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杭一看就明白了,刚才喻席林说开门需要条件,这估计就是其中一种了,得一边推一边拉,实际上就是一侧用力才能开。但是着力点必须在门轴的右侧,而且刚才喻席林用力前摸索了半天,肯定是位置固定,一般人即使偶然试到推右侧也推不开。
石门松动了些,喻席林一只手把他拉到身前。他夹在石门和喻席林之间,听他说:“你先进去。”
不等他说话,身前阻力一松,回过神来,人已经在卧室里了。
他回头再看,门只开了半扇,一个瞬间又合上了。
宁杭恍然大悟,原来这门从外面进来时变成了轴在中间的翻转门!
这是怎么设计的,宁杭起了兴趣,一扫之前的焦急,眼睛亮了起来。
心情一好,脑子转得也快了。
他赶紧上两步,直接从里面拉开了门,对撑在门上刚要发力的喻席林笑道:“别费劲了,快进来。”
“你真聪明。”喻席林也笑了起来,立刻恢复了闲庭散步的气度,仿佛他不是在急着往外走,而是来宁杭的卧室做客。
宁杭没欣赏到他的从容不迫,开完门就去推柜子,取下石板,露出隧道的洞口。
洞口的宽度有限,他进去还行,但是喻席林的身体可比他大了几岁,这能行吗……宁杭皱起了眉。
“你先进去。我过得去。”喻席林说。
他脱下外袍给宁杭穿上,身上只剩一件薄衬衣和单裤。
事到如今没有别的办法了,宁杭脚蹬着洞口边缘,头已经谈了进去,想回身嘱咐几句,又算了。喻席林肯定比他知道得多多了,他有好多件事要问。
蹭破皮的地方有喻席林的外袍裹着,倒没之前那么疼了。
跟在他身后的喻席林没有他仔细,只把卸了的石板掩在柜子后,柜子没有推回原位,他那个位置也做不到把一切恢复原样。
黑暗的寂静里容得下细微的呼吸声和脚蹬石壁的窸窣,两人一言不发地前行,直到出了岔路口,再次回到连接木屋和石屋的传送带上,微弱的凉风轻抚额角的汗珠,压抑紧绷的神经才随着空间变大而逐渐放松下来。
宁杭压在心里的问题顺着变粗的神经送到了嘴边:“喻席林,问你点事。”
“说吧。”
“你对这里了解多少?”
“弗瑞斯特家吗?”
“不,我是说这个世界,呃,游戏。你说不能算作游戏,我一时找不到词……”宁杭思绪一乱就忍不住撩撩头发,爬着时候也不例外,这一晃神,手就够着头发去了。
他差点摔个狗啃泥。
“维度缝隙,是这个地方的名字,不过大多数人都叫这死亡缝隙。”喻席林说。
“在这里死去的人,真的死了吗?”
“不知道。要在这里遇上一个现实中认识的人才能验证,这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吧。我只能确定从没再遇到过在这里死去的人。”
宁杭心中一紧,他遇见孟以丹是巧合中的巧合?喻席林完全不记得白天的事情,对她还有印象吗?
他决定先不暴露孟以丹,眼睛一转,问:“可每个副本遇到的人不都是随机的吗?”
喻席林没有立刻回答,沉默片刻才低声说:“不是,其他人是随机的,但是我们是搭档。搭档每次都会在一个副本,互相帮助,克服困难。”
“果然!”宁杭说,他不掩饰自己已有了猜测。
他停下动作,费力地跪坐在小腿上,回过头侧着肩膀把手伸到喻席林面前,说:“结盟愉快。”
喻席林微怔,右手举着的火柴将熄未熄,闪动的火光映出他碧蓝的眼底压下带着狠意的绿色眸光,稍纵即逝。
他缓缓握住宁杭伸来的手,将少年白皙圆活的手握在掌中。
火光倏忽熄灭,眼前的光亮还未消去,隧道中只剩一片黑暗。
宁杭一惊,下意识抽回手。喻席林却紧紧握住,丝毫不放手。
“能和你结盟我非常高兴,我已经找我的搭档很久了,找你很久了。我以文森特·弗瑞斯特的名义向你保证,我会对你永远忠诚,永远真诚。”喻席林尚在变声期的嗓音在黑暗中别有一番魅力。
可惜外表正太内心沧桑的社畜宁杭的反应远超他的预料,他被他突如其来的“表白”震得不知所措。宁杭自开始实习进入社会以来,习得的一个刻进骨子里的常识就是——闭上那张直通内心的嘴。
没人真的在意你想什么,你臆想中的真心剖白或是四两拨千斤的春秋笔法,尚有良心的人或许肯给一个天真单纯的评价,在大多数人看来都是仅值一个白眼的废话。
现在这个开着公司、在商界摸爬滚打、在维度缝隙悠然自得的喻席林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还以文森特·弗瑞斯特的名义保证,这不就相当于什么都没说?唔,等等,他要是意有所指的话,从侧面也可以理解为他是文森特的时候不会说谎,也就说这个保证的有效期到这个副本结束?
