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絮林是真的疑惑了:“你不喜欢这些吗?”
纪槿玹说:“只是不太饿。”
絮林还想说什么,他突然岔开话题问:“你今天出去干什么了?鞋上都是泥。”
纪槿玹看到玄关处他乱甩的脏鞋子了。
絮林喝着汤,笑吟吟地说:“我去山里玩了。”
刚要把自己在山里发生的好玩的事讲给纪槿玹听,就听到对方说:“别去里面乱走了,都是泥,很脏。”
絮林喝汤的动作停了,他端着碗,放下,碗底磕在桌面上,一声轻响。
纪槿玹只是说了一句话,他的情绪却似乎一落千丈。
絮林靠到椅背上,垂着眼,盯着自己脚上的拖鞋,低声道:“可我很无聊。”
“不去山里玩,我没有事做。”
“今天是你回来了,我高兴,没来得及收拾,之前进门之前,我都会把鞋子刷干净的。”
“……”絮林突然起身,饭也不吃了。
纪槿玹问:“你去哪里?”
“我去打扫。”
纪槿玹安静下来。良久,他站起身,扯住往玄关走的絮林:“我不是这个意思。”
絮林低着头,很委屈一样:“那你抱抱我。”
纪槿玹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将絮林抱在怀里。
他抱人的动作很僵硬,大概不怎么做这种事情。
絮林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轻声道:“你不回来,这里就我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忍不住了:“要不,我出去找工作吧,这样我也有事做,你不回来的时候我也能……”
“不行。”纪槿玹打断他,“你不能出去。”
“……”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强硬,纪槿玹放轻声音:“以后,我会经常回来。”
这个话题就这么揭了过去。
絮林吃完了饭,先行一步去洗澡。
纪槿玹进主卧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床头挂着的那张结婚照。脚步停住。
结婚照的下方,是一张宽敞的双人床。
洗得很干净的床单被套,蓬松柔软的两个枕头,床边放置的双人拖鞋。
这些全都属于照片上的两个人。
纪槿玹五指微微蜷起。
絮林洗完澡出来,床上没人,扭头一看,纪槿玹站在露台上,背对着他,正在抽烟。
他走过去,拉开拉门,屋外的夜风裹挟着烟草燃烧的味道扑进他鼻腔。
絮林道:“我洗好了。”
纪槿玹回过头。
絮林穿着浴袍,身上都湿漉漉的,他的视线落在絮林脸上,不动了。
絮林脸上的烧伤已经稍微淡去一些,再坚持一段时间,这块红斑应该就会消下去。至于留下的那些疤痕,让秦屿再想想办法。
只是时间问题。
他的脸会好的。
“玹哥?”
絮林见他没反应,光是盯着自己的脸发呆,似乎是想事情想入了迷,便喊了他一声,这一喊,纪槿玹眼睫轻眨,回了神。
他按熄手里的烟头,嗯了一声,进了浴室。
絮林钻进被窝,一旁的枕头上是纪槿玹的手机。
时不时嗡嗡地震两声,似乎是一些工作上的消息。
絮林想了想,将自己今天在山里拍的一窝小松鼠的照片发给了纪槿玹。山里怎么会脏,明明有这么多可爱的小东西。
照片发过去了,却没听到纪槿玹的手机响。
是没发成功吗?他又发了一次,还是没有动静,也没有消息提醒。
絮林的心提起来。
他看了眼浴室,里面水声还在继续,鬼使神差,他拿起了纪槿玹的手机,点开屏幕。
没有锁。
他点开纪槿玹的联系列表,因为自己刚刚给他发了消息,他的头像出现在最顶上的位置。
可是头像上是显示99+的红点,——纪槿玹很久没有点开过了。
视线右移,他看到一个打了静音的标记。
一连串的联系人里,纪槿玹独独给他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第24章 你怀疑我?
纪槿玹出来时,絮林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他的手机在看。因为低头的姿势,他的一截后颈露在领子外,在屋中灯光对比下白得晃眼。
他没有看纪槿玹一眼,注意力全被手机分走。
纪槿玹走过去,发现絮林并不是在看东西,而是对着一个早已熄屏的手机发呆。他将手机从絮林手里抽出来,点开一看,瞬间了然。
絮林声音低哑:“为什么?”
纪槿玹坐到床边,不答反问:“怎么想着看我手机?”
