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哦,日记啊。我担心那上面会有新的任务提示。”
“如果有我会立刻告诉你。”喻席林说。
宁杭皱起了眉。
喻席林笑了笑,“算了,你留着吧。如果需要核实里面的内容,我再来找你看。”
他把日记交回宁杭手中,宁杭接过没有说什么。
“今晚我在这里休息可以吗?”喻席林又问。
“不回城堡没关系吗?”
“没关系。”
“那好啊。”宁杭说。
他从角落的柜子里翻出两条薄被,扔到床上,正准备铺开,动作忽然一僵。
“你之前说过,任务要在十二点之前完成,现在还有效吗?”宁杭问。
“每个任务的要求不一样,不用担心。我看这次,我们要被困在这里……很久。”喻席林轻轻地说。
月光如银纱,清冷而温柔。
它落在宁杭淡金色的羽睫上,凭添了魔法般神秘的魅力。
喻席林又想去碰它们,却忍住了。他静静地望着宁杭的睡颜,幽深的眼眸中涌起阵阵涟漪。
不要着急,要有耐心,还需要再培养默契。
喻席林无声地笑起来,终于带着笑容阖眼入睡。
转天一早,天蒙蒙亮,木屋外的树丛上就落满了啾啾叫个不停的麻雀。
宁杭挣扎地睁开一只眼,才意识到从晚饭后竟然一直睡到了第二天。
他昨天太累了,膝盖磨破皮的地方隐隐作痛,胳膊和腿酸得厉害,浑身像是被拆了重组。
他缓慢地侧身,努力不惊醒酥麻的痛觉,扭过头来才发现喻席林还在睡。
这家伙。
他有点想笑,又怕吵醒他,轻手轻脚地挪挪身子。对方似有感觉,移开了手臂,他立刻不动了。
白床单皱着堆在喻席林脸侧显出几分神秘,他对这具身体适应得太好了。
也许因为宁杭和他还不熟,或者他太过优秀,不管披着什么皮都大方得体。
轻轻曲起手臂枕在头下,宁杭安静地盯着他。
是不是因为他先声夺人的“表白”,让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歉疚感,让他不由自主地想保持美好形象,不由自主地担心和他起冲突。
无功不受禄,这份无缘无故地维护和帮助来得太突然。喻席林怎么看也不是古道热肠的老实人,他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友好?
因为他的主动,宁杭觉得自己迅速对他产生了信赖。
何况他对这里的了解比他多,是他的前辈。
说得夸张些,宁杭觉得自己无形中快成了他的跟班了。
表面上喻席林只是在耐心地解释情况,为他解围,好像什么都是以他为主。但宁杭觉出了一点不对劲,只是短暂的相处已经使他形成了些许依赖。
这可不像他!
在上一个副本时可不是这样的,他跟这家伙是和平友好又平等的合作关系。喻席林帮他躲过了红女巫,可他也凭自己的能力破解了世界观——虽然当时情况有利于他。
可现在,鬼知道他怎么会生出“喻席林在万事大吉”的荒谬想法。
一定是和文森特这个身份有关!对,他们在剧情里的身份不对等才会这样。
宁杭眼神放空地望着旁边的人,抖出各种分析角度来说服自己。
就在这时,喻席林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翘起嘴角满眼笑意地望着他。
他醒来多久了?
宁杭悚然一惊,心底莫名涌出一股寒意。
他说服不了自己。
他在怕他。
“你在防备什么?”喻席林问,“不会有人进来。”
“是、是吗?”
“嗯,但是我们的时间并不富裕。今天我要带你去个地方,揭开弗瑞斯特家族秘密的地方……”喻席林说,又故弄玄虚地把头凑过来,加上句,“之一。”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
“好啊。”宁杭皮笑肉不笑地应道。
第13章 SW-Castle-7
森林中飘来的朦胧晨雾笼罩着木屋,木门打开,湿润清新的空气立刻钻进屋内,宁杭不由精神一震。
他和喻席林醒来得早,早餐吃完,西斯和卢卡还在熟睡。
“正好。”喻席林没有回城堡的意思,他找女仆要来两把铲子,和宁杭一人拎一把,在女仆鞠躬送行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木屋。
宁杭来到这个维度缝隙之后花了大量时间在狭小的隧道里腾挪,这是他第一次踏上大地。潮湿酥软的草地从脚下无限延展,深灰色巍峨森然的城堡在迷雾中隐约可见,如同屹立在孩童梦中的怪物,随时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一切美好。
与自然交融的奇幻景象瞬间就缴获了宁杭的所有向往,几乎是逼着他这个生长在钢筋水凝土里的城市人挤出所有现代文明的毒瘤。
曲下膝盖,赞美自然!
