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依靠（兄弟）————望橙止渴

扭过头，看见小宝专注地看着自己，嘴角噙着一丝温柔的笑。
餐厅里，小丁一面快乐地大口嚼着红烧排骨，一面含糊不清地嚷嚷："最近食堂的菜真是越做越好吃了！昨天才吃到糖醋鱼，今天又有排骨，都对上我的胃口了！嗯，就连顾经理也受不了诱惑，来餐厅吃饭了，对吧！？"
"得了吧馋猫，排骨都堵不住你的嘴！"一旁的家乐笑骂着，按住小丁的头用力往饭菜里摁，招来小丁一连串的呜咽，拼命地挥舞着两只胳膊挣扎出家乐的魔爪，惹得大伙儿笑成一团，顾涵也低头抿着嘴笑，不过他心里想什么下属们可猜不到。
那个小家伙进厨房帮厨不到两个礼拜，深得老师傅的喜爱，居然这么快就让他试着掌勺。从他接过大勺的第一天开始，每个晚上他就在顾涵耳边叽叽咕咕地念叨隔天的菜色，非要顾涵选出一两样感兴趣的，然后新任顾大厨第二天就亲自掌勺，精心烹制这几样菜，再喜滋滋地打电话给顾涵，请他老人家移驾餐厅品尝佳肴。
到了这个礼拜，小宝厨师竟然获准可以独自敲定一星期的主打菜，这下可不得了了，每天都是顾涵爱吃的菜，连顾涵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头天晚上在家里，已经揪着小宝的耳朵警告过他："以公谋私也要适可而止吧！"话虽这么说，可眼神里却是掩饰不住的纵容和宠爱，甚至连口气也渗出一些被人讨好的骄傲，所以顾涵知道自己的警告一点儿威胁力也没有。
这不，今天又来了，顾涵无可奈何地低下头，慢慢品尝着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忍不住笑意浮上眼底，小东西，手艺越来越好了，天天用公家的钱这么变着法儿地讨自己开心，真是。。。自己竟然也放任他这么胡闹，简直是助纣为虐么，呃，不对不对，是狼狈为奸，哎，也不恰当，顾涵抬手摸摸自己有些烧意的脸颊，好像最近都被养胖了。。。
身边的小丁瞅着顾涵在那儿一个人对着排骨傻笑，脸红红的，眼睛里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忍不住开口问道：
"顾经理？你是不是想到上次那份爱心便当了啊？笑得这么幸福！哎，是你女朋友手艺好点儿还是咱们大厨手艺好点儿？"
顾涵连忙收敛了唇边"幸福"的微笑，似模似样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饭菜，然后故作深沉地评判道："难分伯仲。"
"哇。。。"大伙儿夸张地叫唤起来，"顾经理你有一个大厨级的女朋友啊，享福了享福了！""原来有一双玉手抓住了我们顾经理的胃啊！"
一顿饭吃得欢声笑语、热热闹闹，顾涵也跟着大家笑，不经意间眼角的一瞥，发现Annie独自闷头坐在角落，手里的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米饭，神色很是悲伤寂寥。
吃过午饭，顾涵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在经过Annie办公桌的时候，随意地说了一句："Annie，把上个月的报表拿给我看一下。"
顾涵看看垂着头站在办公桌前的Annie，又看一眼手里的报表，统计数据错了三处，他想一想，放下手里的文件，温和地说："坐吧，Annie。"待她坐下后，把文件轻轻推到她面前，仍然和颜悦色地说："报表有两三处错，怎么了，Annie？不像你的风格啊，最近。。。家里有事？"
Annie漂亮的脑袋终于抬起来，大眼睛里盛满了哀伤，用力地咬着嘴唇，就在顾涵担心她要把嘴唇咬破的时候，Annie总算开口了："我妈妈身体一直不好，最近几次打电话回家都没和她说上话，我猜她是不是住院了，可家里人说没事，叫我放心，我多问几句他们就支支吾吾的，我真的是。。。很担心。"语调已经哽咽了，眼里泛起一层浅浅的水雾，期盼似的看着顾涵，"对不起顾经理，我知道最近部门很忙，我就请三天假，可以吗？"
