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锋一转,锐利的目光刺向陆今安:“但用同性恋这种身份来打掩护,就是一步臭棋,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不过,”陆昊喘了口气,语气稍缓,“也不是不可挽回,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解释过去,年轻人贪玩胡闹,也无伤大雅。”
他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我已经又给你物色了一个结婚的人选,临市赵家的二小姐。赵家深耕高端制造业多年,手里握着好几个核心产业园,和他们联姻,不仅能给汇森带来巨额订单,还能彻底堵住那些说你位置不稳的嘴,这,才是强强联合。”
话音未落,正低头专注剥着橘子的宋闻,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指甲戳破了饱满的橘瓣,清甜的汁水瞬间迸出,染黄了他的指尖。
这短暂的停顿无人发觉,稍顷,他便恢复了常态,依旧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掩去了所有情绪,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反观陆今安,却一反常态。
脸上无懈可击的笑容终于落了,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病床上枯槁的男人,缓声道:“我不会联姻的。”
陆昊一怔,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地拒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愠怒:“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陆今安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爸爸,我以为,您会知道其中的原因。”
陆昊猛地瞪大眼睛,瞬间中,他仿佛在陆今安冷硬的轮廓里,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个笑起来很甜,爱穿烟霞色长裙的女孩。
陆今安望着陆昊骤然剧变的脸色,勾起嘴角:“对,就是您此刻想到的原因。所以,我绝对不会去联姻,绝不。”
说完,他不再看陆昊的反应,转身向外走去。
路过宋闻时,手臂一伸,不容分说地掐住他的后脖颈,几乎是拎着人往门口走。
刚刚行至门口,身后病床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夹着苍老却冷厉的警告:“绝不联姻?呵……这种话,当年我也说过。”
“陆今安,别把自己想得有多坚定,在这个位置上,没人能够做到真正的随心所欲。”
“你要是不同意……”咳嗽声暂歇,陆昊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来,“就什么都得不到,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不会再属于你!”
“走吧。”陆今安的手依旧掐在宋闻的后颈上,力道不轻,带着掌控意味,几乎是半推半拎地将人带出了病房。
厚重的门扉在身后缓缓闭合,宋闻别扭地回头,望向逐渐变窄的门缝。
病床上的陆昊,面沉如水,那双深陷的眼睛穿透即将消失的缝隙,死死钉在宋闻脸上。
就在门即将彻底关严的刹那,宋闻清晰地看到,陆昊干裂的嘴唇极其缓慢地张开,对着他,无声地说出了三个字:
“宋、伯、清。”
一声轻响,门锁彻底扣合,严丝合缝地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宋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失神地被陆今安带着踉跄前行。
也正因如此,他并未注意到身旁撸着他的男人,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正快速地在手机上编辑着信息。
“这几天找人跟着宋闻。如果他把今天在病房里听到的消息,透给我二叔那边,那这奸细的名头,可就板上钉钉了。”
拇指在绿色的发送键上轻轻一按,信息瞬间滑出。
屏幕随之暗下,归于一片漆黑。
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从医院正门出来,左拐是停车场,向右是小公园。
公园有角门,临门杵着一排底商,药店占了八九家,其中却混进了一家暖色调的蛋糕店。
玻璃门被推开,带起一阵清脆的风铃声。
“每次过来探病,”陆今安站在明亮的展柜前,目光扫过造型可爱的蛋糕,“都感觉沾了一身行将就木的腐朽味儿,得用点甜腻的东西冲一冲。”
“这个。”他点了一个缀着新鲜草莓的黑森林蛋糕。
“你呢?”
没有回语。
男人目光偏斜,看向身侧的宋闻,见对方垂手而立,眼神空洞地落在展柜反光的玻璃上,显然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这样的宋闻不常见。
平日的他,总是低眉顺眼,安静得像块背景板,偶尔走神,也不是这般失神惶然的模样,如今却像丢了魂似的。
陆今安微微蹙眉,下意识伸出手,用指尖碰了碰宋闻垂在身侧的手背。
触手一片冰凉。
“宋闻?”
青年恍然回神,眼底还带着一丝茫然:“怎么了?”
陆今安回想着刚刚摸到的一手冰凉,沉默了片刻,才重复道:“问你点哪个蛋糕。”
宋闻似乎没料到会被询问意见,愣了一下,有些犹豫,也显出几分可怜:“我……也能点吗?”
