。这一动作,一股淡淡的香味扑进自己鼻腔。
他愣了一秒,摊开手掌,嗅了嗅自己的掌心。
明明这只手没有碰到絮林,为什么掌心里会有絮林身上的味道。他抚了抚自己被他弹过的额头,指尖放到鼻下,又是更浓的味道。
怎么好像到处都是他的味道。
纪槿玹罕见地烦躁起来,他动作有些粗鲁地打开书桌下面的小柜门,里面放着一个带密码的小型冷藏冰箱。
他打开,取出一管液体一饮而尽。
第二天天蒙蒙亮,絮林就在鸟鸣声中睁开了眼睛。
脑袋昏昏沉沉的,醒来第一时间就去看身边,另一边床空荡荡的,没有人躺过的样子。
纪槿玹没来睡觉。
絮林眼底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其实并没有休息好。
他兴奋了一晚上,又认床,翻来覆去地过了好半天,早更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下了,估摸着深度睡眠还没有一小时。
他起床洗漱完,纪槿玹还没来。
他以为纪槿玹睡在了别的地方,找了一圈没找着人,脑海里闪过一个猜想,他转道去了书房,果不其然看到了书桌前的纪槿玹。
和昨天坐在同样的位置。
他竟然一晚上没睡觉。
工作这么忙吗?居然熬了通宵。
絮林讶异道:“你一晚上没睡啊?再忙也不能不休息啊。”
纪槿玹没睡人也依旧精神,干净利落,丝毫没有熬夜的疲态:“没关系。”
絮林担忧道:“饿了吧?家里只有面条,我去弄,你再怎么不喜欢吃,也先勉强吃一点垫垫肚子。”
山里的清晨起了雾,絮林打开窗户,深吸了一口空气,清新的草木和水雾交杂在一起的味道,怪好闻的。
今天大概率是个好天气。
是个结婚的好日子。
絮林心情很好,哼着歌,去厨房将剩下的挂面煮了当早餐。
煮完了,纪槿玹也从书房下来了。
和昨天一样只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剩下的面条絮林依旧拿过来吃掉。
“该走了。”
等絮林吃完,纪槿玹看了眼时间,起身往外走。
絮林赶紧跟上。
“对了,我们待会儿穿什么衣服?”
婚礼的流程絮林全然不知,都由纪槿玹安排,但也耐不住他好奇:“我们在哪里办婚礼?”
“你马上就知道了。”
车子停在别墅的车库里。
纪槿玹今天没有叫司机,主动负责开车。
一上车,他注意到了异样。
车里的后视镜上挂着一大一小两只纸蜻蜓。
这不是他车里的东西。昨天还没有,显然,是絮林挂上去的。
絮林上了副驾驶,扣安全带的时候,纪槿玹问:“这是什么?”
絮林笑得神神秘秘:“我折的纸蜻蜓呀,好看吗。”
他拨了一下那只垂在下面的小蜻蜓,蜻蜓便悠悠地晃了起来。
纪槿玹没当一回事。
纪槿玹开车很稳,绕着山路开了一段时间,絮林望着眼前这些几乎一模一样的山路,眼睛都晕了。
他揉了揉酸痛的眼睛。
纪槿玹说:“会有一段距离,你困可以先睡会。”
“没事,我陪你说说话。”
话是这么说,纪槿玹也没什么话。絮林单方面地和他闲聊了几句,眼皮就越来越重,最后还是头一歪,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了。
四面依旧是山。
车子停在一处类似于古堡的小楼前,小楼不大,像是老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建筑。有点旧,但很干净。
“我们到了吗?”刚醒来,声音有些沙哑。
絮林问了,没人回答,他扭头去看驾驶座,才发现纪槿玹不在。
絮林下了车,左右一张望,看到纪槿玹正从不远处朝这边走来。是纪槿玹,却是换了套衣服的纪槿玹。
纪槿玹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西装,走向他,离他越来越近,絮林的心也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响。
他走到跟前,絮林还看着他,像是看呆了。
须臾,絮林忍不住夸道:“真适合你。”
纪槿玹将手里拎着的纸袋递给他,絮林问:“这是什么?”
