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掀开窗帘的一角,目光投向对面的窗户,语气沉了些:“我把宋闻交给你来保护,也算放心。”
瘦猴也凑过来,往桌上一趴,顺着那道窗帘缝往外瞧:“搞这么大阵仗,是想把人家追回来?”
陆今安“啧”了一声,语气别扭:“追什么追?好男人哪有上赶着犯贱的?”
瘦猴哼笑,转身靠在桌沿上,抱着手臂:“又租房子盯梢,又花钱雇人守着,你这还不叫上赶着?真男人就得像我们盛总那样,男朋友算个屁,该分就分,该踹就踹,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盛屿?”
“啊,”正巧一只蚂蚱蹦跶着趴在了窗纱上,瘦猴用手指从里面“啪”地一弹,蚂蚱受惊跳走,“瞧见没?我们盛总对待前任,就这态度,干净利索,啪,滚蛋!”
陆今安放下窗帘,掏出根烟,往嘴里一送,笑着说:“你们领导那才叫装B呢,表面硬撑,背后指不定躲在被窝里怎么哭呢。”
宋闻从那个所谓的“家”里搬出来,过程顺利得超乎想象。
宋仲春和赵双华乍一见他,两人齐刷刷打了个哆嗦,张着嘴愣了半天,喉咙里像是堵了棉花,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二叔,二婶,”宋闻见他们面色发青,似乎比之前还消瘦了一些,问道,“你们身体不舒服?”
“没有没有没有。”宋仲春连忙摆手,甚至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胳膊腿,以示强健,“我们好着呢,好得很,小闻你不用惦念我们。”
“惦”字刚一出口,旁边的赵双华脸色“唰”地一白,又是一个明显的哆嗦。
两个人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但宋闻也不深问,对他们说道:“我打算搬出去住。”
“搬出去?”宋仲春下意识追问,“搬到哪儿?跟谁一起住?”
宋仲春的问话一出,就被旁边的赵双华怼了一杵子,她凑近宋仲春,低声耳语:“肯定是那个恶鬼让他搬出去啊,别多问,让他走!”
宋仲春吓得立刻噤声,转而抬手指了指楼上:“没问题,搬出去好,年轻人是该有自己的空间。你去收拾吧,东西要是多,让你婶……让她帮你一起收拾。”
这反应让宋闻有些意外。
宋仲春和赵双华像两只吸附在他身上的水蛭,不断索要家用,永不满足。他本以为提出搬走会引来诸多阻挠和盘剥,却没料到会如此顺利。
没再多说什么,宋闻转身上楼,简单地收拾了自己的物品。临行前,他推开窗户,最后看了一眼院子里那棵陪伴他多年的杏树,然后拎着不算沉重的行李,默默走下了楼梯,踏出了这个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院落。
没有告别,也没有回头。
宋闻在新租的房子里安顿下来。
傍晚时分,电磁炉上架着一口鸳鸯锅,红汤与清汤各自咕嘟,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窗户,也模糊了窗外渐沉的暮色。
贺思翰和宋闻手中有酒,杯子一碰,便算是庆祝了乔迁之喜。
宋闻的酒量很好,几杯酒入喉,远未到醉的程度,只是那一点酒精恰到好处地松弛了紧绷已久的神经,让他的身体泛起了轻微的眩晕感,长久尘封的那颗心也仿佛被湿润的水汽微微熏软了边角,透进一丝微弱的光。
落日时分,竟然有晚霞。
老城区的晚霞,压在高低错落的屋檐和纵横的电线之后,似乎不如别处绚烂。
像一幅被岁月摩挲过的旧画,色调沉旧,却也温暖,橙橘色的光线揉在一起,安静的洒进了卧室。
宋闻坐在床边,望着窗外,有些出神。
那些纠缠、禁锢、疗养院里冰冷的灯光与绝望……似乎都在这片温暖的暮色中,恍惚得像一个遥远而荒诞的梦,被这柔光一裹,便淡去了几分狰狞。
晚上,贴着墙根,有蟋蟀在叫,偶尔,野猫也会叫上那么一两声,远远传来,最终散入深夜。对于人类来讲,夜很静;对于某些动物来说,夜很嘈杂。
宋闻在这个寂静又嘈杂的夜里,躺在不算舒适的旧木床上,慢慢想到:
宋闻,你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
出租房的对面,没有点灯。
陆今安将一直紧闭的窗帘拉开了一半,靠着窗边的墙壁,目光沉沉地投向对面。
他就这样在黑暗中站了许久,直到眼睛适应了昏暗,才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般低声开口:“猴哥,我们明天也吃火锅吧。”
问话在寂静的房间里荡开,过了好一会儿,却无人应答。
陆今安终于舍得将目光从对面移开,转向了屋内。
只见原本四仰八叉倒在床上的瘦猴,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
那人脚尖在地面蹭了几下,站起身,竟露出几分罕见的局促,说话第一次带了点磕巴:“陆老板……你喜欢男的可千万别打我的主意,我纯直男,正攒钱娶媳妇儿呢!”