不知怎么,陆今安忽然挂上了不该挂的那根弦,脑中莫名闪过了张北野的那句:“感情里头,没有谁欠谁的,对人家好点。”
他烦躁地将这话甩出脑子,下巴朝展柜一扬:“选。快点。算你中午的加班福利,允许你连吃带拿。”
蛋糕店冷气很足,角落安静。
宋闻小口小口吃着蛋糕,目光掉在餐盘中,显然心思并不在此。
握在手里的叉子冰凉,像刚刚宋闻的指尖。陆今安利落地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随手扔进宋闻怀里:“这衣服上一股消毒水味儿,你披着正好,清清你这个小gay脑子里不健康的黄色垃圾。”
宋闻抱着还带着陆今安体温和淡淡木质香味的西装,愣了一下,才默默披上。
宽大的外套几乎将他整个裹住,不仅隔绝了冰冷的空气,竟也奇异地安抚了他惶然不安的心绪。
“你不怕你爸爸的威胁吗?”甜腻的蛋糕在舌尖融化,宋闻轻声问道。
“怕啊。”宋闻的巧克力熔岩蛋糕看起来不错,陆今安伸长叉子挖走了一角,送入自己口中,“不过,他更怕。”
看着蛋糕上缺了的那一角,宋闻一时不知该先投去“不满”的目光,还是先表达“疑惑”,两种情绪掐架,因而他的表情微微扭曲。
陆今安看得有趣,笑着评价:“小气。”
“想知道他为什么更怕吗?”他拖长语调,笑容更深,“和你说个好玩的。”
“和我爸联姻的那个女人,后来也生了个儿子,叫陆今轩。那是按正统继承人培养的,金尊玉贵,样样都要压我一头,请的老师、用的东西,都必须比我高上一截。”
“结果十四岁那年,一场‘意外’坠马,他下面……好巧不巧被马踏了一脚,彻底成了废人。”
话音未落,目光随意一展,陆今安瞥见落地窗外的角落,堆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个小孩,看不出男女,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正扒着玻璃,眼巴巴地望着店里五彩缤纷的蛋糕,满眼渴望。
收回目光,仿佛没看见一般,陆今安继续用那种谈论天气一样的口吻说着家族秘辛。
“我爸震怒,下令彻查,你猜怎么着?”陆今安拿起手机扫了桌角的二维码,“是我二叔,陆健,暗中动的手脚。”
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他才抬头补了个笑:“结果第二年,我二叔那个宝贝独子,也不知怎么的,就从老宅那段极高的旋转楼梯上滚了下来,重创了脑子,视神经受损,瞎了。”
手机一放,他忽然握住宋闻的手腕,强硬地带他在自己的黑森林蛋糕上挖了一角,然后又拖着那只手,将蛋糕塞进了宋闻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嘴里。
等宋闻脸上抗拒的表情慢慢转为怔忪和回味,他才轻声说:“两个十几岁的少年,人生才刚刚有点意思,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一个废了,一个瞎了。”
“倒让我这个原本没人看得上的‘管家的外孙’,捡了如今的位置。”
恰在这时,服务员端着两份精致的蛋糕走近:“您好,请问是哪位点的?”
“打包,”陆今安朝窗外抬了抬下巴,“给那孩子送去,告诉他,扒窗户别把嘴贴玻璃上,多他妈埋汰。”
宋闻闻言转身,这才看到窗外的孩子。
他难以置信地看了陆今安一眼,随即急忙截住正要转身的服务员,温声道:“后面那句就不用说了……就说是陆叔叔请他吃的,祝他早日康复。”
清脆的风铃声再次响起,孩子的脸上绽出的惊讶的笑容,像灰蒙的天空乍现的一缕阳光。
心里某个地方似乎微微松动,宋闻静静将陆今安脸上深邃的轮廓描摹了一遍。然后,伸出手,轻轻拽住了陆今安的一点袖口,拖着他的手,引导着叉子,在自己吃了一半的熔岩蛋糕上又挖了一勺。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错开了目光,低声问:“所以,为什么陆昊……董事长,更怕你?”
