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依靠（兄弟）————望橙止渴

送走了福彻的代表，顾涵回到办公室坐下，抿一口茶，感到浑身都放松下来，最近几天体力透支，实在是撑到极限了。可是，顾涵隐隐觉得，自己就需要这样，用密集的工作来填满大脑里所有的空间，那么就不会胡思乱想，不会为了晴晴的事而烦心。
想到这些日子里，自己埋首于工作，眼里心里脑子里通通是福彻的项目，没有再去找林伟谈心，也没有时间和晴晴沟通，每晚回到家已经是夜里，小宝早就睡了。。。
好像挺有效，前一阵子那种让自己烦躁不安的情绪似乎远去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空荡荡的疲倦。顾涵把一杯凉茶全部灌进肚里，暗自为自己打气：没事的，睡一觉就缓过来了。现在呢，既然完成了任务，就要去向老板汇报了。
走到电梯门口，顾涵看到法务部相熟的女同事李萱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身后是两个新入司的小女孩。"顾大经理，恭喜你啊，立了头等功了！"这个女孩儿刚进公司时对顾涵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可惜顾涵不为所动，在见过一次晴晴之后，李萱终于悻悻作罢，不过对顾涵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
顾涵轻轻仰头一笑，"李姑娘又拿小生开心了！小姐们，请吧。"说着按住电梯，绅士地等她们先进，两个青涩秀气的小姑娘一阵脸红，低头不敢再看顾涵迷人的笑，却又忍不住从眼角偷偷瞥两眼。顾涵浅浅地笑着随后走进去，转身关上电梯门，把渴望的、好奇的、试探的目光挡在身后。
走进杨总办公室，意外地发现杨晨光也在，顾涵对他点了点头算是招呼，杨晨光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看到顾涵进来，扶了扶眼镜，高深莫测地笑笑。
杨总听了顾涵的汇报非常满意，赞赏地看着顾涵说："干得漂亮，小顾！福彻的海外关系资源相当丰富，对我们这样才开始拓展国际市场的公司非常有帮助。这场开门红打响了，你们部门功不可没。看来市场部的向心力和战斗力都很强啊，你的领导有方！"
顾涵心里乐开了花，脸上还是保持着平静谦虚的笑容："谢谢杨总！这段时间我们在准备投标材料的时候，公司里上上下下都充分配合我们、支持我们，如果没有大家的努力，我们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完成任务。"
一旁的杨晨光突然阴阳怪气地开口："顾经理你太谦虚了，谁都看得出来你能力过人，绝对是当领导的材料！"
顾涵被他假惺惺的笑恶心得一阵反胃，正待说话，就看到杨总瞟了杨晨光一眼，接着对自己说道："小顾啊，拿下这个项目只是个开始，后面才是更艰巨的任务，你要从部门里抽调专人负责，这几天做一份详细规划给我。"
"好的，杨总，您放心吧，我这就去安排。"顾涵自信地答应下来，起身离去。
望着顾涵志得意满的背影，杨晨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杨晨光急切的声音在宽敞的办公室里回荡着，听起来分外突兀："我亲眼看到他们在一起，林伟是个有来头的，现在有了自己的地盘，肯定会眼馋我们的客户关系，再加上顾涵这小子一向诡计多端，两个人指不定在搞什么阴谋。。。"
"够了！"杨总不耐烦地打断他，"我知道你一向对顾涵有成见，你们私下里有什么恩怨我不管，但不要带到工作里来，更不要这样主观臆断！"
杨晨光依然不死心地游说："难道眼睁睁地看着林伟挖墙脚吗，二叔？"
"在公司里叫我什么？！"杨总的声音严厉了一些。
