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天————葛雷艾

作者:葛雷艾  录入:12-07

正在看小说的阿鸿转头,小天仍是在看窗外的景色,不再说话。
天空有些阴灰灰的,连带的海面似乎不再是美丽的湛蓝。小天皱起眉头,他原本以为可以看到海天一片的蓝。

「听说,有台风要来。」阿鸿说完後,继续低头看他的小说。「而且是从东部上来。」
小天转向阿鸿,愣一愣,眼中尽是吃惊与怀疑。「你当我是白痴啊!十二月还有台风?」
「小天,你这孩子,小声一点,不要吵到别人。」阿鸿仍目不转睛的盯著小说,语气温和的像对小朋友说话的模样。
「不要叫我『孩子』!」小天额上青筋冒起,努力克制自己的声音不要过大,右手抖抖抖地想要搥向坐在右侧的阿鸿。
「好好好,乖,不可以使用暴力。」阿鸿也在努力克制......克制自己想笑的情绪。
稍微逗逗他,也挺有趣的,尤其一点点小事情,就可以让他转移注意的目标......至少,小天的心情不会停留在难过的事情上,这样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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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不先回你家吗?」小天看著正打完手机的阿鸿,不明白的问道。
「嗯,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晚一些再回家。」阿鸿背起行李。「我爸说,他要弄一桌好菜等我们回去,给他一些时间吧!呵~」
小天有些狐疑的看著阿鸿......这家伙铁定在隐瞒什麽!
於是,离开火车站後,两人开始散步之旅。因为阿鸿坚持要用走路的方式,小天看在阿鸿帮他背行李的分上,也不好再说什麽,跟著走就是了。
带著咸味的海风,刚开始小天还颇为兴奋的,但时间一拖长,加上走路产生的热能,小天就觉得全身黏腻腻的了。
「还──没──到──吗?」小天有点想直接赖坐在地上不动。
「呵,快到了、快到了!」阿鸿知道小天这种城市人的懒性,倒也不生气。他回过头,看到小天站定不走了,笑道:「喏,我拉著你走吧。」说完,他伸出右手。
「哼,什麽嘛......」小天撇过头,但还是伸出左手,让阿鸿握著。「好歹也骑辆机车啊!走这麽远也太为难人了......」
「啊,对哦,应该要租一辆机车的。」阿鸿这时才想到代步工具的用途。
此时,小天头上飞过几只啊啊叫的乌鸦。

「好啦,这不就到了!」
阿鸿引著小天走到山崖边。这里称得上是荒郊野外了,连马路都是碎石铺成的,再更上去,就是「人走出来的路」了。
说是山崖,也不过分。两人的背後是更高的野草丛生的山壁,前方垂直下去就是海岸礁石。小天这时才发觉,他们爬到颇高的地方,可以俯视整条海岸线。
阵阵吹来的凉风,比刚刚要强势些,却少了许多咸味与黏腻感,好像带了点香气;淡淡的花香,但小天却找不到花香的来源,也不知是哪种花的香味。
「很香,对吧?」阿鸿看著四处张望的小天,他知道他也闻到花香味了。
「嗯,不怎麽浓烈的香气,很让人喜欢!」小天嘟起嘴。「阿鸿,你该不会只是为了来闻花香,才走这麽远的路吧?」
「呵~你说呢?」阿鸿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他牵著小天的手,一直没放开。「好像,这是我们第一次『牵手』......」
「嗯?是吗?」小天愣住。怎麽突然问起这个?他从来没注意这种事......
「小天......我......」阿鸿将小天拉近自己,双手轻触著小天的脸颊,沿著轮廓,最後画上唇。阿鸿认真地直视小天的眼眸,有股莫名的欲望似要突破而出。「我想要......」
「啊?」小天的脑袋瓜一时转不过来,反问道:「你想要什麽?」
「我想要你......想要你......」阿鸿的脸愈靠愈近,火热的气息直扑小天的脸。
「咦?在这里?!」小天担心地斜看一眼身旁景物。不会吧,真要在这里「做」,一不小心会滚下山崖......
「噗......哈哈哈!」阿鸿趴在小天肩上,低头狂笑,惹得小天的表情,从吃惊疑惑转成瞪著白眼。「哈哈......我是说......我想要你陪我去摘花......哈哈哈!你的脸......噗...痴呆......好好笑哦......」
「阮──鸿──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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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夜晚,稍微有了冬天的感觉。窝在院子躺椅上吹风的小天,望著星空,感叹著四季只剩夏冬两季。
刚洗好澡的阿鸿,在房间里找不到小天,经过客厅时,透过窗户总算看到了心上人,似乎在发呆呢。他走出去,站在小天身後,问道:「怎麽不进去睡?外面会凉。」
「唔,我在思考......」小天若有所思的说著,顿了一下,仰头向身後的阿鸿笑道:「顺便消化一下,晚餐吃太多了!」
「呵~这是好现象!」阿鸿也跟著笑了。
不用怀疑,阿鸿的手艺,绝对是遗传自阮老爹,随便一盘的家常菜都比得上大饭店主厨的手艺。
好客的阮老爹,不断挟菜给小天,要他甭客气,说男人要多吃点,不能瘦巴巴的,胸膛、膀子没肉不厚实,怎麽能给女人安全感?
这些话让阿鸿听得直冒冷汗,虽然小天很给面子的一路微笑到底,不停地点头说是,也努力地吃下一堆营养的饭菜。
最後,小天还自告奋勇说要帮忙洗碗,阮老爹则说来者是客,叫阿鸿去洗就好;阿鸿则心中大石放了一半──至少家中碗盘的性命保全了。

