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实上,楚九辩别说睡了,就是坐着都坐不稳当。
而且这所谓宽敞的车厢,其实和其他文官的都一样,只是因为只有楚九辩一个人,才显得宽敞。
不过此刻的车厢内,却不止有楚九辩一人,还有一个暗卫,以及被对方五花大绑送来的男子。
那男子身着藏青色官袍,嘴里塞着布,眼底满是惊恐。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户部郎中晁顺。
晁顺双手被绑在身后,正对着楚九辩的方向跪着,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磕着头。
楚九辩垂眼看他,眼中没什么情绪。
晁顺呜呜咽咽,好似有很多话想说,整个人都狼狈不堪。
楚九辩示意暗卫拔出他嘴里的布。
晁顺能开口后当即颤声道:“大人饶命!下官知错了!请大人看在下官并为造成恶劣后果的情况下,饶下官一命!”
他一下一下磕着头,却根本不敢直视楚九辩。
对方给他的压迫感太强,他甚至能感受到楚九辩那如有实质的杀意。
会死的!
楚九辩真的要杀了他!
他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就这般死了。
因而也顾不得其他,晁顺苦苦哀求道:“求大人饶命,求大人饶命!下官真的是迫于无奈!”
半晌,在他嗓音都变得粗哑,楚九辩才开口:“四十万雪花银。”
晁顺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们这次又打算贪多少啊?”楚九辩声音清冷,毫无起伏。
今早他一走进晁顺房间,便觉湿冷,窗台边还有未干的水痕,显然是这位户部郎中开了一晚上的窗户,刻意把自己弄病了。
发了高热,烧的神志不清,自然就不能第一时间跟上救灾的队伍。
而他一旦脱离了队伍,那之后就不一定要多久才能赶上。
楚九辩和秦枭手中无人可用,河西郡又有太多事需要他们去监督,去亲自安排,便总会有疏漏和力不从心的地方。
而救灾一旦开始,救灾银款每日便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消耗。
户部的职责就是将这些账记得清楚明白,确认每一笔银子的去向,保证这些钱都用在了救灾之事上。
可若是有人在账目上动手脚,那便会有很多银子不翼而飞。
那么多细碎的账目,楚九辩和秦枭也不可能一条条去核验,到时候有多少银子用在了正途,又有多少流进了某些人的口袋里,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楚九辩和秦枭并不好糊弄,他们很有可能会发现账目有问题。
而晁顺身为此次赈灾事宜的户部主事人,一旦账目出了问题,第一个就要拿他开刀。
他是怕了,这才故意让自己发烧,脱离队伍。
这样等之后他再赶上来的时候,账目已经乱了,该贪的也都贪完了。
若是楚九辩和秦枭问责,他也能以自己生病,一直没能赶上来作为借口,把锅都给手下人背,他自己则可以从这件事里完全摘出去。
可这样一来,他是安全了,那些赈灾银却用不到正途,受灾的百姓们也会吃更多苦,死更多人。
晁顺痛哭出声:“下官身上背负着整个晁家的未来,若是我不这么做,那我的家人就、就......”
晁家就是个小家族,依靠着大树才好乘凉。
若非如此,他也走不到如今这个位置,而这一路爬上来,他早就已经与那颗大树融为一体。
离不开,更不敢违逆。
他没办法阻止那些人贪走赈灾银,也知道若是出了事,他就是最大的挡箭牌,是那枚弃子。
所以他只能让自己病重,只有如此,他才有可能保住自己这条命,保住身后的晁家。
楚九辩在吏部这段时间,已经把朝中这些官员,极其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都了解的差不多了。
眼前这位户部郎中,出身也不算太低,身后的晁家在京中那些权贵世家中,也能排到中上的位置。
不过他们能走到如今这个位置,靠的却是邱家。
而这次想要在赈灾之事中贪一笔的,显然也是邱家。
楚九辩想起了那位刑部尚书邱衡,对方总是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可从拍卖会之事,到拖欠细盐款项,再到现在准备贪了赈灾银。
这位邱尚书做的一切,可一点不光明磊落。
“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楚九辩开口。
晁顺几乎喜极而泣:“请大人吩咐!下官赴汤蹈火也替您办成!”
“用不着你赴汤蹈火。”楚九辩淡声道,“你只需保证这四十万两,必须全部用到赈灾之事上。便是差了一文钱,京中都不会再有什么晁家。”
晁顺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冷汗岑岑。
邱家要贪,他却不让,那邱家定不会放过他。
可若是他让邱家贪了,楚九辩也不会放过他。
进退两难,怎么都是死路。
除非他任由邱家去贪,但他要自己再把窟窿补上。
可是邱家的胃口到底有多大?