陆今安实打实地怔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之后,一阵无语。
在心里过了一串极脏的话,他招手让人走近:“猴哥,你在垃圾堆里都不算出众的,咱别往脸上抹粉了,成吗?”
作者有话说:
六斤:真男人,不犯贱。
实际:好贱。
他昨晚喝大了,此刻舌根发硬,吐字不算清楚。
读完最后一页,他将文件调转方向,推到坐在对面的陆今安面前:“陆总,如果没问题,请您在这里签字。”
陆今安的目光原本落在窗外,闻言转过头,拿起了桌上的签字笔。
笔尖尚未落下,他忽然问道:“这几天你和宋闻住在一起,他……怎么样?”
贺思翰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努力集中精神:“他挺好的,白天在家学习英语,看样子是准备出国,晚上会去街心公园跟大爷们下几盘棋。”
醉意未消的脑子不知搭错了哪根弦,他忽然压低声音:“陆总,您是不是想问……他那个‘病’,恢复得怎么样了?”
陆今安抬起眼:“他什么病?”
“就是……不太好明说的那种……病。”贺思翰继续思维发散,“您出钱让我租房子,特意邀请宋闻合租,说是怕他叔叔婶婶欺负他,是不是就因为那老两口一直不好好照顾他?我身边就有因为冬天穿得太少,被子太薄,冻出那种病的孩子。”
陆今安着实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绕清楚贺思翰的鬼话是什么意思。
他将笔尖重新悬在纸上,笑着说:“贺思翰,公司里有你这种‘奇才’,我他妈想不‘发达’都难。别的你不用管,就给我记住一点,宋闻的叔叔婶婶,是俩老混蛋,这就够了。”
手腕用力,他在文件的空白处签下自己的名字。最后一笔拉长,笔尖一顿,他微微抬眼,隔着墨镜的镜片对上自己的秘书的眼睛。
“你看我干什么?”陆今安问。
闻言,贺思翰缩回抻长的脖子,将微微欠起的屁股落在了椅子上。
被酒精麻痹的神经让他的谨慎松懈了不少,压不住的好奇心冒了出来:“陆总,这大白天的在室内……您怎么还戴着口罩和墨镜啊?”
笔尖在纸上又晕开一个墨点,陆今安慢条斯理地回答:“感冒了。”
若在平时,贺思翰立刻就能嗅出老板语气里那丝不爽,但昨晚的饭局上,老王八蛋虽然自己不端杯,却对敬酒来者不拒,最后红的白的啤的全灌进了贺思翰肚子里,他没撑到饭局结束就彻底断片了。
此刻,贺思翰平日里的严谨打了折扣,追问脱口而出:“那墨镜呢?”
陆今安扔下笔,慢慢坐直身体,双臂环抱在胸前,声音里透出点阴冷的笑意:“我割了双眼皮。”
贺思翰微微一愣,下意识回想了一下陆今安的眼睛。
本就是双眼皮,褶皱不深,眼尾微扬,笑起来时还好,不笑的时候,总透着一股子冷意。
结合陆今安虚伪的性格,贺思翰猜测他大概是想让眼型看起来更亲切些。
基于两人曾分享过美白霜的过往,贺思翰轻声问:“割双眼皮大概需要恢复多久?陆总,您已经一个星期没在公司露过面了。”
伤后一周,疼痛感基本消失,但脸上的淤青正逐渐散开,由深紫变为青黄,看上去反而更加触目惊心。
“贺秘,”陆今安看着在自己雷点上反复横跳的贺思翰,笑着问,“你也做过医美项目吧。”
贺思翰刚想否认,就听到了对方的后话:“你应该给脑子打过除皱针。贺思翰,你听好了,以后要是再敢半醉不醉地来上班,我就把你调到酒水卖场,去做促销员。”
贺思翰一凛,脱口而出:“别,陆总,我还要赚钱还债呢。”
“还债?”陆今安终于提起了点兴致,“还什么债,还给谁?”
