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奚冷不丁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他离开?”
纪槿玹:“我说了,等他的脸好了。”
“你说,你只是为了不想亏欠他,可从今天的婚礼开始,你就是在亏欠他了。那小子真心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啊?”
“……”纪槿玹对此不置可否。
宗奚:“不惜用假结婚绑住他,你就没想过万一有天东窗事发,会有什么后果?”
纪槿玹压下焦躁,既然宗奚莫名其妙想和他谈心,那他便如了他的意,顺着话头问:“什么后果?”
“你既然对他没那个意思,那就别做让他误会的事。你对他越好,他就会越来越喜欢你,等他的疤好了,你的情还完了,你再用‘离婚’的借口,让他离开,你以为这样你们之间就两清了吗?”
“你就没想过,深陷泥沼的他到时会得到什么?”
“脸是好了,那他的人呢?”
宗奚自问自答:“你的恩还完了,他的恨也跟着来了。”
“这有什么用呢?到头来你不还是欠他的吗?”
“我早就告诉过你,这样是行不通的,你从一开始步骤就全错了。”
夜风吹进车里,后视镜上挂着的两只纸蜻蜓晃了起来。
纪槿玹看了眼摇晃的蜻蜓:“你懂什么。”
宗奚一愣,嗤道:“行,我不懂,你懂。”
“他不喜欢我。”
宗奚快要气笑了:“不是你……他都这样了你还说他不喜欢你?”
纪槿玹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就算真喜欢,他也不会喜欢太久的。你的假设不成立。”
“行。”宗奚放弃了,他直起身,站在车边,抱臂俯视着纪槿玹,劝告:
“纪二少爷,你可别最后把自己玩进去。”
纪槿玹回到别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别墅灯火通明,门户大开,屋里明亮的灯光倾斜着从门窗和各个缝隙中晃出来,雾蒙蒙的光泼在院子里,如撒了一地的金麦,小麦里,蹲着一个蜷缩着的稻草人。
絮林抱膝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头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的。
汽车行驶的轻微声响惊醒了沉睡的稻草人,絮林缓缓从臂弯里抬起头,看向声源。
车灯刺眼,絮林眯了眯眼睛,抬起一只手挡在眼前。手指的缝隙中,一个背着光的人影从车上下来,朝他走近。
纪槿玹走到絮林面前时,絮林甚至都没起身,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仰着头,目光空落落的。
“絮林。”
纪槿玹喊了他一声,絮林眼里那点星火才堪堪亮起,稻草人终于被侵入麦田的小鸟惊醒。
他从台阶上猛地站起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纪槿玹,他扑过去的力道很大,抱住人了就不松开。
他的脸埋在纪槿玹胸口,身体颤着,声音也颤着,低声问:“你去哪里了,为什么走也不和我说一声?”
絮林的衣服和体温都很凉,和室外的温度融为一体,——他在门口坐了很久很久。
纪槿玹低头看他,下巴因此碰到絮林的发顶,柔软得刺人。
他被絮林箍得很紧,但不是不能挣脱的力道。可现在这种情况下,挣脱似乎并不是最优先的选项。
纪槿玹不甚明显地叹了声,没有推开絮林。他抬起手,把手里拿着的东西给他看。
看到那是一盒草莓的时候,絮林愣住,他或许知道纪槿玹出门的原因了。
他眼睛微微睁大:“你出门,是去买这个的吗?”
