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疑是一场未知的等待,希望的月亮将悬未悬,其实,孟涧也很可能不再动用这份合同。
但独自压抑着秘密,彭庭献选择自我消化,硬生生挺到了今天。
无论变故如何。
他都坚定不移地救自己于水火。
律师忽然发出一声长叹,尾音带上了轻颤,他为自己抹了把眼睛,静静地看着彭庭献,说:
“开庭定在后天,你的父母也会出席,我今晚去见他们,有没有什么话需要我提前带过去?”
此话一出,窗外的狱警立刻皱眉,将耳麦声音放大,认为这是一种暗号。
裴周驭淡淡抬起眼。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彭庭献身上,他背后的家族富可敌国,父母身份显赫,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空气悄然凝结,平波水面,狂澜暗藏。
过去半晌,彭庭献才抬了一下头,平静十足地开口。
“没有。”
喂,于小衍第92章
晨午时分,六监礼堂的铁门被“吱呀”打开。
律师从探监室走了出来,离开前,站岗的狱警随手给他递了根烟。
一口尼古丁下肚,他的呼吸从肺里滤出,深深换了一口气,抬头望天。
兴许是深秋的原因,半边都覆盖着一层乌云。
他钻进车里离去。
锃亮的黑色轿车行驶在路上,帕森土路颠簸,他一直开到郊区才掏出电话,这里没有监听干扰,他按下一串号码,给彭家庄园拨过去。
对面很快接听。
他清清嗓子:“见完了,阿姨。”
电话那头沉寂了一阵,呼吸平稳,不给予任何情绪波动,律师习惯这样的理性,因为刚刚彭庭献如出一辙。
“他说不需要您帮助。”
嘟,电话被静音一瞬间。
过去好一阵,彭庭献的母亲才重新接听,淡淡说:“不好意思,刚才有一通工作电话。”
“我了解了,那就这样吧,谢谢。”
她没有多问,直接将电话切断。
律师呆呆握着手机,一时不知该不该再打回去。
帕森监管力度森严,里面的管理层权势滔天,犯人身份也显赫,这一次如果不是沾了彭庭献父母的光,他进不来。
但彭母一边答应他报酬,一边安排他探监,却在得知彭庭献的答案后表现出相同的冷漠,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不愧是一家人。
在车里思索了一会儿,律师决定抽身,将手机放回了兜里。
十公里之外,蓝家庄园。
一片森暗的地下室,曲行虎漫无目的地玩着枪,旁边坐着蓝仪云,再旁边,是两个对立的男人。
其中一位身材高瘦,虽穿着体面白西装,却缓慢而坚定地跪了下去。
对面的蓝戎眯起眼。
他看着这位赫赫有名的富商向自己下跪,临被逮捕的前一夜,他主动向自己打来了电话,说有一事相求。
这事儿怎么听怎么荒唐。
蓝仪云坐在一旁桌子上,双脚悬空,眼帘往下睨,揉了把困倦的眉心。
跪在地上的男人晃了晃身体,他偷窥到蓝仪云的表情,发现她无动于衷,显然没有和自己合作的兴趣。
于是伸出手,他牢牢抓住了蓝戎的裤脚。
———这无疑是个卑微的姿势,但男人腰杆挺得笔直。
黑暗中,他一字一顿地保证:“我可以拿整个泊林作为交换。”
叮铃铃,毫无征兆的,蓝仪云电话响了。
她低头皱了下眉,将脸庞隐匿在昏黑中,蓝戎朝她这边瞥过来,正欲斥责,她便冷脸接着脱口而出:“我出去接。”
从桌子上跳下来,蓝仪云步伐匆匆,决然离去。
地上的人刚准备继续,一下子被打断。
蓝戎向他竖起了一根手指,示意“闭嘴”,然后冷眸深深擦过他,不置一词,转身跟上蓝仪云。
蓝仪云是一边接电话一边出来的,她四下寻找贺莲寒的身影,猛然间在主宅门口抓到了她。
大步走过去,她一把攥牢贺莲寒的手腕,低声呵斥:“谁让你这时候过来的!”