“……家里欠的旧债,”贺思翰含糊道,“还给一个……老王八蛋。人家说了,欠的钱可以不要利息,但他有宴请的时候,我必须随叫随到,去帮他挡酒。”
陆今安完全忘了自己让宋闻还债时的下作行径,他轻啧一声:“这老王八蛋够作贱人的。”
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他有点不爽,“他不知道你是我陆今安的秘书?这么为难你,不就是跟我赛脸吗?”
拿出手机,陆今安点开银行APP,语气懒洋洋的:“欠了多少?我先帮你还上。”
贺思翰眼睛一亮,微微激动:“陆总,您真能帮我还?”
陆今安“欸”了一声:“别急着谢,钱我帮你还上,但这笔钱得从你往后的工资里按月扣。”
“行!”贺思翰答应得干脆,“陆总,您要是帮我还了债,以后您让我去撞碎多少宋闻的鸡蛋我都去!”
陆今安头皮一麻,这才想起自己的黑历史:“我当时就是开个玩笑,这事,你千万别在宋闻面前提。”
“好。”贺思翰答应得痛快。此刻,就算陆今安说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所以,到底欠了多少?”陆今安拿着手机,准备输入金额。
贺思翰向前凑了凑,胸膛压着桌沿,放缓了语速,力求清晰:“六百一十五万。”
“多少?”陆今安动作一顿。
贺思翰捋直了舌头,一字一句地重复:“陆总,是六百一十五万。”
陆今安按熄了手机屏幕,将它随手扔在桌上。
“帮不了。”
贺思翰微微瞠目:“陆总,刚才你……”
“刚才是刚才,”陆今安截断他的话,“谁能想到你欠人家这么多钱?宋闻才欠我十五万,就……你欠人家六百多万,帮人家挡几杯酒,不冤。”
“你刚才还说,不能让外人欺负你的秘书,这是在打你的脸。”
“嗯,对,你是我秘书,我是你领导。”陆今安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离开,“但‘领导’这两个字前面,往往加的是什么?是‘垃圾’啊,垃圾还要什么脸。”
他边说边往门口走,“对了,宋闻还没办离职手续就无故旷工,按规定要扣工资,明天你让他到公司来一趟,做个解释说明,这事儿就不追究了。”
贺思翰有些沮丧,但还是应道:“宋闻说他这个月的工资不要了,让我帮他把个人物品收拾一下就行。”
“不要工资了?”陆今安在门口转身,墨镜后的眼睛看不清神色,“他住院这段时间有五万多的补助,真不要了?”
“这么多?”贺思翰微微诧异。
“嗯,让他来走个程序,领了钱,”陆今安沉默了一会儿,“就能离职了。”
说完,他推开门,走出了咖啡厅。
贺思翰在座位上呆坐了一会儿,才慢慢将文件整理好,收进公文包。然后,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备注为“OldTurtle”的对话框,看到了对方三小时前发来的信息。
“周三,十九点,满福楼。”
叹了口气,贺思翰的指尖缓慢地落在屏幕上,回了一个“嗯”过去。
信息刚发出,手机立刻又震动了一下,却不是“OldTurtle”的回复,而是来自陆今安的新消息:
“明天来我这儿取支票,不管对方是哪个老王八蛋,把支票狠狠甩他脸上。另外,贺秘书,我正式通知你,以你现在的薪资水平,从今天起,你得老老实实给我当牛做马十五年,明白吗?”
贺思翰脸上瞬间绽开一个笑容,他立刻切回之前的对话框,飞快地撤回了那个刚发出去的“嗯”。
然后毕恭毕敬地回复陆今安:“收到!陆总!”
隔了好几分钟,陆今安的对话框才再次弹出新消息。
“利息可以免了。”
贺思翰刚松半口气,下一条紧随而至:
“但要帮我办点事。”
贺思翰感觉自己仿佛刚从一个火坑爬出来,又瞥见了一个新坑的轮廓,他战战兢兢地询问:“”陆总,您需要我办什么事?”
陆今安的回复言简意赅:“帮我在宋闻面前,多说点好话。”
宋闻的车子停在汇森楼下的停车场。
引擎未熄,他握着方向盘,看向副驾上的贺思翰:“领工资和补助,只需要去财务部签字就可以,是吗?”
