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那片焦黑的边缘,一只崭新的香炉三脚朝天,极其不雅地倒扣在地毯上。
陆今安心脏一抽,那是他刚从寺庙请回来,还没来得及为关二爷开光的名家铜炉。
刹那间,陆今安的脑子似乎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浓烟,奋力推开自己的宋闻,以及烟灰缸……
他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头顶,一个大包,疼。
“你昨晚打我了?”
这是陆今安醒来后对宋闻提的第一个问题。不是“我们为什么睡在一起?”,也不是“你为什么把我拉上床?”,而是:“你昨晚打我了?”
带着怒意的目光投向蜷缩在角落里的宋闻,上下将人打量了一遍。
虽然宋闻只有179,但这个身高在一般男士中,也算得上出众,可他现在蹲在墙角,整个人却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此刻的他,衣衫凌乱,衬衫纽扣崩落了大半,露出的锁骨和胸口满是深浅不一的痕迹,有些地方甚至还泛着淡淡的淤青。
尤其是那双掩在皱巴巴裤筒中的脚,原本白皙纤瘦,此刻却罗着层层交叠的齿痕,在苍白的皮色上格外刺目。
宋闻垂着头,没戴眼镜,柔软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隐隐露出一点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
而最扎眼的还是他放在膝上的手腕。被一条银色的锁链锁着,链子的另一端,正牢牢地扣在沉重的实木床脚上。
陆今安缓步走了过去,打开了宋闻身边的衣柜,取出了一套深色的居家服。
真丝面料质地极佳,包着金丝的滚边。双臂一展,衣服顺滑地裹覆住身体,勾勒出了挺拔的线条。
随手将湿发向后脑拢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冷硬的眉眼,陆今安转身,坐在了宋闻对面的床上。
“问你话呢?”
宋闻抬起了一点目光,视线却只触到了男人的膝头,他极轻地点了一下头:“打了。”
“用烟灰缸?”
“嗯。着火了。”
“着火了你他妈打我干什么?”
“你不让我去救火。”宋闻的声音依旧很低,带着陈述事实的平静。
“我不让……?”陆今安的话头猛地卡住。
“你抱着我,死活不让我离开……”
“等等,打住!”下面的画面隐约在陆今安脑子中连成了一条线:宋闻要去救火,自己却几番阻挠、痴缠,浓烟更盛,宋闻只好摸起床头柜上的烟缸砸向自己……
而那时的自己,却像一个没有意识,只想着那点子事的动物,在浓烟被水泼灭后,又一次将宋闻粗暴地拖回了怀里。
“打住……”陆今安蓦地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切断这段不堪的回忆。
还是昨晚那盒烟,陆今安抽出一颗,就着火苗点燃,衔在唇间深深吸了几口。
烟草苦淡的味道漫过口腔,涌入肺腑,他堪堪稳住了心神。
“灌醉我、引诱我、打我。”陆今安摘了烟,“宋闻,你他妈真是什么都敢干。”
屁股在床上蹭了一下,有点不舒服。
他微微欠身,压近宋闻:“我说没说过……”
“说过。”宋闻埋着头截断了他的话,“我要是觊觎你,你就弄死我。”
陆今安滑下床,蹲在宋闻的面前,用夹着香烟的手指戳着宋闻的脑袋:“记得我说的话还敢……”他转头瞥了一眼凌乱的大床,“宋闻,你他妈心眼坏透了!”
此时的宋闻就像一条晒干了几年的咸鱼,任由陆今安打骂威胁,随意处置。
陆今安一偏头,指着自己的脖子,“对了,是有这个,是不是你咬的。”
宋闻依旧垂着眸子,看着自己脚上层层叠叠的咬痕,轻轻“嗯”了一声。
陆今安目光也落在了宋闻蜷起的脚趾上,盯了一会儿,又嫌弃地收了回来。
“你他妈还‘嗯’?”陆今安将烟衔入口中,空出手钳住宋闻的颌骨,向上一抬,声音有些含混,却戾,“牙口很好是吗?我来看看你的牙有多结实?”
另一手随即往宋闻口中一塞,破开了他的齿关。
宋闻还是有些惊讶的,微微张了嘴,恰好就被怼进来的手指碰到了舌头。
陆今安的动作骤然一顿,指尖探上的柔软,温润湿滑,犹如电流一样,一触,便麻了整条手臂。
手指一缩,陆今安立马收回手。指尖上的湿痕让他有些膈应,他在宋闻的衣服上蹭了两把。
一拽垂在地上的锁链,在手上绕了两扣,陆今安威压着人:“我和你不止说过一遍了,老子是直男,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思?让我……那啥你,草,你变态也他妈拉着我变态?!”