陆今安瞧着宋闻微微颤动的睫毛,慢条斯理地将叉子上的蛋糕送入口中。待甜意在舌尖化开,才缓声道:“我怕他不给我资源,可他更怕我,撂挑子不干。”
“因为我现在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健全的继承人。”
话音未落,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跳出来的名字让人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亲爱的Daddy。
陆今安低声一嗤,接起电话,过分热情的语调,甜得发假:“爸爸,我怎么会生您的气呢?您想多了……”
办公室内,气氛凝滞。
贺思翰垂手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声音有些发干:“陆总,您让我找人跟着宋闻,昨晚……”
陆今安的目光从一份摊开的文件上缓缓提起,打断了他的吞吞吐吐:“贺秘书,如果每次汇报都只说半截话,那以后你的舌头也可以只留一半了。”
贺思翰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公文袋的线绕了几圈解开,从里面取出两张照片,放在陆今安的办公桌上。
“这是我们的人昨天晚上拍到的。”
陆今安拈起照片,当看清上面的人影时,手中的签字笔猛然一压,在文件上晕开一个脏污的墨点。
照片有些模糊,显然是长焦偷拍,但人物的轮廓依旧清晰可辨。
“这是……我二叔的秘书?”
“是她,孔卓。昨晚七点四十二分,宋闻在老城区一家很偏僻的咖啡馆里,和她见了面。”
手指一翻,陆今安看到了第二张照片。
第二张照片捕捉到了一个更关键的瞬间:穿着醒目红色套装的女人,正微微向前倾身,将一张折叠起来的白色纸张,递向对面的青年。
目光一转,陆今安的视线落在宋闻身上。
宋闻的脸隐在咖啡馆昏暗的光线中,表情模糊难辨。
然而,他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却清晰地悬在半空,似乎正要接过那张白纸。
然而几个小时之前,正是这同一只手,曾小心翼翼地拽着陆今安的袖口,引导着他,去分享那块甜得发腻的巧克力熔岩蛋糕。
指腹落在宋闻的脸上,相纸打了褶子。
陆今安的嗓音有些嘶哑:“她给宋闻的是什么?”
贺思翰:“距离太远,没拍到具体内容。”
拇指慢慢挪开,一点一点露出青年那张淡然的脸,陆今安似乎想像平时一样扯出一个讥笑,试了几下,终究还是压下了唇角:“当天晚上就急着去告密……宋闻,你还真是迫不及待。”
“陆总……”贺思翰的半条舌头在嘴里绊了一下,才犹豫道,“还有一张照片。”
他将公文袋彻底倒转,轻轻一抖,最后一张照片滑了出来。
贺思翰只伸了一半的手臂,照片悬在办公桌中央:“孔卓走了以后,宋闻又见了两个人。”
陆今安一把扯过相纸:“见了谁?”
未等回答,他的目光已经扫过照片:“张启东?”眉间一蹙,“宋闻为什么会见他?张启东旁边那个老头又是谁?”
贺思翰:“我查了一下,那个人是万家星连锁超市的财务总监,陈志远。”
“陈志远?”陆今安没听过这号人物,却有些面熟,“宋闻怎么会和他们搅到一起?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关系?”
贺思翰微微摇头:“目前还不清楚,已经在查……”
话未说完,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了电话铃声。
陌生号码。
贺思翰看了一眼,直接挂断。
然而,几乎无缝连接,那个号码又打了过来。
向陆今安稍稍示意,贺思翰捂着手机向旁边快走了两步,用手圈着话筒,压低声音问道:“喂?哪位?”
随着电话那头焦急慌乱的声音传来,贺思翰的脸色骤然剧变,血色瞬间褪尽,声音都变了调:“什么?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骤然转身,甚至来不及挂断电话,就朝着陆今安急声道:“陆总,不好了!东湾区项目工地出事了,就在刚刚市领导现场检查的时候,工地着火了!”
“什么?”陆今安蓦地从椅子上起身,“不可能,昨天下午我才亲自带队做过全面的安全巡检,所有消防设施、电路管线、动火作业都是完备的,怎么可能突然着火?”
他看向贺思翰还在通话的手机,“你在和谁通电话?是张北野吗?”
贺思翰摇头:“张总当场抓到了纵火犯,正在扭送公安机关,电话里的是项目副总,他说市里要求立即暂停我们的所有施工,全面启动安全核查和责任调查。”
“纵火犯?”陆今安准确地抓到了关键词。
沉默片刻,他的目光骤然落回桌面的那张照片上。
宋闻与张启东、陈志远秘会的画面,此刻显得格外刺目。
宋闻有些心不在焉,指尖捻着“车”,久久没有落子。
坐在对面的大爷喜滋滋地摇着蒲扇,能让宋闻琢磨这么久的棋局可不多见,足够他在公园的老伙计们中吹上小半个月了。
“小宋啊,”大爷得意地呷了口浓茶,“我这步走得妙吧?”