他的语气和神情都很平静,没有丝毫做错事被抓包的样子。絮林一怔,被他这冷静的态度弄糊涂了,实话实说:“我发照片给你,没听到声音,就……我不是故意要看。”
他回答了,纪槿玹也没说什么,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不再言语。
絮林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样,焦灼不已:“你还没回答我。”
纪槿玹坦然道:“是我不好。”
他解释:“我每天很忙,要开的会议也很多,如果手机一直响个不停,会影响到我。而你一天要发几百条信息给我。我不能及时看,也没有时间,就只能这么做。”
“……”絮林抠着手底下的被子,不说话。
“我也不是故意的,絮林。”
房间里的中央空调持续安静地运作着,室温保持在一个适宜的温度,絮林坐在床上,却浑身发凉。
他的皮肤上起了层鸡皮疙瘩,头发上未擦干的水珠顺着脖颈一颗颗地滚落进浴袍里。
他无意识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齿尖太用力,咬破了自己的舌头。满嘴的铁锈味,他扯了床头柜上的纸巾,舌尖探出,随意地在口子上按了按。
纸巾被星星点点的红色洇透,絮林团了团,将纸巾捏在手里揉搓。
纪槿玹注视着他的动作。
絮林没理他,也没有发表他对这副说辞的看法,他只顾着低头捏手里的纸球,似乎那是什么特别好玩的东西。
“絮林。”纪槿玹喊了他一声。
这一声,让竭力压制自己的絮林忍不下去了。他五指握紧,指尖太过用力而泛着白。
他不理解:“如果我频繁地给你发消息,打扰到你了,那你和我说一声不就行了吗,你和我说了,我就不会给你发那么多了,你怎么……”
自己的爱人把自己设置成免打扰,谁遇到这种事情会开心?
絮林欲言又止,指责他:“你这样很过分啊。”
话开了口,就停不下了。
“我们结了婚,那就是一辈子都要在一起的,不管彼此遇到什么事情,我都希望是对方第一个知道,我们是最亲密的人不是吗?最亲密的人给你发消息,你怎么能不看呢。”
“明明有那么多人给你发消息,你偏只不看我的,我会认为……”
“我会感觉你不喜欢我。”
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仿佛只是说出这句话都让他很难受。
纪槿玹听他说完,沉默着重新将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过来,操作几下,给絮林看。
絮林头像后面那个免打扰的标记已经不见了。
明明那个带着禁止符号的标记不见了,絮林却还是开心不起来。
被扎过钉子的木板,拔出钉子也会留着坑。
“这样还生气吗?”纪槿玹问。
絮林不答。只一个劲地蹂躏着手里的纸球。
纪槿玹将他手里的纸巾抽走,随手扔到地上。
“我没有不看,我只是来不及看。”他道:“你不相信我吗?”
絮林:“……”
纪槿玹说:“你怀疑我?”
絮林被这两个字忽地激了一下,眉头一跳。对新婚的人来说,怀疑对方的感情无疑是最大的雷区吧。
他无法再沉默下去,磕巴道,“我,我不是怀疑你,我就是,就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谁都会难免这么想。”
“可是,我们都结婚了不是吗,你为什么要这么想呢?”
“……”絮林哑口无言。是,他们都结婚了。纪槿玹亲口和他求的婚,也说过喜欢他,和他一同说过誓词。
纪槿玹说:“这件事是我做错了,但我也有我的难处,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吗?”
“我保证,以后这件事不会再发生了。”
生气,好像也没力气生气了,就是,有点难过而已。
纪槿玹和他道了歉,他再纠缠下去也不太合适。况且,自己一天给他发的消息量确实是有点多。
絮林犹豫片刻,还是决心和他说清楚:“我以后不会再发那么多消息,也不会再发一些不重要的小事了。”
“你不要不看我的消息,也不要只把我一个人静音,……不要让我觉得我还不如一个外人。”
纪槿玹点点头,应承下来:“好。”
入睡前,关了灯,两人躺在一张床上。
屋里黑漆漆的,絮林毫无睡意,他默默翻了个身,黑暗中,他只能看到纪槿玹一个模糊的轮廓,他小声问:“你睡了吗?”
纪槿玹道:“还没。”
“你会觉得我小题大做吗?”
