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澜回过神来。
他缺钱,只缺钱。
医院那边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他很急,回答也就不藏着掖着,但语气还是忍不住带上了点儿难为情的意味:“我想要足够治好哥哥的……”
程耀东似乎早就猜到祁澜想要说什么,毫不客气地打断道:“不行!”
祁澜被他吓了一跳,立马住了声,抬眼看向程耀东,眸底掠过惊惧。
“那家的人就是贼!窃贼!”程耀东愤怒地按灭烟头,一巴掌拍击在扶手上,瞪着祁澜,“除了拿钱救祁家人的事情之外,什么都可以,你再提一个吧。”
祁澜摇摇头,索性不再提了。
看到亲子鉴定后,他相信自己是程家的亲生儿子,但这也并没有改变任何现状,反倒多了很多束缚。
而且依照此刻的情况来看,大概率是无论他提出什么,都会被人用各种理由反驳,然后再大手一挥地说“除了这个,你可以再说一个”,复又陷入没有意义的死循环。
不过此前程家夫妇许诺过他如果顺利地和裴殊池结婚之后,每个月就不用再偿还住院期间的巨额医药费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对他的一种巨大的帮助。
这样就已经很令人知足了。
所以他只能、也必须和裴殊池结婚。
“……父亲母亲,”祁澜对自己不太有自信,问道,“我和裴先生还没有感情基础,在结婚之前是否需要多了解一下……”
程耀东始终看他不顺眼,哼笑着打断祁澜:“那可是裴家,裴少爷日后就算对你打骂,都是你的福气,你还想要感情基础?”
方静淑轻轻推搡了一下程耀东的手臂,皱着秀眉瞪他一眼,转而面向祁澜的时候,又恢复温柔的神情:“小祁,你也别嫌裴少爷是私生子……”
如今同性婚姻虽然已经合法,但终归是小众的群体。
裴董能为孙子选择一个男人当伴侣,可想而知裴殊池在裴家年轻一代中的地位。
然而即便是被认定为不受宠的裴殊池,也是程家高不可攀的存在。
方静淑的声音柔和,轻笑着望向祁澜:“他那样的身份,配我们程家的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你们怎么不让二哥去?我觉得二哥更好。”
说话的人是程家的龙凤胎弟弟,程家愉,今年十四岁。
方静淑转过头,警告性地瞪他一眼:“你懂什么?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程家愉吐了吐舌头,丢下一句“谈完事情陪我去游泳”就转身回了房间。
方静淑笑着答应。
母子间的温情。
祁澜低下头,沉默地撕拉着指甲侧边的倒刺。
“小祁,其实你要是能得到裴少爷的喜欢,事情就会变得好办多了,”方静淑心情不错,亲自递给祁澜一杯水,“我们家得到的好处越多,祁家那孩子活命的可能性就越大。”
恩威并施。
祁澜双手接过水杯,温顺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门口传来响动,佣人恭敬地说了句“二少爷”,紧接着,祁澜就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小祁,你来啦?”
是程煜麒。
祁澜总是觉得,自己这个所谓的亲生儿子,在程煜麒面前则是个十成十的赝品。
程煜麒相貌英俊,温文尔雅,去年刚从国外留学归来,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令人羡慕的自信。
也正是因为他出色卓越的工作能力,程家夫妇才在真相大白之后也执意将他留在了程家。
而且程煜麒的性格很好,大部分时候都尤其和善。
“二哥好。”祁澜站起身来,看着已经走到他跟前的程煜麒,识趣地往后退了退,抿嘴露出一个温厚的笑。
“小祁,你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我给你安排的工作累不累?有空要多休息,”程煜麒跟人说话的时候,总是笑呵呵的,“这次你帮我的忙,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好,好在是联姻,除了八字合婚要和谐之外,要求也不高,说是送你过去,裴家也同意了。”
他们两个出生的时间只相差半个小时,八字都是相同的。
祁澜的头晕刚缓解,猛然听见程煜麒这一大段话,脑子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开始回答。
程耀东看着他窝窝囊囊的迟钝模样,心里越发来气。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裴少爷那边儿没有意见,你就该谢天谢地了!”