他晁家能补得起吗?
“你还烧着,去休息吧。”楚九辩道。
明明是关心之语,晁顺却只觉得胆寒。
他重重磕了三个头,这才出了车厢。
只是他脚步虚软,出了车厢后脚下就是一个踉跄,整个人都从马车上跌下来,砰地砸进泥地里。
离得近些的军士都瞧见了,惊疑不定。
这晁顺不是留在驿馆里养病吗?
什么时候赶上来的?
又是什么时候进了楚九辩的马车?
晁顺却顾不得众人打量的目光,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自己此前乘坐的马车上,在军士的搀扶下爬上了车,钻进车厢后便再没出来。
而不多时,此前留在驿馆中的两位军士便骑着快马,把李太医和户部那小官都带了回来。
四人浑身都湿透了,很是狼狈,但他们却没人敢有丝毫怨言,静悄悄地就汇入了队伍中。
等别人问起都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敢多言,只看向楚九辩马车时,眼底那敬畏恐惧的情绪却难以隐藏。
队伍中气氛有些微妙,众人心中猜疑不定,倒是少了些怨气。
就这般一直走到了傍晚时分,终于又到了一处官驿。
众人自是进去安顿修整。
楚九辩洗过澡吃了饭,算着时间明日傍晚便能进到河西郡地界,届时就不休息了,直接进了郡城再说。
只是他刚准备歇下,暗卫就忽然敲响了窗,然后递了一张信纸进来。
是秦枭的信。
楚九辩立刻起身拿起。
打开信纸,只看了第一行字,他的心就彻底沉了下去。
【河西郡郡守吕袁,于我们到达郡守府前半个时辰,畏罪自杀了。】
楚九辩快速将信上剩下的内容看完,越看,心便越沉。
秦枭到了河西郡郡守府后,就发现郡守吕袁在自己卧房内服毒自尽了,还留下了一封遗书。
遗书上自述他身为郡守却没能护住百姓,甚至在堤坝决堤之后,还命人嫁祸并斩杀了无辜百姓和工匠,只为了逃避罪责。
如今知道宁王亲自来赈灾,他便心中不安,自觉罪该万死,于是先一步自裁谢罪,只求秦枭能饶了他无辜的家人一命。
秦枭看完遗书后,直接就叫来了当地的郡尉。
大宁的地方官制有些差别,朝廷管辖的地方,最高便是郡,相当于后世的省,最高行政长官就是郡守,最高军事长官便是郡尉,两者是各管各的。
再往下就是府,最高长官是知府,而后才是县和乡。
而藩王管辖的地方,藩王和自己的“小朝廷”是最高衙门,再往下直接就是府,然后是县和乡。
像是此前旱灾时不作为的贵州和广西两地,因为成宗时期也是一位藩王的封地,后面才被收回来,而英宗也一直没管过,所以那边最高的行政长官便是知府。
如今那两地知府都被秦朝阳押回京城了,暂时由南直隶过去赈灾的官员管着,等后面秦枭还是要派专门的人过去接管。
话说回来,今早秦枭看完吕袁的遗书后,就叫了河西郡郡尉过来,命他带人将吕袁的家人都抓了起来,郡守府也被包围。
而后秦枭留了两位跟他一起过去的京官,让他们查清楚吕袁“自杀”的真相。
他自己则继续与简宏卓等工部的官员,在河西郡主簿崔谨的领路下,去往淮、蒲两县。
这两座县城紧紧相连,倒是省了奔波。
而且据说郡丞周伯山已经于两日前去往灾地主持事宜,不知有没有控制住事态发展。
楚九辩看到信件最后,写着:【此地隐情重重,本王孤力难支,盼公子驰援。】
堂堂摄政王,倒是很会示弱。
楚九辩却没心情笑他。
他烧了信纸,而后快速穿上外衣出了门,让驿丞将所有人都叫起来,收整行装准备出发。
楚九辩坐在车厢里,听着外头人忙碌的声音,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若是连夜赶路,想必能赶在明日午时到达河西郡。
这信是秦枭今日午时前让人送出来的,今夜里楚九辩就收到了,说明以秦枭的速度,等赈灾队伍明日到郡城的时候,对方或许已经从淮、浦两县回来了。
若是秦枭没来得及回来,他就直接带着赈灾银粮去这两个县城,不多在郡城逗留。
只是眼下夜黑风高,又伴着这般大雨,队伍行进过程定是比白日更难。
万一不小心陷了车马,就要耽误更多时间。
思及此,楚九辩掀起车帘,探出一只手轻轻招了下。
不过两息,车帘便被掀起,一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暗卫出现在车厢中,单膝跪地,低着头,没有和楚九辩对视。
