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她比玉弦还要年长一岁,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可是玉弦看起来就要比她成熟多了。
「这次连我娘二人一起在我耳边讨论东讨论西的像蜜蜂一样,轰得我头都痛了,趁著她们二人前脚往厨房路上一个不留神,我後脚就跑了。」
要逃到一个女人家找不到的地方,当然就只有红尘楼了。霍展扬跟雪莹关系不错,每次来时都会让雪莹招待自己,因此他总是逃到雪莹的厢房。
「霍公子一身轻功,只能用在逃避未来妻子身上,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雪莹取笑的轻笑道。
「雪莹你就莫笑我了。」霍展宇也是哭笑不得。「如果以一身轻功,就能逃得出所谓婚姻的束缚,我早就逃开了。」
雪莹似有会意的轻笑一下,一室安静,只有那龙井的馀香飘散风中,久久不散。
6
是夜,霍展宇留了下来观赏玉弦的奏琴。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男人唱曲,而且是唱苏轼的水调歌头,能唱得如斯丝丝入扣,感动人心。
「红玉!」当一曲完结,众人掌声雷动时,霍展宇瞥见了沈红玉,於是忙走过去叫了她一声。
沈红玉回头,看到了霍展宇,惊讶之色现於脸上。「霍公子,你今天怎会在大厅之中,你不去开个厢房或到雪莹的厢房吗?」
「不,因为......」话才刚出口,又想起雪莹说过沈红玉把玉弦保护得好,若然自己现在说出玉弦之名,那她就知道今天中午他误闯玉弦房间之事,可能会引来反感。「因为听别人说这里有一位的姑娘,琴艺无人能及,所以今次特来观赏的。」
「啊,原来如此。」表情没有一丝改变,依旧微笑著细听。
「他们说的那位姑娘,该不会就是刚刚表演完的那位吧?」装作毫不知情的问道。
「的确如是。」
「那,她可见客人?」这次,他可要光明正大的进入玉弦厢房。
「霍公子,这可要让你失望了,他不见任何客人的。」沈红玉淡淡一笑,这笑容竟带著几分玉弦的影子,果然是如出一辙的母子。
「即使我给银两,也不能给我一个方便吗?」
「霍公子!」沈红玉苦笑著。「有些人,不是用钱就可以到手的,很抱歉,我当初就跟他说明了,不可接见客人,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要求的人,但也不是第一个我可以破例的人。」
轻声细语,却是带著不容被侮辱的意味。
「啊,红玉别误会,我不是那种会恃势而行的人,我刚刚只是一时心切,望红玉莫见怪。」霍展宇以一个鞠躬礼来向沈红玉致歉。
「哎呀,霍公子行如此大礼,红玉才受不了,没关系没关系,我刚刚语气也太重了,霍公子才不要见怪。」沈红玉一时护子心切,竟然在语言间得罪了眼前的贵人,他可是霍雷将军之子,又是皇后远亲孙家的未来女婿,万万得罪不起,在这方面,沈红玉很会做人。
霍展宇摇了摇头。
「为表歉意,我为霍公子开个厢房如何?今天就由红玉来请客吧!」红玉领著他,想著他到二楼厢房。
然後霍展宇心思一转,似乎想到了什麽似的道:「红玉不用麻烦了,我想我也应该离去了。」
沈红玉回过头来看他一眼,见他嘴角带笑,似乎离意已决,也就不出言阻止了。「好吧!那霍公子慢行。」
7
玉弦把抱月收好後,推开了二楼的门,就往自己厢房走去,他今天疲累极了,中午正想休息时被人打扰了一番,结果自己睡不了两个时辰就已经毫无睡意了,人虽睡不了,但身体却是疲倦的,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撑到此刻。
途中,他看到了一名婢女朝他走来,连忙著手拦著了他。
「少爷有何吩咐?」她柔声问道。