他打开纸袋,里面是一套白色的西装。
絮林顷刻间就知道是什么了。
他红着耳朵,将属于他的那套拿出来,说:“我去换。”
“嗯。”
这里没有能换衣服的地方,絮林就进了车子把衣服换好。
和纪槿玹身上的一模一样。
可惜没有镜子,他真想看看自己和纪槿玹站在一起的样子。
小楼矗立在山中,面前的这片空地上只有他和纪槿玹两个人。
“我们在这里结婚吗?”絮林看着眼前的小楼,“这是教堂吗?和电影里的不太一样。”
“嗯。这是丹市的教堂,神父马上到。”
“噢,好。”
絮林观察着面前这栋教堂,虽然不大,但处处都很精细,屋檐和石柱上的浮雕彩绘栩栩如生,穹顶上点缀着精美瑰丽的壁画,在日光下泛着浅浅的金黄色光晕。
而最显眼的,是教堂里面一扇巨大的玻璃彩窗。
像是由无数颗五颜六色的宝石组成,折射着令人炫目昳丽的光晕。
“像彩虹一样。”
絮林轻轻感叹。
他走到彩窗前,璀璨夺目的彩光一块一块落在他的脸上,身上,像是把这道漂亮的彩虹实质摸到了手里,披在了身上。
他伸出手,握拳,反反复复,松了握,握了松。抓了一手又一手的彩虹。
絮林笑着回头对纪槿玹说:“我喜欢这里。”
纪槿玹看着他,沉吟良久,开口道:“你喜欢就好。”
过了二十分钟左右,一个神父打扮的人过来了。
絮林刚才就在奇怪,他们都到这么久了,还没看到一个宾客。
絮林的家人和朋友来不了,纪槿玹的家人和朋友怎么也没来?
所以他问了。
纪槿玹却说:“絮林,不会有人来。”
“什么?”
絮林一听,懵了几秒。不会有人来,是什么意思?絮林问:“你的家人……朋友也不来吗?你今天结婚啊。”
纪槿玹因此第一次在他面前说起了他的家庭:“我父母早亡,我大哥,因为一些原因无法过来,而我爷爷忙于研究所的事务,他很少有空闲的时候。所以今天,我的家人一个都不会来。”
“我之前和你说过,我不想让我们的婚礼被太多人知道,我身边不安全,我担心你。所以,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今天也不会有宾客。”
絮林并没有纪槿玹想象中的情绪激动,他一直安静地听纪槿玹说话,并没有和他去争吵什么。
“你会怪我吗?”纪槿玹问。
絮林被他这一问问得笑起来,摇摇头:“不会。”
没有鲜花,没有旁人见证,没有掌声,这些都没有关系。
他坦然道:“结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只要我们彼此在一起,只要最重要的你在我身边就行。有没有宾客,都无所谓。”
“你和我在这么漂亮的地方结婚,我高兴还来不及。”
他上前一步,抱住纪槿玹。他的脸枕在纪槿玹胸口,喃喃道:“你的父母一定以你为傲。我是孤儿,我也不知道我父母是谁,我从小就没家,后来遇到了我的老师,他收留了我,他是我的第一个家人,所以我很想让他来参加我的婚礼,见证我和你走向婚姻,……他不能来当然很可惜,但这也没办法,我不怪你。”
“我以前一直以为,我唯一的家人只会有我的老师,但过了今天,我就会再多一个家人了。”
他仰着头,和纪槿玹对视。
正色道:“纪槿玹,以后,不管你做什么,只要你想,我一定会陪着你,在你需要的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去到你的身边。”
“我会一直牵着你的手,和你走到最后。”
“我会成为你的家人。”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第21章 你可别把自己玩进去
絮林只是将他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但当他的最后一个音节消失在舌下的那一秒钟,在仰视的角度里,他觑见纪槿玹停滞眨动的眼睛。
他微垂着头,无声地看着絮林,不说话,只是久久的,沉默地盯着他看。他浓密的长睫上仿若停着一只看不见的蜻蜓,动了,它就会飞走。
絮林被他看得一头雾水,后知后觉有些害臊,问:“怎么了?我说的话太肉麻啦?”