锁链哗啦一响:“说话,你是想占我便宜,还是别有用心?”
宋闻被折腾了半宿,此时身上虚得厉害,他将头靠在墙壁上,索取了一点点凉意,以此来保持脑子的清醒。
他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轻声道:“都有吧。”
从早起到现在,陆今安的笑脸就没挂过一个,如今倒是气得笑了:“你倒诚实,一句都不狡辩。”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陆今安将香烟滤嘴咬出牙印,“强女干!”
“虽然是我那啥你,但宋闻,你要搞清楚,任何违反他人意愿发生的关系,都是强女干,我可以把你交到警察手里,关进……”
屁股还是不舒服,陆今安隔着睡衣抓了一把。
蓦地,他猛然顿住,眼睛逐渐睁大,像是窥见了什么令人恐惧的真相。
屁股上的芦荟膏,不算舒服的感觉,以及外公说的那句“以后这东西买点好的”,搅杂一起,海浪一样翻涌而来。
香烟颤抖地落在了地上,陆今安骤然抓住宋闻的衣领,将他半拎了起来:“你对我做了什么?说,你他妈对我做了什么?”
宋闻有些纳闷陆今安的一惊一乍,想了一下说道:“就那些,你不是都知道了。”
“你……有没有……”陆今安涨红了脸,“有没有……那啥我?”
宿醉纵欲后的脑子并不灵光,宋闻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陆今安话里的意思,他先是惊惶,后又避开目光,一副标准做贼心虚的表情。
陆今安的心慢慢凉了下来,那点期待被否认的希冀彻底碎了,他骤然将宋闻提起,用力撞在身后的衣柜上:“宋闻你多大的胆子啊,你他妈……那啥我!”
“没。”宋闻被撞得头晕目眩,“我没有……”
“没有你他妈心虚什么?没有我那里……不舒服!”
“就是在外……”宋闻也羞耻,声音轻的几近无声。
“什么?”陆今安没听见,又将宋闻重重一撞,“没人陪你玩蚊子聊天的游戏。”
这一撞,倒撞出了脑子片刻的灵光。
宋闻暗忖:在陆昊面前,若是他“睡”了陆今安,远比被陆今安“睡”了,效果要好得多。
“说话!”陆今安绞着宋闻领口的手指越来越紧。
宋闻咽下几乎冲口而出的实话,别开视线,沉默了片刻后,只说了代表板上钉钉的三个字。
“对不起。”
陆今安被这三个字迎面重击,整个人骤然僵住。他脸色一寸寸白下去,连唇上的那点艳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你真的……你……你裤子里掏出来的东西都能绣花了,你他妈睡我?!”
他将宋闻往地上一掼,如同丢弃什么脏污的垃圾:“宋闻,我会让你为昨晚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并且,后悔终生的。”
巨大的、澎湃的声浪落了,却并未得到任何预期的反馈。
对于陆今安的指责与威胁,宋闻显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他只是稍稍调整了一下摔落的姿势,甚至将绕在手腕上的锁链重新拉好、捋平。
陆今安的拳骨捏得咯咯作响,哪怕宋闻多少有那么一丁点瑟缩畏惧的神情,他如今都不会气得像个刺猬。偏偏是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彻底激起了他的怒意。
他又想到了昨晚电影中的刑讯画面,要不,揍一顿吧?
正在权衡抉择之时,入户门忽然被人敲响,贺思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陆总,您在吗?”
陆今安的视线下意识地又落回宋闻脚上,那些交叠的齿痕和红肿尚未消退……算了,脚就算了,暂时不能再添新伤了。
“陆总?”敲门声再次响起,打断了陆今安的思绪,门外的贺思翰提高了音调,又唤了一声。
陆今安转到客厅,从墙根拎起自己那只购物袋,敲门声搅得人更加烦躁,他顺手拉开了房门,语气极差地质问:“什么事?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贺思翰应该是正在趴门听里面的动静,门被猛地拉开时,他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慌忙站直身体,他小心翼翼地觑着陆今安阴沉的脸色,谨慎地回答:“我打了很多次您的电话,您一直没接,事情紧急,实在没办法才找到您家里来。”
“到底什么事?”陆今安周身散发着低气压,语气愈发不耐烦。
“东湾区项目那个纵火犯,一直咬定背后没有指使者,但我们的人查到了一些新线索。”
陆今安眉心骤然一紧:“查出了什么?”
“情况有些复杂,陆总,您要不要亲自和跟进这件事的私家侦探聊聊?”