杨晨光泄气地坐下来，垂头不语。杨总叹口气，耐心地劝说："阿光，你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我希望你把你的机灵用到正道上，要努力提升自己，不能总想些歪点子去扳倒别人。看人家顾涵多沉稳，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
"我走了！"杨晨光"腾"地从沙发上站起，咬着牙朝门口走去。
"回来！"杨总气得大喝一声，"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几声敲门声，杨总勉强忍住怒火，狠狠地瞪了自己不争气的侄子一眼，然后喊道："进来！"
门缓缓地开了，走进来一个年轻的男孩子，穿着就餐中心的制服，看到老总，清秀稚气的脸上似乎有些紧张，"杨总，您的午饭送来了。"说着弯腰把餐盘放到茶几上。杨总闷闷地"嗯"了一声，接着又转向杨晨光："你坐下！"
那个男孩子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带上房门，小宝长出了一口气，抬手抚上自己嘭嘭直跳的心口，好险哪，差点给发现了。左右望望，中午的走廊里空荡荡的，小宝害怕地吐一吐舌头，赶紧离开。
"真的吗？"晚上在家里，顾涵不相信地问道："杨总真的，那样说杨晨光？"
"嗯，是啊，"小宝认真地重复着："他还说你一步一个脚印很沉稳呢。哥，太好了，杨总不相信杨晨光瞎说的话，他很喜欢你呢！"
顾涵笑了，心里有些感动，又有几分欣慰，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辛苦没有白费，跟着这样一位明辨是非的老板，真是福气呢。想一想，又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原来他们是那样的关系，难怪杨晨光那么嚣张。扬光。。。杨晨光，敢情这间公司是为他开的。。。"
小宝心疼地看着灯下的哥哥，明显消瘦了，脸色也差，这段时间起早贪黑地工作，都见不到人影，再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赶忙对他说："哥，现在项目忙完了，可别再加班了，以后每天早点回来，我多做些好吃的给你补一补。"
顾涵笑着揉揉他的脑袋，"你可说错了，不是忙完了，是才开始呢，海外的项目刚上马，以后可有的加班了。难得老总这么信任我，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更努力呢，小鬼？"
小宝着急地喊道："可是，哥。。。"
"好啦，"顾涵不以为意地说："没事儿的，我身体棒着呢。再说我的胃病不是已经调养好了吗，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啊！"一边说着，一边亲热地捏住小宝的两个腮帮，左摇右晃，看着小宝的脑袋在他的手里像个不倒翁一样，嘿嘿笑着，又玩心大起地开始挤压小宝肉乎乎的脸，满意地看到一张小猪嘴噘起来，发出"呜呜"的抗议声，才停止了蹂躏。
只见小宝的脸不知是揉的还是羞的，红彤彤的像一只番茄，煞是有趣，坐在那里小声嘀咕着："哥哥真是讨厌啊，本来人家要跟你说正事儿的，还来欺负我。哎，我刚才想说什么来着。。。"小宝苦恼地用力想着。
这边顾涵从钱包里取出几张钞票拍到小宝手上，"从明天起，自己打车回家。""啊？"小宝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钱，没有反应过来。
"我要加班啊，而且车送去保养了。"
晚上九点半，顾涵看完最后一份产品性能检测报告，抬头和对面的小丁商量："你觉得怎么样？"
小丁思考着，"嗯。。。这次检测呢，是在模拟当地终端客户的使用环境里进行的，数据具有说服力，不过这项。。。还有这项，"用手在报告上指点着，"我有些怀疑，备注栏写得很模糊，究竟有没有抽真空，还要再确定一下。"
"没错，"顾涵点点头，"明天你和我去一趟调试车间，要亲眼看着他们把这两项测试再做一遍，第一次出口的产品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嗯，下午再把数据传给福彻，让他们确认。"说着合上报告，"你也辛苦了，回家休息吧。"
