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展宇没死......那就等於他还有活著的可能,只要一天找不到尸首,就代表有找回活人的机会。
霍雷从没放弃过寻找霍展宇的行动,但到最後,他已经用尽了所有可以找他的方法,还是没办法打探到霍展宇可能会出现的地方,於是最後,霍雷决定先回京回禀圣上,再要求皇上想办法,加大人手范围去搜索。
霍雷回府的那天,霍夫人跟孙灵早已心急如焚的等待著,手抱著已经出生四月的儿子,孙灵看著霍雷,希望从他口中,可以得到最新的好消息。
霍雷只是默默的接过了那睡得很熟的小男娃儿,微微的笑了说:「名字,由我来决定吧!」
把孙灵回後的愿望都打破了。「展宇......真的找不回来了吗?」
霍雷叹息了一声:「可以做的,我已经都做过了,但我真的能力有限,所以才回来找皇上商量,毕竟,皇上能动员的人事比较多比较广泛。」
霍夫人虽喜获孙儿,却痛失了爱儿,早已泪流满面:「宇儿为何会突然失踪的?」
「战场上,本来就是这样,我们前线杀敌,好不容易控制了局面时,就发现宇儿不见影踪了,问过一些下将,他们都说最後只见宇儿奋力杀敌,一阵混乱,除了眼前,根本无暇留意其实......当下,我已经立即命人往山崖或断崖下寻找,所有有可能的地方我都派人找过了,都不见他的踪影,活人或尸首,都没有......」
「宇儿......」霍夫人听完丈夫的说明後,激动得差点昏过去,那伤感的心情,也感染了孙灵,让她也不禁红了一双星眸,天意真如此吗?她强硬的拆散了他跟玉弦,上天就把霍展宇从她身边抢走,来惩罚她吗?
「别哭了......」霍雷闻声,又是连连叹息,怀中婴儿似乎也感受到二人伤心的情绪,也开始皱起小脸,哇哇大哭。「不哭、不哭、连你也知道你爹不见了的事吗?好好的竟然也哭起来了......」
孙灵听到了儿子哭了,强压下想落泪的冲动,微微一笑:「爹,他可能肚子饿了,我来喂他吃东西吧!」
「嗯,好。」把小男婴交回给孙灵後,她就转身回到房间去,留下了霍雷夫妇在前厅中。「夫人,不管如何,宇儿的儿子,我们还是等帮他起个好名字。」
霍雷把妻子轻轻拥著,低声的说,霍夫人得到丈夫的依靠,慢慢镇定了情绪下来,抹去泪水:「这次的事情上,最难过的,应该是灵儿......」
「嗯,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在他们新婚半年就要宇儿出征......一年未归,到最後,还不能把宇儿带回来。」
「这又怎能怪你,这也不是你想的结果。」
「希望灵儿为了儿子,可以撑下去。」霍雷最後,只能这样的说道。「孩子,叫天赐好吗?」
从天上而来的恩赐。
64
另一边,玉弦也一病不起。
起初只是染上风寒,因初春乍暖还寒,玉弦又常常睡不好睡不著,因此身体就更为虚弱了。
连续高烧了几天,好不容易才退了热,他身子还是虚弱得没办法下床,现在他都只能整天躺在床上,沈红玉更是寸步不离,宽衣不解的照顾他。
「雪莹,等下去帮玉弦煎一贴药来。」沈红玉捏著头,憔悴不已的走出玉弦的房间,对雪莹说。
「嗯,我知道了,可是老板,你的脸色很差......」雪莹看到她的情况,忙上前扶紧她。
「没关系,现在玉弦的病比较紧要。」
「那玉弦现在如何?」
「睡了,几乎没怎麽醒来。」
「既然如此,不如由我来照顾他一阵子吧!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已经好几天没睡了,即使是铁人也会倒下来。
沈红玉慨然,她真的累了,因此她最终也撑不住的点点头:「这也好,雪莹,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有事一定要先叫醒我。」
「老板,你放心吧!」
沈红玉再交待了一些事情後,才拖著疲惫的身子回到厢房,从霍雷回京已过半月,皇上也已经四出派人搜寻霍展宇的下落,人已失踪两月,但他还是没有联络自己,看来,霍展宇不是故意失踪的,这下子连沈红玉也开始忧心起来了。
