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中,罗文传把牧秋带到了假山处,这里地处偏僻,平时少有人来,是个谈话的好所在。酷日当空,罗文传找了一处背阴的所在才站定。牧秋一路相随,并没有说什么。这时候的他心中想的却不是罗文传的事,而是肖行刚才的那一番话。长相厮守,他是希望自己能同罗文传长相厮守的,但罗文传却要离他而去了。现在,他把自己拉出来,难道是因为肖行的那一番话触动了他,而不想离开了。想到这里,他怀着一丝希望看着罗文传。
罗文传轻轻抚过牧秋刚才被肖行吻过的双唇,神情若有所思。轻轻的叹了口气,拥紧了牧秋,低头吻了下去。再也不是刚才肖行那种蜻蜓点水般的吻,而是浓烈的喘不过气来的热吻。两人唇舌交缠,辗转缠绵。在这热腾腾的夏日里,硬是吻得热火朝天。不舍得离开牧秋的唇,罗文传紧抱住牧秋早已摊软的身体,在他耳畔轻身低语道:"我可以答应与你长相厮宁,但你也要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许有人碰你的唇了!"
"罗哥哥......我答应......"喜极而泣的牧秋,呜咽着赶紧答应。
轻轻的吻去牧秋脸颊上的泪痕,沉浸在幸福中的两人全不觉得天气的酷热。
当两人终于想到肖行时,已是月上中天了。那小屋中也早已人去楼空,徒留案几上一封书简。去的潇洒,不留一点尘埃,只带走了罗文传的那把飞刀。
牧秋心中一阵难过,这几月的相处,两人说古论今,谈天说地,弈棋听琴,说不出的相知相碶,世上知音,唯肖行也。少了这一知音,生活又恢复了原本的无味。
就在肖行走后不久,牧秋的义父单石终于在病痛中去了。那曾经享尽富裕的身体,也终于要埋入那一抺黄土了。在举行葬礼的那天,子女众多,妻妾成群的送葬队列浩浩荡荡,说不出的风光无限,但对死去的人,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早在单石死去的那天,牧秋就已跟小夫人说了今后的打算,小夫人也知道,在老爷死后,这个家再也没有她和牧秋的位子了,他们不能等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再打算,那就来不及了。在葬礼过后,牧秋就准备向单石的第三子单桑荣提出要走的打算,他知道现在府中当权的是这个儿子,平时他并不如何关注这府中的事,但却并不意味着他会连谁当家作主都不知道。
有"信阳君"相邀的书简,单桑荣是不会为难他们的,他是绝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而去得罪贵族的。
看着单石这座极尽豪华的坟墓,想着那"石阳"荒野中父母简陋的坟茔,悲叹着人连死了,都还有平富的距离,不知父母在阴间是否也在为贫穷而苦、为生存而操劳。或许他们又转世投胎了,希望下一世他们能够活得不要这么累。
世事无常,不知自己经后又会如何,前路茫茫。这时的自己又和当初离开"石阳"时有什么区别。--有的!当然有!以后的路途,他将不再寂寞,他有罗文传相伴,他有小夫人相陪,他还多了满肚子的学问。他要逍遥的走以后的路,不再为过去伤怀、悲切。
第六节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牧秋他们正走在通往楚国鄢城的路上,鄢城是通往楚国国都郢的必经之路。一路行来,气候早已入冬,万象萧条。小夫人带着雁儿,牧秋身旁跟着罗文传一行四人,早已没有人最初停停走走、欣赏景致的心情了,只想着可以早点到达目的地。
但他们这几日却是越走越心惊,望着迎面而来的那些逃难之人,一路之上络绎不绝。不知鄢城发生了什么事,罗文传终于止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拉住了一个衣裳褴褛的老人。
"老丈,你们这是怎么了?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伙子,看你们是远道而来,想来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鄢城被淹了!死了好几万人!(呵呵!偶找了几本书,可就是找不到白起是在什么季节淹的城,所以就瞎编!呵呵!各位大大千万别骂偶!)我劝你们还是不要进城了,赶紧回头吧。那里现在可是秦兵的天下,这里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攻过来。"
说完,也不理罗文传他们,就又溶入了逃难的人流中。罗文传不禁与牧秋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唉!这可怎么办!"