"哎，好的。"顾涵看到小丁应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往外间飘着，不由得暗自一笑，探起身朝外招呼道："Annie，今天就忙到这儿吧，已经很晚了。小丁，你送送她，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好嘞！"小丁欣喜地答道，兴冲冲地出去了。走了两步突然又折回头，"啊，顾经理，你也别忙得太晚。我们先走了！"
顾涵笑着摇摇头坐下，望着他们的背影竟然有些恍惚的羡慕，出双入对的年少情怀，对自己而言，似乎已经是久远的记忆了。
部门里安静下来，顾涵重新投入到工作中，打算把明天要呈给福彻的产品配置选择和价格清单再核对一遍。时间静静地流淌着，仿佛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几分钟，顾涵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直到发觉门被人轻轻推开，于是诧异地抬头问道："落下什么东西了吗？。。。咦，你怎么来了？"
小宝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饭盒走进来，喜滋滋地放在顾涵面前，"还热着呢！我刚烤好。哥你饿了没？快吃吧。"一阵香甜的气息蔓延开来，顾涵的口水马上开始肆意横流。"真香啊，原来是新鲜出炉的小宝宝点心！"说着抓起一块就要往嘴边送，"哎，这两个黑疙瘩是什么？"
"啊？。。。是、巧克力啦。本来我想做两个小人的，没想到变成这个样子。"年轻的西点大厨惭愧地低下头。
"哈哈，两个小人啊，呃。。。有点神似啦。我尝尝。。。嗯，不错不错，真好吃！。。。比上次进步多了，这个形状么，也有模有样了。小宝，你真是个烹饪天才！"顾涵毫不吝啬地吹捧着自己的弟弟。
小宝不好意思地咬着嘴唇在他对面坐下，看着顾涵大口大口地吃个不停，眼里荡起快乐的笑意。
"哎，这种点心叫什么名字？"顾涵突然想到原创的问题。
"啊？还要名字。。。"小宝开始抓脑袋，"我其实是想做两个小人代表我和你的，那就叫。。。‘哥俩好‘得了！"
"哥俩好？"顾涵忍俊不禁，"这样的名字是不会吸引顾客的，嗯，我想想。。。啊，有了！就叫--相依相偎！"
"相依。。。相偎。。。"小宝轻声重复着，语速很慢，好像在这几个字上流连不去，然后低下头，悄悄地笑了。
顾涵很快解决了一整盒点心，喜得小宝眉开眼笑，"哥我明天再做一次‘相依相偎'给你吃好不好？"
"好！"顾涵不假思索地答道，"但要做好看一点，别再把咱俩做成两块土疙瘩了！"说罢关了电脑站起身，朝小宝温柔地笑着。"走吧，我的御用厨师，跟哥哥回家！"
来到楼下，小宝把饭盒塞在顾涵怀里，让他等在原地，也不解释就跑开了，不多一会儿只见他吭哧吭哧推着一辆自行车又跑了回来。
顾涵惊得话都说不完整了，"这。。。这。。。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小宝哥哥？！"
小宝严肃地解释道："我才看的晚间新闻，有人深夜打车回家，被无良司机打伤再洗劫一空，我觉得还是这样安全一些。哥你上来吧，我带你！"
顾涵没说话，低头瞅瞅自己一身西装革履，再瞧瞧后座上的锈迹斑斑，最后抬头看看小宝期盼的眼神望着自己仿佛在说：哥我保护你！
顾涵没来由地心头一暖，深深看进小宝清澈的大眼睛，"那哥就把身家性命交给你了，你要负责的哦。"
小宝咯咯地笑起来，往自行车上一坐，自豪地仰着头嚷道："走啰！"
午夜的街道行人稀少，一盏盏寂寞的路灯擦肩而过，在空气中划出迷蒙的光晕。小宝不紧不慢地骑着车，很稳当。顾涵伸出手臂搂住弟弟的腰，把头靠在他背上，舒服地叹了口气。
晚风徐徐地在脸上拂过，清爽而惬意，顾涵放松身体，这才感觉到劳累了一天的酸麻不适。试着晃晃僵硬的双腿，嗯，"敞篷跑车"的感觉就是好！
