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天————葛雷艾

最後，胡子组长也说不下去了。阿鸿忍住眼眶里的不争气，张臂抱住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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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阿鸿打开自家大门，伸头张望，轻轻说著。
没开灯的客厅，让阿鸿一时之间不能适应。
结束欢送会，大夥意犹未尽，狠狠再去ＫＴＶ续摊，硬想把主角阿鸿给灌醉，可惜总被胡子组长给挡下。一行人闹哄哄地玩了个通宵，苦了第二天该上班的人，阿鸿倒被大家嫉妒不用工作。
「小天？不在吗？」阿鸿打开客厅大灯。
整齐得像没人使用过的客厅，让阿鸿有些不自在。只要阿鸿不在家，小天铁定睡在沙发上；但今天，沙发连凹陷的痕迹都没有。去看了房间，也没人。
阿鸿倒了杯冷水，让自己冷静一下。虽然常笑小天是小孩、小鬼头一个，但他早就不是孩子了，这麽晚，应该是回自己家去了吧。嗯，还是打电话去问看看，顶多，被他骂扰人清梦。
拿起电话，阿鸿拨了小天家里电话，一声、两声、三声......很好，没人接。呼～阿鸿深呼吸一口气，开始拨小天的手机。一声、两声，三声......
「您好，您拨的号码，没有回应。请在Ｂ一声後，留下您的留言。Ｂ～～」
「呃......小天，我是阿鸿......你在哪里？我刚回到家，你不在......听到的话，请回电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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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挂掉了。」窝在被堆里的男子，拿起手机，却来不及接。
「什麽？」小天端著两杯可乐，走近床边，坐下。
「你的手机！未接来电！」男子伸直右手，将手机递到小天面前。
「未接来电？我看看......啊！没电了！」小天把可乐交给男子，拿起自己的手机，正想看是谁打来的，却没电了，萤幕硬生生的被切掉。
「哈哈哈！活该！」男子喝著可乐，笑损小天。
「哼！偏偏找我没带第二颗电池的时候！」小天随意的将手机放置床头柜上，看著笑到翻的男子，不爽，用抱枕Ｋ他。「还笑！有什麽好笑的！」
「哈哈哈～～被查勤了哦！没想到你楚敬天也有今天啊！」男子一边狂笑，一边接过抱枕。
「......看来，我们的『好久不见』，就到此结束了......」小天半眯著眼，缓缓转过身，捡起地上的衣服，站起。
「嘻......好啦，是我错了，对不起嘛......」男子识相的认错，拉住小天的手，不让他离开。「好久不见了......陪我......看日出吧？」
「......」小天没回头，任男子握住左手。他在思考，他在犹豫，他不想再重蹈覆辙，更不想违背自己。
「不，应该是说，让我陪你看日出吧。......我想，我应该还有这份荣幸吧。」男子嘻皮笑脸的痞样消失了，沉稳而坚定的语气，不容拒绝。