「替我备热水,我想沐浴。」
「好的,我等下就去准备。」
「谢谢!」对他感激的一笑後,他就再次开步离开。
坐於木制的浴盆内,玉弦大大的松了口气,缓缓的放松了心情。热得发烫的水,冒著白烟,薰得眼前景象模糊一片,他闭上一对星眸,把自己泡进了水中,只露出一对闭上的眼睛水中,的世界是寂静的,耳边就只有自己拨弄著水的声音,他写意的继续休息著。
突然,又是一阵细微的声响把他的神智唤回,阳台处传来了脚步声。
睁开了一对被烟迷蒙了的眼睛,又是谁?今天他的厢房可真热闹啊,早上是门,晚上是窗啊。
「玉弦公子?」声音一出,是霍展宇,吓得玉弦被呛了一口水。
「咳、咳咳咳......」慌忙的把头伸出水之外,他伏在盆边,那口热水呛得他不住的咳嗽。
「玉弦?」听到那激烈的咳声,吓得屏风外的人一阵心乱。「你没事吧......?」
知道来人想走到屏风後,玉弦忙回一回气就道:「没事......咳咳咳......我、我只是被水呛到而已......」
「水?」来人似乎懂了意思,然後脚步就硬生生的止住了。「对不起......咳、咳......我不知道你在沐浴。」
「霍公子......」因为水温太舒服,反正他跟霍展宇均是男儿没差,所以他只是继续像只慵懒的猫一般倚著盆边说。「你这次从阳台闯进来的?」
「啊?」霍展宇回一回神。「啊,对,就是阳台。」
「霍公子就不能找个正常一点的方法,敲一敲玉弦的门,再大方的走进来吗?」
「我是很想这麽做没错,可是我刚刚跟红玉说要来见见你,但她说你不会接见客人。」
「那你就直接告诉我娘......就是红玉,雪莹姐姐白天时应该已经跟你说过我的事了吧?」话题突然一转,又落了在这尴尬的题目上。
「呃......那个、在下多言的问了一点。」
「没关系!」玉弦笑了笑。「那你刚刚就直接我娘说你认识我就好了,她就愿意让你进来了。」
「我本也有此意,可是突然跟红玉说起认识你,她就会知道我白天闯进了你厢房的事。」
「有什麽关系?霍公子不都已经习惯了直接闯进雪莹姐姐的厢房吗?」
「那个、不一样!」
「啊?有何不一样?雪莹姐姐那可是女儿家的闺房耶。」
说一句就被驳回一句,驳得霍展宇无话可说,他唯有苦笑著说:「在下佩服玉弦公子的口才了,在下说不过公子,就饶了在下吧。」
啊、糟了!玉弦听到霍展宇这样一说,才惊觉自己刚才竟如此直率的对眼前人说话,就像是......就像是朋友一般轻松的对话,一时忘了二人之间,有著那身份悬殊之差距。
「霍公子、抱歉,玉弦刚刚失言了,请你忘了它吧!」玉弦说。一定是因为泡在水中,太过放松了,连话语都禁不住的变得轻浮。
於是他忙从水中站起来,伸手拿过挂於屏风上的衣服,连忙束好了那淡青衣就走出去了。
8
「玉弦公子别紧张,在下并无责怪之意。」上一刻气氛不是还很融洽吗?怎麽一下子又生疏起来了,霍展宇有点失望的看著从屏风後走出来的玉弦。
「霍公子,叫我玉弦就好了,一直公子、公子的叫我好不习惯。」玉弦抬头看了来人一眼,眼眸带笑。
「那,玉弦可愿意也叫我一声展宇?」
「那怎可以呢?霍公子是客人。」
「我没付银两给红玉,算不上你的客人,再说,也没有客人会那麽辛苦,为了见你一面就往窗边爬。」
「对了,这样说来,霍公子何以要爬窗,只为见玉弦一面?」
「我......」哑口无言,霍展宇脑袋转了转,说。「我今天说想找个时间跟玉弦好好的谈天,那就想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来了,玉弦今天不方便吗?」
「没,没有这回事。」玉弦轻轻摇头微笑。「既然霍公子人都来了,玉弦哪有赶客之意。」
「玉弦,既然你我非客主之关系,叫我一声展宇何难?叫我公子公子,我也怪不习惯的。」
「怎麽可能?霍公子应该常常都被很多人如此称道吧?」他领了霍展宇坐下。「如何称呼一事容後再谈,霍公子请等待一会,我去吩咐厨房准备酒菜。」