“不会。”
絮林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道:“我不是想和你吵架,也不是想和你闹不愉快,我只是想把一件事弄清楚而已。”
“婚姻需要磨合,我明白的,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在一起,我也是第一次结婚,摸着石头过河,我想和你慢慢变好,慢慢成长,我很喜欢我们的这个家。”他也是真的想好好经营他们的婚姻。
没有灯光,絮林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没有听到他说话,只有平稳的呼吸声,昭示着纪槿玹还在他身边。
他探出手,勾住纪槿玹的一根小拇指:“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我从来没有怀疑你的感情。”
他不想让纪槿玹误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絮林的手指挤进纪槿玹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既然你说了你喜欢我,我就相信你。”
他又往他那边凑了凑,往纪槿玹怀里蹭:“你听到了吗?”
“嗯。”半晌,纪槿玹低低地应了一声。
二人的对话就此结束。
絮林静静地在他怀里躺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睡意依旧没有袭来,他咬了咬嘴唇,问了个已经有答案的问题:“玹哥,我们可以领证吗?悄悄摸摸的就行。”
纪槿玹没有回答。
絮林支起半个身子,伸手去摸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闭着。
他已经睡了。
絮林缓缓收回手,他在漆黑的屋子里睁着眼坐了许久,随即低下头,在纪槿玹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他重新枕回纪槿玹的颈窝,呢喃着道:“好,没关系。”
三天一晃而过,到了纪槿玹离开的那天。
出门时,纪槿玹将手上的戒指摘下,放在玄关处的戒指盒里。
絮林瞧了眼,没说话,默默给他打好领带。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去索吻,只是帮纪槿玹仔细地理了理衣领,送他出门。
纪槿玹坐上了那辆他从未见过的新车,絮林瞄了眼后视镜,上面空空如也,什么挂件也没有。
他突然问了一句:“原来那辆呢?”
“发动机有些问题,不开了。”纪槿玹说。
闻言,絮林点点头,淡淡地笑了笑。纪槿玹以为他会说什么,但絮林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自那之后,絮林履行着他的诺言。
他不会频繁地给纪槿玹发消息,哪怕再想他。
他每天只会发一条,但字数很多,像写日记一样,将一天的量全部挤在一条信息里发出去。
他想着这样,既不会打扰到纪槿玹,也能让纪槿玹知道他每天做了什么。
纪槿玹不在的日子,他除了去山里闲逛,有的时候也会一个人在影音室里看电影。
最常看的,就是他和纪槿玹结婚前在电影院看的那一部。
看了很多遍,都能清晰地背出里面的每一句台词。
纪槿玹依旧很忙,隔几个月回来一次,偶尔停留两三天,偶尔刚回来不久就离开。
很快,天气渐冷,到了除夕。
这是他们结婚的第一年新年。
絮林一直期盼着和纪槿玹过年。在学校的四年,每次新年都是他一个人过。
这次终于有人能陪他了。
除夕那天,他从早上开始就在忙活,布置着他和纪槿玹的家,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忙活到晚上,一直等着纪槿玹回来。
天色黑了后,他坐在门口台阶上,裹着围巾,期盼着能看到山路尽头出现一抹为他而来的灯光。可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纪槿玹始终没出现。
秒针越过十二点的那一刻,除夕过了。
新的一年开始了。
他以为一年一次的除夕,这么重要的节日,纪槿玹肯定会回家来。
却原来他忙得连过年的时间都没有。
门口坐了太久,絮林冻得指尖发僵,他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吸了吸堵塞的鼻子。
他拿出口袋里的手机,一天一次的信息已经用完了。发过去的消息石沉大海。
但今天是除夕,应该也可以有个例外吧。
絮林用通红的手指按着屏幕,给纪槿玹发过去一条:“新年快乐。”
放在桌面的手机响了一声。
纪槿玹掀了掀眼皮,没有动。
他的脸色苍白,戴着止咬器,额上都是冷汗。他整个人被强行困在身下的椅子上,手腕和脚腕都绑着严严实实的绑缚环,将他的腕子勒出血痕。
纪槿玹脚下散落着十几个抑制剂的空瓶,胳膊上针眼密布,严重的地方已经充血成一片乌青,针孔正往外渗血。
手腕上的手环滴滴滴急促告着警,血红一片的屏幕终于在坚持五天后逐渐恢复成绿色。
这间密闭的房间连窗都没有,只有一扇上着密码锁的隔绝门。纪槿玹看向天花板的监控,吐出沙哑无力的三个字:“可以了。”
外面传来输密码的声音,门打开,黑着脸的宗奚走了进来。
他给纪槿玹解开手脚上的束缚,纪槿玹没有第一时间站起来,他仰起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似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他喉结滚动着,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宗奚瞧着他:“你这样下去怎么办,你的易感期越来越不稳定,”他踢了一脚地上的空瓶子,“这些抑制剂现在对你都不起什么作用,你这次能强行熬过去,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纪槿玹没有睁开眼睛:“我在想办法了。”
宗奚讽道:“什么办法?你还在想那些不切实际的计划?你觉得你能超越你爷爷,制造出一款S级用的kw-0304吗?”