那喻席林这番话岂不是给他设陷阱,而且是用这么无聊的方法?宁杭简直比遭遇了他的背叛还要吃惊。
……他不会是在这里闷出病了吧?
“谢、谢谢。”宁杭说。
喻席林根本不知道他的狼心狗肺,轻轻松开了手。
“呃,你觉没觉得这次副本有点不对劲。AI也没了,系统也没了,完全摸不着方向。”宁杭顾左右而言他,想起了孟以丹跟他说的这次副本有问题。
“那些东西本来就不是常有的。要说不对劲……我觉得这个副本有些过于真实,而且场景繁多,地图也比较大。过多的3" 多维过客0 ">首页 5 页, 数据容易引起空间坍塌,参与者或者参与者的某一部分可能永远困在这里。”喻席林说。
宁杭暗自点头,这跟孟以丹隐约透露的意思对得上。看来稍有“资历”的参与者都会对这里的情况有进一步了解,可能是这样的口耳相传,也可能是在缝隙里的发现,只要闯过一个个副本,总会有发现。
他现在对这个维度缝隙为什么选中他,指望通过他或者他们这些参与者得到什么还一筹莫展,却并不担心,已经不是完全一头雾水的时候了,只要有那么点蛛丝马迹,他相信凭借自己的检索能力肯定有发现。
至于喻席林和真实世界的表里不一,他还得再……不对,他该直接问,查是一回事,喻席林的回答又是一回事!
“喻席林,”宁杭的声音发紧,他有点紧张,下意识把对方当成了云艺老总,而不是和他互帮互助的搭档,“《踏歌行》那部戏的角色,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喻席林说:“如果我的承诺有用,我希望把一切最好的给你,但离开这里我什么都不记得。抱歉,只能靠你自己争取了。”
宁杭赶忙摆手,“用不着道歉,靠我自己才是应该的。”
喻席林在一片漆黑里摸索着,终于划亮了另一根火柴,在橘色的火光中露出微笑,说:“不过呢,我能提供些建议,毕竟都是我自己。醒来之后再遇到我,不要提维度缝隙的事。”
宁杭立刻警惕:“为什么?”
“我自认为不是思维特别活跃的那种人,遇到这种没头没脑的问题,只会觉得,嗯……对方有问题。我很可能会反问:你为什么不去搞科研。我觉得你离我远一点,反而容易展露出才华。”喻席林不好意思地摇着头笑。
宁杭心里想着有机会一定要问问看,却也忍不住笑起来,说:“好吧。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知道造成这些的原因是什么?不知道原因永远像个没头苍蝇,你有线索吗?”
喻席林有些迟疑,亦或只是顿了一顿,他说:“知道一些。搭档之间要培养默契,这是我们的主要目的。默契达到一定程度,会引发新的状况。”
默契这个概念孟以丹也提到过,宁杭边听边点头。
就在这时,身下的传送带咯噔一声猛响,嘎吱嘎吱开始运作起来。
宁杭没蹲稳,猛然一动整个身子往后倾,要不是喻席林在后面紧紧抱住他,他几乎要来个后滚翻。
“我们耽误的时间太久了。”喻席林搂着宁杭,皱紧了眉。
他们坐在传送带上,像两只待宰的羔羊,为来自城堡的大批佳肴开路,正一点点把自己送到敌人的眼前。
第12章 SW-Castle-6
喻席林揽着宁杭匍匐在传送带上,两人像烤熟了的火鸡,为来自城堡的剩菜开路。
宁杭已经能看到在菜道前忙乎的厨师了,他硕大的肚子几乎堵住了整个出口,正用力地摇动滚轴。
“怎么办?”宁杭问。他额角已经渗出了汗。
“别担心,有我。”喻席林一错不错地盯着前方,在他耳边轻声说。
宁杭一想,也是,喻席林的皮囊文森特是这家主人最宠爱的儿子,就算淘气也不会被关进地下监狱。他只要在文森特身边唯唯诺诺,然后闭紧了嘴巴不要提石屋,这件事自然会得过且过。
他转眼珠子的功夫,喻席林没闲着。他伸手从传送带边上捞起一枚小石子,朝出口轻轻地掷了出去。
这是要做什么?自投罗网吗?