然而才这样想,沈红玉把窗户打开,一只眼熟的信鸽就飞进她的厢房,让她内心大喜。
这不就是霍展宇之前与她互通消息的信鸽?她慌忙的把信鸽抓起,细细检查它脚上有否绑有什麽纸条,果然在左脚脚丫上,发现了一封小纸条。
她打开一看,上面果然留有霍展宇的消息,只是一切事情他都没有解释,只短短写了,一切进行顺利,再待联络,还有就是问及,玉弦一切可安好就没了。
沈红玉虽然还是不懂他葫芦内卖什麽药,但知道他其实是假失踪,心就放下了一半,虽然她还是没办法把这消息告诉玉弦知道,但起码不出半年,霍展宇的计谋就可达成了。
到时候......到时候,她就放玉弦自由,让他全心全意跟霍展宇远走高飞,这个红尘楼,缠绕了他快二十年了,一个男子,怎能一辈子留在青楼中,虚空的过其一生,当时,她就因为了解这个道理,她才愿意答应霍展宇的要求。
放他走,让他下半年能活得真正自由自在,只要玉弦快乐,自己真的没机会再见到他,又有什麽关系,他起码这一生,都一定会过得比自己幸福就足够了。
她也没告诉霍展宇关系玉弦因为他而一病不起的消息,只想他能尽快完成一切,好好把玉弦接到自己身边去,於是,她只回了句:一切安好,尽快。
然後让信鸽飞走,看著它再一次的震翅高飞,飞向了那昏黑的天空上,愈来愈小,最後消息不见,才愿意关上了窗户。
以为一次都会再一次的好转过来了,冷不防突然传来急速的敲门声,然後是雪莹的呼叫声:「老板!老板!大事不好了......」
沈红玉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去开门:「雪莹,怎麽了?是不是玉弦发生什麽事了?」
「他突然昏迷不醒,刚刚我煎好药想叫醒他起床先吃药,却发现玉弦怎叫都叫不醒,一察看之下,发现他脸色发白,呼吸微弱,而且好不容易退了的烧,又发起来了。」雪莹著急的说。
「怎会这样的?」沈红玉率先一步走出自己的厢房,直奔玉弦的房间去。「房中的窗可关好了?」
「没,老板,窗不是你打开的吗?」雪莹反问道。
「大夫说,玉弦的风寒不能吹风,我又怎会把窗户打开呢?」冲进玉弦的厢房,她第一时间冲至床边,细细察看他的情况。「果然又发烧了,雪莹,快去再叫大夫来一趟。」
「是,我现在就去。」雪莹点点头,转身就跑离厢房。
「玉弦,玉弦,醒一醒!」待雪莹离开後,沈红玉开始轻声叫著他,直到看到玉弦紧皱著眉头,看似不适的醒过来,她才放下心来。
「娘......」玉弦虚弱的叫了一声,然後突地激动的抓紧沈红玉的手。「我,我刚刚......」
「玉弦,先别说话,你现在觉得怎麽了?」她给了他一个微笑,安抚著的情绪。
他慢慢冷静了下来,摇摇头:「好冷......」
浑身发抖不已,让他难受得不禁闭双眼。
沈红玉这才环视了厢房一眼,果然,最靠近床边的窗户,被打开了。「窗,怎会打开了?」然後她放开了玉弦,把窗户关起来,寒冷的空气被阻隔在房外,让房间慢慢温暖了起来,玉弦也停下了发冷似的颤抖。
「娘......我刚刚,看到展宇......」玉弦低声的说著,让沈红玉内心怔了一怔。
「你看到霍公子?怎麽可能?」沈红玉回头,走回床边说。「连皇上都找不到他,他怎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一定是病得头昏眼花,看到幻觉而已。」
「可是......如果只是幻觉,那份温暖感,怎会那麽真实?」玉弦不想相信这只是自己的幻影,虽然他刚刚迷迷糊糊的,抓不紧霍展宇的手,但他轻按自己额前,那微温的手,却显示出那非幻象。
「那是雪莹而已,我叫她在房间照顾著你。想喝水吗?」沈红玉转移了话题。
「嗯。」玉弦点点头。
沈红玉站起来,她嘴上虽这麽说,但她刚收到了霍展宇的口讯,她也不难相信,也许霍展宇偷偷跑过来,只为看玉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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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巡视著房间,尤其那被打开的窗边,在窗台处,发现了在不太明亮的房间中,难以被发现的脚印,沾著泥沙。