「这里好凉快,空气也很乾净,很清新......」小天深深地吸一口气,舒服!
「嗯,乡下嘛,总是比大城市要舒服。」阿鸿得意的说著。要不是乡下地方没什麽发展性,他也不愿意离家到外地读书、工作。
「好可惜,今天没找到你说的野姜花。」不知为啥,小天一直惦记著阿鸿所说的花。
「抱歉,我记错花期了。」阿鸿尴尬的笑著。
晚了两个月,山崖上只残留了花的淡清香。原本阿鸿是想让小天看到野姜花的,但放眼望去,仅是一片绿丛,哪来的白色花朵?看著有些喘的小天,阿鸿很心疼,早知道就不该勉强他用走的上山崖。

「嘿~你要怎麽赔我?我走了那麽远的路,走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天伸出双手,一副要人抱抱的模样。
「嗯......你想要我怎麽赔你?」阿鸿绕到小天面前,握住他的双手。
「呵~我没带药耶......你可不能让我太兴奋哦,呵......」小天拉下阿鸿的双臂,与他额头抵著额头。
「嗯,我会很温柔的......」阿鸿满眼笑意,轻轻吻上那诱人的唇。
十指相扣,由松而紧,轻颤著的肩,似是令人怜惜。

阿鸿明白,小天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更不想接受他人的呵护;他的坚强,是靠破除懦弱来炼得的。而小天,他自然不会去束缚阿鸿;该关心时就关心,该自由时就不用去管他,该任性时就顺著他的意,安抚一下。
小天说,心里的创伤是属於自己的,要它好、要它坏、想笑、想哭,也由自己决定,管他外人理解不理解。阿鸿则认为,个体拥有绝对的自主权,但个体与个体融为生命共同体时,就要以共同体的利益为优先考量点。
两人有相同点吗?
怎麽看,怎麽没有!
呃,好像是,真是糟糕啊。
有差吗?有互补,才有趣!
只希望这互补的差距,不要太大,不然我就得随时监控了。
喂!你是悠游於天空的大鹏鸟,应该是我监控你吧?
咦,好像是耶......
所以啦......
所以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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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顺,很幸福。阿鸿觉得,两人的关系像白开水那样,看似淡而无味,实则是生活必需品,无法舍弃。
这天,阿鸿去参加友人的喜宴。看著朋友们一对对步入红毯,阿鸿很是羡慕,当然,每每被亏的回应台词也是千篇一律──身体不好,不想给对方负担。知情者同情的眼光,陌生者狐疑的窃笑,阿鸿并不在意。
只要活著的时候是快乐的,那就足够了,最近阿鸿总是这麽想著。况且,还有小天在自己身边呐。
「......不离不弃......」阿鸿跟著新人缓缓地说出誓言,只是,这个希望会实现吗?
从老家回来後,小天安分多了,开始乖乖去补习班蹲著准备考托福,每天读书十小时,睡觉八小时,閒暇玩GAME六小时,生活规律到阿鸿不知该做什麽三餐给他吃。幸好小天没什麽味觉感,早餐连续吃一星期的蛋饼也无怨言;阿鸿则觉得,小天应该是读书读到麻木了吧。
小天虽然每天按步就班的作息著,但不知是哪根经不对,对於阿鸿喝喜酒一事,排斥得很,因此他从不跟著去,一方面是不认识阿鸿的朋友,一方面也觉得自己的立场很诡异。
记得去年年底表姐结婚时,他去喝喜酒,明明是满场欢乐的气氛,他却高兴不起来──每位长辈都在「关心」他有没有女朋友啊、要不要某某某帮忙介绍啊、早点娶老婆让在天之灵的父母安心啊......