听到程耀东的这句话,说实在的,祁澜心里突然安稳了许多。
虽然还没有跟对方见过面,但他已经认定这位裴先生是好人了。
……解救他于危难之中。
祁澜的嘴唇有些干裂,他捧起杯子喝了口水。
“对了小祁,还有一件事……我才回国没多久,手上攒的钱也不多,”程煜麒看上去诚恳极了,掏出手机,“我把我账户上仅有的这五十万都转给你吧,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对祁澜来说,攒十万块都是难于登天的事情,
程煜麒要转给他的这五十万,对祁澜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诱惑。
不过祁澜深知没钱的那种感觉,他并不好意思让程煜麒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补偿自己。
刚想开口,就听见程耀东的怒斥声。
程耀东是打定了主意不准备给祁澜钱的,看到程煜麒的做法,他顿时勃然大怒:“煜麒,你给他钱干什么?!你不知道他会拿钱去做什么事吗?!”
“是呀煜麒,你的钱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攒的,”方静淑上前按着程煜麒的手,心疼道,“听话,你自己留着哈,小祁不缺钱的。”
祁澜知道,由于自己生病的关系,他的思维不是很灵敏。
可即便再怎么钝,他也感知得到,程家并不接纳他这个亲生儿子,反倒会因为他的到来,而想要给程煜麒更多的补偿和爱。
从小到大,祁澜都是谨小慎微的性子。
因此在面对程家夫妇对程煜麒毫不掩饰的庇护时,他下意识地选择后退,越发仔细地藏起自己原本就没有打算更进一步的畏缩心思。
“爸妈,你们不要对小祁这么严苛嘛,”程煜麒语气恳切诚朴,“小祁跟祁家哥哥毕竟是一同长大的,感情深厚,祁家哥哥生病,小祁想要赚钱救他也是人之常情啊。”
本以为程家夫妇能听得进去这番话,没想到程煜麒话音刚落,程耀东就更生气了,恨不能立刻上前给眼前这个不争气的亲生儿子一个大巴掌。
“滚!”程耀东被方静淑拦着,才堪堪忍住没有动手,“我劝你最好能哄得裴少爷跟你结婚,否则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我们程家不需要你这样的废物!”
祁澜表情木然,手指轻轻攥着被他握进掌心的染着血渍的袖口衣料,耳畔嗡鸣不停。
他不知道所有的父亲是不是都是这样的,也可能是他真的有那么讨人嫌。
不然怎么逃出了那个家,却发现这个家也是一样的呢。
方静淑担心祁澜的状态会影响在裴少爷面前的表现,赶忙招呼着程煜麒打圆场:“煜麒,你送小祁出去,再好好给他讲一讲那边的规矩哈。”
程煜麒应声,带着祁澜离开了程家。
方静淑胜券在握,满心欢喜地招呼着自家龙凤胎的名字,准备带他们出去玩儿。
豪门只在意一个人或者一件事能否给他们带来利益。
至于血浓于水的亲情,只要有血缘证明的继承人在身边,那旁人也就会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对于程耀东和方静淑二人来说,只有龙凤胎才是他们两个真正在意的骨肉至亲。
无论是养子程治,程煜麒,还是眼前这个刚被寻回来不久的亲生儿子祁澜。
只要没办法给他们带来利益和荣耀的,都是前行路上可以随时舍掉的工具罢了。
程煜麒把祁澜送到了他目前住处的楼下。
“好好换身衣服,”程煜麒没有下车的打算,降下车窗叮嘱祁澜道,“多思考一下,省得你和裴少爷没有话题,干坐着尴尬。”
“二哥,我跟裴先生是协议结婚的话,”祁澜很紧张,他对这方面的事情感到惧怕而惶然,“应该不用跟他发生进一步的肢体接触吧?或者是同床共枕之类的……”
“当然不会,别净想好事了,”程煜麒笑了一下,祁澜觉得自己好像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讽刺不耐,下一瞬又恢复成温雅的神情,“好啦小祁,你就放心地去吧,爸爸妈妈这边,我会帮你说话的。”
祁澜隐隐松了口气。
“哦,对了,我还有事,”程煜麒低头看了眼手表,“就不送你过去了。”
清晰通透的蓝宝石表镜反射着灯光,镶嵌着碎钻的表盘精致华丽,晃得祁澜眼前刺痛发花。
他见过总监戴这款腕表。
当季最新款。
售价五十六万。
祁澜换完衣服,拎着狗笼下了楼,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和裴先生的地址,有些苦恼。
这个时候换乘公交肯定是来不及了。
祁澜狠狠心,不熟练地打了辆网约车。
司机师傅人很好,不但没有嫌弃祁澜带狗,还贴心地帮祁澜把狗笼放在后排座椅上。
“谢谢姐姐,”祁澜感激地道谢,把狗笼子抱在怀里,“狗狗有点活泼,我还是抱着他吧。”
小家伙严重缺乏安全感,祁澜实在不放心留他自己在家。
司机师傅是位很热情的大姐,时不时会在等红灯时回头看看祁澜和小狗:“小伙子,这小狗是什么品种呀?我没怎么见过这种。”
“是比格犬。”祁澜回答道。
“诶哟,这就是比格啊?”司机师傅似乎听说过比格犬的名号,“我听说这种小狗很不老实,很能欺负主人的。”
笼子里的小狗歪着脑袋听,察觉到有人说他坏话,立刻不满地大叫起来:“wer~wer~”
祁澜娴熟地塞了一根狗条进去,抿嘴笑:“他确实比较活泼可爱。”
“哈哈还真是大耳朵驴,这小狗是小女孩儿还是小男孩儿啊?多大啦?”