虽然不是买的,但他出门确实是为了从宗奚手里拿这盒东西。应该也算是吧。
纪槿玹点点头。
絮林又问:“给我的吗?”他的语气带了点受宠若惊。
——这个问题实在多此一举。
纪槿玹显然也这想法,他反问:“你不是想吃吗。”
絮林失笑,忽地,方才在身体中搅和在一起的各种负面情绪都没了,只剩下喜悦。
絮林接过盒子,道:“谢谢。”
他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盒子,弯起嘴角。
他没有想到纪槿玹会特意为了他出去一趟,买这些东西回来。
被人这么放在心上,他怎么可能不开心呢。
想来是自己翻圾桶里的行为吓到了纪槿玹,也是,他一个养在主城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想到会有人去捡垃圾桶里完全不能再吃的东西。
絮林并不是想吃草莓。他去捡,只是舍不得蒲沙特意给他买的东西最后的下场是被丢弃在垃圾桶里。
草莓被丢,害得蒲沙的心意白白浪费。他自责,内疚,后悔,也很难过。
但这也怪不到别人。
那个员工为什么会自作主张扔掉草莓,絮林大概能猜到。
在他们员工的眼里,纪槿玹向来在吃穿用度上都用最好的,那盒已经熟到发烂的草莓,确实不像是他会进嘴的东西。
只是他们没想到,草莓真正的主人不是纪槿玹,而是絮林。
进了屋,絮林迫不及待拆开盒子,里面的草莓块头很大,他咬了一口,汁水四溢,甜得没忍住一哆嗦。
真好吃。
絮林摸着盒子上烫金的字体,念了出来:“美人姬……”现在的草莓都有这种花里胡哨的名字了吗。
絮林一连吃了几个,想起了纪槿玹。
抬头去找他。
纪槿玹本倚在岛台旁远远地看着他这边,当絮林一看过去,纪槿玹就扭过头,背过身。他面前的咖啡机嗡嗡运作着,屋里弥漫着咖啡焦苦的香气。
絮林从盒子里拿出一颗草莓,走到纪槿玹身后。
纪槿玹端着一杯咖啡,正转身,就和絮林面对面了。
絮林将手里那颗草莓递到纪槿玹嘴边:“你也尝尝。”投喂这么亲密的举动,他之前从未对别人做过。动作有些生疏。
纪槿玹没动:“你吃就行。”
絮林不撤手,手又往他那里送了送,非要他吃。纪槿玹无法,只能接过去。一颗草莓,他吃起来不如絮林细致,絮林细嚼慢咽尝着滋味,纪槿玹则是塞嘴里没几下就咽了。
这么快,能尝出味吗?
“甜吗?”絮林问,“再吃一个?”
“不了。”纪槿玹说,“给你的,你自己吃。”
絮林看了眼他手里的咖啡,都这个点了,喝这个晚上还能睡得着吗?他问:“你今天还是要熬夜工作吗?”
“嗯,你先睡吧。”
“噢。”
纪槿玹进了书房,坐在书桌前好半天都没动,半晌,他端起杯子,将里面的咖啡一口喝完。
尝不出苦。
也尝不出甜。
他没有味觉。
在纪罔频繁的人体实验之后,纪槿玹就失去了味觉。
不管吃什么东西,于他而言都是在嚼各式各样没有味道的浆糊,后来觉得麻烦,与其嚼一堆口感怪异的垃圾,倒不如一管营养液来得直接方便。
他不喜欢食物。
宗奚和他不同,他不喜欢营养液,除了必要不得不吃的时候,宗奚才会勉强去吃,一吃就苦了脸,呸呸地吐,骂着说营养液这种难吃的东西就不该存在。
难吃吗?原来营养液的味道也很难吃。纪槿玹不知道,他尝不出来。
絮林吃东西很香。
好像不管是什么,进到他的嘴里,都很好吃。
不知道如果他吃营养液,会是什么反应。会觉得好吃吗?
两声轻响唤醒纪槿玹飘散的神志。
他看过去,洗完澡,换了睡衣的絮林站在书房门口,手还维持着敲门的动作。
“玹哥,我陪你好不好?”他抱着一张薄被,蹭着挪到书桌不远处的沙发旁,保证,“我绝对不出声打扰你,你让我留下吧。”
纪槿玹下午一声不吭突然出门的行为让他现在有些神经兮兮,生怕一睁眼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了。
“你不在,房间里好冷清。”
纪槿玹最后什么都没说,絮林就当他是默认了。
于是卷着被子,舒舒服服地窝在了沙发上。
絮林没有睡意,他就躺在沙发上,睁着两只眼睛像一个监控摄像头一眨不眨地盯着纪槿玹干活,怎么都看不腻他似的。
他的目光太热烈,纪槿玹想忽视都忽视不掉。他合上电脑,看向絮林。
絮林忙问:“干完啦?”
“没有,明天再说。”他起身,“走,去睡吧。”
主卧里,浴室水声哗哗作响,絮林缩在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被窝里全是自己慌乱的心跳声。
纪槿玹在洗澡了,怎么办……絮林眼睛眨得越来越快,嘴里干渴,似含了块烧红的炭。
结婚当天……是不是要做那事儿来着……怎么做……他不会,万一待会闹乌龙丢了脸怎么办,不知道纪槿玹会不会……
他越想脸越热,彻底把头埋在了被子里。
浴室门开了。
纪槿玹走了出来。
被子里的絮林顿时动都不敢动了,四周的空气被自己的呼吸烘得闷热,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他在黑暗里睁着两只眼睛,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纪槿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床边,随后,絮林感觉到一侧的床垫微微凹陷下去,一股和他身上味道一样的沐浴露香气缠绕在他鼻尖,纪槿玹躺在了他身边。
不动了。
“……”好安静。
絮林受不了了,他快要被稀薄的空气给闷死了。
他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扭头一看,纪槿玹用一个平躺的姿势十分规矩地躺在他身边,已经闭上了眼睛。
“……”絮林愣住。
不是,这就,睡了?