孤独、寂寞谁都怕,但小天更怕的是,当习惯有人在身边时,若哪天那人不在了,自己该怎麽办?又如果,那人像爸妈一样,无声无息就突然消失,自己又被抛下了......该不会这是幸福过头了,而产生的不安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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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春节,阿鸿想带小天回家过年,但小天说想去LA找姑姑,一个月後再回来。阿鸿感到失望,但也不能说不。......他很怕,这次春节,是他过的最後一次了。
小天送阿鸿到车站月台,两人依依不舍,却无法表现出来,毕竟周遭人士太多。阿鸿说他会去网咖上网收信,以及守著家里的电话,要小天到了LA一定要报告一声。
「哈!现在换你像个小孩子了!」小天不忘取笑阿鸿,总算给他抓到把柄了。
「我不管,小孩子就小孩子!」阿鸿转头望向火车准备进来的方向,眼里似有东西要飙出来,他不想让别人看到。
小天苦笑的挠挠头,不想去戳破阿鸿。「是!老大的吩咐,小的一定照办!到时候,老大可别怪小的夺命连环CALL哦!」小天举了个歪歪的徒手礼。
这下换阿鸿无奈的摇头了。他将小天的手拿下,说:「不正经!姿势乱摆,到底会不会啊?」
「我要是正经的话,你对我就没兴趣了吧?」小天不以为意的回道。的确,他要是正经八百的大好人,就不会认识阿鸿。
「......我不知道......」阿鸿头低低的,诚实说出自己的想法。他握著小天的手,看著那细细的掌纹。
「干嘛?帮我看手相?」小天觉得好笑,抽开自己的手。「放心啦,我会CALL你的......」
「我......」阿鸿还有话要说,却被火车鸣声打断。
「啊,你的车来了!」小天看到火车闪亮亮的大灯,拉住阿鸿的手臂,提醒他要後退些。
火车缓缓靠近,月台乘客开始鼓噪起来,每个人都努力往前站些,想抢得好位置。小天被後面的人推了一把,脚步一个踉跄,往前贴在了阿鸿身上。
「没事吧?」阿鸿愣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揽住小天的腰。
「......唔,这样好像也很不错......」小天原先不爽的情绪,在看到阿鸿的担心眼神和腰际上那只温暖的手,瞬间消失。
阿鸿看著小天,脸上扬起宠溺的笑容。两人世界,就是这麽的幸福美好吧,他不得不承认,他已经离不开小天了。可是......
「人好多。」小天看著停妥的火车,拥挤的人群,转头看向阿鸿。「好啦,我就送到这里啦,一路顺风。」
「嗯,回去时小心。」阿鸿揉揉小天的头发,做最後的叮咛。就要分离一个月啊......
「放心放心!」小天拍拍阿鸿的肩,倏地,拉下他的衣领,说:「呵,忘了送你『红包』......」说完,轻啄一下阿鸿的唇,便往後退去。
「呃?!」阿鸿惊讶的发愣著。这小子就不怕别人看到吗?
小天挥手说BYE BYE,指著火车说车快开了,要阿鸿快点上车。上了车的阿鸿,赶紧走进车厢,透过大片的玻璃窗,再盯著小天瞧上几眼。
小天仍站在原地,看到阿鸿留恋不舍的模样,著实觉得好笑。「呵,又不是永远见不到面,这家伙干嘛一副快哭的样子......」小天摆出笑容,要阿鸿安心。
直到火车驶出月台区,小天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用手掌拍一下自己的额头,要自己清醒点。
「哎呀呀,好甜蜜呀,想不到我们的小天是这麽大胆的人,敢当众跟人KISS!」一道损人的声音,从後面响起。
「是啊,我就是这麽热情如火......怎麽,羡慕?嫉妒?」小天没转身就已认出来人,却也不生气,双眸盯著早已黑沉沉的火车通道。