陆今安沉默片刻,猛地将门一关,丢下一句:“等着。”
五分钟后,门再次被打开。
站在贺思翰面前的陆今安已经换上了一身笔挺的西装,恢复了往日冷峻的模样。
绕过门口的人,陆今安走出了房门。贺思翰刚想帮领导关门,却被对方一把推进门里。
“你把那个侦探的联系方式和地址发给我,我自己去处理。”陆今安指了指房内,“你留在这里,帮我看着里面的人。”
“看着人?谁啊?”话还没问完,入户门就从外面被“砰”地一声重重关上。
贺思翰独自站在玄关,愣了片刻,才满心疑惑地转身走向客厅。
客厅与餐厅相连,老远就能看见餐桌上尚未收拾的残羹冷炙和两只空了的酒瓶。
“陆总昨晚这是招待客人了?怎么也没叫保洁来收拾……”他嘀咕着,目光随即被那台巨大的可移动电视吸引,“嚯,最新款的索尼X系列?据说这个型号的试听效果是影院级别的。”
他顺手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好奇地按下播放键。
屏幕上瞬间跳出了审讯的画面,鞭挞声和闷哼骤然响起,吓得他赶紧按了暂停。
“我晕血……”他自言自语道,心有余悸。
把将近四百平的大平层溜达了一遍,贺思翰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看着人?”他低声嘟囔,“哪来的人啊……”
卧室属于私密之地,贺思翰站在最后那扇门前有些犹豫。可最终,还是慢慢将头探了进去。
“嚯!这卧室怎么乱成这样……遭贼了还是起火了?”
震惊的目光在凌乱的房间扫了一圈,最后在角落瞥见了一团的影子。
“卧槽。”贺思翰吓得猛地向后一跳,好半天才颤着声音挤出两个字:“宋闻?”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迅速回头看了一眼客厅的电视,又转回头,惊讶地吐出几个字:“陆总这是……刑讯逼供了?”
“你招了吗?”
宋闻脑子晕沉沉的,刚刚送走一个怒气冲冲的陆今安,现在又来了个咋咋呼呼的贺思翰。他靠在墙上,有气无力地低声反问:“招什么?”
“你是奸细的事。”
宋闻将昨晚的剩菜放进微波炉,按下两分钟的加热键。
他揉了揉发沉的额角,声音有些虚弱:“我有点晕,得吃点东西垫垫。”他拜托贺思翰将他锁在了厨房,链条的另一端挂在冰箱的拉手上,稍一动作,便磕得哗啦作响,“你要一起吃吗,贺秘书?”
微波炉渐渐传出食物的香气。站在厨房门口的贺思翰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抵挡住诱惑:“早上确实没吃饱……那就再吃一点吧。”
“嗯。”宋闻撑着台面闭眼缓了缓,“那我多热一些。”
“你是不是……”贺思翰走近几步,觑着他泛红的脸色,“有点发烧?”
宋闻用手试了试额头的温度,因为手掌也同样发烫,倒也没试出个所以然来。
“没事。”他摇摇头。
几盘剩菜上桌,贺思翰吃得挺香。
那条锁链从厨房又移到餐厅,如今拴在了厚重的实木桌腿上。
“你怎么不坐着吃?”贺思翰扒着饭问道。
宋闻的筷子在碗沿轻轻一碰,神色别扭地回答:“站着吃得多。”
贺思翰笑着点点头,筷子伸向盘中最后那块红烧肉。筷子还没碰到肉上的油腥,他忽然觉出了点不对劲。
站在对面的宋闻也直勾勾盯着这块盘中仅存的红烧肉,眼神里带着藏不住的幽怨。
动作一顿,筷子悬在半空,贺思翰说:“要不……给你?
宋闻眼睛亮了起来,可筷子刚至半途,却被对方虚虚一挡,护着盘子追问:“你真不是奸细?”
此前,宋闻不是没被陆今安叫过“奸细”,那个男人心情不好时“余助理”、“小奸细”、“小四眼”随口乱叫,不过每次叫过也就算了,说者胡言乱语,听者也从不走心。
“不是。”宋闻给出回答。
“那你……”贺思翰咽下了后半句话,他们掌握的关键证据自然不能轻易让敌方知晓。
他筷子一合,夹起那块五花三层的肉,转手就塞进自己嘴里,边嚼边说:“你要不是奸细,陆总能这么审你?”
宋闻的目光起初还有些小小的愤愤,却慢慢转为了怜悯,他看着贺思翰鼓动的腮帮,轻声问:“贺秘书,你跟陆总几年了?”