「那就有劳玉弦了。」
玉弦点了点头,以发带束好了略湿的头发,就离开了自己的厢房。
在往厨房吩咐好之後,玉弦特地绕到了雪莹的厢房。
「雪莹姐姐,你在吗?」敲了敲门,玉弦低声道。
「在,是玉弦吗?」
「是的。」下一刻,门被打开了,仍穿著舞衣的雪莹走了出来。
「玉弦找我何事?」
「雪莹姐姐,现在霍公子在我房间。」
「啊?」一听,雪莹惊讶地看著他。「霍公子又在你房间,他又跑错了地方?」
「不不,雪莹姐姐,这次他从窗边的阳台跑进来。」玉弦苦笑。「而且他是来找我的。」
「原来如此,霍公子的动作就是这样的快,尤其对他有兴趣的人物。」雪莹看了他一眼。
「有兴趣?你说,霍公子对我有兴趣?」
「玉弦,你啊真的太天真了,今天霍公子一看到你,整个人都呆了,明明第一次见面,谈了几句就直说要找你聊天了,而且才半天时间就真的跑来找你了,不是对你有兴趣,难不成他真的喜欢飞檐走壁吗?」雪莹就知道清纯得如白纸的玉弦,会不懂人世之事。
「这我知道,可是......有兴趣是哪方面有兴趣?」玉弦有点忧心。
雪莹愕了一愕,懂了,忙说:「哈哈,玉弦莫担忧,霍公子他不是那种会随便对你无礼的人,他是个正人君子,你就随他吧,而且,你从小到大都混在女人堆中,难得有一个男人想跟你交个朋友也不错啊!」
「可是,雪莹姐姐,以前霍公子不都一直找你吗?」玉弦最後,终把自己这次的目的说出来。
「那又如何?」雪莹这就不懂了。
「就是、他跟你不是因为感情很好,才会每次他来都只会找你吗?」
「玉弦误会了。」原来是因为这原因啊,玉弦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他会来找我,全是因为我只卖艺不卖身,他不喜欢拈花惹草,他会来全是为了逃避而已。」
「逃避?逃避什麽?」
「他的未过门妻子啊!」雪莹毫不犹豫的就告诉他了,那很公平,两方她都把对方的事说出来了。「那个孙家大小姐。」
「还没过门,就要避了,那过了门,不就得每天睡在红尘楼中?」玉弦倒很好奇。
「婚约是双方父母订的,不过看得出来,霍公子根本不爱她。」雪莹叹息了一声说,带著一种莫名的美。「看他三天一小逃,五天一大逃就知道了,只是父母之命,他逃得了一时,根本逃不了一世。」
「未过门的妻子!」他喃喃的把这几个字在唇边咀嚼著,这才知道,霍展宇原来不是爱寻花问柳才来红尘楼的。
「所以,你就不用管我了,如果他喜欢找你,跟你谈天说地也无不好,总比每次留在我这里,相对无言的好。」只是,别沉迷下去,不然......苦的只有自己。雪莹想说,却又觉自己未免想得太多,於是又把话默默收回。
「雪莹姐姐真的不介意?」
「姐姐不介意,你就安心好了。」温柔的笑了笑。「快回去吧!不然等一下老板不知道,进了房间却看到了霍公子没看到你,不吓倒才怪。」
「啊!那我这就回去了。」现在才想起这一点,玉弦连忙转身就跑回厢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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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还是来得太迟了,当他打开房门时,沈红玉的那抹纤丽的身影已经映入他眼中,他正跟霍展宇在一起喝酒。
「娘、娘亲!」玉弦惊慌的叫了一声,站在门旁不知所措。
沈红玉听到叫声,回过头来,别了儿子一眼,带著点责怪,又有点无奈。「过来,站在门口做什麽?」
玉弦点点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般顺从的走到沈红玉身边去,却不敢坐下。奇怪,明明翻到他房间的人,是眼前那个此刻依然笑得无邪的男人,为何是他的错?