“你们在干什么。”
贺莲寒眯起眼,允许被她带着走,但目光含着浓浓的审查:“你带兵去支援C星了对不对?”
蓝仪云根本没看她,眼神仍在环顾四周,她听到一串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从地下室跟了出来。
“你父亲疯了,他到底还想要多大的权力?”
“C星那边点名要人,就为了压他们一头,他……”
“仪云。”
一道男声突兀打断,蓝仪云心头一跳,脸色瞬间转寒,她骤然捂住贺莲寒的嘴,将她拖往楼梯间,那里有一扇暗门。
“哐当”用后背撞开,她果断将贺莲寒甩进了里面。
锁孔的钥匙被拔下,房门关闭,骂声也被隔绝在内。
蓝仪云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只身返回,她直直地在大厅撞上蓝戎,冷冰冰唤他一声:“父亲。”
蓝戎将眼睛投向她身后。
蓝仪云朝旁边一挪,挡住了他这道视线。
她不容置喙道:“你知道我的底线在哪,父亲。”
蓝戎看着她,半晌,什么也没有说。
时间一晃过去两天,出庭的前一晚,彭庭献将囚服归还,换上了一身舒适的便装。
监舍内已经熄灯,他摸黑点了根烟,程阎昨天得知他即将翻案的消息,莫名惆怅了一会儿,然后塞给他两盒烟。
他语重心长地说:“看来我是帮不上你什么忙了,没想到你早有后手,这是我最后一点存货,给你了,路上拿着抽。”
彭庭献回以真心一笑:“谢了,老程。”
没过多久,程阎便翻身上床睡觉,屋里时不时响起九浅一深的呼噜声,他睡得不大安稳。
彭庭献坐在床上抽了会儿烟,他太兴奋了,有点睡不着,即使听到程阎不雅的动静,也没有像以前一样烦躁些什么。
要出狱了。
即将离开这个鬼地方。
墨色漆黑的监舍内,他指间的烟头忽明忽暗,尼古丁化成丝缕,呈雾状一条条飘散。
窗外亮了一瞬,似乎要下雨。
彭庭献往脚尖弹了弹烟灰,正准备灭烟睡去,屋外却传来“砰”“砰”“砰”的闷响。
有人在砸玩具球。
条件反射地一勾唇,彭庭献把烟扔在地上,脚尖碾过去,无声无息地走到了门口。
咔嚓,铁门为他打开。
他拐进了走廊,发现裴周驭肩头微湿,应该是中途淋了一小段雨,但他今晚穿得很好看,褪去捂得严实的特警制服,穿一身休闲便装,纯黑色,款式和自己差不多。
彭庭献微微弯腰,凑近他,笑着盯他眼睛:“裴警官,来跟我道别?”
裴周驭握了握反弹回掌心的玩具球,没什么表情地扫了他一眼,直接进入正题:“最近忙的就是这个。”
彭庭献装听不懂:“哪个?”
“算计你未婚夫。”
胸腔闷笑一声,彭庭献纠正:“他不是我未婚夫。”
“嗯,”裴周驭对此并不感兴趣,抬起头,直视他眼睛:“出去之后。”
“也不会有未婚夫。”
彭庭献默契地替他接了过去,他喜欢揣摩每次裴周驭不明说的话,并且次次直达要害:“问这个干什么,你也有出去的机会吗?”