纪槿玹这才眨了眼,那只睫毛上无形的蜻蜓不见了。
他嘴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就在这时,一阵轰鸣着的汽车引擎声自外面传来,如千军万马奔袭而来的噪音在山林间回荡着,随后在终点戛然而止。
声音停在了教堂外的空地上。
那是一辆光看外形就知道是天价的黑色跑车。
纪槿玹在看到这辆车的时候,长眉轻拧,像是不太高兴。
说是没有宾客,好像并不是。
有人不请自来。
跑车上下来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正装,松弛感十足地抬手冲他们这边打了个招呼:“哟。我没来晚吧?”
是个Alpha。絮林看到他手腕上戴着手环。
纪槿玹冷声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凑热闹,不行吗?”远处的男人一步步朝他们走近。听他和纪槿玹的对话,似乎两人很熟悉。
男人走到跟前,略有深意地看了眼纪槿玹身边的絮林,嘴边的笑容更大了:“好朋友的婚礼,我怎么能不参加?”
好朋友?
絮林仔细看着他的脸,突然认出他就是那次在学校礼堂外,走在纪槿玹身边的那个人。
他冲絮林伸出手,道:“你好,初次见面,我是纪槿玹的发小兼好友,唯一的。我叫宗奚。”
絮林去瞟纪槿玹的脸色,他除了脸比刚才板得更厉害了,似乎没有太大意见,也没有赶宗奚走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宗奚为什么要在唯一的三个字上面加重语气,絮林还是伸出手,和宗奚握了握:“你好,我是絮林。”
“啊,我知道你。”宗奚手指隔空点了点他的左脸,道,“伤成这样,也难为你了。你很勇敢。”
他知道自己帮纪槿玹挡爆炸受伤的事,也知道今天是他和纪槿玹的婚礼。
纪槿玹说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既然宗奚对此知情,那就只能是纪槿玹告诉他的了。……这两人的关系大概还真挺好的。
絮林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就笑了笑。
宗奚进了教堂,负着手在里面转了一圈,他环顾四下,将这个小小的教堂全貌看了个遍之后,没忍住嗤了一声,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这么好笑。
他回头问纪槿玹:“哎,傻愣着干什么,婚礼还不开始?难道是除了我还有客人吗?”
纪槿玹没有理他,转头问絮林:“介意吗?介意就把他赶走。”
他没有控制音量,被宗奚听见,不满地“喂!”了一声。
絮林忙道:“不不,没关系。”
教堂里一排又一排的长椅,宗奚挑了个第一排的位置坐下了,翘着腿,胳膊支在椅背上,面带微笑地盯着他俩。
台上,纪槿玹和絮林面对面站着,听神父宣读誓词。
他们的背后就是那面巨大的玻璃花窗,絮林扭头看了眼,他的身上和纪槿玹的身上都落了无数的彩虹碎片,闪闪发着光,他想,这也算是老天恭贺他们新婚而给他们撒下的彩纸吧。
“在神的见证下,你是否愿意接受对方成为你的终身伴侣,不论贫穷与富贵,不论健康与疾病,都爱他,珍视他,愿意与他共度此生,永远忠诚于他,直至死亡。”
絮林道:“我愿意。”
他注视着纪槿玹的脸,纪槿玹的那双眼睛被玻璃花窗折射下的光影覆盖住,比以往的瞳色还要浅淡一些。
他听见纪槿玹低沉的声音:“我愿意。”
絮林的心咚咚地跳着,他从戒指盒里取戒指时手都抖了,颤颤巍巍地将戒指套进纪槿玹指根,套到底了,还是忍不住把戒指往他指根再推了推。像是要把戒指完全嵌在他的手指里一样。
给他戴完了,换自己了。絮林低着头,看到纪槿玹执起他的左手,将另外一枚戒指套进他的无名指。
那个和他并不搭的女戒,此时看起来也顺眼了许多。
变得漂亮了。
絮林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在某个时刻猛地想起互换戒指之后该有的步骤,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步是不是该……
絮林茫然地抬起头,纪槿玹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台下如果没人还没什么,但如今有个宗奚在,絮林突然生出点不好意思。
他丝毫不知道他望向纪槿玹的眼睛里写满了期待。
纪槿玹想了想,低下头,俯了身,絮林盯着他越来越近的脸,呼吸仿佛都停了,在二人鼻息交缠时,他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温热的吻没有落在他的嘴唇上,而是落在他的额头。
羽毛似的拂过。
絮林睁开眼睛。
原来亲额头也可以……说不出这一刻是开心还是失望。
至此,仪式就算是结束了。
空荡的教堂里响起一阵轻微的掌声。
“恭喜。”台下的宗奚鼓着掌,笑得比他们这两个结婚的人还开心,他扬着下巴,对纪槿玹道,“新婚快乐呀,纪二少爷。”
纪槿玹只淡淡瞥他一眼,没搭腔。
神父完成了他的任务之后便独自离去。
絮林久久站在玻璃花窗前,用手指描摹着那一格又一格不规则的彩色玻璃。
手上熠熠生辉的戒指与彩虹交织在一起。
然后,然后该做什么呢?