絮林磨磨蹭蹭往他那边挨过去,用气音喊:“玹哥?”
纪槿玹纹丝不动。
真睡了。也是,他昨天熬了一宿没睡觉,今天又和他忙了一天,确实该累了。
絮林定定地注视着他的睡颜,心满意足地看了会儿,才关了灯,他枕着纪槿玹的肩膀,给自己和他挑了个舒适又亲密的姿势,低低道了声“晚安”,闭上眼睛也睡了。
絮林的呼吸平稳之后,黑暗里,纪槿玹悄然睁开眼睛。
眼里毫无睡意。
絮林一觉睡得很香,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纪槿玹不在房间里。
他洗漱好出去,下到一楼,纪槿玹已经穿戴齐整,正准备出门的样子。
絮林下楼的步子快了些,看了眼时间,才七点多钟。絮林问:“这么早,你去哪儿?”
纪槿玹整理着自己的袖口:“公司有点事得去处理。”
听他这么说,絮林才松了口气。原来是去上班。他走到纪槿玹面前,笑着问:“那你几点回来?晚饭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纪槿玹说:“我这阵子可能不会回来。”
絮林笑容僵在脸上:“……什么?”
纪槿玹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自顾自说着:“我会让人每周一次过来这里给你送东西,你需要什么都可以提。还有,有一位秦医生,他每周也会过来一次,你配合他治疗,药不能忘了擦。”
昨天还空空如也的桌上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药瓶,絮林很熟悉这些瓶子,和之前医院里的那些一样,都是用来给他治疤的。
可他现在心思却不在药上,而是纪槿玹说他要离家一阵不回来。
“等等……怎么突然就……”
纪槿玹拿起一旁搭在沙发靠背上的外套,解释:“絮林,我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很多,集团内部的一些事情随时需要我到场,住在公司里,我会比较方便。等我忙完这一阵就回来。”
絮林问:“一阵,一阵是多久?”
“暂时还不太清楚。”
“可我们才刚结婚……”絮林提了个办法:“如果你不方便回来,那我去找你,我要去哪里找你?你给我个地址吧。”
纪槿玹不回来,他也可以去找他的。
可是纪槿玹却说:“你不要来找我。”
“……”絮林沉默下去。他盯着纪槿玹,像是被他这话烧到了眼睛,眼底泛了红。
纪槿玹穿好外套,看了絮林一眼,动作一顿。
良久,他抬起手,用指节抚了抚絮林的脖子,低声说:“我没有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千万不要离开这座山。”
纪槿玹道:“絮林,我是为了你好。”
絮林皱着眉头:“那我想见你,想和你说话的时候怎么办呢?我都不能去见你吗……如果我真的很想找你怎么办呢,也不能见吗?”
纪槿玹看着他。絮林明白他的意思。婚前,他那些话都说的很清楚了。
絮林喃喃道:“……那你,那你给我办一张丹市的通讯卡行不行?”