4
幸福，
是由我自己来认定的，
不是别人说了就算了的东西。
至於遇到你算不算幸福，
目前的我，还不知道；
我只知道，
有个「家」的感觉，真的很好，
而有「人」在家里等我，
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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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的说，我只能活到三十岁。」
「所以，你想虚度剩下的六年光阴？」
「没啊！我要好好的玩！走遍世界、吃遍天下！」
「嘿！怎麽没计画生个一儿半女？」
「我是男人，怎麽会生孩子？」
「......我是指你老婆！」
「哦～我老婆哦！那你怎麽不生？你是我老婆耶！」
「哇咧！我是男人，怎麽会生孩子！」
「算命的说，我只能活到三十岁。」
「又来了......你怎麽老喜欢算命啊？」
「别这样，我可是很认真的在计画未来的这六年。」
「好吧，你有什麽计画，说来听听。」
「先玩遍台湾......」
「咦，你没环过岛？」
「是还没啊，不过，我是想玩遍台湾的同志PUB......」
「喂！」
「然後变卖家产......」
「啊？」
「飞去美国洛杉机的姑姑家......」
「什麽？！你要进军洛杉机的同志圈？」
「......（瞪）不好意思，我爱用国货。......（扁头）是去念书啦！」
「呜～」
「算命的说，我只能活到三十岁。」
「......」
「嗯，你怎麽不说话了？」
「医生说，我只能再活一年......」
「......哈．哈．哈！不好笑！」
「嗯，是很不好笑。」
「......」
「那样也很好，不是吗？你算算嘛，你在三十岁挂掉，我再活一年多也三十岁了，同年哦！」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阿鸿是超级大笨蛋！」
「小天......」
是的，我是笨蛋，一个陷入爱情泥沼的笨蛋，一个只会对情人傻笑的笨蛋，一个......只能爱你两年的，无奈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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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尘不染的客厅，乾净无油的厨房，整齐清爽的房间，洁白无垢的浴室......
阿鸿将最後一块抹布晾在阳台的衣架上。早上八点半，太阳渐渐发挥它的热力，阿鸿估算，中午应该就能将所有抹布收起来了吧。
不知为什麽，阿鸿涌起一股劲，把房子大扫除一番，连回收品和垃圾都丢到社区垃圾集中处那儿了。五个小时，搞定一切，阿鸿满意的笑了笑。
「这样，小天这懒家伙就无话可说了吧！哈哈哈～」阿鸿笑得连尾巴都翘起来了。「呃，不对，我打扫自己的房子，关他什麽事！」
开心的笑容，瞬时转为苦笑。
「这家伙，要外宿也不说一声，留个字条也好......就不知道有人会担心他吗！」阿鸿一边叨念，一边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想找点凉的饮品。「哇咧！」
看著冰箱里的东西，半颗西瓜，三粒珍珠芭，一袋莲雾，一盒长条蛋糕，五罐家庭号鲜奶。阿鸿认命的倒了杯鲜奶，也拿出蛋糕。「嘿，挺不错的早餐嘛......」
安静的早晨，不用再赶著上班，不会再抱怨烦人的交通状况，可以慢慢享用早餐。
玩著蛋糕上的奶油，阿鸿想到前几天与小天突然兴起，两人跑去买了个鲜奶油布丁蛋糕；没人生日，也不是特别的庆祝日，只是单纯的想吃蛋糕。当店员问起要哪个数字的蜡烛时，两人愣了一下，然後，不预期的，异口同声的，说道：「三十。」
「呵，三十岁呀......」阿鸿切下第二块，放在盘子上。
阿鸿还记得，当时小天吃惊的表情；说实在的，自己也吓了一跳啊。
三十，对阿鸿来说，是个大关卡的数字；所谓的「劫数」，是否就是如此呢？阿鸿顿一顿，摇头笑了。要说这是劫数，那不就跟小天一样迷信了啊！
「算命的说，我只能活到三十岁。」──小天说。
「医生说，我只能再活一年多......」──阿鸿回答。
算是，赌气吧。阿鸿气小天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无聊话，这种不把生命当一回事、所有事都用无所谓的心态去看待、毫无目的的享乐主义......难道，小天的生命，就是如此的无意义吗？......可是，自己又能陪他到多久？
盛在盘中的蛋糕，早被阿鸿手上的叉子戳得不成样了，杯子底部也积了一圈的冰水。阿鸿望向阳台，晴空无云的蓝天，随风舞动的枝叶，些微的蝉鸣，小孩的嬉闹声，隔壁的电铃声......嗯，这电铃声怎麽跟自家的一样呢？......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呃！」
急促的电铃声，总算将阿鸿招回神了。三步并作两步，阿鸿赶紧冲到客厅玄关处开门。
「怎麽那麽慢才来开门？」小天单手撑在门边，故意埋怨著。
「抱歉，我在想事情，没注意到。」阿鸿打开铁门，看著小天进门，拖下鞋，整齐的摆好。
「大白天的就用脑过度......」经过阿鸿身边时，小天拍拍他的肩。「会秃头！」
阿鸿苦笑，随即转移话题。「嗯，你带什麽？」
「早餐！」小天扬了扬手上的塑胶袋，很是兴奋。「我总算排到那家中式早餐店了！你不是很想吃它的汤包吗？每次我们去吃时都没了，生意太好也很糟糕呐！」
小天自顾自地走到厨房，找合适的餐具，转到餐桌时，看到糊成一团的蛋糕，脸也跟著皱成一团。「这是什麽？乱恶心一把的！」
「哈！蛋糕，被我戳烂了。」阿鸿饶富趣味的，瞧著小天的表情。
「干嘛没事浪费食物！」小天嫌恶地将蛋糕盘子推到一边，将塑胶袋内的纸盒拿出，热腾腾的汤包让小天笑开了眼。「快！要趁热吃！」
「嗯！」阿鸿听话的拉把椅子坐下，吃起他的第二顿早餐。

