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煊为什么要跟踪秦素?因为他的心里一直都有一个疑问:秦素到底是谁?是来干什么的?他问过秦素,秦素也给了他答案,可是他对这个答案始终抱着怀疑的态度。他没有证据说明秦素在说谎,可是他的直觉告诉自己:秦素对他有所隐瞒,而且隐瞒了很多。
冯煊果然聪明,秦素没有出城,而是去了乔远家。实际上,冯府的人曾经来乔远家问过关于秦素的事情,只不过乔远按照秦素的意思没有说实话,他只告诉那人秦素就过他一命,他为了感谢秦素就邀请秦素来京城里游玩,玩了几天之后,秦素说他家里有急事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走了。
现在秦素就在乔远家里坐着喝茶。
乔远有点怜惜的看着秦素消瘦的下巴:"才一个月没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冯家的人虐待你了?"
秦素嘴里嚼着茶叶:"你说的什么话?他们虐待我还要等个十年八年的呢,我没有找他们的麻烦就很不错了。"
乔远知道他在逞强,但也不戳破,只是惋惜似的说:"唉!你看看你们这师兄弟俩,一个一个都变成这个样子......你还好,你那个大师兄啊,唉......"
秦素立刻放下茶杯,盯着乔远:"我大师兄怎么了?"
乔远故意逗他,唉声叹气的说:"你大师兄怎么样,你还是自己去看吧......真没想到,他居然......"乔远话未说完,就见秦素飞也似的朝着秦翳的房间奔去。
秦素心里十分不安,他一心以为秦翳病了,或者出了事,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师傅的病全要靠师兄一个人来照料,师兄的身体一向不好,眼睛也看不见,一定很辛苦......
轻轻的推开秦翳的房门,秦素打量着床上的人。秦翳还是想以前一样,那般的清雅,那般的......嗯......等等......怎么......
秦翳本来合着眼在床上休息,听见门开了,便睁开眼睛唤道:"翼翔?"
秦素愣了一愣,半天才回想起来‘翼翔'是乔远的字。他轻轻走到床前,看到秦翳混浊的双瞳里迸发出惊喜的光彩。
"阿素!"秦翳兴奋的叫着秦素的小名,"是你吗?一定是你!阿素!你回来了?!!"
秦翳自小失明,逐渐炼出了‘足音辨人'的本领,只要是他听过一次的脚步声,再听一次他绝对不会认错,陌生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和他朝夕相处了十九年的秦素呢。
秦素看着秦翳红扑扑的脸蛋,明白自己被乔远骗了--也不能说是骗,因为秦翳居然胖了,这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师兄。"秦素扑上去抱住秦翳,亲昵的蹭着他的脖子和衣服。大概是从小吃药吃到大的缘故,秦翳身上总有一种药香味。秦素贪婪的呼吸着,这是他熟悉的味道,怀念的味道呵!
"你最近过的怎么样?"秦翳宠溺的问秦素,"你的妻子,她好吗?"
"我很好,他也很好。"秦素装出很幸福很开心的样子,"师兄你好吗?师傅呢?他怎么样?"
秦翳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很好,你看我是不是胖了?我穿原来的衣服都觉得紧了好多。"
秦素笑道:"是啊,不过师兄还要再胖一点才好,以前太瘦了......乔远把你照顾得很好吗!"
秦翳红了脸:"是啊,他每天都逼着我吃很多东西,能不胖吗?"
"你呀,吃得太少了,如果不逼你,你根本就什么也不吃。"乔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秦翳反驳:"可是我吃不下你也不能硬让我撑下去啊!肠胃会吃出问题的。"
乔远进了门,摇头道:"此言差矣!这个肠胃的容量嘛,应该是越撑越大,不是吗?你以后会慢慢习惯的。"
秦素问:"师傅呢,他最近......好吗?"其实他心里明白,师傅的病,好不了......
一提到自己的父亲,秦翳脸上的光彩立刻黯淡了下去,秦素见状,轻声问:"不好吗?"