贺思翰想了想:“四年多了,从他还是分公司总经理的时候,我就跟在他身边了。”
“嗯。”宋闻垂下眼睫继续吃饭,“怪不得越来越像他。”
贺思翰有些好奇:“哪像了?”
“越来越……”宋闻将声音埋在饭里,“狗了。”
吃过饭,贺思翰收拾碗筷,宋闻拖着锁链跟在他身后,轻声问道:“贺秘书,我能出去半个小时吗?”
盘子险些从指间滑落,贺思翰扭头:“你说什么?”
“我就出去半小时,”宋闻抬起被铐住的手腕,恳求道,“你放心,我保证按时回来,链子你可以留着,我回来你再给我扣上。”
贺思翰直起腰,膝盖在洗碗机的茶色玻璃门上磕了一下,没好气地推上门:“陆总让我看好你,本来你该老老实实待在卧室的角落的,我让你洗了澡、换了衣服、吃了饭,已经够意思了,现在你还给我出难题?”
如今穿着陆今安高领衫的宋闻,也有些不好意思:“贺秘书,你再帮我一次。”
贺思翰一摆手:“不可能,免谈。”
宋闻沉默了片刻,站在厨房门口轻声要挟:“你刚才吃的饭是我做的,最后那块红烧肉也进了你的肚子。”
贺思翰不为所动:“一码归一码,最多以后陆总逼你吃菜叶子的时候,我偷偷给你加个鸡腿,其他免谈。”
“贺秘书,”宋闻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你好像……晕血吧?”
贺思翰转目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宋闻望了一眼巨大的液晶电视:“刚才在卧室听你自己嘀咕的。”
“所以呢?”贺思翰双臂环抱,微微蹙眉。
“所以……”锁链在地上缓缓拖动,宋闻走进厨房,从刀架上取下一把剔骨刀,慢慢架在了自己被铁链捆住的手腕上,“我可以让你晕过去。”
贺思翰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但很快,那种在宋闻面前已经很少摆出的精英秘书的强硬气场又回来了。
“威胁我?”
他非但没有退让,反而拖过厨房里的一把椅子,从容坐下,双腿交叠,扬声道:“好啊,你割,看我晕不晕。”
冷厉的目光刚投过去,却见对面的宋闻正拼命朝他挤着眼睛,用极低极轻的声音说:“陆今安家是不是有监控?我戏做得这么足,他要是追究,你就说我是以死相逼,你不得已才放我走的。”
贺思翰:“……”
“把刀放下,”他放下腿,一脸无奈,“还以为你终于硬气了一回,搞了半天是演戏。”
“什么做戏做全套,”贺思翰叹了口气,“陆总家里根本就没装任何监控。”
“这样啊,”宋闻有些颓然,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那你能不能跟陆总说,是我拿刀威胁你,所以你才放我出去的?”
贺思翰轻啧一声,站起身把椅子又推了回去:“不能。”
宋闻慢慢放下刀,将链子在手腕上绕了两圈,似乎想让它更服帖一些。他看向已经放进水槽的煎锅,说道:“剩下的我来收拾吧,别弄脏你的白衬衫。”
贺思翰看着宋闻低眉顺眼的样子,腰间似乎又感觉到他之前送的膏药那种令人舒服的温热。平日里,他并不讨厌宋闻,相反,宋闻温和体贴,处事柔软周到,那种细腻的真诚,让他很难真正硬起心肠。
靠在操作台上,贺思翰看着宋闻将双手插进水槽:“我上次出差,关机开会的时候,我妈妈不小心刮了车,还受了点轻伤,是你把她送到医院的?带她处理完伤口,把她送回家,又是你把那天大雨灌进我家的水帮忙淘干净的?”
宋闻轻轻愣了一下,不知话题怎么就转到了这里。
“……是我。阿姨当时联系不上你,很着急,就把电话打到办公室来了。”
“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妈妈你的名字,事后也不告诉我,这些事是你做的?”
“这……没什么值得特意说的。”宋闻避开了目光,认真洗锅。
“说实话。”
停下手上的动作,宋闻不得不正视贺思翰,犹豫了片刻,才开口:“因为你一直都是骄傲的,甚至有点……自负。我以为,你不会愿意让同事知道你家住在城乡结合部,房子低矮老旧,每天只能睡在一张一米五的小床上,西装都得挂在晾衣绳上,一双破雨靴穿了几年都……”
“打住。”贺思翰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他有些无奈,“我虽然不怎么介意这些,但倒也不必说得这么全面细致。”
“你不介意?”