两人安静的吃著自己盘中的汤包，没人说话。
是不想打扰这宁静呢，还是找不到合适的词开头呢？阿鸿想著，摇了摇头，就当作什麽也没发生吧，小天有他自己的生活圈，一个成年人，不需要到哪里都得跟人报备。......只是，只是希望，至少他可以留张纸条或是打个电话之类的......
有点糟糕，小天突然开始猛灌鲜奶，因为才刚咬第一口汤包，他的舌头就被烫到一大块了。有点尴尬，明明是蓝天白云的大好天，还有活泼蝉鸣的陪伴，但两人之间的沉静气氛，也太「沉闷」了吧！小天如是想，作贼心虚的不知怎麽开口。......好吧，被烫到就当作老天爷惩罚他昨夜去幽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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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快半年了，两人感情进展如此快速，让阿鸿有些担心。
小天吃完早餐後，就趴往沙发上赖著；虽然阿鸿要他去床上睡，但小天笑笑的说没关系。「给我完整的八小时，我给你一个生龙活虎的楚敬天！哈哈哈......」
在阿鸿的白眼还没送出前，小天带著笑容睡著了。「啧，这是天使，还是恶魔啊？！」
放了片萨克斯风的音乐ＣＤ，阿鸿坐在沙发旁的地上，盯著小天的睡颜，渐渐地，思绪又飞了。