这些暗卫都是之前秦枭派来保护他的,如今叫他们帮着办事跑腿倒也方便听话。
楚九辩从系统商城里买了三个可遥控的强光防水手电筒,将其交与暗卫,吩咐他将手电固定在第一辆和最后一辆马车的车顶,自己乘坐的马车在中间位置,便也让绑了一个。
这样等一会三个灯都亮起来,整个队伍就能看得清路了。
暗卫领命退下,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多问。
暗卫身形缥缈,但蹲在车顶这么明显的事,还是被一些军士发现了。
但他们知道那是楚九辩的暗卫,便只以为对方可能是在核验银粮数量对不对,便没当回事。
他们眼下真正在意的事,其实是这么晚赶路实在不便,也实在遭罪。
“昨日还能在驿馆歇歇脚,勉强睡上一会,如今倒好,竟要咱们连夜赶路,也不知道楚大人是怎么想的。”
“可不是。便是明日晚些出发,也能在夜里到了河西郡,眼下如此急着作甚?”
“倒是可以理解大人心急,只是雨这般大,路上全是泥泞根本不好走。白日里还好些,如今夜里连路都看不清,怕是走两步就要陷泥里。”
“咱们不若去找大人说说,大不了明日再早些出发,也免得走夜路。”
那些文官们心中也是差不多想法,只是他们都瞧见了晁顺今日的反应。
对方身为户部郎中,是他们这些官员中品阶最高的了,此前他对楚九辩就是恭恭敬敬,如今病了一场,更好似多了点敬畏。
方才楚九辩说要连夜赶路,对方便是第一个响应的,还到处指挥人做事,要多殷勤有多殷勤,一点看不出还发过一次高热。
众人猜测是楚九辩的药太好用,所以晁顺好得快,对给他药的楚九辩也多了感激。
只是也有人提及了他的另一重身份——仙人。
觉得是楚九辩给了晁顺仙药,对方感受到了仙力,这才更加敬畏。
不过有这般想法倒不多,毕竟此前他们这些小官也没机会接触楚九辩,便是京中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些“神迹”,他们也都是道听途说,半真半假。
甚至有那自诩聪慧的,瞧着楚九辩与众人同吃同住,除了头发之外也没什么特别,便只觉得传言有误,这楚太傅明明就是个正常人。
所以他们眼下不愿去和楚九辩唱反调,并非忌惮他神明的身份,而是单纯因为楚九辩是上官,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他们这些小官可不想当出头鸟。
说来说去,这些文官还是比武官更会审时度势,想的也更多。
因此最后,还是那些军士中做主的一位临时校尉找上了楚九辩。
“大人。”校尉站在马车外,抱拳恭敬道,“下官有事要禀。”
楚九辩掀开车窗帘子,朝外看去。
云层将月光完全遮住,外面说是漆黑一片都不为过,只当车帘掀开后,车厢内的油灯光亮才洒出去,映着了那校尉的神情。
校尉并未抬眼,感受到光亮便知上官是给了他回话的机会。
与此同时,周围也投来几百道若有似无的目光。
知晓有校尉去找楚九辩提建议,便是因为雨声阵阵,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众人也都把注意力投向这边,便是手下做事的动作都慢了些。
“何事?”楚九辩嗓音清冷而疏离。
校尉这才继续道:“大人,夜路难走,恐会陷了车马,不若咱们等明日早些出发。”
官道笔直,倒是不怕走岔路。
但如今的路上铺着的可不是什么沙石,全是土路,日久年长的总有些坑坑洼洼,下了雨后土质松软,若是不避着些确实有可能陷进去。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时不时还伴随着些云层中的电光和闷雷。
楚九辩摩挲着手中的遥控器。
手电方才就都已经绑在了车顶,因为是系统出品,所以性能都是绝佳的,遥控便是隔了一千米都能用。
所以此刻只要他按下开关,那三个强光手电便会瞬间亮起。
视线扫过外头那些心不在焉的军士,见所有人都注意着这边,楚九辩才按下开关。
瞬间,三辆马车之上便亮起恍如白昼的亮光,强光手电筒将前后几百米的路都照的一清二楚。
众人的惊呼声伴着马匹些微的惊动,整个队伍都躁动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天亮了?!”