祁澜很严谨:“暂时还是男孩儿,十一个月了。”
司机师傅被祁澜的话逗得笑起来:“哈哈哈小伙子,什么叫‘暂时还是男孩儿’啊?”
祁澜伸了两根手指进笼子里,宠溺地按了按小家伙的脑门儿:“过些天就要带他去绝育了。”
算着月龄差不多了。
下了车,祁澜登完记抱着狗笼在别墅区里一路小跑,总算在傍晚五点五十八分站在了一幢深棕别墅门前的花坛边。
他刚出院没多久,身体虚得厉害,跑了这段路是近期做过的最激烈的运动。
“呼……呼……”
祁澜单手抱着狗笼,另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整个人弯着腰,止不住地低喘。
“wer~wer~”怀中的比格不高兴地大叫。
每天这个时候,他可都是要牵着祁澜下楼散步的。
祁澜很不好意思地轻抚他的头顶和耳朵,温声道歉:“今天有很重要的事,等解决好了,我夜里带你出来玩儿好不好?”
比格犬一旦发疯很难制止。
小家伙似乎认定了祁澜今天做错了事,直接开始对主人进行惩罚。
他张开嘴“wer~wer~”地叫了起来。
祁澜好脾气地妥协:“我一定尽快处理好事情,一处理好,立马就带你出来玩,可不可以?”
他听不懂祁澜话里具体的意思,只能听得出主人的语气是在认怂。
于是满意地闭上了嘴,歪着脑袋耷拉着大耳朵,躺在祁澜的怀里等着到地方吃晚饭。
祁澜站在院门口等了五分钟也没见到裴先生的身影。
他累得不行,费力地蹲下身子,后背靠在冷硬的花坛边沿,抬手揉了揉自己刚骨折伤愈没多久的锁骨,痛得微微皱起眉头。
天色阴沉得厉害,像是要下雨了。
这样的天气……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祁澜记起了自己发生车祸后住院期间的日子。
倒春寒的夜冷得让他每次回想起来,身体都会被唤醒记忆般地轻颤起来。
医院仿佛比任何地方都要令人觉得寒凉。
无论是处境还是心境,都让祁澜冷得发抖。
四面的白,冷得孤寂。
祁澜下意识抱紧怀中的大耳朵狗。
小家伙虽然淘气,但也是能够感知到主人情绪的。
被主人抱紧后,他赶忙仰起小脑袋瓜儿,用湿润的鼻子拱了拱祁澜的脸颊。
“wer~wer~”
祁澜刚一抬起头就看到了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珠儿,笑着碰碰他的脑门儿:“你是在安慰我吗?”
比格歪着脑袋蹭蹭祁澜的手指,“wer”声不绝于耳。
“希望可以顺利跟裴先生结婚,这样一来,医药费的问题就解决了,”祁澜捋着比格的大耳朵,许愿似的,“我一定能得到裴先生的认可,对不对?”
“wer~wer~”
“裴先生可能还没到家,”祁澜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伸手摸摸比格脑门儿中间的白毛毛,“那我先趁现在给你准备晚饭好不好?”
比格高傲地“wer”了一声。
为了避免比格在街上就大肆闹事,祁澜的背包里时常备着他爱吃的狗粮和零食。
这工夫喂起来也是很方便。
祁澜刚拿完狗粮重新蹲下身子,就听到一道温沉疏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祁先生?”
闻声,祁澜赶忙用手撑着膝盖,站起来的同时转过身,也顾不上体位性低血压带来的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就朝着面前颇为模糊的高大身影说了声抱歉。
裴殊池的视线缓缓上移。
一条接近疯癫、正狂吃不停的大耳朵比格犬。
身边站着一个标配的、手中抓着满把狗粮的老实人仆役。
很好欺负的样子。
漂亮的青年动了动微微有些苍白的嘴唇,行止间难掩拘谨:
“裴先生好,我叫祁澜,是来跟您结婚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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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子:(推推大耳朵驴)咱们俩可以换个位置吗?