不知什么时候,雁儿也已下了马车,走了过来。显然也已听了刚才那位老人的话,冲着牧秋问道:"公了,鄢城被淹了,那我们还去不去郢城了!"
看了一眼路旁马车上的小夫人,见她正焦急的看着这里,显然在等他们过去。牧秋轻轻的叹了口气道:
"恐怕郢城是去不成了,现在那里说不定在打仗。"
"那公子!我们不去"信阳君"那,以后该怎么办呀?"此时的雁儿说不出的着急,原以为跟着公子,她们是不用担心什么的,可现在,她却发觉原来世上的事,是这么不确定的,只这么一段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天翻地覆的变化。一座那么大的城居然就被淹了,这是怎么办到的呀。雁儿那小小的脑袋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的。
罗文传在沉默了一阵后,终于开口了。
"牧秋!我看只有这样了,我一个人进城去看看,你先陪着小夫人,在近处找个地方躲避一下,等我回来后再决定去向。"罗文传对牧秋的称呼,这一路上早已在小夫人的默许下,改了过来。
"这怎么行,现在鄢城中可都是秦兵,那可太危险了。"牧秋知道,一国的军队进入了另一国的土地,往往就会抓人去做奴隶。虽说罗文传功夫不错,但双拳难敌四手。被秦兵遇见了,可就凶多吉少了。
"牧秋你不用担心,打不过不会逃吗!我不会有事的,总是要有人去打探一下消息,我们这也只有我合适了。"说完,见牧秋还是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就拉着他向小夫人走去。
"好了!好了!不是我去,难道还是你去不成。小夫人可还等着呢,你瞧她担心的!"
说着,三人就到了小夫人面前。见小夫人担心的神色,牧秋赶紧道:
"母亲,您别焦急。我们问过了,是鄢城出了点事,罗哥哥让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他自己进城去了解一下情况。我们先四处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休息的。"
"哦!那我们就快启程吧!可是牧秋呀,那个鄢城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母亲!这您就别管了!罗哥哥这不是要去打听情况吗!"牧秋为了不让小夫人担心,只能这样含糊过去。
四人岔出了大道,想找一处地方先安顿下来。但所到之处,却十室九空。无可奈何之下,罗文传只能随意找了一处空房,让小夫人他们先住了下来。之后,就一人向鄢城方向行去。望着罗文传离去的背影,牧秋心中却涌上了一丝不祥的感觉。
"公子!夫人让你进去,她有话问你。"说话的是雁儿。随着雁儿走进房内,一进门就听小夫人问道:"牧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母亲!孩儿只是不想让您担心,放心好了,没什么事的!"
"是吗,但这样我更是担心。牧秋!能不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我很想知道呢。"
拗不过小夫人,也知道这事迟早是瞒不了的,牧秋只能把鄢城被淹的事告诉了小夫人。虽经过牧秋百般劝解,但知道了真象的小夫人还是非常担心。三人就在这异地空寂的小屋中等着罗文传的回来。
很快,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罗文传还是没有回来。门外寒风凌厉,屋内三人心情焦急。忽然风声中传来一阵马嘶。雁儿高兴的叫道:"回来了!"但牧秋却皱着眉道:"不可能!罗哥哥去时并没有骑马!""或许是在城中牵的马呢!"小夫人猜测道。
牧秋起身道:"还是我出去看看吧!"马蹄声已由远而近了。小夫人一下子拉住了牧秋要出去的身形。一刹那,牧秋已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那绝不会是罗文传,因为马蹄杂乱而无章,显然来人不会只有一个。面面相觑着,心中一阵惊悸,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会有什么人来这十室九空的所在!