裴周驭看着他,不回答。
“希望是真的,裴警官,你…”
彭庭献冷不丁一顿,感觉这句祝福的话怪怪的,他思绪散开,回想了下刚入狱时和裴周驭互相看不顺眼的日子,还有玻璃房那几晚,再之后战场分别……画面在脑中一一闪过,一弯唇,彭庭献选择将记忆卡在二人上次交融的工具间。
他改口道:“裴周驭,其实,你能和我一起出去最好。”
“buddy的窝永远给你留着。”
裴周驭抛球的手一顿。
彭庭献忽然凑了过来,摸了摸他身上的便装,黑色毛衣传来柔软触感,像以前一样,他按下去,手掌覆在他胸口的位置。
“好软。”
他给出这两个字评价。
笑容不明不白,彭庭献依旧点到为止,不带任何留恋地收回手,他撤脚回到屋内。
雨下了起来。
五监后门的一处通风口,裴周驭把烟头熄灭在这里,他脚底还攒着零星几根,但已经不太重要。
平静直起腰,他跺了跺脚底板的泥灰,打算冒雨赶回,倏然,旁边“砰”的撑开一把伞。
霍云偃把伞柄塞进他手里,嘴上也叼着根烟,两眼困得冒星:“见完了?”
裴周驭握了下伞柄。
“这下释怀了吧,少将,”他忍不住调侃:“上次在八监你可把我吓一跳,彭庭献还没走,你反应就这么大,还以为今晚你要干出点更出格的事儿。”
裴周驭漠然不语,将视野拉远,看向不远处朦胧的操场,sare被暂时寄养在那里。
霍云偃以为他心情低落,又补上一句:“没事,彭庭献走就走了,我说真的,少将,你就是在帕森这种地方待太久了,一丁点稍微特殊的感情对你来说都会被放大,其实你和彭庭献之间谈不上喜欢,彭庭献也不是你理想型,你心里清楚得多。”
“我让人去查海拉明药素的时候,顺带翻了下他家庭关系。”
霍云偃一顿,颇感无奈:“这小子病症都算轻的,他父母没一个有心的东西,冷血不说,一家人还能互相算计,感情好的时候花大价钱研究抑制剂,结果儿子一入狱,快冬天了连件棉衣都不给送。”
“我站你这边儿,少将,彭庭献没做错什么,但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基本得不到好结果。”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声音渐渐盖过了他,裴周驭一语不发,始终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他拨弄了下口袋里的球,心想,该回八监了。
黎明在雨中迎来破晓,第二天清晨,彭庭献准时在六点起床。
今早为他开门的人不再是霍云偃,而是一位法庭公检人员,他提着黑色公文包,身后站着三位狱警,共同将他带往法庭。
狱警不太耐烦地催促:“赶紧,别捯饬了。”
彭庭献临走前最后一件事是照镜子,他再三确认自己仪表整洁,身上的便装也整理妥当。
这才露出绅士一抹笑:“谢谢警官。”
五监门口停了辆押送车,车身漆黑,每一扇窗户都装了防护栏,彭庭献被关进后座,这里有一面挡板,能与驾驶室完全隔绝开来。
公检人员被安排在副驾,他没有和他交流的机会。
一路上,对面的两位狱警一直在互相窥视,彭庭献发觉他们暗暗比了几个手势,以为是执勤沟通,并没有往心里去。
他靠在一扇车窗边透气,窗户可以推开一点点,借着缝隙,他又点燃一根烟。
程阎临别时赠送的烟,成了他缓解情绪的抑制剂。
对面两位正在交流,蓦地闻到烟味,朝他看了过来。
其中一人眼球四下转动,铺开诡谲的注视,另一人也紧盯他这根烟,不阻止,但也不作声。
彭庭献注意到异常,反问:“有什么问题吗,警官?”
他脸上笑容平和,狱警眼神闪躲了下,将目光从烟上移开。
而就在两人交流的这一刻,押送车突然颠簸了下。
幅度非常剧烈,彭庭献猝不及防,拿烟的手一抖,烟灰直接掉在了脚尖,他被烫得吸气,频频皱眉“嘶”声。
押送车急停,前方驾驶室有人打开了门,似乎轮胎出现问题,他们下车检查。
彭庭献抽空扫了眼对面这两个狱警,发现他们还是反应平平,没有一点要下去帮忙的意思,反而还在嘀嘀咕咕,时不时抬腕看表,或者比那些奇怪的手势。
后座内鸦雀无声,渐渐的,彭庭献逐渐眯起了眼。
他直觉有股不对劲。
下一秒,突如其来的,他们双双抱头蜷缩了起来。
车窗猛然撞上一团浓烟。
“砰———!”