“为什么不行。”纪槿玹说,“我不是已经研发出来了吗。下次,我会用新的抑制剂来试一次。”
宗奚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那些都是没有经过临床试验的试用品,有什么毒副作用你自己都没搞明白,安全性都还未可知,你就用在自己身上,不怕自己给自己弄死?”
“……你是把自己当小白鼠?”
纪槿玹受了五天的折磨,血色一时间也无法恢复过来,他张了张干燥惨白的嘴唇,无所谓地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当了,有经验,死不了。”
宗奚:“……你倒不如干脆直接找个Omega,一切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话音刚落,纪槿玹睁开眼睛。
第25章 我不需要Omega
幼年频繁的人体实验让纪槿玹对抑制剂产生了抗药性,也让他的腺体功能发生了紊乱,一般的Alpha一年一次易感期是为正常,而纪槿玹一年会高达三次,每一次易感期,他都得打超出常人数倍的抑制剂来将体内汹涌的热潮强行压制下去。
随着年龄的增长,纪槿玹每次易感期之间的间隔也在逐渐缩短,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抑制剂只是压制,并不是根除。他需要的是标记一个Omega,将他体内积攒的信息素释放出去,而不是把那些急需找到出口的东西死死困住。强行压制自己的本能,只会导致他的腺体功能不可控地一步步走向溃败。
长此以往之下,他的身体内部就像是一块吸饱了水的气球,各个血管神经已经充涨到极致,早晚有一天,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就会使它破裂。
道理宗奚懂,纪槿玹自然也懂。
但纪槿玹除了被检测出信息素级别是S外,似乎是个假的Alpha。他对Omega不感兴趣,或者说,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
他像个绝情绝欲几千年的和尚。
果不其然,宗奚听到纪槿玹开口:“我不需要Omega。”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道:“手机。”
宗奚哼了一声,“每次都这样,说到这个就换话题,你敷衍我可以,我看你爷爷命令你的时候你怎么敷衍。”
宗奚帮他拿了桌上的手机递过去,纪槿玹看了眼屏幕上絮林发来的消息,一怔。
“今天什么日子?”
宗奚一听,鼻子里哼出一口气:“除夕啊。你还说,要不是你,我至于大过年的还在这里陪你?”
纪槿玹起身,眼前一黑,晃了两晃,扶住桌沿才稳住了身形。
宗奚想要扶他的手架在半空,见状又放了下去,道:“身体不好就好好歇着,现在干什么去?”
“……”纪槿玹没说话,闭眼缓了会儿,等脑袋里那阵眩晕过去之后,他面无表情地走出了这间隔离屋。
云淡风轻,步履平稳,他依旧是之前的纪槿玹。
开车驶离二十分钟后,山路上,他收到了秦屿的信息。
屏幕上,是每隔一周秦屿都会发来的诊断报告。
最新一条,也就是刚刚发的那条:
“絮林先生脸部因烧伤而导致的红斑已经恢复大半,增生的疤痕也通过机器治疗正有明显好转,坚持治疗下去,差不多再要一年的时间就能全部祛除。”
手指停留在这段信息上方,片刻过后,纪槿玹将手机随手扔到副驾。挡风玻璃外的夜色黑黢黢的,打出去的车灯被无边无际的墨色吞噬,无法照亮前路。
纪槿玹拧着眉,在某个时刻猛打方向盘,车胎疾速磨过路面,安静的山林里响起刺耳的摩擦声,车子霍然掉头,开往与他原定路线截然相反的方向。
絮林睁开眼睛。
他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窗外一片漆黑,天还没亮,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半夜了。
别墅里依旧灯火通明,饭桌上的菜都已经冷透。
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睛。
……总感觉,好像听到了刹车的声音。
是纪槿玹回来了吗?