“不是天亮,是只有咱们这头有光,其他地方还是黑的!”
“这是……是楚大人……”
众人看向楚九辩所在的马车,被那车顶的白光刺的眼晕,他们或惊恐或紧张,又带着莫名的兴奋和颤栗。
这是神迹,他们竟然见着了神迹!
离楚九辩最近的校尉受到的冲击最大,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刚说完“天黑难行”,这天就瞬间亮了。
他几乎是本能地抬头看向车内的人,眸中情绪从茫然到惊骇只用了一息。
外头亮了,马车内的光便暗了。
校尉只看得楚九辩一张精致的脸映着油灯暖黄的光,墨色碎发微微遮蔽着眉眼,散在肩头的银白色长发像是泛着神异的光晕。
恍如谪仙。
校尉听到自己的心在疯狂跳动,腿都有些发软。
“可以走了吗?”楚九辩淡声问。
很巧的,他话音刚落,便有一道惊雷炸响,校尉腿一软差点跪下。
对上楚九辩淡漠的双眼,校尉牙齿都在打颤,勉强开口道:“可、可以。”
亏得楚九辩得到回答后便放下了窗帘,否则他肯定连站都站不住了。
躁动的队伍惊慌过后,就更加忙碌。
所有人都用最快的速度收整行李物品,不敢再有任何异议和想法,满脑子都只有两个字——神迹!
能令黑夜瞬间恍如白昼,这不是神迹是什么?!
有人好奇心重,悄悄朝那车顶光源处看去,当即就被那强光刺了眼,当即不敢再看,心中更是惊骇。
那莫不是日头?
为了赶夜路,楚大人竟然将日光借了下来!
这便是鬼神手段吗?
楚大人,果真是神仙无疑了!
车厢内,楚九辩看到信仰值蹭蹭涨了三十几个点。
车队一路颠簸前行,因为有光亮,所以这一路走的还算稳当。
待到天渐渐亮起来,楚九辩就关了灯,命暗卫去把手电筒收了回来。
暗卫将东西恭敬交给他后就打算离开,楚九辩就叫住对方,将提前备好的预防感冒的药片递给他:“再吃一片吧。”
之前给车队众人吃药的时候,他也给暗卫们准备了,在夜里疾行,最怕的就是着凉风寒。
暗卫第一次的时候还有些惊讶,微微失态了下,这次却已经熟练接过,沉默地磕了个头便离开了。
就这般行了一上午,将近午时的时候,车队果然进了河西郡的地界。
距离郡城也就半个时辰的脚程了,于是楚九辩就没让休息,直接一鼓作气去了郡城再说。
众人如今对他已经是言听计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车队缓缓前行,却一直到郡城门口都没见着一个灾民。
是淮浦两地的灾民都被安顿好了?
还是说这两地距离郡城有些远,那些灾民都在沿途的县城或者府城留下了?
楚九辩微微凝眉,总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那么大的灾,两个县城数万百姓,被淹没的良田村庄数不胜数,这些灾民不可能全都乖乖留在原地,定会有不少人逃难到更大的府城甚至郡城。
除非,这些百姓被强权压制在了原籍地,根本出不来。
想到秦枭信中说河西郡郡丞周伯山早两日便去了灾地,楚九辩心里当即有了个猜测。
若对方真的命人将那些灾民都聚集在了一处,那他有粮吗?
能保证百姓不被饿死病死吗?
若是有病死饿死的,他又是如何处理的?
是烧了,还是就那样在雨里、泥里泡着?
若是后者,那么多尸体腐烂,加上雨水和洪水中的脏污,简直就是疫病的温床!
又或者,有人采取了更决绝更狠厉的手段......
但愿事实不是他想的那样。
“大人,郡守府到了。”车外有人禀报。
楚九辩下了车,被秦枭留在府里处理相关事宜的官员们已经迎了出来。
为首的便是一名为寇子默的兵部员外郎,这人楚九辩知道,是朝堂中少数明面上站队秦枭的人。
出身秦家军,后升为兵部员外郎,只是他官职小,在朝堂上没什么话语权,且斗不过那些文官的嘴和脑子,便一直没能怎么帮得上秦枭。
寇子默自然也知道楚九辩和自家大人的关系,见着他便觉得亲切,忙上前作揖行礼,开口寒暄。
楚九辩却截断他的话,问道:“秦枭还没回来吗?”