贺思翰一路上都在搜肠刮肚想着为陆今安说几句好话,可自家领导性格虚伪、为人一般,实在没什么好夸的,为数不多的善心,都被满口的垃圾话消了功德,贺思翰张了几次嘴,都没成功。
如今好不容易寻到机会,他连忙接话:“陆总在管理上并不专权,资金审批流程一向规范。像你这种情况,只需要财务部走常规薪资发放流程,由财务总监审批后就可以了。”
宋闻的情绪向来很淡,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伸手熄了火。
下车,上楼,办公区很安静,这证明陆今安已经到岗了。
宋闻转进了财务部,不多时又走了出来。
他走到贺思翰的办公桌前,对刚刚倒好咖啡的贺秘说:“财务部说,现在离职申请和超过一定额度的工资发放,都需要陆总最终签字。”
贺思翰微微一怔,立刻打开电脑,查看内部管理系统。
果然,一条新下发的管理流程赫然在目,明确写着:即日起,所有单笔超过五万元的财务支出,均需报请总经理最终审批。
“五万?”贺思翰下意识低语,“这种额度的支出都要批到总经理,陆总以后怕是连觉都不用睡了。”
他看了一眼流程下发时间:早上七点四十。
发起人:汇森集团总经理,陆今安。
贺思翰抬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办公室大门,语气带了些无奈:“那……你现在只能去找陆总签字了。”
他转过办公桌,搭着宋闻的肩,推着人向陆今安办公室走去:“……陆总虽然垃圾话多了一点,但今天签字肯定痛快。”
头一偏,他靠近宋闻的耳边低声说道,“陆总割了双眼皮儿,现在还在恢复期,他不想被人过度关注,肯定会立马签字,草草打发了你。”
宋闻好些日子听到陆今安的名字,心里都没什么反应了,如今却微微怔了一下:“陆今安割了双眼皮?”
“小声点。”贺思翰将手握上门把,“一会儿见了陆总别提这事儿,小心他说你脑子里没褶。”
一拉门,他将宋闻推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内萦绕着淡淡的檀香气。
陆今安正背对着门口,手持三炷长香站在角落的佛龛前。
听见门响,挺拔的背影似乎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从容,稳稳地将香插入香炉,三拜之后,他才转过身,看向宋闻。
陆今安戴着墨镜,目光隔在深色的镜片之后,看不出是深是浅。
钉在宋闻身上的视线却久,久到陆今安发现宋闻竟然也在看自己。
心中微微一荡,陆今安垂在身侧的左手,抓了把裤子。
好不容易敛了心神,他收回目光,缓步走向办公桌,拉开椅子坐下,语气没什么起伏:“我感冒了,戴口罩和墨镜,没什么问题吧?”
“嗯。”宋闻淡淡回了一声,迈步走到桌前,将手里的离职结算单和工资申领表放在陆今安面前,“这是需要签字的单据,麻烦陆总签个字。”
藏在镜片后的目光似乎向下扫了一眼单据,陆今安却没伸手去拿,反而靠在椅背上,语气随意:“有点口干,麻烦宋助理去给我倒杯水。”
“毕竟我现在还没签字,你名义上还是我的助理。”他补充了一句。
离职结算单上的确空空荡荡,陆今安的话不算没有道理。
宋闻也实在懒得计较,沉默了片刻,他转身走到会客区的沙发旁,坐在那套熟悉的茶台前,像过去无数个工作日一样,熟练地烧水泡茶。
茶台上除了茶具,还堆着几份厚厚的材料。
陆今安也跟着走了过来,在沙发上坐下,用左手拿起其中一份材料,装模作样地翻着:“这些都是汇森目前的重点项目,涉及到海外并购和大型基建工程的融资方案,”他指了指那摞材料,“目前都到了关键的决策阶段。”
翻动文件时,陆今安的右手显得有些笨拙,厚厚的白色纱布包裹着手掌,边缘隐约透出一点药渍。
宋闻的目光在那只受伤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陆今安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用文件挡了挡右手,声音放轻了些:“已经没事了,医生小题大做,非让包着,碍事。”
宋闻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刚沏好的一杯茶推到了他面前,然后收回目光,不再去看那只手。
陆今安戴着口罩,这些日子是严格遵守不在外人面前进食饮水的。可此刻氤氲在清雅的茶香中,看着宋闻亲手沏的茶,他竟一时忘了脸上的伤,下意识伸手拿起茶杯,顺手拉下口罩,端杯便饮。
温热茶汤入口的瞬间,他才猛地惊觉。
却已经晚了。
放下茶杯,他对上了宋闻微微瞪圆的眼睛。
清咳一声,陆今安硬着头皮说:“上周……撞见几个混混欺负小孩,我总不能看着不管,见义勇为了一下。以一敌四,虽然制服了他们,但我自己也……难免添了点小伤。”
他说完,有些战战兢兢地看向宋闻,像是等待评判,“那孩子家长非要给我送什么锦旗,我上次被那些大爷们送的锦旗弄出了应激障碍,硬是没要。”
宋闻静静听着,随即轻轻叹了口气:“所以,你的眼睛也没有割双眼皮?”