宁杭瞪圆了眼睛侧头看他,喻席林在唇前竖起食指,做个噤声的动作。
他们离出口还有不到一米,用不了多久就要成为木屋载入菜谱的新菜了。宁杭不担心训斥,只是怕被人知道他们已经去过石屋,一旦被关在地下,他们这一组就直接Game Over了。宁杭紧张得喉咙发干,喻席林说过,没在现实世界中见过那些失败的人。以他的狡猾程度,不该没调查过他们,调查了没见过,就约等于那些人已经死了。他应该是这么个逻辑。等等,他刚才不是说,回到现实后不记得这里发生的事吗?那他怎么能确定没在现实中看到过那些在维度缝隙里死去的人?
他说了谎话!
他到底想掩饰什么?
宁杭猛然皱紧了眉,喻席林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臂顿时犹如千斤重。
这时一直在出口忙碌的厨师停住了,传送带也随之而停。厨师侧过身,似乎扬起袖子擦了擦汗,站了一会儿竟然离开了!
下一秒,卢卡的小脑袋出现在光亮处,急切地朝他们招手。
“走。”喻席林说。
说是走,他们其实是手脚并用地爬出了菜道,猫在灶台后面,避开厨师的视线,飞快地跑回客厅。
客厅里有两位正在打扫的女仆,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
“做的不错。”喻席林说。
卢卡得了表扬,激动得小脸发红。
晚饭时,宁杭信守承诺把鸡腿让给了他。
这一天是卢卡的幸运日,他做祷告都比以往认真许多。
仆人们没人对喻席林在这里吃完饭产生疑问,只有兄弟中的老四的西斯充满狐疑地多看了他几眼。
老大伊万被派了差使,老二尔文已经死了,六兄弟中剩下的四人都在这了。
宁杭不方便盯着西斯看,以免他生疑,就用余光打量。
西斯只比伍迪大一岁,和卢卡很像,都是亚麻色发色和浅灰色眼睛,鼻尖微微翘着,任何表情都显出几分天真。
一直没有人说话,他有些不自在,视线总是忍不住飘向文森特,似乎是等着这位钦差来宣布回木屋的目的。但喻席林始终低着头,细心地将自己盘子里的鸡腿切成小块,分一半给宁杭。
西斯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他索性主动开口问另外两人:“你们下午去哪了?”
卢卡惊得拿不稳叉子,顾不上咽下嘴里的花椰菜,辩解道:“就在房间里啊!”
“我去看过,里面没人。”西斯说。
卢卡佯怒,急得脸都白了,说:“你怎么能随便进我们的房间!你的信还是我帮你放在门口的!”
“你为什么不敲门递给我?少来这套故弄玄虚。邮差要五点钟才到,之前的时间呢,你们去了哪里?”西斯问。他没打算轻易放过他们,可这番话笑着问出来倒也不咄咄逼人。
宁杭觉得卢卡过于急躁了,他的辩解更像是不打自招。他刚要接过话来,喻席林开口了:“他们跟我在一块儿,你……”
他抬眼扫向西斯,漠然的视线中渗着冷意。
“有什么问题吗?”他慢条斯理地继续说。
西斯咽了咽口水,摇了摇头,耷拉着脑袋继续吃饭。
宁杭却感觉到他没有表现出的那么沮丧,他已经试探完了,成功地将文森特拉下了水。
这个西斯,很有意思!
会不会……是玩家?
三个人各怀心思,一顿饭嚼在嘴里只有碳水化合物充饥的作用。只有卢卡晃着脚,美滋滋地啃鸡腿,满脑子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西斯吃完率先回房间去了,卢卡也完成任务。喻席林早就吃完了,碗里却留了浅浅的汤底,等宁杭也吃好,才喝完擦嘴。
侍女撤走了盘碟,恭敬地问:“文森特少爷今夜回城堡吗?”
“不回。”
侍女应了声是,没有多问。
两人一起上了二楼,宁杭路过每一间房间时都留意喻席林有没有推门告别的意思,但是直到走廊尽头——他的房间前,喻席林还是跟在他身后。
宁杭默不作声地请他进了房间,将桌上的日记拿给他看。
“我之前提到过的线索。”宁杭说。
喻席林不记得他提到过什么线索,他看完最后一页,又翻看起前面的,嘴边渐渐露出了笑容,之前的疑惑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可爱的男孩。”他说。
他在说伍迪,这本日记的主人。
宁杭倚坐在桌子旁,问:“关于伊丽莎白,你有线索吗?”
“伍迪的妹妹,和母亲同名的十岁女孩。一个星期前被关起来了。”喻席林说。
宁杭心中一动,“关在哪了?”
喻席林合上日记,摇了摇头,问:“这个,我能拿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