他起身,赤着脚踩在地毯上,沙发底下散落着几十只他折好的纸蜻蜓。
绕过一地纸蜻蜓,他走到落地窗旁,往远处眺望。山里很安静,很黑,那声刹车声仿佛是他入睡之后在梦中听到的错觉。
纪槿玹不会回来了。
絮林收拾收拾,把桌上一口未动的菜放进冰箱,关灯,不再等待,默默上二楼睡觉。
原来今天也是和以往一样,平常的一天。
之后,便是无数个反复的平常的一天。
新年过去了,他以为纪槿玹会挑个时间回家看看,可是他左等右等,等了一月又一月,纪槿玹就像是彻底消失了一样。
如果不是自己每天发过去的信息偶尔会收到回复,他都要怀疑纪槿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纪槿玹总说很忙,很忙,说一有空就会回,絮林总等不到他有空的时候。
秦医生依旧定期过来帮他治疗,絮林没人问,旁敲侧击地从他口中打探纪槿玹的消息,每到这时,秦屿就会弯着一双眼睛温温柔柔地笑:“纪先生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呢。”
“我只是每周将您的治疗情况如实汇报上去而已。”
“至于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第一年的时候,纪槿玹还能几个月隔三差五地回来,这第二年都过去了小半年,他还不回来。
絮林有些生了气。
再怎么忙,至于一天的时间都抽不出吗?
他给纪槿玹发消息,纪槿玹一直都是那套说辞,絮林干脆直接一个电话轰过去,被挂断。
等了五分钟,他收到了纪槿玹的回信。
“在开会。”
然后,就没了声息。
絮林开始不配合秦屿的治疗。不管他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说,絮林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不出来。
秦医生急得门口打转,又不敢强行对絮林做什么,只得叹了一口又一口的气,最后忐忑不安地离去。
他同样也不搭理来送东西的司机。司机每周过来,上一次送来的东西都还原封不动,全新的物品换了一批又一批,絮林全当空气。
这么无视了他俩一个月,——纪槿玹回来了。
他回来的突然,那天正是下午,絮林躺在主卧的床上午睡。窗帘没有拉,阳光透过玻璃斜着铺进来,藤蔓似的攀上了床,裹住了床单上的人。
纪槿玹走进房间时,絮林一无所知,他就躺在床上的那片阳光里,睡得正熟。
他的头发长了很多,黑色的发尾一直延伸到脖颈处,遮住了他后颈处的那块皮肤。
纪槿玹说让他留着,他就真的再没剪过一寸。
柔软的发丝垂在他额前,削去了他眉眼的棱角,软化了他的刺,让他变得柔软起来。
纪槿玹走到床边,脚底踩到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低头一看,是一只被他踩住翅膀的纸蜻蜓。——床边地上散落着一地的纸蜻蜓。
絮林的手上甚至还有一只刚刚折了一半的。
他似乎是折累了,所以睡了。
这声动静不大,但床上的人还是被吵到了,喉咙里含糊地呜咽一声,眉头皱了皱,眼睛徐徐睁了开来。
猝不及防就和床边的纪槿玹看了个正着。
絮林的表情还懵着,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手上的半只纸蜻蜓落了地,他没有去捡。他的眼睛眨了眨,然后,用力地又眨了眨。
像是在确认纪槿玹是不是真的,确认他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纪槿玹清晰地看到,阳光下,絮林脸上残存的困意消失得一干二净,澄澈的眼底一点点泛了红,那点红似瘟疫一般从他的眼底扩散到眼尾,逐渐侵蚀到整个眼眶。红到阳光都遮不住。
絮林拽过枕头就往纪槿玹身上砸。
轻飘飘的枕头没什么杀伤力,撞到纪槿玹的胸膛后就弹回来,落在了地上。
下一秒,纪槿玹胸口一重,絮林跳下床,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的头埋在自己胸口里,双臂缠着他的腰,整个人都在抖。
“你个……”
“混蛋。”
絮林闷着头,大口喘息着,他抓着纪槿玹后背的衣服,在他怀里吼着:“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
“你知道我,知道我有多……”絮林说到这里,喉头哽咽,吼不出来,他的声音骤然消失,哑了一般,用着气音,呢喃说道,“我很想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