他像待嫁新娘在心中悄悄回答:我愿意。
“怎么不走了?”喻席林问。
他全然没有宁杭的震撼和陶醉,拎着铁铲走在前面的熟稔仿佛是背手盘珠子下楼遛弯自家后花园。哦对,这就是他家后花园。当然也算是是宁杭的后花园。兴许他不是第一次见这种场景了。
学艺术的人对美敏锐,这种一人独醉的事宁杭已经见怪不怪,回句“这就来”,飞快跟上喻席林的脚步。
如今伍迪这具十二岁金发碧眼的身体在他心情雀跃时,如同恣意盛开的鲜花,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喻席林看在眼中,微微一笑,扭过头去。
从木屋出来后,他们贴林子边走,绕过城堡,穿过唯一的坡道,喻席林带着他一头扎进丛林中。
晨雾还没散去,喻席林一点不担心,解释这是干净的雾,没有毒,不必担心。宁杭一向胆子大,警惕地瞪着一双眼睛往里走。
身边的树越来越高,有些他要完全扬起头才能看到树冠下方。他感觉走得时间不短了,太阳应该已经升起了,但是头顶枝叶繁茂,只能看见一道道被林叶割裂的碎光。
他们开始上行,铁铲的重量体现出来,宁杭觉得有点吃力,每过一会儿就换个姿势。喻席林的身体是十五岁的文森特,比伍迪高了快一头,大步走在前面很快拉开了距离。
向来细心的喻席林对宁杭的情况毫无察觉,他眼前只有一个目标,他离它越来越近了,在脑子里一遍遍盘算过的计划,快要能碰触到了。
“快来。”他甚至忍不住高声催促道。
宁杭的肩膀被磨得生疼,脚下一点没慢,连跑带爬的翻过了最后一个陡坡。
幽绿色的林光中,他见到了一棵五人合抱的大树。
它和周围的树品种不同,粗壮广茂似榕树,枝叶却像柳树下垂着,树干如铁塔一般矗立在林中,坚硬如林外的城堡,藤蔓缠绕像穿着战衣。
视线边缘一跳,是一头被惊跑的鹿。
宁杭笑了笑,见喻席林已经走下土坡,踩着树根走近了大树。他也跟了过去。
喻席林用铁铲敲断几颗根须,开始挖坑,宁杭也加入进来,依照指挥,拿出战士的精神,抛泥土洒热汗,努力挖到一米深。
“挖这个做什么?”宁杭习惯先看再问,“来这干什么”这个问题他忍了一路,到了这里自然知道。而挖坑这件事,他为了表现出信任,挥着铁铲挖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喻席林说。
好吧,他就该知道问也是白问。
坑快挖好,喻席林全权交给了他。从腰间拔出一柄锐利的匕首,闪着冷光的刃看得宁杭发寒。昨天竟然没发现他带着武器,宁杭不禁后怕,如果这要是对付他的……他脑中不由自主闪过木屋房间内洁白床单上倒在血泊里的自己。
不不,他应该对别人多点信任。
既然没发生,就不该多想。
他走神时,喻席林已经爬回了土坡,咬着匕首跃向一根藤蔓。藤蔓极其结实,完全能负担他的重量,看上去再多几个也不成问题。只是晨雾散去后,植物上还有湿滑的露水,喻席林往下滑了两三次才堪堪挂在上面,衣服裤子皱得一团糟,十分狼狈。
他一只手狠狠抠紧枝条,一只手取下口中匕首,扬臂,摇头甩开蹭在脸上的衣物,轻轻巧巧割下一枚红色浆果,然后又一枚。
宁杭早停下来,看他像亚马逊人一样灵活地荡来荡去,所荡之处浆果纷纷落下。他立刻扔下铁铲,在纵横虬结的树根中捡拾。
很有默契,喻席林露出欣慰的笑容,收起匕首,直接跳到他面前,整理好衣服和他一起捡。
“这个能直接吃吗?味道怎么样?”宁杭问。
“不知道,没打算吃它。我要拿它当染料。”喻席林说。
“像女孩儿涂指甲那样吗?”宁杭笑问。
“差不多。”喻席林说。
“我们?”宁杭吓了一跳,“我们也要涂?”