昨夜的雨席卷而来,水流如瀑,注入百里之外的军事法庭,今天电闪雷鸣,但法庭仍准时拉开了重审一幕。
星际最高军事法庭,坐落于雪山之巅。
它是一处独立于任何星球的建筑,旁边瀑布飞下三尺,起落间皆是雪原凝结的霜花,法庭正门由白色巨石构成,一推开,气息古朴而沉重。
穹顶高悬,光线被墨绿色窗帘厚厚遮盖,到场的所有人带上了面具,空气凝滞,弥漫着浓浓森严。
正中央,审判长和陪审员一一就坐。
他们身后挂着一面巨大徽章,那是星际最权威的象征,代表着凌驾一切的纪律、等级和公平体系。
律师开始调整麦克风,双方静等开庭。
C星皇帝坐在了原告一席,他身边站着几位将领,每个人眼神如炬,恨不得将入场的孟涧生吞活剥。
孟涧被人带着缓缓走出,他两只脚都被锁上了铁链,拖在地面上,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
这声音尖锐又难听,引起旁听席躁动,有人不安地扭了扭身子,低骂:“疯子。”
孟涧全程没有抬头,脚步一停,最终,他被按着坐在了被告席。
身旁律师拍拍他的手,示意放心。
孟涧的思绪却越飘越远,视线在法庭上失去焦点,开始漫游到四方,他忍不住想,运气怎么可以差到这种地步。
对面C星是他的老熟人,明明已经合作过一次,今天却成了反目成仇的对手。
———他是不是永远比彭庭献矮一头?
想到这里,孟涧忽然顿了下。
头顶传来法官一声不满的叹息,他跟着抬起眼,看向墙上的摆钟,发现分针已经走完了一圈。
对面座位空缺,C星皇帝仍没有等来证人。
台下散发窃窃私语,孟涧又呆滞地转过头,往下看,在旁听席里捕捉到彭庭献的律师,他正一边道歉一边推挤着出去打电话。
看上去很焦急,似乎碰到了什么麻烦。
下一刻,原告席响起一声“嘶”,皇帝的律师也突然皱眉。
孟涧眨了眨眼,将视力重新聚焦到摆钟,木质钟表被岁月磨出了痕迹,暗淡光泽下,它一圈圈地走。
八点过一刻,彭庭献仍未出席现场。
下方讨论声愈发不可控,审判长蹙眉,孟涧脸上的表情却慢慢活了过来。
这样安静的氛围,让他想起那间地下室。
“原告方证人,彭庭献,错过庭审时间,自愿放弃出席。”
审判长威严的声音响起,重锤落幕。
对面律师紧接着站了起来,孟涧瞳孔却激动骤缩,直愣愣盯着钟表,直到确认抵达十点十六分。
轻微一声响,他脸上扯出苦笑。
两个肩头如卸下千万吨重负,他深深吸着气往后靠,将身体瘫软在椅子里,捏着发汗的手心,终于放下了心。
他在心底低低呢喃:“等我去帕森陪你。”
法庭外,各路媒体早已严阵以待,天上乌云压顶,雷暴雨的趋势越来越明显,但在场无人撤离,大家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旁边瀑布发出怒吼,电闪雷鸣,雨水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将每个人的身形削得瘦薄。
哗啦啦———
深秋最后一场大暴雨,倾盆而下。
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第八监区一间手术室,新换的灯泡发出滋滋电流声,忽明忽暗,将手术台上的人笼罩。
彭庭献醒来时,外面已经一片漆黑。
他倏然一下子从台上睁开眼,皮肉烧焦的剧痛感猛地拔上神经,他呼吸紊乱,强行憋一口气从台上撑起来,忍着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的疼痛,迅速环顾这间手术室。
四面都是墙,每一处都挂满了血手印。
他后知后觉地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炸成了碎片,丝丝缕缕的布条挂在身上,显得整个人狼狈极了。
但还没完,彭庭献蓦地想起什么,撑着哆哆嗦嗦的手臂从手术台上跳下,“咚”,他和手术器械盘一起砸落在地。
几把冰冷的手术刀和他一起重重摔了下来,他瞳孔充血,强行逼自己保持冷静,去找屋子里有没有时钟。
他需要看时间。
他迫切地需要看时间。
“吱呀”———这时,门口传来一道沉重闷响。
两个研究员推门而入,他们手上拿着针管和不知名药物,见他苏醒,第一句话便冷漠异常:“躺回去,现在给你第二次清创。”
“现在几点?”彭庭献却仿佛被按下暂停,一起一伏间皆是风雨欲来的恐慌,他突然拔高音量:“我问你现在几点!?”