如今朝中内外谁不知道他和秦枭是站在一处的?
而且他俩那“情劫”之事也越传越真,不明真相的人倒真以为他们二人有点什么。
秦枭没有刻意去打压或者反驳谣言,楚九辩就更不可能了。
因此,楚九辩也不介意平日里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与秦枭相处的不同来,比如——直呼对方大名。
寇子默听到他口称“秦枭”,有一瞬诧异,不过转念就理解了。
人家是一家人,叫名字也没什么的。
于是他很快摆正心思,回答道:“回大人,宁王大人还没回来,早间传信来说蒲县的堤坝已经有了堵截的办法,留了工部郎中刘峻棋刘大人盯着,今日内就能彻底堵住。”
“这会儿宁王大人应当与工部尚书简大人去了淮县,那处堤坝损毁较严重,堵截起来更麻烦些。”
楚九辩颔首,又问道:“附近郡县的粮食和官员可都到了?”
他们在得到堤坝损毁的消息后,就立刻叫人快马加鞭送了信给周边的郡县,叫他们先把手里能拨出来的粮食都送来河西郡,再多派些官员、工匠以及兵卒,这样也能先帮着河西郡缓解灾情。
等楚九辩他们送银粮过来的时候,便不至于太手忙脚乱。
寇子默注意着楚九辩的脸色,斟酌着语气道:“安阳郡和柳城郡都送了粮食过来,也来了几位大人和工匠,但粮食加起来也只有几车。”
如今那些粮食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若是楚九辩今晚没能赶来,那灾民们可能今晚就要断粮了。
对于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来说,生活都已经没了什么意义,很多人精神状态都不好,断了一晚上的粮,或许在平时也就是饿一顿的事,但放到这个神经紧绷脆弱的时候,很可能就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怕那些灾民会暴动,后果不堪设想。
“断粮?”楚九辩蹙眉道:“河西郡自己的粮食呢?”
偌大的郡城,不可能连养活两县百姓的粮食都没有。
“我们和宁王大人来的前一晚,郡内十几座粮仓都漏了雨水,那些粮食都被泡了。而且那些粮食我们查过,都是陈年旧粮,不少都已经发霉,便是没泡水,也没办法给人吃了。”
发霉的粮食,没有修补的粮仓屋顶,这河西郡郡守可真是拿百姓的命开玩笑,也难怪会“畏罪自杀”了。
寇子默道:“大人还是先进来歇歇脚再说,下官已经命人备好了午饭和热水。”
“不必了。”楚九辩道,“把这郡城里所有的粮商都找来。”
既然都要断粮了,那就再买一些,否则他们带回来的这几车粮食也挺不了两日。
“宁王大人已经找过了。”寇子默叹气道,“只是这些粮商说此前南地粮价高,他们就把粮食都运去南边了,手下现有的那些早间时候就都给大人了。”
楚九辩:“......”
真是巧啊。
一个巧合是巧合,两次就很难再是了。
河西郡自己的粮仓发霉漏水,郡内粮商手里也都没了粮食,若是朝廷不想出其他办法,这淮、浦两县的百姓岂不是真的要暴动了?
若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那到时候这么大的锅该由谁来背?
是剑南王?还是皇帝?
这幕后之人是一点后手都没给大家留,他是准备彻底搅乱局势。
只是有个疑点,这幕后之人想要造成这般后果,也确实把能截断的粮食都截了,可为何灾民们却还有粮能撑到朝廷的赈灾队伍过来?
“找个人带路,即刻去蒲县。”楚九辩道。
他们从京中带来的粮食还能够两县百姓吃两日,这两日时间足够秦枭再想个办法出来,便是没能弄到粮食,楚九辩也有系统。
就是他如今的信仰值不够多,真到了那时候便需要再收集一些。
不过他不想要南疆那边的信仰值,他想要的,是这河西郡百姓的信仰。
不能总是他来救这些人,要让这些人自己救自己。
用他们贡献的信仰值买粮,救他们自己的命,楚九辩还能得到更多的信仰值和名望,这是双赢。
在当地郡官的领路下,赈灾队伍顺利到了蒲县。
工部郎中刘峻棋正穿着蓑衣,在雨中四处奔波,指挥众人修补堤坝,嗓子都喊得有些哑。
直到有人提醒他说赈灾队伍来了,他才回身看过来,见着车队后,便忙快步走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