顾涵探过身抽出一张面纸递给她，又沉吟一下，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老家在佛山对不对？"Annie揉着红红的鼻尖儿点点头。
"我准你一个礼拜的假，回去好好照顾一下妈妈，来回的路费公司报销，另外。。。这个，"顾涵从自己的钱夹里取出一千块装进一个信封，放到Annie面前，"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拿去给你母亲买些营养品。"看到Annie慌忙想要推托的样子，便按住她的胳膊，感慨地说："子欲孝而亲不待，就是我现在的状况，其实我很羡慕你。好了，我看你人在这里心也飞了，干脆今天就走吧。"Annie的眼睛眨呀眨，还是没忍住，大大的泪珠滚落下来，抽噎着说："谢谢。。。顾经理。"
顾涵笑着站起来，"别忘了代大家问阿姨好。"说着携Annie走出办公室，招呼来小丁，告诉他："Annie家里有点事，要赶回去一趟，你开我的车先送她回宿舍收拾东西，再去车站。"小丁爽快地点头应到："好嘞！放心吧。"
下班后，小丁敲敲门探进个脑袋，"顾经理忙完了吗，喝一杯去？"在去酒吧的路上，小丁掏出自己的手机翻看着，又偏过头对顾涵说道："我刚才发了短信问Annie的情况，她已经到家了，她妈妈是住院了，不过情况比较稳定，再观察一两天就能出院了。她知道我和你在一起，还说谢谢你呢！"
"没事就好。"顾涵放心地点点头，又瞟一眼小丁，"你很关心她么！"
"啊？呵呵，同事么。"小丁不好意思地把手机塞回口袋，扭头装作欣赏窗外风景。顾涵坏笑一下，继续不依不饶："是啊，我也觉得关心同事很正常，你脸红什么！"小丁脸上的红晕迅速蔓延到了耳根子，无可奈何地把头转回来，"顾经理，你别玩我了！"
这天吃过午饭，顾涵回到办公室，一屁股把自己深陷进沙发椅，舒服地斜靠在椅背上，打算小憩一会儿。中午又吃了很多，那些鲜嫩的虾肉太美味了，而且顾涵觉得饭菜里全是熟悉的小宝的味道，吃起来分外香甜。看看窗外的天，阳光正好，在一片灿烂的普照之下，顾涵的心里很宁静。虽然自己的事业有待突破，家室么，也是个半调子，可为什么，竟然有些无欲无求的感觉，就目前这样子的人生，舒适、惬意，好像。。。也挺完满。
"嘁，"顾涵暗暗嘲笑自己，难道真像他们说的，抓住了胃就抓住了心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自己这把年纪，看来修为还是不够。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随手抓过电话，拨了出去。
"小宝？我啊，下班以后在停车场等我。。。带你去书店啊，你不是想买菜谱吗？"仿佛听到外间有一些喧闹，顾涵没有理会，继续对着电话叮嘱道："要记得看清楚车牌号再上车，别像上次那样，见到一辆差不多的车就往里钻，听到没有？"
"咚咚咚。。。"几下轻轻的敲门声，顾涵搁下电话不在意地应道："进来！"随即抬眼望去，数天不见的Annie小姐容光焕发地站在门口，愉快地望着自己。"顾经理我回来了！"声音清亮悦耳。
"这么快就回来了？"惊讶之余，顾涵也很高兴，"说明令堂没事儿了？"
"嗯！"Annie兴奋地点点头，"这次入院主要是做复查，是我自己太紧张了。医生说家里一直调养得不错，恢复情况很好，看到我回去，妈妈又高兴得不得了，医生就让提前出院了！"
顾涵闻言也欣慰地笑起来："太好了！我说什么来着，其实我很羡慕你，现在就更羡慕了！"
Annie害羞地吐吐舌头，然后把一大包东西放到沙发上，"顾经理，这是我家乡的一点土特产，带来给你尝尝。我家人都很感谢你。"又迟疑了一下，鼓起勇气说："那个，顾经理，今天是。。。嗯，我生日，晚上我请大家吃饭，你能赏光吗？"
一顿简单而热闹的寿筵之后，大伙儿又兴致高昂地簇拥着美丽的女寿星转战KTV，顾涵开着车有点儿心不在焉，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对小宝爽约吧，十分钟之内两个电话先约再悔，虽然小宝没说什么，自己还是觉得过意不去，回家的路上给他带点儿好吃的吧。那个小东西最近好像迷上了西点制作，哼，美其名曰学习制作方法，学习的途径就是一块接一块地吃，最爱吃的那种叫提来米苏。。。