见纪槿玹是真的要走,自己也不能太过胡搅蛮缠不讲理,便语无伦次退而求其次地给自己争取更多能和他联系的方法。
好在这个提议没有被纪槿玹拒绝。
纪槿玹想了想,将他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在上面操作了几下之后递给絮林:“这是我的手机,你拿着用吧。里面唯一的一个号码是我的,有什么事,你用这个联系我。”
絮林眨眨眼,伸手接过来:“好。”
这让他稍微好受了些。
纪槿玹领带还没打,絮林从衣帽间取来,站他身前给他打领带,两人离得很近,动作很慢地打完后,他抬头仰视着纪槿玹。
要好久,好久都见不到他了。
絮林咬了咬舌头,深吸一口气,踮起脚尖,去亲纪槿玹。他们都结婚了,亲一下再正常不过了。
二人鼻尖相撞,絮林却没亲到他。——纪槿玹的手挡在了絮林的嘴唇前。
絮林怔在当场。
纪槿玹将手放下,视线转开,不去看絮林,低声说道:“我不喜欢……接吻。”
不喜欢接吻。有人喜欢接吻,当然也有人不喜欢接吻,世上的人这么多,谁没点奇奇怪怪的喜好和怪癖。
这正常,正常……
絮林有些僵硬地垂下手,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讷讷道,“噢……好。不喜欢,就不亲了,没关系。”
出门前,纪槿玹摘下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放在桌面上。
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絮林目送纪槿玹的车消失在山路尽头,又在院子里站了会儿才进屋。
纪槿玹走了。
絮林拿起桌上那枚属于纪槿玹的戒指,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的体温。他将戒指攥紧在掌心,握拳放到鼻尖下,闭上了眼睛。
没关系,没关系。
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作者有话说:
未来想亲老婆却亲不到只能靠强吻然后被老婆怒甩大比窦的老纪穿越回过去,给说着‘不喜欢接吻’的小纪一个绝望的裸绞
絮林想着会很快,可自他和纪槿玹结婚过去了三个月,那个说着忙完就会回来的人都再没出现。
起初,絮林还能在这只有他一个人的别墅里找些事做。
别墅三层,尽管定期都有人来打扫,屋里本就一尘不染,他还是拿着一块小抹布,到处找着东西擦,不放过任何一样物品,大到衣柜家具,小到瓷砖缝隙,擦得锃光瓦亮,整个家所有角落都被他抹了个遍,抹布微脏,只受了点皮外伤。
家务活好像并不需要他干。
又没事情做了。
絮林就去书房,坐在纪槿玹坐过的位子上,一本一本地看书柜里的书,从清晨坐到深夜,日复一日,等书房的书全看完了,纪槿玹还是没回来。
他一个人在家,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也不是没有。
一周有一次。
每个固定的周末,山下会有一辆货车上来,给絮林送新鲜的蔬果食材和生活用品,絮林交给司机一张他所需要的物品清单,司机会下次一起将东西送来。
和上次那个丢他草莓的员工不同,这位司机是个称职的司机,他公事公办地和絮林交流,送完了东西就离开,从不和他扯任何工作之外的话题。
絮林第一次拜托司机送来的,是一个相框。他将他和纪槿玹的结婚照洗出来,封在相框里,挂在了床头。
他对婚房唯一的概念,就是床头必须得挂着婚纱照。
房间里有这么一张照片,才会让絮林有他已经和纪槿玹结了婚的实感。
纪槿玹离开后的第一周,那位秦医生也准时在周末到访。
秦医生四十多岁,戴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脸上总是挂着得体的笑容,是一个温柔的Beta。
他和送货的司机一样,从来不说任何和他工作无关的事。
三楼的治疗室是秦医生用的,他对里面的每一样机器都很熟悉,他过来的唯一一个任务就是负责治疗絮林的脸,而往往絮林要在那个房间里待上一天,像一只南飞的鸟在各个机器中辗转迁徙。
听秦医生说,他得将每次的治疗结果向纪先生汇报。如果絮林不配合,秦医生的工作说不定就没了,下一次过来的或许就是什么王医生李医生。
因此,尽管絮林并不在意他脸上的伤疤,但他不想让别人为难,只能乖乖听从。
秦医生和司机都只听纪槿玹的吩咐。
絮林试图从他俩口中打探到纪槿玹的消息,什么都好,但他俩嘴巴很严,从不多说一个字。
纪槿玹给他的手机很新,没什么使用过的痕迹,里面的号码也只有一个,絮林不会笨到认为纪槿玹没有其他的备用机和号码。
纪槿玹离家之后的三个月里,絮林每天都会给他发消息。
他分享着自己生活中的一切,事无巨细地什么都发给纪槿玹看。他每天就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游荡,当然也没有什么大事,那些信息都是日子里的一些鸡毛蒜皮。
和他说自己一日三餐都吃了什么,拍池子里吃撑了的鱼,给他看清晨沾满露水的花。
纪槿玹原本还会回应他,但后来他发得越来越频繁之后,纪槿玹的回复也变得很少了。
絮林知道他忙,努力克制着不去打扰他。
只是一个人住在山里真的很无聊。
除开秦医生和司机过来的周日,其余六天,絮林会往外走。
别墅里他已经摸熟悉了,他开始探索山里的东西。
山很大,他每天探索一点点,早出晚归,能在山里游荡一天。发现松鼠窝或者野兔,看到一些漂亮的苔藓和蘑菇,他都会原地停留很久,细细地看。
总算是找到点乐子,不至于被闷死。
山底下的黑色铁门从来不会打开,上面装着亮着红点的监控。这是这座山唯一的出口,絮林答应过纪槿玹不会出去,那他就不会出去。
就算出去了,他也不知道去哪里。
就这样机械地重复着相同的日子。
三个月后的某一天,天刚擦黑,絮林踩着一脚泥进了院子,脚步骤停,他愣愣地盯着车库里多出的那辆车。
虽然不是之前他看过的那一辆,但除了纪槿玹没人会把车停在这个位置。
纪槿玹回来了!