对了,还有一件事。
“玹哥。”他冲出去,门外,纪槿玹和宗奚站在一起正说着话,闻声,两人双双回头。
“你能和我拍张照片吗?”
还少一张结婚照呢。
担心纪槿玹不愿意,絮林保证:“我不会给别人看的,好不好?”
他没注意到宗奚听到这话后,眼神复杂地看了眼纪槿玹。
一张照片而已,纪槿玹似乎觉得也没有多大风险,便同意了。
宗奚主动说帮他们拍摄。
事出突然并没有相机,好在絮林有准备,他拿出自己带的手机,这个手机还是当初他上学时蒲沙送给他的旧手机。
“用这个拍吧。”他把手机递给宗奚。
宗奚接过,笑了一声:“纪槿玹,你也忒小气,怎么连个手机都不给人家换一个。”
絮林忙说:“没有没有,是这个旧手机我用习惯了,不想换。”
他有意维护纪槿玹,宗奚听了,乐了几秒,也没再纠结这个。
“在哪里拍?”
絮林和纪槿玹站在玻璃花窗前,面对镜头。絮林笑着,挽住了身边纪槿玹的手臂,掌心下的肌肉似乎有些僵硬,他疑惑地扭头去看纪槿玹,纪槿玹神色无异。
一秒过后,快门声响起。
他和纪槿玹的结婚照就这么诞生了。
回程的路上,絮林一直在看手机上的那张照片。
平时他自己看不到自己,照片这么一照,才发现在第三视角下,自己脸上那片疤有多明显。
照片上,絮林和纪槿玹都穿着同样一身洁白的西装,并肩而立,二人身后是漂亮的玻璃彩窗。絮林笑得开怀,露着标准的八颗牙齿,挽着纪槿玹的手,脑袋往他那边小幅度倾斜。而纪槿玹则直视着镜头,依旧是平日里一样的面无表情。
感觉拍的不是很满意。
不过——算了,以后有机会再去重新拍吧。
絮林欢欢喜喜回到家,远远就看到院子里停着一辆小型货车。有不少员工进进出出搬东西。
“那是什么?”
“准备了一些你需要的生活用品。”纪槿玹把车停稳,回答了絮林的疑惑。
絮林点点头,忙不迭下了车。
其他地方没有太大的异样,唯有厨房,昨天还空荡荡,如今多了各式各样的厨具和食材,甚至还多了好几个冰箱,里面塞得满满当当。
可以不用再吃清汤挂面了。
絮林正盘算着晚上煮什么东西吃时,却忽然发现自己放在厨房台子上的草莓不见了。
蒲沙给他买的那盒草莓他没舍得吃,打算等婚礼结束之后和纪槿玹一起庆祝时吃的。
可是现在厨房里各种食材都有,却独独没有那盒草莓。
他翻遍了几个冰箱,也都没找到。
他急忙去找纪槿玹:“我的草莓不见了,就放在台子上的,你看到了吗?”
絮林急得像只无头苍蝇,纪槿玹回头,叫住门外一个正在搬东西的员工,对方立马过来:“少爷。”
不等纪槿玹开口,絮林就焦急地问他:“你们看到我放在厨房台子上的草莓了吗?”