转眼已经进了K歌房，有人提议寿星先高歌一曲，又有人提出从来没听过顾涵唱歌，要领略一下顾经理的风采，最后所有的人起哄说干脆对唱一首好啦。。。在一片吵吵嚷嚷声中，顾涵头疼地拿起麦克风，"别点太时髦的歌哦，我已经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潮流了。"
看着屏幕上打出的"相约到永久"，顾涵暗自松口气，这个还凑合。Annie倒是大大方方地站到他身边，开口唱出了第一句"曾经为你心动，曾经为你心痛，自己的心自己懂。。。"，柔美的嗓音中，许久没有唱K的顾涵也渐渐找到感觉，跟上了拍子，"也曾为爱寂寞，也曾为爱失落，我心深处不曾保留。。。"舒缓的旋律流淌在迷离变幻的灯光下，大家不禁都有些沉醉，谁也没有注意到，忘记关上的门边，一个娇俏可人的女孩子正怨愤地盯着顾涵。
几分钟后，顾涵看着手机上的短信皱起了眉头，起身走出包厢来到楼梯口，就看见晴晴站在那里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顾涵无奈地走过去，对她晃晃手机，"你都胡说些什么呢！那些都是我下属，大家一起出来玩，怎么被你说得那么不堪！"
晴晴抱着胳膊瞧着他，"哪里不堪了？上司和下属拍拖也很常见啊，进水楼台嘛！"
顾涵气愤地说："你现在怎么疑心这样重！难道我和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情骂俏吗？"
"至少是眉目传情！唱那样缠绵的歌，还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呢！"晴晴尖酸地讽刺道。
顾涵别过脸，不想再和她做这样无聊的纠缠，冷冷地说："闹够了没有？我不奉陪了。"转身欲走。
"站住，顾涵！"晴晴失态地大叫，引来旁人纷纷侧目，"你有时间和他们唱歌，就没有时间陪陪我吗？我们有多长时间没见面了，你就那么忙吗？"语调里竟有了些酸楚。
顾涵一时语塞，的确是很久没有陪她了，其实是很久没有。。。想起她了。面前这个吵闹不休的女子是自己的未婚妻啊。
顾涵的沉默看在晴晴眼里变成了冷漠的拒绝，委屈的眼泪霎时涌出眼眶，含恨看了他一眼，伤心地快步走开了。
这样一闹，再也没有心情回去唱歌了，给小丁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有事先走，今晚唱歌的帐算他的，顾涵低着头慢吞吞地走出了KTV。
开着车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晃了一会，顾涵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顾涵站在林伟家楼下，手里拎着啤酒，目光空洞地注视着电梯的数字一下下变换，依稀觉得自己的生活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变了，但到底是什么呢，那感觉太轻微了，像一阵风一样，扫过湖面，涟漪还没有荡开就散了，快到几乎抓不住。。。"叮"的一声，打断了他的冥想，顾涵回过神走进电梯，一不留意，被从里面冲出来的人结结实实地撞了一肩膀。
顾涵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恼火地回过头去看那个莽撞的家伙，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板得铁青的侧面，是个相当年轻的小伙子，心情却似乎很不好，撞了人也不管不顾，只是紧抿着嘴唇大步离开了，好像在压抑着一些火气。
"靠！"顾涵很不爽地进了电梯，现在的年青人啊，不懂礼数，只会装酷，要么就是无病呻吟，难道今天还会有人比我更郁闷吗？
按下门铃，门很快开了，林伟亲切的笑脸出现在眼前，"小涵，快进来吧。"顾涵呼出一口气，仿佛莫名的积怨已经排解了一些。即使心里再烦躁，心绪再纷乱，林伟也总是有办法让他镇定下来，像个沉稳的兄长，只要他拍拍你的肩膀，告诉你"别担心，有我呢"，你就会觉得可靠和安心。