大耳朵驴不语,只是一味地用脸竖中指
【继续随机掉落大量红包包~感谢大家的喜欢~】
与祁澜视线交汇的一瞬间,裴殊池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险些就没控制住情绪,放任自己毫不犹豫地扑过去把他抱进怀里。
眼前的人是多年来占据他无数酣梦与复杂情感的源头。
每一个伴随对方身影的午夜梦回,裴殊池都会不可避免地与自己心中的阴暗面正向对峙。
他需要克制。
不能吓到祁澜。
自从知道自己可以跟祁澜见面、甚至还有可能结婚之后,裴殊池连一秒钟都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即使裴家是绝对的上位者,面对着祁澜,他也不会借助半点家势的力量来压着对方听从自己的摆布。
裴殊池用了十二年的时间来回忆,来确认自己的心意。
不会再有任何事情和变故能够让他动摇自己的想法。
祁澜说完,看到裴殊池略微僵硬地站在不远处,隐约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说法貌似不太妥当。
“抱歉裴先生,我刚刚说的可能有些冒昧,”祁澜无措地摩挲了一下衣摆,补充道,“……结不结婚这件事当然只有裴先生才能决定。”
即便根据程家夫妇和二哥的态度来看,掌握着全部主动权的裴家听说是自己来跟裴殊池联姻之后,似乎并没有表示出反对的态度,祁澜也仍然不敢大意。
裴殊池同意在樟山别墅见他,大概就是已经对他的情况进行了充分的了解和调查。
“我们会结婚的。”裴殊池说道。
他知道祁澜需要什么。
流落在外多年刚被认回到家里,没多久就被推出来挡联姻,在家中的处境不言而喻。
裴殊池清楚祁澜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因此越是这样,他越是不能在祁澜面前将自己这些年来的隐秘欲念宣之于口。
积压多年的情感,一旦开了闸,就会如同泄洪般喷涌而出。
青春期开始的那天晚上,12岁的裴殊池看着濡湿的被子,一夕之间懂得了很多事情。
关于信仰,有了永恒不变的方向。
他的心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清清白白。
在环绕着祁澜的这颗灵魂,他嗜欢重欲且放任贪念。
祁澜会害怕的。
提供帮助,但不能趁人之危。
祁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裴先生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那句话,闻言便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忽然也没那么紧张了。
裴殊池走到跟前,在距离祁澜两步远的位置站定。
残阳破开天际的阴霾云层,暮色微亮,充足的安全距离也方便祁澜不用仰头就得以看清他的脸。
男人眼带笑意,年轻俊美的面庞在天色尽头的淡金余晖下跃动着蓬勃的生命力。
应该是刚洗完澡,发梢还泛着湿意。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算近,但也算不上远,祁澜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的清新水汽。
……很香,味道令人心旷神怡。
大雨倾盆前的海潮气息混合着半日花脂的温暖韵意,很大程度地弱化了裴殊池极具侵略性的凌厉五官。
在眉眼、鼻梁以及嘴唇的细节层面,裴殊池毫无疑问地与绝大多数传统或非传统的帅哥都拉开了悬殊的差距。
完美建模。
祁澜的职业病犯了,发觉自己盯着人家看了那么久后,赶忙慌乱地收回目光。
裴殊池表情温和,给人的感觉很舒服,不像是难接触的样子。
出于礼貌,祁澜顺手把狗粮揣进口袋里,擦擦指尖,想要跟裴殊池握手。
可转念又担心对方会反感。
心里这样想着,刚有些起势的手指便重新攥回到衣摆上,默默收回了手。
殊不知自己的小动作早就被裴殊池尽收眼底,看得清清楚楚。
裴殊池主动伸出手,祁澜微讶,也立刻跟着探出手。
两手相碰的瞬间,快得让人难以捕捉到的蓝白火花一闪而过。
几乎是同时地,指尖传来针扎一样的细密刺痛。
“我、我的衣服,”祁澜顾不上被电得手指发麻,指指自己的聚酯纤维外套,面对着裴殊池抱歉极了,“不好意思啊裴先生。”
“天气干燥,正常。”
裴殊池语气镇定的安慰让祁澜的愧疚心情被稍稍抚平了一些。
手上传来的温热触感也使人窘迫的情绪蓦地放松下来。
祁澜没太敢用力,生怕因为接触面积大,而导致自己凉得像冰块儿似的手把人家冻得直打哆嗦。
握了两秒,裴殊池才松开手,轻笑着邀请道:“祁先生路上辛苦了,先进屋吧。”
祁澜忙应了声好的,淡色唇角扬起弧度很浅的拘谨笑意。
“wer~wer~wer~”
被忽略了半天的比格大魔王不高兴了,仰着脑袋大叫起来。
毋庸置疑地,二人的注意力成功地被他吸引了过去。
祁澜心里忐忑着蹲下身子,动作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狗粮送到他嘴边,而后拎起两只耷拉着的过大狗耳朵轻轻捏住,方便小狗进食:“好好好,吃吧吃吧。”
说着,趁比格哼哧哼哧地吞狗粮的间歇,抬头向裴殊池道歉:“实在对不起,裴先生,他没办法自己一个人……呃一只狗长时间地待在家里,所以我只能把他带过来……”
裴殊池笑着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他低头端详着祁澜喂狗的画面,犹豫片刻,也跟着一起蹲了下来。
“怎么会想到养……”裴殊池顿了顿,视线移到趴坐在祁澜脚边拱着脑袋进食的欢脱小狗身上,继续问道,“比格犬呢?”