秦翳点了点头。秦素起身道:"我去看看师傅,你们俩慢慢聊。"
秦素几乎是顺着药味找到秦子长的房间的,离门口老远的地方就可以听到秦子长压抑的咳嗽声和沉重的喘息声。
"师傅......"秦素轻轻的推门而入。
这是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秦素惊愕的几乎不能呼吸。
秦子长的身形比一个月前更加消瘦,面色憔悴,形容枯槁,他躺在床上,如果没有咳嗽和喘息的话,几乎就像是没有生命的物体。此刻他正痛苦的咳嗽着,手虽然捂着嘴,但是依然可以看到丝丝的鲜血从手指的缝隙中流出。
秦素想说什么,但是声音在他的喉咙中卡住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子长察觉到什么,紧闭着的双眼猛然张开,然后他看到了呆若木鸡的秦素。他张大了嘴想说什么,可是喉头涌出的鲜血呛住了他,引起了更猛烈的咳嗽,继而带出了更多的鲜血。
秦素扑到秦子长的榻下,不停地为他顺气。
终于,秦子长不再咳嗽,他疲惫的看着满脸泪痕的秦素,虚弱的笑了。
"怎......怎么会......怎么......这样......"秦素浑身颤抖,"不是......不是还有半年的时间吗?"现在这个样子,半年真的拖的过去吗?一个人有多少鲜血可以这样吐的?
"被......被你......发......现了......"秦子长才说了几个字,就觉得累,于是他闭上眼睛说:"骗......你们的......我的肺......几乎已经......烂了......"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秦素自言自语,仿佛这样子事实就会改变一样,"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师傅!!!!!"
"嘘......"秦子长示意他轻声些,"别让......阿翳知道了......我怕他......受不了......"秦子长捂着胸口,"我......大概还能活一个月吧......"他叹气,"幸运的话......"
这无疑是晴天霹雳!秦素快要疯掉了,本来还应该有五个月的时间,可是现在......只有一个月了!!!
秦素本来打算在乔府小住几天的,可是他看到了秦子长刻意隐瞒的秘密使他无法若无其事的面对秦翳而不流露出一点悲伤,所以他借口有事,当天就回到了冯府。
他的确有事要做,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情。他已经浪费了一个月的时间,现在他没有另外一个月浪费,他要抓紧时间,分秒必争。
6 六
冯煊觉得自己最近厄运缠身。
首先是一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妹妹冯阮莫名奇妙的‘袭击'了本来是素不相识的秦素,然后就是和自己素昧平生的秦素带着圣旨‘嫁'进了自己家;皇上竟然为了秦素升了自己的官--然后又招徕了葛仲清这个老狐狸。这个老狐狸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赶上冯阮和秦素斗嘴的时候来--被他听去了很多道听途说,毫无根据,捕风捉影的东西。
唉!!!!!
冯煊一向不喜唉声叹气,迷信的说法是这样会折福,可是冯煊实在是没有办法不叹气啊,为了头痛的妹妹,为了奇怪的秦素,为了狡猾的葛仲清,不知用意的皇上,当然更是为了多灾多难的自己。
升了大将军其实也不是他最大的愿望,他那天只不过随口说了一句自认为是‘难于登天'的事情来刁难秦素的,结果没想到最后被套住的是自己。果然是害人之心不可有啊!
不知道那只居心不良的老狐狸会怎样小题大做,这个机会他应该不会放过吧?冯煊看着蓝天白云,不由得又唉声叹气起来,手里的文书也看不下去了。
一旁的婢女端了热茶上来,冯煊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没感觉;再喝一口,突然发现茶似乎少了什么东西,味道不似平常那般幽香,也少了一股让人心境平和的力度。
他叫住正要退下的婢女:"这是什么茶?"
婢女诚惶诚恐的说:"老爷,这就是您平常喝的毛尖啊......"
冯煊皱了眉头又喝了一口,十分确定的说:"不对!味道和前几天不同!你确定没有弄错吗?"
婢女迷茫的摇头,突然恍然大悟道:"啊,是了老爷,平日里您喝的茶......都是......都是秦......公子沏的......说不定......是他弄错了或者......加了其他的东西?"
冯煊的两道眉毛拧紧,以至于眉心之间有了深深的沟壑,半晌,他才说:"算了,你下去吧。",
婢女下去了,冯煊盯着茶杯看了半天,猛然发狠的端起灌进嘴里,可惜,还未入喉,他便‘扑哧'吐了出来。
冯煊恼火的将茶杯砸在桌子上,索性不再想过去那浓浓的茶香和心旷神怡的感觉。
秦素这几天总是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偶尔见到他呆在府里也只是看到他在发呆,并且满脸的愁云惨淡。以前他还会不动声色的做些‘小动作'来引起他的注意或者为他做些贴心的小事,不过......
怎么搞的!!!冯煊气得想拍自己的脑袋--怎么总是想到那个人!!!不要再想了!