林伟接过顾涵手中的啤酒放进冰箱，又从里面取出另外两罐冰镇啤酒，走到顾涵身边坐下，递给他一罐，也不言语，自己开了啤酒喝起来，等着顾涵开口。
顾涵的开场白则是长叹一声"唉--！"叹过气之后喝两口酒，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现在冷静下来，好像已经不怎么生气了，何况对晴晴，自己也有理亏的地方。面前的林伟，一样是个大老爷们儿，难道让他给自己策划爱情三十六计？
顾涵看看林伟，讪讪地笑一声："嗬嗬，林哥，那个，其实我就是今晚跟晴晴吵了一架，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吵完架之后不想回家，就到你这儿来了。。。"
林伟"噗哧"一声笑出来，"哟，这可新鲜了，被人当成爱情顾问，我还是头一回呢！"话语虽嬉笑，眼神却是很认真地研究着顾涵的脸。
顾涵无奈又尴尬地陪着笑笑，然后就一口接一口地喝酒，林伟正色问道："不止这些吧，在电话里听你的口气，很不对劲，怎么了小涵？"
顾涵放下酒，神色有些怔怔的，凝视着前方，"说真的林哥，我不知道，晴晴她不懂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最近我好像特别不能包容她，我情愿每天下班以后回家里呆着。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是哪儿。。。我这是怎么了，林哥？"
林伟摸着下巴，"嗯，情况有点复杂，把我这个情场老手也难住了。一方面你对她产生了一些厌烦情绪，另一方面你又下班后直接回家，不像是移情别恋的征兆啊。。。"
"移情。。。别恋。。。"顾涵喃喃地重复着，刚才那一闪即逝的念头又在脑海中若隐若现，好像就要抓住了，但另一股潜意识却又在拼命地压制住它，"不。。。不是的，呵呵，怎么会呢。"说着一把抓过酒大口大口地灌下去，别开脸，躲过林伟探究的目光。
"哎呀这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呢，林哥你休息吧，我走了。"第一次，顾涵在林伟面前，有心虚的感觉，想要逃开、想要掩饰自己的内心。
林伟也不勉强，起身送顾涵到楼下，仍然是关切地看着他，"在思绪还没有理清楚之前，别给自己太大压力，顺其自然吧。"想一想又拍着他的肩膀补充道："心里烦了就来我这儿坐坐。"
顾涵感激地点点头，回拍一下他的胳膊，然后钻进了车子，绝尘而去。
马路另一侧，开过一辆不起眼的出租车，后座的男人沉沉地盯住他俩，金丝边眼镜的后面，闪烁着阴鹜的目光。。。
会议室里，来自北京福彻公司的商务代表正在侃侃而谈，顾涵和小丁一众人等紧张而严肃地聆听着，"。。。我们程总接触过贵公司的杨总之后，对贵司的业绩和成长速度赞赏不已，几位的工作效率和诚意更是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们认真地研究了你们的产品介绍和市场调查报告，在与其他几家公司比较之后，我们认为，你们的产品和价格非常有竞争力，对市场的认知分析相当透彻到位。总之一句话，完全符合我们对于合作伙伴的要求，希望我们双方齐心协力开拓海外市场，合作愉快！"
会议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顾涵激动地站起来，伸出手去紧紧相握。"谢谢！谢谢福彻公司选择了我们扬光，请转达我对贵司程总的谢意，我相信我们的合作一定会成功！"
掌声中，顾涵转过头来，看到小丁他们正在兴高采烈地对着自己笑，每个人的眼底都带些倦色，可更多的，则闪耀着努力过、拼搏过之后成功的喜悦。回想起这段时间，为了拿下福彻公司这个大项目，打响进军海外的第一炮，部门全体同事每天晚上都一起加班，开会、讨论、写报告，再开会、讨论、写报告。每个人的身上都好像上足了发条，工作热情空前高涨，竟好似有一种创业的乐趣。终于，在规定的时间里交出了一份精彩的市场开拓方案，打动了福彻，总算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