研究员因他的失态小小缩了下脖子,不太情愿地抬起手,将手腕上的表举给他看。
凌晨两点二十。
距离庭审已经过去十六个小时。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击穿心脏,彭庭献滞停片刻,用三秒钟消化这个事实,紧接着,更旺盛的怒火铺天盖地涌入神经,霎时烧穿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彭庭献浑身一凛,忽然大步流星地冲过去,直接一把攥起研究员的衣领,声音低哑得骇人:“电话。”
“给我电话,立刻。”
“彭先生,你冷静一下,”另一位研究员进来插话,麻木无波:“你的律师刚刚委托助理来电,工作期间,他希望我们暂时不要打扰,有问题先联系您母亲。”
“她也正前往出差的轮渡。”
被彭庭献抓着的研究员皱起眉,沉声怒道:“我再说一遍,躺下,我们给你清理淤血。”
彭庭献震颤着摇晃了下身子,似乎有些站不稳,但他脸上却硬生生挤出一抹森寒的笑,血液从耳孔和额角缓缓溢出,宛如失智的魔鬼,他在原地一阵阵低笑起来。
研究员正要催促,忽然,门口又多出来一道人影。
裴周驭出现在他们身后,又换回了平日那身特警制服,耳垂挂着一个黑色麦克风,正传出滋滋电流声。
他静立在门口,目光先是扫过一片狼藉的地面,而后才落到了彭庭献身体,他脸上仍是那片面无表情,但眼神非常耐人寻味。
———瞳孔深处,他压抑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彭庭献一步步朝他杀过来,他抬手,关掉麦克风,将耳麦拨到一边。
下一秒,喉结瞬间感到一紧,彭庭献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提起来,薅起他衣领,“砰”一声将他抵在了墙上。
裴周驭还没说什么,一张嘴,彭庭献果断一巴掌扇了过来。
他掌掴他的脸,毫不手软,连说话腔调都完全压了下来:“裴周驭,我得罪你了吗?”
裴周驭的脸被扇向一侧,他眯起眼,用舌尖顶了顶迅速红肿起来的腮帮,尝到口腔里蔓延出一丝血腥味。
很慢、很慢地转过头,他对视上彭庭献充血的眼睛,然后抻了下手,露出一截小臂。
他反手扣住彭庭献的手腕。
一字一顿,回答:“现在就是。”
彭庭献重锤一拳朝他打了过去。
裴周驭丝毫不躲,刹那间出手接住他的拳,旁边那位研究员大惊失色,慌忙去按报警器,但转身的同一秒便感到头皮骤紧,彭庭献残忍地一把薅起他头发,拽停他恶狠狠“砰”一声将他甩到了墙上去。
研究员额头受到重创,血喷涌而出,彭庭献直接往外冲。
另一位研究员眼疾手快,迅速闪身出逃关上了门,彭庭献一下子被隔绝屋内,走廊在这时爆发惊天红光,短短两秒,第八监区全部进入一级戒备状态。
彭庭献俨然沦为失控的野兽,抓住把手疯狂踹门,砰!砰!砰!接连三脚暴踹在门板,电子锁应声脱落,电流伴随火花“滋啦”一声炸落在地上。
“啊……!”