果然,有人曾经从越过这个窗户,进到了这个房间,她低下头,不难发现那如果不细心低下头看,就看不见的点点泥沙。
「来,玉弦喝水吧!」她这才微微一笑,走到桌前倒了一杯热水,然後走回床前,扶起玉弦让他喝下。
不久,有人敲了敲门,走了进来,是雪莹跟大夫。
沈红玉大略的跟大夫说了些情况,然後让大夫去细看玉弦的病情。
她跟雪莹一起离开厢房後,她对雪莹说:「我有事要外出一会,玉弦先交给你照顾了。」
雪莹点点头,但却禁不住好奇,现在玉弦的情况,沈红玉还有心情外出去做什麽?「老板,你要去哪里?」
「我?我想去见......一个朋友。」沈红玉露出了最近难得一见的微笑,然後飘然转身离去。
她没有从红尘楼那热闹的正门离开,反而转到厨房的後门处,推开了那老旧的木门,走到後巷,往後巷的左边走去,就是热闹的市集大街,他现在应该不会走这路,那麽只剩下右方的小路了,然後沿著那小路走,穿越过一些小屋大宅的後巷後,她走到了一间破庙的後院处。
果然,算是个藏身的好地方,谁会想到堂堂霍雷将军的公子,怎可能近在眼前的就躲在这破庙里?
她推门,左右细看没人之际,连忙闪身走进去,然後迅速的关上後门。
「霍公子?」沈红玉小心翼翼的走著,穿过荒凉的反花园,走进了庙内。「霍展宇?」
靠著月光,她很快就看到了站在庙内,作了一身游牧民族打扮的霍展宇。
「红玉聪明,让展宇大开眼界。」霍展宇笑了一笑,回复了以前的神采飞扬。
「霍公子从後门偷偷潜入又离开,现在皇上将军都在找你,你自然不会往热闹之地走,那麽最靠近红尘楼,又已经荒废了的地方,就只有这个烂破庙了。」沈红玉看到霍展宇,心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了。
「道理易明,只怕红玉以为是有盗贼入屋,想不到是展宇到访过。」
「前脚才收到霍公子的纸条,後脚霍公子就潜进玉弦的房间了,怎可能想不到?」沈红玉苦笑,他真当以为自己是如此不精明之人吗?「只是红玉想不到的是,你已经回京城了,我一直以为,你还逗留在边疆的什麽地方躲著!」
「自我假失踪算起,已快三个月了,我想爹已回京找皇上帮忙,皇上自会扩大搜寻范围,现在回京,反而安全。」霍展宇解释著说。「我也忧心玉弦,红玉说玉弦一切安好,但他病得不轻。」
「我不想霍公子分心,而且不知你已回京,告诉你,於事无补。」
「玉弦怎会病得如此严重?」
「自传出你失踪又战死後,玉弦就一病不起了。」沈红玉应了一声。「他自你大婚後,身体就回不了以前般的好,每晚恶梦,睡不好,用了快两个月才回复心情,看他活得好好的,我竟有点後悔答应了你的要求。」
「红玉应该知道,那只是表面而已,玉弦的心,其实从没康复过。」
「我知道,不然这次的消息不会对他打击那麽大,把他一击即碎,溃不成军,一下子撑不下去了。」沈红玉叹息。「只是他好不容易退烧了,迷迷糊糊看到你出现,悲喜交集,竟又把烧引起来,霍公子,你现在这样大刺刺的出现,很危险的。」
霍展宇笑了一笑,说:「红玉别气,我当然知道。只是,对於玉弦,我再也忍不住,这一年半的思念,把我俩都折磨得太久了,这一刻,我无论如何也要见上他一面,而且,我就是知道他会为我的事而忧心忡忡,才急著要出面,让他安心。」
沈红玉无奈的摇摇头,对於霍展宇内心的想法,她总是抓不住要点。「所以说,关於霍公子的计划,我可以告诉玉弦知道了?」
「不,暂时不要。」霍展宇摇头。「在皇上还没放弃搜寻时,我都不想把玉弦带走。」
沈红玉想了想,又开口道:「这样说来,霍将军没有答应你当初对我说的那件事?」
霍展宇离开的最後那个晚上,他曾经跟沈红玉说过,如果可以争取到,跟著霍雷出征边疆,离开了孙灵,他就会跟霍雷说明一切,如果霍雷答应的话,那麽他就会要求霍雷假传自己已经战死,而他自己当然就从此逃离京城,然後,他再通知沈红玉把玉弦带到他身边去,没人会联想到,一个青楼的琴师消失,是跟一个死人扯上关系的,那麽,他就可以暗地里带著玉弦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