大爷的腰围得有三尺,汗衫扎在腰带里,腰上别了串钥匙。
宋闻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串钥匙上,违心地点了点头:“妙。”
他还想学着陆今安平时那样,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却学得极其蹩脚,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两下,索性问了实话:“许大爷,您钥匙串上别的那个……是什么章”
“这个啊?”大爷的蒲扇往腰上一拍,“名章”
“您的名字?”
“不是现在用的名儿,算曾用名吧。”大爷来了谈兴,蒲扇也不摇了,“许云峰!《红岩》里头那个地下党,工运书记,他可是我年轻时候的偶像。当年脑子一热,就去派出所把名儿改了,后来我爸不同意,硬逼着我又改回来了。喏,许云峰就成了我的曾用名,我刻个章着念想,没什么法律效力。”
“没法律效力?”宋闻随手将棋子放在了一个明显留着漏洞的位置:“许大爷,您那个章…能借我用一下吗?”
大爷一看棋面,眼睛唰地亮了,手指微微抖着,赶紧提子:“宋啊,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赢你一个鸡蛋,今天大爷啥都能答应你。”说着,“啪”一声落子,“将军!”
宋闻拿出那份单子时,一圈老头递过来好几个印章“小宋,要盖章?用我的,用我的,一会儿你也和我下一局呗?”
“许云峰的章啥好的,我这个‘李云龙’多响亮!”
“我的章是人名,‘俭以养德’行不?你这单子上空地儿多,不差我这一个章。”
宋闻本就不太会拒绝人,看着递到面前的一堆印章犹豫地问道:“一份文件上印这么多……能行吗?”
“这单子重要不?”有位大爷探头问。
宋闻低头瞅了瞅。
本人(担保人)自愿为债务人(黄建国)与债权人(京珠股份有限公司)于2025年7月5日签订的《借款合同》(编号:MY20250705)项下的人民币贰亿叁仟零伍拾万元借款本金及利息、违约金等一切债务提供不可撤销的连带责任保证担保。
担保范围包括主合同项下的全部债务。
担保人(签字、盖章:
债权人(签字、盖章:
“不重要。”宋闻给出结论。
“不重要就盖着玩呗,反正又不是真名。”
单子送了出去,宋闻挤出人群,接通了一通来电。
“喂?”
对面的声音一直空着,他看了一眼陌生的号码,换了更礼貌的招呼:“你好。”
“宋闻。”一道苍老的声音缓慢地灌入耳中,“我是陆今安的父亲,陆昊。”
一位大爷刚盖下的“宁静致远”的印章歪了。
医院病房内,窗边那盆绿植蔫头耷脑,泛着毫无生机的灰绿色。
点滴液顺着透明的输液管,一滴一滴,缓慢地注入凸起的青筋中。
“宋闻。”和电话中一样苍老缓慢的声音响起,“你和你的父亲长得很像。”
宋闻依旧坐在上次那个靠墙的沙发上,鼻腔中塞满了属于衰老和疾病的腐败气味:“哦,那还挺好的。”
陆昊微微眯了眼睛,干瘪的胸腔起伏了一下。
这算是什么狗屁回答?不惊不慌,不接招,反而用平淡得近乎木讷的语调,把话题轻飘飘地荡开了?
陆昊暗忖:倒是小看了这小崽子,竟还有点四两拨千斤的手段。
“我和你爸爸是旧识,”压下那点不快,陆昊声音放缓,语气感慨,“虽说共事不到半年,他就意外去世了,可我一直觉得,他是一个非常出色、非常专业的财务总监,当初在工作上,对我也帮助良多。”
对面依旧没什么明显的反馈,陆昊心底的恼意更重。
“宋闻?”
“哦,”沙发上的青年仿佛才回过神,抬眼淡淡问道,“那你当初给我爸涨工资了吗?”
“……”陆昊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噎得他差点喘不上气来。他盯着宋闻那张看似无辜又平静的脸,沉默了足有十几秒,才低低地笑了起来。
“有点道行。”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行,那咱们就不兜圈子了。”
松垮的眼皮慢慢挑起,那双深陷的眼睛,骤然刺来目光:“宋闻,你隐姓埋名,处心积虑,故意接近我的儿子,到底想干什么?”
“隐姓埋名?”宋闻微微偏头,脸上露出了真实的困惑。
枯瘦的手臂费力地撑起一些身子,被子滑落,露出嶙峋的肩胛骨。陆昊喘了口气:“难道不是么,余助理?”