彭庭献捧住脸怒吼了一声,他浑身压抑着暴风云,怒冲冲走向手术台,从刚才掉在地上的手术刀里捡起一把,悍然冲向屋里唯一留下的人。
裴周驭浑身肌肉紧绷,他原地目睹那把刀以最快速度放大到眼前,近在瞳仁的那一刻,他果断出手截刀,同时一脚狠狠踹在彭庭献肚子上。
刀刃从他手心擦过,绽开一道深可见骨的红,彭庭献又冷笑着扑过来,和他扭打成一团,两人在跌撞中接连砸向墙面。
裴周驭后脑勺重重磕了一记,他闷哼,彭庭献身体猛然压了过来。
刀尖眼看一厘米就要捅进自己喉咙,裴周驭本能地抬腕格挡,彭庭献赤红的眼凑近过来,满目红血丝疯长,恨不得蔓延到他脸上:“开门。”
“开门!裴周驭,我让你开门。”
裴周驭搐了下喉结,他感到金属抵进脉管散发出阵阵冰凉,还有彭庭献的手,他在抖。
情绪冲击比浪潮还汹涌,将他的理智全部吞没,他笑得阴测测,卸下伪装后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比刀子还扎人:“还是听话的狗吗?”
他不由分说,抬手又是一巴掌。
裴周驭这一次被他打得垂下头去,彭庭献发怒时的所有行为都暴露本性,他用尽恶毒词汇,骂着骂着,换来裴周驭一点点抬起眼。
他眼皮缓慢上翻,虽被彭庭献压着按在墙上,但底色实在平静得过分,隐隐浮现一丝诡异。
忽然,他主动往前抵,让刀刃深深刻进肉里。
“疯够了吗。”
空气凝固片刻,彭庭献停下动作,他瞬间抬臂一顶,匕首直接飞了出去。
彭庭献同时被他捞住脖子架着往前走,“咚———!”,天旋地转,彭庭献被一下子扔到了手术台上。
他的小腹凶狠磕在台边,裴周驭立刻爬上来,胸膛像堵墙一样死死压住他后背,彭庭献感到小腹一酸,紧接着,下巴被一只手锢着硬生生扭过去。
裴周驭咬在他耳边,冷而沉:“想出狱,我教你怎么跑。”
彭庭献蓦地瞪大眼。
“啊———!!”
他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手攥成拳猛烈捶打台面,硬石震得他手生疼,但不及后颈千万分之一。
裴周驭一口叼住了他的腺体。
獠牙带着比尖刀更百倍的剧痛刺了进来,柏木叶信息素宛如被鲜血激活的狼,将战栗的兴奋直直注入他血肉。
彭庭献惨叫声中带上了撕裂音,裴周驭的畸形心理在此刻登顶,他牙尖重重向深层碾,同时一只手拽下了彭庭献的,然后把住他小腹。
古铜色粗粝的大掌将他这里全部笼罩,他身影下压,某一山却膨胀起来,威胁在边缘:“在这儿做一次,弄进去,大着肚子蹲监狱。”
“想变成omega吗?”他把他的脸按在手术台上,让皮肤紧贴冰凉而悚人的金属面:“彭庭献,能装多少。”
彭庭献挣扎的动作戛然而止,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特殊omega可以申请减刑。
“你疯了……”
“裴周驭……你他妈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虽嘴上骂着,他后腰却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刚才被怒火烧穿的理智渐渐回笼,他眨了眨模糊的眼,这才看清墙上那些宽大的手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