小宝反手伸到背后，像变魔法似的递给他一瓶酸奶，"喏，把这个喝了，对你的胃好。"顾涵下意识地接过酸奶，觉得自己明明是坐在自行车上，怎么好像在享受着五星级酒店般的服务。
心里很感动，嘴上却没说什么，开始慢慢地啜饮起来，一只手仍然环着小宝的腰，弟弟的肩膀不宽，腰也很纤瘦，不知道捏起来手感如何，这么想着，顾涵就伸手捏了一把。
小宝惊得一抖，车子也打了个颤，吓得直求饶："哥你别闹，我最怕痒了！"顾涵咬着吸管得意地笑着，心里暗想：手感还不赖，软韧适中。重又把头靠上他的背，嗯，背上倒感觉有些肉肉的，真可爱。
"小宝啊，"顾涵轻声问道，"累不累？"
"我不累啊，哥。"小宝欢快地说，"你肯定累坏了，靠着我休息一会儿吧。"
"我也不累。"顾涵的语调听起来很柔和，迎着怡人的晚风，扬起头微微闭上了眼。"你。。。开心吗？"
"嗯？唔。。。开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感觉很开心。"
顾涵在小宝背后安静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我也是。"
小宝感到自己腰上的手臂略微收紧了一些，背后传来哥哥身上的热量，很安心，很踏实，这。。。就是相依相偎吧。
夜路，还很长；夜空，很寂静；夜色，渗着一点儿甜蜜的味道。。。
听到福彻对自己的报价和生产安排表示满意，顾涵很高兴，对着电话说道："那您什么时候能来我们公司一趟呢，毕竟是第一笔订单，您来验收确认一下，我们双方都放心。"
福彻的商务代表礼貌地说："对，这是必要的，不过不是我去，这个项目我们公司换了个业务代表，明天就去扬光。"
"什么？"顾涵很意外，心里隐隐有些不快，这么重要的合作项目对方竟然随意更换业务人员，还是在如此紧要的关头，他想了一下，斟酌着说："我对贵司的安排没有异议，我们这就把近期的重要文档整理一份出来，协助新任代表尽快熟悉业务。"
像是察觉到了顾涵的担忧，对方爽朗地笑着："放心吧，顾经理，我会和他详细交接的，该做的功课都会做足，所有的准备工作也保证到位。这是一位能力很强的业务经理，绝对不会影响项目进度的。"
通完电话，顾涵心里的疑虑还是挥之不去，难道福彻对这次合作的重视程度不如我们？或者他们开发了利润更高的项目，所以撤走了这位业务骨干？不管怎么说，临阵换将都有些蹊跷。
与福彻合作进军海外的任务从开始就是顾涵一人带队负责，虽然一直很辛苦，可也进展得颇为顺利；这是第一次出现了不和谐的小插曲，顾涵的第六感一向很准，他对这件事感觉不好。心里的忧虑压不下去，顾涵开始再一遍地整理核对手头的资料，他要确认所有的数据准确、分析缜密，只有这样心里似乎才有充足的底气。以不变应万变吧，他有点无奈地对自己说。
会议室里，杨总板着脸哗哗地翻看手里漏洞百出的合同，怒气慢慢浮现在眼中，看了片刻，终于再也按捺不住火气，狠狠地把合同掷到顾涵脸上，"怎么回事？！一份合同做成这样！公司上下努力了这么久，你就给我这样一个结果？这个项目全毁在你手里了！"
顾涵惶恐地看着盛怒的老总，俯身把合同拾起，突然瞪大了双眼，"不、不。。。这不是。。。怎么会这样？"茫然四顾，头脑里嗡嗡的，看见小丁他们无辜而担心地望着自己，老总的嘴在面前一开一合，他在吼什么，为什么事情会突然演变到这一步？项目。。。砸了吗？天哪，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了。。。无意识地，眼光瞥到会议室一角，一个人面朝自己在阴影里坐着，嘴角微微勾起，他在笑！这个人是。。。福彻的那个代表！他怎么可以笑！顾涵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炸开了，他把文件朝地上一掼就要冲过去质问他，可是胳膊被人紧紧地拉住了，回头一看，是小宝！他拼命地拉扯着自己的胳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哥！哥！"小宝急切地叫着，"你怎么了？醒一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