这样一来,孙灵既得到了她想要的,一个霍少夫人的名誉,而且也再没有人会阻止他跟玉弦走在一起了。
当然,那个时候没人知道事情是否会那麽顺利,霍雷会不会叫霍展宇一起出征,一切都是霍展宇的预期,所以,他才不想把这盘算在心的计划告诉玉弦知道,但他需要玉弦身边的一个人帮忙,那个人就只有沈红玉。
霍展宇摇摇头:「没有,我根本说不出口,想一想,如果要我爹真的这样做,他可是犯了欺君之罪,到时候全家都逃不了一死,那倒不如我就一个人扛下所有的罪,逃离了军队,装作失踪,找到或找不到也好,至少,不会连累我爹娘。」
沈红玉点头说:「那你失踪後,都躲在哪里?」
「我才离开军队,就碰上了一个四处游走的游牧民族,所以,这段时间我都一直跟著他们,为的就是要得到他们的信任,可以让我以後跟著他们一起生活。」霍展宇说。
难怪,他身上已经换上了一身非中原的衣服了,「那麽看来,你成功了?」
「一开始他们的族长根本不相信我,我告诉他我是为了逃避朝廷追捕,所以不得不离开,而他们四处为居的,正好适合我,但他还是觉得我有意图目的接近他们。」霍展宇笑说。「不过,要得到他们的信任不难,只要得到族长的认同,其他人就自然愿意相信你,所以,我故意在他们打猎时,设了个小陷阱,让他们打猎的动物向他们袭击,再乘机救助了他们的族长,果然,就成功了。」
沈红玉看著眼前轻描淡写说著的男人,不知该说他心机重还是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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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我让你把你唯一的儿子交给我,我决不会让他一辈子跟著我流离失所的,虽然现在也是居无定所,至少,他会活得比以前更自由,也更幸福。」霍展宇见沈红玉轻皱眉头,又没有开口,以为她不满意自己的安排。
沈红玉摇了摇头:「霍公子,红玉没有这个意思。」
「你是因为......以後再也见不到玉弦了,而觉得难过?」霍展宇又问。
「这──总会有一点的,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对於这一点,沈红玉没有否认。「明知道这一别,我们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不,不会!」霍展宇连忙说。「我会找机会,让玉弦跟你见面的,这一次,没有了红玉的帮忙,即使一切如展宇想般顺利,只怕我也没办法把玉弦带到身边去。」
「我什麽都没帮上忙。」沈红玉微微一笑,带著几分玉弦的影子。「我唯一帮得上的,只是在玉弦身边,一直作他最大的依靠而已。」
「不管如何,红玉的恩德,我不会忘记的。」霍展宇对著她,坚定的说。
「那霍公子呢?霍公子的父母该怎麽办?」
霍展宇一听到沈红玉这个询问,收起了那抹笑容,沈默了下去。
「等适当的时候,我自会跟他们联络,说明一切。」他缓缓的说。
「听说,霍少夫人已经为霍公子诞下麟儿了?」沈红玉看到他怔了怔,才点点头。「连儿子一面都没见过,你舍得离开吗?」
「见过了,才舍不得。」霍展宇最後,感叹的摇了摇头。「我对不起灵儿,也对不起玉弦,我一个人,伤了两个人的心,我决定留在玉弦身边,所以,那个孩子,是我留给灵儿的,我没资格见那个孩子,也不能见他。」
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一见就不能忘,他不能再让事情出任何差池了,不能再让任何人,有机会用责任和道义,把自己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