“啊?余……”宋闻听懂了,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想姓余的。”
“说说你的目的吧。”陆昊失去了耐心,声音冷硬下去,“要钱?还是受人指使,打算窃取汇森的商业机密?”
宋闻实在不喜欢病房里的味道,站起身,走到床头柜前,从果盘里拿起一只橙黄饱满的橘子。
“我给你剥个橘子吧。”
他仿佛像没听见那两个尖锐的选项一般,撕开橘子皮,凑近鼻尖,深深吸了一口那点难得的清新,才侧过头问:“还能要钱啊?”
陆昊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可以。开个数,然后,从我儿子身边滚开。”
说真的,宋闻听到这话时,眼睛亮了一下。
嚼了多日的水煮菜叶子,他觉得自己的消化道从上到下都泛着悠悠绿光,确实急需一点“横财”来改善伙食。
他伸出了一只手掌,五指张开。
“五十万?”
宋闻微微蹙眉:“他们说你挺有钱的。”
“五百万?”老登拔高了声音,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字跳了跳。
宋闻摇了摇头,清晰而平静地拍板:“五个亿。”
“咳咳咳~”陆昊从胸腔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枯瘦的身体蜷缩起来,旁边监护仪上的数字一路飙升。
好不容易喘过气,他看宋闻像是看一个疯子:“你确定你说的是五个亿?宋闻,你上过学吗?识数吗?你知道五个亿是多少钱吗?”
宋闻掰了一瓣橘子放入口中,尝到了那点酸甜的滋味后,把剩下的大半个橘子随手扔回果篮,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才缓缓抬起眼。
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空茫平静,而是出乎意料地坚定,甚至透着毫不掩饰的冰冷的厌恶:“五个亿很多吗?”他轻声反问,“多到能买回两条命吗?”
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心电监护仪偶尔发出一声单调的提示音。
当仪器屏幕上的时间跳到21:00时,窗外的路灯整齐地亮了起来,给窗角的绿植加了一片影子。
拉长、扭曲的影子铺在雪白的被子上,黑色的枝杈交错,像是某种不祥的蛛网,看着有些瘆人。
良久之后,陆昊枯瘦的手指动了一下,抻了抻垂在半空有些拧巴的输液管,语气恢复了先前的讥讽:“你和你爸爸确实很像,都是油盐不进、认死理的家伙。”
他将那截输液管慢慢捋直,让药液顺畅地滴落,声音也像那截输液管一样,重新变得缓慢清晰,再次掌控了局面。
“是谁告诉你所谓的‘真相’的?当年警方结案时清清楚楚,证据链完整,你父母的死,就是一场不幸的意外。你现在跳出来,口口声声要替他们讨公道,宋闻,你就没想过,是不是有人在利用你?拿你当枪使?”
他抬起头,准备迎接对方会出现的动摇或愤怒,却愕然发现,宋闻竟然在低头在玩手机。
“你!”陆昊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监护仪再次发出了嘀嘀声。
宽大的办公室里,没开灯。
只有红木佛龛前,长明灯散发出微弱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关二爷冷峻的面容和财神爷圆润的轮廓。
陆今安陷在皮质办公椅里,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香烟。
猩红的火光明明灭灭,烟雾缭绕,将他英俊却冰冷的侧脸笼罩在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里。
他面前的桌上,随意扔着几张照片,照片的一角被男人的肘部压着,扭曲了宋闻那张藏在宽大镜框后的脸。
而此时,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陆今安衔着烟,慢悠悠地送过去了一个眼神。
“宋闻?”沙哑的声音从好看的唇里吐出,却似念出了一个令人厌恶的名字。
陆今安的目光又落回那几张照片上,照片里青年的面相模糊不清,只剩下一片熟悉的苍白。
摘了烟,拇指一弹烟蒂,簌簌而落的烟灰盖在了宋闻的脸上。
然后,他才拿起手机,解锁,看着对面发来的信息。
发信人:余助理
内容:陆总,请教一个问题,怎么才能在谈话中彻底重创一个人?
陆今安看着那行字,缓缓吐出灰白的烟圈:“重创?”他对着空气,低声自语,“我是该好好重创一下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奸细了。”
宋闻等了一会儿,才等来陆今安的回复。
“戳他肺管子,对方最忌讳什么,就说什么。”
宋闻受教,发了一个“抱拳”的图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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