絮林登时大喜,他冲进屋,在玄关蹬掉脚上的鞋子,飞快地跑进去,客厅的沙发上,纪槿玹背对着他,听到声音回头。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絮林弯起嘴角,跑过去一把扑进纪槿玹怀中。
他整个压在纪槿玹身上,把他死死压在沙发里。
他的脸埋在纪槿玹胸口,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感觉到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背脊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絮林有很多话想说,突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你怎么才回来。”他蹭着纪槿玹胸口的衣服,闷闷地道,“都三个月了。”
他沉默两秒,说:“抱歉。”
纪槿玹说话时,胸腔震动,絮林贴在他胸口的耳朵麻麻的,他抬起脸,看向他:“你的事情已经忙完了吗?”
“还没有。”纪槿玹说,“抽空回来看看你。”
絮林一愣:“还是要走吗?你在家待多久?”
“三天。”
絮林沮丧地又趴回他胸口:“……你都离开这么久了,怎么就回来三天。”
纪槿玹任他趴了会儿,手放在他肩膀上,说:“你先,起来。”
絮林不动,他胳膊更紧地缠住纪槿玹的腰:“你让我抱一会儿。”
“……”纪槿玹重新躺回沙发里。
两人像两只树袋熊一样,密不可分地窝在沙发上。
絮林说:“三个月,我的头发都长长了。”他抓住纪槿玹的手放到自己的脑袋上,“你摸。”
纪槿玹掌心下是絮林毛茸茸的头发,不再是之前那样硬硬的发茬。确实长长了一点。
“我打算下次让司机送个电推剪过来,重新理一理。”
絮林从小留惯了寸头,长了一点就不太适应。
纪槿玹的指尖在他发根处滑动,大概是无意地揉了会儿,絮林被他的手指揉得浑身都痒,就听纪槿玹说:“留着吧。”
絮林静了半晌,问:“怎么,不想我剪头发吗?”
纪槿玹没正面回答,重复道:“留着吧。”
絮林笑起来:“好,那就留着。”
他抬手抓过纪槿玹按在自己脑袋上的手掌,摩挲着他的手指,纪槿玹的手指僵硬得像商场里的人形模特,一点都不灵活。
絮林帮他揉着指节:“怎么,手指这么僵,你冷啊?”
纪槿玹没说话。
絮林也不说话了。
纪槿玹看到絮林盯着他空荡荡的无名指,嘴边上扬的弧度也渐渐落了下去。
下一秒,絮林就问:“你的戒指怎么没戴?”
纪槿玹还没回答,絮林又说:“你没看到吗?”
他把纪槿玹拉起来,牵着他走到玄关,玄关正对门口的柜子上,放着一个打开的红丝绒戒指盒,盒子里面就是属于纪槿玹的那枚戒指。
“我特意放在这里的,这样你每次回家的时候,一进门就能看到。”
“下次不能忘记了。”
他取出戒指,执起纪槿玹的手,帮他把戒指套上去:“在外面不能戴就算了,在家里可不能忘记。”
絮林冲他扬起手,让他看自己的手指:“你看,我天天都戴着。”
他倾身倒向纪槿玹,抱住他,两人胸膛相贴,絮林仰着头问:“知道了吗?”
纪槿玹嘴唇动了动,须臾,说道:“好。”
纪槿玹会在家待上三天。时间很短,絮林很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絮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粘人,纪槿玹走到哪里都跟着。
他憋了太多的话,水龙头一样倾泻而出,好在纪槿玹虽然话不多,却是个合格的聆听者,不会打断他。絮林直到嘴皮子都干了时,才恍惚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久的废话,打开冰箱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瓶矿泉水才解渴。
看了看点,他问纪槿玹:“你吃饭了没有?”
纪槿玹说:“吃过了。”
“那陪我再吃一点。”
“……”
絮林轻车熟路热锅烧油,半个小时端上了两菜一汤。
菜是家常菜,红烧茄子,虾仁豆腐,一碗丸子汤。絮林和他面对面坐着,他在山里逛了一天,饿坏了,吭哧吭哧埋头苦吃,等自己一碗米碗都下肚了,纪槿玹那边居然还没动几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