“不要拿你的有色眼镜看人,我只是没必要向别人汇报我的生活。”贺思翰叹了口气,语气软化了许多,“咱们言归正传,宋闻,你非要出去,到底是要做什么?你跟我透个底,不会对公司、或者对陆总不利吧?否则我真的没法交代。”
宋闻认真回想并分析了陆今安对陆昊的态度,以及那些隐含的敌意后,才郑重回复:“不会。”
贺思翰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那双眼睛里找出破绽。最终,他转身启动了洗碗机,在机器的转动声中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抬起眼皮:“真的半小时就能回来?”
宋闻点头:“能。”
“我可是有债要还,有老娘要养的,我现在把身家性命都押你身上了。”
“我不会让陆今安开除你的,”宋闻顿了顿,小声补充,“虽然跟着他……也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宋闻裹着件陆今安的宽大外套,领口拉得老高,半张脸埋在了衣领里。
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时,他付了钱,下车的动作慢得发沉。
将额头抵着车门框缓了几秒,他才勉强稳住晃悠的身子,这次换了手背去贴额头,很烫,显然还在发烧。
宋闻没有直接走进医院,而是拐进旁边一家小店,几分钟后出来时,手里多了个不透明的黑色塑料袋,袋口被仔细系紧,看不出里面装着什么,只隐约能看到袋身被撑出了方正的尖角。
拎着袋子往医院走,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一样。穿过门诊大厅时,他不得不伸手扶了一下冰冷的墙壁,才算勉强稳住了身体。
拖着沉重的双腿走进VIP病区,当宋闻终于站在那间熟悉的病房门外时,面色已经一片惨白。
他握着手机,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屏幕,却迟迟没有推开那扇门。
向后一退,又坐在那张长椅上,他偏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树叶依旧铺得繁茂,可仔细看,边缘已经泛出了浅淡的黄。
风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带着点凉意,拂过发梢时,宋闻才忽然惊觉:原来夏天,真的要过去了。
夏末秋初的阳光依旧炽烈,楼下的公园中有穿着病号服的孩子在笑闹。恍惚间,将宋闻带回了那个阳光同样灼热的上午。
同样是小小的公园,同样有嬉闹的孩子,陆今安将一颗花生放在了男孩的手里,不算热情地说道:“气球我们一人一只,花生我们也一人一颗。记住了,以后受了欺负就要还回去,光哭,没人会同情你,更不会有人尊重你。”
后来怎么的来着?哦,陆今安在那句“谢谢黑脸叔叔”后,没绷住笑了出来。
将那个笑容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宋闻抱紧手中的袋子,心道:原来,陆今安也可以笑得那么轻松,那么温暖。
至于一人一只的气球,宋闻今早看见了其中一只。
那只被拴在陆今安卧室的床头,已经瘪了却依旧憨态可掬的卡皮巴拉,安静地低悬着,像一个被遗忘的,却曾真实存在过的温柔证据……
将这些画面在脑子里又转了一遍,宋闻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痒意,也压下了心底的犹豫。
他站起身,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房门。
病房里很静,白色的窗帘拉着大半,只漏进了些许光线,落在浅灰色的病床上。
床头柜上摆着半杯水和几盒药,心电监护仪放在床侧,屏幕亮着,淡绿色的线条平稳地跳动着,偶尔发出一声“滴滴”声,混着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透着一股沉闷的安静。
陆昊半靠在升起的床头上,身上盖着薄被,在豪华的病房中,整个人陷在富丽却难掩衰败的环境里。
看见宋闻进来,陆昊有些惊讶,却又嘲讽地一笑,对旁边的陪护说道:“我有访客,你先出去吧。”
待屋里的人退了出去,他才正正经经地看了宋闻一眼:“你叫宋什么来着,怎么,被陆今安辞退了,找到我这里来了?”
宋闻没怎么理他,先将那个黑色的塑料袋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然后才直起身,平静地迎上陆昊轻视的目光。
“抱歉,让你失望了,我还没有被开除,目前仍然是陆今安的助理。”
陆昊微微蹙眉,随即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那你离卷铺盖走人也不远了。”他浑浊的眼珠忽然亮了一下,带着洞悉一切的恶意,“对了,没辞退你,恐怕跟项目工地失火有关吧?不揪出‘幕后黑手’,陆今安怎么能轻易放你走。”
宋闻的注意力大半都放在手机里那几张精心挑选的照片上,正想着何时抛出才能达到最大冲击的效果,对陆昊的话也就听了一半、漏了一半,因而他下意识地纠正道:“是卧室着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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