「小天呀，他很受欢迎呢。以前在学校时，迷煞Ｎ多男男女女，不过，他看上眼的，女的俏、男的俊，名符其实的外貌协会呐！」
「小天哦，算是吃遍天下。呵，你应该明白我所谓『吃』的意思吧？」
「嘻，基本上，大家都秉持著玩玩的心态，没什麽人放真感情下去，小天也是。也许，是怕受伤吧。」
「听说，所有跟小天交往过的人，最後都会主动提出分手。......很神吧！」
「我知道我知道！忍最久的那个女的，整整熬了三星期！」
「事实上，小天也很不好受吧。每段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真不知道他干嘛这麽游戏人间？」
「就说他只是玩玩而已嘛！他算玩得起的人，跟他交往的人就惨了。」
一群年轻的男孩女孩，吱吱喳喳地回忆与小天在一起的时光；当然，其中不乏有跟小天发生过关系的对象。
「据我所知，只有一个人，是小天主动提出分手的。」阿宾挖著芒果冰沙，用很小的声音，缓缓的说出一句话。
「嗯？」阿鸿吃惊的眼神，直盯著阿宾，毫不避讳隔壁就坐著阿宾的男友。「......什麽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阿宾的男友一副「你听不懂国语哦」的表情，宠溺地搂著阿宾的腰。
「呃......」阿鸿被一道闪光劈到，冒冷汗。「这件事，大家都知道？」阿鸿重振精神，看阿宾的样子，似乎可以打听到小天的过去。
「不，只有跟他最熟的几位朋友知道。但我们......我们也顶多知道，那个人叫『学长』，是小天的大学学长，是小天唯一交往时间最久、其中完全没出轨的。......唔，真的是很神秘的『学长』，没人见过他，也没人知道名字，小天完全把『学长』给隐藏起来，就连娜姐都不认识他。」阿宾一口气解释完。
「娜姐？」阿鸿又瞪大眼睛。怎麽又跑出来个女性角色？
「她是小天的学妹，但年纪比我大，所以我叫她『娜姐』；她是跟小天交往第二久的人。」提到娜姐，阿宾微微起了笑意。「很漂亮的大美人，心地又善良，但听说已经跟男友订婚了。呵，幸好没惨糟小天毒手啊！」
「毒手......」阿鸿冒出黑线条。好乱的男女关系......
「阿宾，重点是那位『学长』吧。」阿宾的男友突然插口。
「殴，对厚，离题了，抱歉呐！我们大家私底下在猜测啦，小天应该是陷下去了，所以那段时间不太容易找得到他。偶尔见面时，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小天全身飘散著一股幸福的味道......」突然，阿宾像想到什麽似的，眉头皱起。「直到小天快毕业时，他才又每天出现在大家面前，然後又是一副外貌会长样；只不过，他不再答应跟人交往了，男的女的都一样，不交往、不上床。接著，他毕业就去当兵啦。」
「呃...上床......」阿鸿感叹，自己还真是纯真啊。
「我们在猜...小天他......他可能伤得很深。这些事，是他某次喝醉时，被大家问出来的，可是，娜姐不希望我们再探究下去。」阿宾用汤匙搅著已融化许多的冰沙，没心情再吃了。「後来他爸妈出意外过逝，小天就真的成为『一个人』了......」
似乎，只知道个开端。......早知道，就不问阿宾这些事，愈问，自己愈觉得难过，也让阿宾难过。
「谢谢。不好意思，让你回想起不快乐的回忆。」阿鸿诚心的感恩与道歉。
「没差啦！我不在意。」阿宾恢复鬼灵精般的笑容。「我希望，小天能得到真正的快乐与幸福，鸿哥，你要加油哦，不要输给那个神秘人！」
「这样讲，好像那位『学长』跟楚敬天是形影不离似的。」阿宾的男友抓住他的语病。
「咦咦咦？！我没那个意思啦！」阿宾瞬间脸红，他可不希望这件事造成阿鸿的压力，拼命解释道：「放心啦，鸿哥，我看得出来，小天他很喜欢你！他对你的那种『喜欢』，跟对我们的，是不一样的！」
「呵，我了解。别激动......」阿鸿摇摇双手苦笑，看著面红耳赤的阿宾，霎时觉得这小子也挺有趣的。

「你到底用这张脸......迷惑了多少人呢？」阿鸿用食指轻轻点著沉睡中小天的脸颊，喃喃自语。
有个条件很好的伴，的确很让人羡慕，却也不时在担心，这个伴是否会被别人抢走。阿鸿觉得有些不应该，小天的过去，他无权去干涉、去过问；不知道就算了，知道後，反倒使自己不断想著那些话语。
是真是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与小天在一起的生活，是真实的、是两情相悦的......阿鸿用这个想法，来安抚自己的不安感。
「如果，真有个人，可以在未来给你幸福......那我......即使...即使我不在你身边，我也会觉得幸福的......虽然，我挺嫉妒那位传说中的『学长』......」

5
永远，是多远？
不切实际的设想，就不要浪费脑细胞；
快快乐乐的活在当下，
不是比较好？
你笑，我就快乐，
我快乐，你就开心，
就这样子吧，
简简单单，拥有彼此。
在咱们的有生之年，
要幸福，
要相惜，
要有欢笑，
不要有泪水。
鸿，你是那只展翅高飞的大鹏，
而我，则是任你自在遨游的无垠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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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汹涌的火车站大厅，南往北来提著大包行李的旅客，摊位上叫卖的甜美声音，不断播放的车讯广播，小天站在售票处对面的公告栏前，一时有些晕眩。
他不知道为什麽要答应阿鸿，陪他回家扫墓，再想想，现在又不是清明节啊。
「太好了，有座位呢！」阿鸿从售票处走过来，扬起两张票。
「恭喜啊......」小天有气无力的看了他一眼。临时起义的行程，把他的生理时钟全搅乱了。
「呵，好啦好啦，上车就能睡了。下月台去吧。」阿鸿捏捏小天的肩，提醒他：「别闭著眼睛走路啊！」

「我自己都很久没去看爸妈了......」小天醒来後的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