“一开始是我合租室友养的,”祁澜神情认真地回答着裴殊池的问题,“他养了几个月,有一天跟我说家里有非常要紧的事情,急着回去办,就拜托我照顾一段时间。”
裴殊池笑:“这段时间大概持续多久了?”
“三四个月吧。”祁澜计算着自己接手时的月份。
裴殊池替他感到有些不妙。
“他有跟你说过什么时候接回去吗?”
祁澜默默回忆了一下,老实地回答道:“我们两个很久没有联系了……他也不接我电话。”
裴殊池:“……”
看这情形,估计狗刚一脱手,家里的急事也就没了。
祁澜抱着由于到了新环境而挣扎个不停的狗,再俯下身去拿狗笼不是很方便。
他刚调整好姿势,准备弯腰,被狗咬得斑驳不堪的狼狈狗笼就被另一只修长漂亮的手先他一步给拎了起来。
“走吧。”
祁澜小声说谢谢,抱着狗跟上了裴殊池的脚步。
进门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不小心,还是因为心情波动,裴殊池脚下绊了一下。
他个高腿长,这一绊只是略微踉跄,还不至于会让他真的摔倒。
跟在身后的祁澜却吓得不轻,赶忙伸手去扶人:“裴先生,没事吧?”
“……没事。”裴殊池的呼吸重了一些,喉结滚了滚,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回答过了,又重复一遍,“没事。”
祁澜松了口气,收回手继续抱紧已经开始无聊地甩耳朵的狗,并没有发现对方的情绪变化。
有穿着制服的佣人从里面迎出来,朝着祁澜面带笑容:“祁少爷好,我是宠物饲养员小吴,负责喂食、遛狗、清洁等日常工作,请您把狗狗交给我就好。”
祁澜也担心狗狗在身边会影响到裴先生,便伸手把狗交到对方怀里,嘱咐道:“他性格很好,不会咬人,但是……”
“不咬人,”小吴咧嘴一乐,接话道,“膈应人。”
祁澜:“……”
换好鞋,祁澜跟着裴殊池走到客厅的下沉式沙发边,自觉地跟对方隔着茶几面对面坐下,向为他送水的佣人道谢后,惶惑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在来的路上,他在心里默练了好几遍正式面对裴殊池时的自我介绍,此时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在跟裴先生见面的第一刻就已经说过自己的名字了。
“裴先生好,我叫祁澜。”
——我叫满满,祁满满,你呢——
裴殊池望着神情难掩紧张、语气温和的青年。
“今年二十四岁,目前在程氏集团旗下从事剪辑师的工作。”
——我比你大一点哦,马上十二岁啦,爸爸说只要我听话,明年就让我去学校里读书啦——
祁澜一边说,一边从书包里掏出自己提前制作好的简历,小心翼翼地放在裴殊池面前。
看起来很官方。
他今天特意换了一身比较正式的衣服……他没有西装,不过至少外套里面穿着衬衫,下身也穿着一条稍显宽松的黑色西裤。
相较于祁澜,裴殊池就显得随意多了。
米白色的开衫,深色休闲长裤,浑身上下没有任何logo,但就是能让人明白价格不菲的存在。
裴殊池随意挽了下袖子,颇觉好奇地伸手接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