「呵~挺嫉妒的。」男子自动搭上小天的肩,故作吃醋样,把他搂向自己更近些。「不用看了,车都出到地面啦!先吃饭?还是直接去机场?」
「不了,我还有行李没弄好,明天才要去机场。」小天没阻止对方的举动,任他搂著自己走向手扶梯。「明天我自己搭车去机场,不用你送。」
「呵,好,你说的是。」对於小天冷淡的口吻,男子也不生气,仍旧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著话。
跟在男子身旁走著,对男子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小天自顾自地想著......为什麽,心会感到这麽的不安呢?别吧,别像八点档肥皂剧那般,不是阿鸿进医院,就是我坐飞机出事......呸呸呸,乌鸦嘴!......啧,先去庙里拜拜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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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的旅程一切平安无恙,见到多年不见的姑姑一家人,疯狂地当只痞子观光客,败了一堆要送人的礼物。当然,他每天不忘写MAIL给阿鸿,报告他当日收获,还笑说要用货柜运回去了。可以的话,他真想每天打电话,听听那令人思念的声音。
阿鸿也不错,这次过年和许多亲戚、老同学见面,反正小天要一个月後才回来,阿鸿索性决定在老家待著,多陪陪老爸;难得大哥也把孩子留下来过寒假,他也就帮忙看管两只小娃儿。阿鸿每天午後就上网咖回信,跟小天回报他那对调皮捣蛋的小侄子又做了什麽傻事。
事事难料,不,应该说,是料到事情会发生,只不过,「时间」不是凡人能掌控的。
原本计画一个月的停留,因小天姑姑以学校为由,小天只好再延一个月才回台湾。初春的台湾还颇有些凉快,小天却没有心情为它添上诗意,他一下飞机就急著赶去医院,也不管现在已是午夜十二点......

【鸿天】6 (完)
有首歌,
生命有一种绝对
等待我 请等待我 直到约定融化成笑颜
我却没那个自信,
再过几个月、再过几年,
我是否会等待,等待那个约定,等待下段生命?
我不知道,
心痛了,
是否就是爱上了......

※ ※ ※ ※ ※ ※ ※ ※ ※ ※ ※ ※

两人的再次见面,就是在医院的病房,一片的白,一片的寂静无声。
「这是梦吧?」小天愣愣的说著。
「我也希望这是梦,但它......好真实......」躺在床上的阿鸿,看起来还挺有精神的,跟以前比起来,只是眼袋深肿了些。
「为什麽......医生、医生怎麽说?」小天拿起挂在病尾端的病历表,全是龙飞凤舞的英文字,谁看得懂!
「你坐啊,别站著......我想好好看你......」阿鸿用手微指旁边的椅子,示意要小天坐在旁边。
「嗯......」小天把椅子搬到床旁边,静静坐著,与阿鸿相望许久许久,才冒出另一句话:「你......进医院多久了?」
「快两个星期了吧。」阿鸿微笑著。他的小天,看来有长了些肉,果然,在美国生活挺不错的。
「两个星期!但我收的MAIL并没断啊......」小天吃惊。他是在搭飞机的前一天,突然接到阿宾的电话,说阿鸿住院了......他以为阿鸿是当天才进医院的......
「那是我请大哥帮忙......」阿鸿伸出手,轻抚著小天的脸,似疼惜,似无奈。「好了,这不是重点......」
「不是重点?你生病了耶!我......」小天急了,声音开始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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