陆今安咬着后槽牙,在心里把多嘴的贺思翰来回嚼了几遍,才像是破罐子破摔般,一把将墨镜摘了下来,露出那双即使带着青紫淤痕也依旧轮廓优越的眼睛:“割什么双眼皮?我这双眼睛都快能当整形模板了,还用得着重塑?”
他有些狼狈地重新端起茶杯,目光再次黏在文件上,仿佛心无旁骛,语气带着刻意的凝重:“都等着我做最终决断呢,要不,你的事,先稍微等等?等我处理完这些再说。”
“不行。”宋闻的声音没什么攻击性,语气也算不上强硬,可每个字都透着不容商量的坚定。
陆今安沉默了片刻,将手中的文件往茶几上一扔,又从那摞材料里抽出另一份,语气放缓了些:“这个项目最紧要,我看完这个就给你签字。”
说着,他左手一抬,伸进西服口袋,从那件价值不菲的羊毛西装里,掏出了一把水煮花生。
他将花生放在茶几上,用手推到宋闻面前,“帮我剥几颗花生,我尽量看得快一些。
宋闻垂眸,看着那几颗花生,静默了片刻,然后慢慢伸出手,用指尖捻起了一颗。
指腹用力,轻轻一捏,花生壳裂开一道缝,裹着红衣的花生仁滚了出来,落在他白皙的掌心里。
陆今安的手指悄悄攥紧了些,放在膝盖上微微有些发颤。
可下一秒,他却看见宋闻抬手,将掌心里的花生仁缓缓送进了他自己的口中,一共三粒,分三次慢慢咽下。
然后,他将花生壳轻轻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抬起眼,看向陆今安:“工资和补助,我不要了,就当是吃了陆总这颗花生的费用。”
他站起身,轻轻拍掉掌心的碎屑,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我以后,不再是你的助理了,我们之间,再无瓜葛了。”
“再见,陆今安。”
“宋闻!”
陆今安一把攥住宋闻的手腕,“这些都是核心的原始文件,放在保险柜里都要锁三层的,你难道真的对它们不感兴趣?”
宋闻微微蹙眉,试图挣脱陆今安的钳制:“我为什么要对它们感兴趣?”
“你在我二叔陆健那里,不是没立下功劳吗?这里有很多文件,是他过不了手的,我想他应该很感兴趣。”
宋闻停止了挣扎,垂目看着陆今安:“你现在还觉得我是陆健派到你身边的奸细?”
陆今安的目光软化了不少,他站起身,向前压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变得呼吸可闻:“留下来,我给你所有权限。”
宋闻没有后退,反而也向前逼近一步,胸膛几乎贴上陆今安的身体,他微微仰起头,目光撞入对方眼底,轻声道:“陆今安,那天在医院病房里,我看见了,你脸上的伤,是张北野打的,但我觉得张北野做错了,他没有资格动手。”
“真正有资格的,只有我。”
话音未落,宋闻空着的另一只手已攥紧成拳,狠狠砸向陆今安的脸!
“砰”的一声闷响。
陆今安被打得偏过头去,唇角瞬间红肿起来。但他攥着宋闻手腕的那只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
他甚至微微压低身体,与宋闻贴得更近,用那只缠着纱布的伤手,小心翼翼地拢住宋闻的脸颊,指腹在柔软的皮肤上轻轻摩挲:“不光张北野动了手,林知弈让他身边那个保镖,也动了手。”
他盯着宋闻的眼睛,“我觉得,他也没有资格。”
“宋闻,”他几乎是贴着宋闻的唇瓣在低语,“你再打我一拳。”
陆今安的唇若即若离,宋闻微微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看着陆今安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暗沉,看着他红肿的唇角,慢慢地,再次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又一拳砸向陆今安的面门,力道比刚才更重,更狠。
“那就如你所愿。”
打完,他用力甩开陆今安一直紧握着他手腕的手,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申请单,几步折回,拍在茶几上。
他看着因挨了两拳而显得有些狼狈,却依旧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陆今安:“我刚刚吃的那颗花生,是我以前用自己工资给你买的,不算你的东西。”
他指着申请单,“所以,现在,签字!”
茶几上凌乱的散着文件、茶杯,和签字笔。
陆今安陷在沙发中,交叠双腿,慢慢吸着烟。
门外有人敲门,贺思翰隔门叫了一声“陆总”。
陆今安没应,摘了口旁的烟,垂着眉慢慢吐出了一口烟雾。
敲门声又起,还是贺思翰的声音:“陆总,有一个急事要向您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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