挣脱了小夫人的手,牧秋说道:"母亲!总要去看一下的,你们在这等我,千万不要离开。"
说完,也不管小夫人的阻拦,就向门外走去。破旧的小屋虽说挡不了多少外面的寒风,但出了小屋,却更是寒冷。牧秋瑟缩了一下身体,向发出声音的所在走了过去。藏于一间屋侧,见不远处一队秦兵正在逐门逐户的搜查。很快就该到他们栖身之处了。
知道事情严重的牧秋,赶紧一路躲躲藏藏的小跑着回了小屋。见到牧秋回来后紧张的神色,小夫人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母亲,秦兵过来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知道这事无法隐瞒的牧秋,只能如实相告。
听了这话,从小养在深闺,没出过什么门的女儿家,又如何受得了。只见小夫人跟雁儿两人当场唬得面色煞白,牧秋见了,心中一阵难过,小夫人长得本就千娇百媚,雁儿也到了花信年华,要是让秦兵见了这两个女子,到时会发生什么事,可想而知。一定要尽力逃走,但这小村庄周围全是空旷所在,又如何逃得了。
牧秋一边带着小夫人她们离开小屋,一边绝望的想着,只有先离开了这个村庄再说了。马车停在门前,要是三人坐马车,虽说能够跑得快一点。但那动静也太大了,那些秦兵可带着马呢!一会儿就会被追上。唯一的办法,也只有在他们发现马车的时候,离他们越远越好。
牧秋带着小夫人三人掩出了村后,就在同时,秦兵中的一人也发现了马车。牧秋他们甚至还能听到那个秦兵的叫声"你们快来看呀,这里有一辆马车!"见有人发现了马车,牧秋也顾不得会被发现了,拉了小夫人就跑。那个发现马车的秦兵,很快就发现了在村庄另一侧逃跑的三人。
被他们发现的三人,又哪能逃得过秦兵的快马,很快就被追上了。只见那最先赶到的秦兵惊讶的看着小夫人和雁儿,大声笑道:"哈哈,他娘的!瞧我发现了什么!真是挖到宝了!"说完,翻身就跳下了马,垂涎欲滴的向小夫人走来。见此情形,牧秋挺身挡在了小夫人的身前,苦涩地想着,今天或许就是他这一身的终点了。学了那么多东西,又有什么用,最后居然是死在这么一个粗鲁的小兵手中吗!
见了牧秋的动作,那秦兵非常的不耐烦,一把揪起牧秋的衣服,把他摔在了一旁。从小身体就不怎么好的牧秋,被这一摔,当场就差点昏过去。但他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拍开了那只已摸上小夫人脸颊的脏手,站在小夫人的身前。这时候小夫人和雁儿,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而那些搜索村庄的秦兵也已陆续聚了过来,在一旁起哄。
接下来的事,是牧秋一辈子的伤痛,每当他想起当时的情景,都会痛彻心肺。那是人吗,那简直就是一群禽兽。他们把自己绳捆索绑,丢在一侧。小夫人和雁儿两人的求救声一直都在他耳畔回想,那声嘶力竭的叫声,说不出的惨绝人寰。牧秋是那么的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痛恨自己的愚蠢,肚中的那些学识,又有什么用,此时却救不了小夫人。
事后,他们三人都被用绳子绑着带回了那群秦兵的临时驻地。那里早有好多先前就被俘获的奴隶。"奴隶"!是呀,他们经后就是奴隶了。小夫人受不了如此的打击,就在进入驻地的当天去逝了。看着小夫人那头美丽的长发,同如当时母亲死去前夕那般失去了原有的色彩。一朵盛开的那么耀眼的鲜花,就这样被狂风催残、凋零了。牧秋欲哭无泪,这么多年来,小夫人就是他的母亲,小夫人的甜美声音,小夫人的醉人容颜,此时回想起来,更是让他肝肠寸断。倒是雁儿,受了这样的打击,虽说事后也曾哭泣,但至从来了这奴隶住得恶劣所在,小小的她就一直在默默的照顾着他和小夫人。
看着此时在低低抽泣的雁儿,牧秋满怀内疚的道:"雁儿......对不起......"
"别说了,公子,雁儿虽说没有什么见识,但这点道理还是懂得,当初公子也是拼了命要保护我和小夫人。雁儿没什么事,这是雁儿的命!"