男人怔住,石化般僵了几秒,反应过来了,试探着问:“是……那盒用保鲜膜封好的草莓吗?”
“对!”
“这……”男人欲言又止,目光躲闪。
五分钟后,絮林站在小货车后面用来装垃圾的垃圾箱前,呆呆地盯着垃圾桶里的那盒草莓。
保鲜膜已经破了,圆滚滚的草莓都散了出来,和各式各样的灰尘杂物混合在一起。有的已经被压成了一滩红色的汁水,不能再吃了。
“我看这盒草莓有些已经发烂了,以为是没来得及扔掉,没人吃了,所以就……十分对不起。”
男人不停地冲絮林弯腰道歉,脸上的汗水一滴一滴地往下落。他吓白了脸,连抬头都不敢。
絮林耳朵里嗡嗡的,什么声音都没听到。他被那些压烂的草莓刺痛了眼睛,忽地抬手想往垃圾桶里伸,被纪槿玹眼疾手快攥住手腕。
“干什么?”他蹙着眉。
絮林眨了眨眼,道:“还有几个,洗洗还能吃。”
纪槿玹用了些力气将他的手扯回,道:“已经不能吃了,絮林。”
他想把絮林拽回屋,絮林犟着不肯走,垂着脑袋喃喃道:“……能吃的。”
他眼睛通红,声音很低:“我老师给我的,我还一个都没吃呢。”
纪槿玹沉默了会儿,语气放缓了些,他道:“你先进屋,去休息会儿。”
絮林不动,纪槿玹握住他的双肩,道:“听话。”
他闷着头,半晌,这才沉默地一步步挪回了屋子。
待絮林的身影消失之后,纪槿玹看向一旁低着头的员工。员工规规矩矩垂在身前的手指止不住地颤着,他小声道:“对不起,少爷,我再也……”
纪槿玹打断他,漠然道:“领了你的薪水,立马走人。”
纪槿玹回了屋,到处没见到絮林的身影。
他最后在主卧发现了他。
纪槿玹没有进房间,他在虚掩的房门后,透过半开的门缝,看到絮林背对着他独自坐在露台上,静静的,望着远方的风景发呆。
他松开紧握门把的手,后撤一步离开。
絮林发现纪槿玹不见时,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搬东西的那一群人已经都走光了,那辆小货车也没了踪影。连带着纪槿玹的车也消失了。
他在家里找了个遍,一个一个房间找过去,都没看到纪槿玹,这才意识到纪槿玹没有和他说一声,就这么走掉了。
他甚至不知道纪槿玹去了哪里。
想联系他,却发现自己连纪槿玹的号码都没有。
明明是最亲密的人,他却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原本还觉得宽敞温馨的家,只有自己一个人时,静得像一片漂亮的地狱。
“干嘛突然问我要这个?”
宗奚参加完婚礼刚回到家就接到了纪槿玹的电话。拿着他在电话里勒令索取的东西再次和他会面时,天已经黑了。
纪槿玹接过宗奚递来的盒子。
宗奚问:“你不是尝不出味道吗,怎么想着要吃这玩意儿?”
“不是我吃。”
“啊——”宗奚拖长尾音,搭上纪槿玹的肩膀,挤眉弄眼故意打趣他,“是给小絮林呀?”
纪槿玹拂开他的手,冷声道:“闭嘴。”
他拿了东西上车就要走,宗奚俯身撑在车窗上,一手抓住方向盘,不让他离开。
纪槿玹不耐烦了:“滚开。”
宗奚挑眉:“你不是说,把他留在丹市只是为了治好他的脸,等他疤没了就让他离开吗?”
纪槿玹反问:“我现在说不是了吗?”
“那你拿这东西给他干什么?”
印着美人姬的盒子里装着齐齐整整包装精美的草莓,一颗价格四位数,还特意让宗奚亲自跑这么老远给他送过来,谁会为了一个不重要的人干这种事?只是还人情,还需要做到这份儿上?
“你对他有点不一样啊。”宗奚说。
纪槿玹想反驳,脑子里突然闪过絮林伸着手想去捡垃圾桶里草莓的模样,话又咽了下去。他放弃争辩了:“随你怎么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