可是这信心也不过坚持到晚饭之后,当他发现沐浴的水少了那让人放松的功效之后,他一边痛恨自己早已腐败的习惯,一边身不由己的把洗澡水掀翻在地。
有的时候,一个人要另一个人依恋上自己,不用做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只需从目标身边的小事下手就好了。一点一点的改变他的习惯,一点一点让他的环境发生变化,当他意识到自己‘中计'的时候,他已经无力回天了。就好像是阿芙蓉功效一样,让人切齿,让人难忘。
冯煊发现,在不知不觉中,秦素在某一方面来说,已经溶入他的生活了。至少他喝茶的时候会想到他,洗澡的时候,睡觉的时候都会想到他。
他这几天在干什么呢?什么事情把他的精力从自己的身上引开了呢?冯煊好奇,他想到了前几天派出去跟踪秦素的人的报告:秦素去了乔府。
秦素和乔远是朋友,这点冯煊早就知道,只是他一开始去打听乔远的事情的时候,不仅是乔远,乔府上下所有的人都说,秦素和二少爷才结识没有几天就离开了,乔远也说自己不知道秦素的底细,只不过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所以邀请秦素来京城玩几天罢了。
那么秦素现在去找乔远做什么呢?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去找乔远呢?而且这几天以来他天天都去?
秦素当然是为了秦子长。
秦子长的病情突然恶化,让毫无心理准备的秦素措手不及。他一边替秦子长隐瞒病情,另一边根据秦子长的现况研究新的药方和治疗方法,所以这几天他忙的焦头烂额。
今天也是,一直忙到太阳落山才回到冯府。
冯府应该是他的‘家',可是却没有一点‘家'的感觉。以前住在山上的小茅屋时,每次回去都会有笑脸相迎,有热腾腾的饭菜等候--虽然是粗茶淡饭,有温暖的感觉。
推开后门,秦素悄然无声的走向自己的‘家',华丽的房间却冷冷冰冰,丝绸的被衾却没有人的气息,更没有人等候,没有人为他准备饭菜--还好今天在乔远那里吃过了才回来。
今天却有个人在等候他的归来--是冯煊。
秦素好惊讶,真的好惊讶,他实在是太惊讶了。因为冯煊的样子看上去,似乎不是有事情才来找他的。
不过也许是错觉,所以秦素还是很有礼貌的问了一句:"冯将军--有事?"
冯煊愣了一愣,有点别扭的说:"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么?和你说话算不算是有事?"
这还真是怪事!以往秦素追着冯煊屁股后面跑的时候冯煊连头都懒的回一下,现在秦素只不过三天没有找他,他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秦素微微一笑:"冯大将军亲自拜访,在下不胜荣幸呢!请......"说着他推开了门,像个主人一样把冯煊带进房。
秦素很自然的说:"冯将军稍候,在下去烧点热水,给您沏壶茶。"
冯煊道:"叫下人去做就好了,你管这些干什么?"
秦素将茶壶抱在手里:"冯将军想别人知道今晚您来这里的事?"
答案明明就是简单的‘是'或者‘不是',冯煊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他尴尬的选择了沉默。
秦素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手里捧着热腾腾的茶壶。
冯煊这才开口:"你......平时都是你帮我沏的茶是吗?"
秦素似乎吃了一惊,但还是说了实话:"是。"
冯煊又问:"那怎么都是别人拿给我的?"
秦素低下头:"冯将军是在乎名声的人,瓜田李下,只怕是说不清吧?"
冯煊点了点头:"难为你了。"
秦素笑笑:"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冯煊抿了一口新茶,"你......平时都在茶里面放什么其他的东西吗?为什么我今天喝别人泡的茶味道会不同?"
秦素急忙解释:"那个......是,是一种草药提炼出来的......绝对没有毒......"
冯煊摆手:"我不是说你下毒,我只是好奇而已,所以问问。要是你不方便讲,那就算了。"
秦素摇头:"不不,冯将军问,在下岂有不说之理?那个是在下从各种甘草,香草中提炼出来的‘百香露',平日里在茶水中滴上一滴,除了可以增加香味之外,还可以让人心旷神怡,精神放松。因为看到将军公务繁忙,有时夜不能寐,所以才......"
冯煊道:"原来如此,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呢。"同时也感叹秦素的细心。
秦素有点不好意思,他揉揉嘴唇:"在下是大夫呢,摆弄这些个草药什么的已有时日,一时突发奇想弄出了这样东西,居然能成功,也在意料之外呢。"
冯煊又问:"你--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