「红玉,你别怪玉弦,是我私下闯进他厢房的,他事前毫不知情。」霍展宇看玉弦惊恐不安的神色,有点心疼,忙笑著道。
「我没怪他,霍公子放心好了。」又倒了一杯酒给霍展宇,然而她还是没开口叫玉弦坐下。
「我跟霍子公他,中午的时候......」
「刚刚霍公子已经跟我说清楚了,我也懂了。」只是她刚刚进来时,真的被吓倒了,那个前脚说要离去回家的霍家大公子,後脚竟然出现在她儿子的房间,而且是一个人待著,桌上放满了酒菜表示是玉弦招待著他的,细问之下,霍展宇才道出他跟玉弦会认识的经过。
「而且霍公子如果早点明言认识我们家玉弦,我又怎会不让你来找他呢?」凤眼瞄了瞄霍展宇,笑道。「明明知道今晚弹琴之人就是玉弦,还故意找我来问话,你在耍红玉的玩笑是吧?」
「非也,红玉别胡思乱想,是我不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红玉你就莫怪我了。」哈哈一笑,他挥手又乾了一口的酒。
「好,你把这壶酒喝光了,红玉就不怪你了,就当是你刚刚骗红玉的惩罚。」沈红玉娇艳一笑。
霍展宇不敢说不,只怕她会为难起玉弦。「玉弦,去为霍公子倒酒。」
「是!」玉弦点点头,提起酒壶就倒满了一杯。
霍展宇的双眼盯著玉弦看好一会,长长的眼睫毛半垂著,轻颤著,面对著沈红玉,他的眼中少了笑意,却多了一份楚楚动人。
「霍公子,请!」见霍展宇只注视著玉弦,没有动手,沈红玉又叫了一声,把他的神智唤回。
「啊,好!」
二人边聊边谈东说西的,时间就过去了,玉弦手中那壶手都喝光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他也站了整整一个时辰了。
他累了,一整天所有事情都在折腾著他,他没办法好好休息,他累得腰酸背痛,却不得不撑著,他知道,娘亲直说不怪他是在给霍展宇面子,其实她现在就是用这种方法来惩罚他,沈红玉向来都是奖罚分明的人,就像小时候,他的琴弹不好,她从不手下留情,下手之重比他人更甚,她在怪自己,竟让他人随意进自己的厢房,而且还把此事隐瞒,不首先告知她。
「霍公子酒量真好,一壶酒都灌不醉。」
「红玉见笑了,若非红玉帮忙,只怕我早就醉得不醒人事了。」霍展宇的笑容很牵强,他从刚刚就已经留意到站在沈红玉身边的玉弦脸色有点苍白,只怕是累了,他心就慌了。
「那,红玉就真的不跟霍公子见怪了,不过下次,还是请霍公子要找玉弦,请用正常一点的方法。」
「一定、一定!」捏了一把冷汗,霍展宇点头,女人,真是种表里不一的可怕生物。
「玉弦,那你就好好的招呼霍公子吧,我得出去了。」
「是,娘亲!」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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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你来一下。」沈红玉站了起来,走到房门,把它打开後,回头又对跟在後头的玉弦低声说。
「娘,有何吩咐?」
沈红玉抬头抚了一下玉弦额前的头发,低声说:「路,是自己选的,你所选的路,娘亲一定支持,不过,这条路有多难走,你我都清楚。」
「娘,你的意思,孩儿不懂?」皱起眉,玉弦不知道为什麽她跟雪莹都一样,说著莫名其妙的说话。
「玉弦,慢慢你就懂了。有种东西,叫爱情,如果你不愿意就别去碰它,碰了它,就要承受著它。」见儿子的迟钝,她苦笑,可是有什麽办法,他从小就被自己安全的收藏在那保护壳中,以为只要把他好好收藏在红尘楼中,他就不会碰上什麽痛苦的事,这是她这个当娘的唯一的想法,自己尝过的苦,试过的痛,对他严厉,是为了让他能听话的不多问,不多问外面的世界,不多问外面的人,她从不想让儿子重蹈覆彻,既然外人都不可信的,那她就绝不把他交给外人,只是她错了,缘份往往都是这样,逃不掉,避不过,躲到天涯海角,他还是会找到那有缘人。
「嗯,孩儿知道了。」虽然还是不知道这番说话的意思是什麽,可是他相信,娘亲会这样说,就一定会有的意思在,於是他还是把这些说话放於心底。
「那就回去吧!我走了。」沈红玉笑了笑就走了。
玉弦松了口气,脚一软差点就跌在地上去了,还好霍展宇一直注视著房门的一切,看玉弦脚步浮虚,来不及细思,人已经冲上前扶起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