"雁儿,原本我是要让你们无忧无虑得跟着我的,可是我是这么没用,不但没有实现我的承诺,还让你和小夫人遭遇了这样的事。"
"公子,雁儿当初进府时,就是个奴隶,是雁儿幸运,遇到了小夫人这样一个善良的主子。要是没有小夫人,说不定雁儿早就已经不知何时,被哪个好色的主子给占有了。雁儿早就心有了悟,这身子早就不是雁儿自己的了,又何必去在乎呢。所以公子您就不用担心了,倒是公子,您今后该怎么办呢?"
看着雁儿,牧秋是感激的,也是敬佩的,受了这样的打击,这小小的女孩子居然能够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就站了起来。轻轻的叹了口气,牧秋说道:"今后的路吗!雁儿你别忘了,从现在开始,我也是个奴隶了,以后的人生将不再是我自己能够决定的。"
屋外终于在吹了几日凌冽的寒风后,飘起了大雪。屋内牧秋的心也如这冷彻心肺的的天气般,毫无一丝暖意。这关奴隶的小屋,狭小而臭气矄天,就象牧秋的未来般黯无天日。
小夫人的尸骨在第二天就被那些秦兵弃予荒野,让牧秋又难过了一阵。那曾经也是官家娇娇女的小夫人,最后却是如此悲惨的下场。世事无常,或许在当初她认下了自己这个义子之时,就种下了这颗悲剧的种子。她的一生都该是一种错误吧,从没有真正享受过生活。与自己的母亲相比,物质上她比母亲丰足,但在感情生活上,自己的母亲却要比小夫人幸福,母亲至少还有个至死都深爱着的人,能够死在相爱之人的怀里,母亲是幸福的。
自己呢,还能与罗哥哥相见吗,以他那一身功夫,应该能够安全的从鄢城回来,当他见不到我们时,不知该有多焦急吧!自己将会被带往秦国,以后恐怕都将是别人的奴隶了。再也见不到罗哥哥了,长相厮守吗,最终仍旧只是梦想而已。
不久之后,牧秋就与雁儿分开了,奴隶是没有人生自由的,雁儿被带走了,不知被带去了哪里,没有人告诉他。只记得雁儿走时,来不急与他告别,只有临行前那回首匆匆一瞥,那双明眸,居然灿烂炫目,耀眼的漾着一种坚定的光。他知道那是雁儿要他放心,他知道雁儿比自己坚强。她会活下去的,雁儿就象一枝滕,坚韧而顽强,或许会有再见雁儿的那一天。
与雁儿分别后,这一队秦兵用绳索串起了他们这群奴隶上路了。这一路走的辛苦之至,大地在几日前的那场大雪之后,变得泥泞而冰冷。牧秋早就在几天前就开始光裸着脚走路了,
那刺骨的严寒,那透骨的冷风,对牧秋单薄的身子都是一种无穷的折磨。在还没有到达目的地时,牧秋就病倒了。生病的奴隶是没有用的,走了一半倒在地上的牧秋,被皮鞭激得又重新站了起来。但那病痛的身体终于再也不是皮鞭能够唤起得了,那秦兵举起了手中的兵器。就在牧秋眼看要死在这寒冷、无望的冬日时,一个路过的秦兵将领救下了他的命。
再次醒来时,是在一处温暖的房间。房中并没有人,但看屋中的陈设,却有点象以前单家佣仆的房间。牧秋知道是有人救了自己,难道救自己的人是一个仆人?那是不可能的吧!苦笑了一下,倒是有可能救他的人只是把他当作仆人看待,所以让他住在这。牧秋倒是毫不介怀,在经历了小夫人的死,雁儿的离去,在经历了那一段时间人间地狱般的生活后,他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以他现在的能力,也只能随遇而安了,看到窗前桌上,放着一只破破烂烂的茶壶和一个缺了好几个口的碗之后,感到自己说不出的口渴。努力的要坐起身来,但终于在混身疼痛下又重新摔回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