“嗯,哦,不是,不是涂指甲。”喻席林笑着解释,看着衣服都起来的个数够了,他坐在树根上朝喻席林招手,“你来。”
两人把捡到的浆果都堆在地上,粗略数了数有二十多个。宁杭悠闲地坐在一旁,看喻席林寻来一个小手指粗的树枝。
他把一头抵在树根上,来回打磨。
“要生火吗?”宁杭乐了。
喻席林笑着摇摇头。
直到把树枝一头磨平他才收手,然后用匕首在浆果上钻开一个小洞,将树枝插进去,再□□,树枝一端沾满了红色的浆液。
他半跪在地上,毫不在意裤子上沾了泥土,在泥洞周围细致地画起了图案。
宁杭来了兴趣,他歪着头凑在旁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所以然,耐心地盯着他竖着画完一行,换个方向又开始画另一行,终于瞧出了些门道。
“你这是……要封印这个洞啊。”宁杭说。
没想到喻席林点点头,说:“没错。”
宁杭挑挑眉,抱着手臂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我在城堡的藏书室看到的,这棵树是这片土地的守护神。你想想我们的身体姓什么。”喻席林主动解释起来。
“弗瑞斯特……”宁杭咂摸着从他口中听来的这个译音,忽然眼前一亮,“Forest!”
“对,它代表森林。我们,或者说弗瑞斯特家族,本该是这片土地的守护者。但你有没有好奇过这座城堡、那些佣人,以及我们吃的穿的都来自哪里?”喻席林问。
“自、自然的馈赠?”宁杭心虚地猜测着。
喻席林摇摇头。他摇头时总是轻轻垂下眼,任由睫毛在下眼睑投出一片阴影。
“弗瑞斯特家族从一百年多前开始做木材生意,是远近闻名的木材商。二十年前战争打到了森林外,木材生意一落千丈,他们才不得不开始做别的生意,但是运气非常差,族人也厄运缠身。”喻席林说。
“当然了,作为守护者反而肆意砍伐木材,遭报应了呗。”宁杭说。
“那为什么要等到二十年前才开始?”喻席林反问道。
“嗯……要等到他们不能再威胁这里的时候?或者这样处理不容易让他们找到问题的原因,报复起来比较过瘾?”宁杭的声音充满了不自信。
“你当演员屈才了,考虑学学编剧吗?”喻席林笑道。
宁杭一愣,才反应过来这家伙竟然在开玩笑!
“你的推测其实很合理,因为你还不了解超自然,不对,应该是超越你所了解的科学的力量。他们不傻,从砍到第一棵树起就知道会遭到诅咒。所以他们从那时起,就开始了献祭仪式。”喻席林说。
“献祭!”宁杭失声道。他立刻想起石屋地下一层地面和墙壁上令人心惊的焦黑和漂浮的磷火。
“嗯,用本家族罪恶的血洗刷自己的恶行。这样的献祭持续了一个世纪,后来战争打到门口,他们放弃了木材生意,就以为献祭可以停止了。”喻席林冷笑道,“魔鬼契约哪会这么容易销毁。”
“那现在?”宁杭惊疑不定地望向城堡方向。
他想起昨天和卢卡查看到的城堡里的情形,辉煌璀璨的客厅、彬彬有礼的客人、精致讲究的餐盘,哪有一点破败的样子。弗瑞斯特家已经重拾昔日荣光!
宁杭不由打个寒噤,“献祭重新开始了?”
“是的。”
寒气终于顺着脚底直拔到头顶。这比上一个副本不遑多让,红女巫的来历固然让他觉得悲哀,但至少他没有亲自参与和目睹,他是在和恶魔斗争,惊悚却不可怕。
但这次,他彻底成为了别人掌中的棋子,祭坛上待宰的羔羊。
“献祭的鲜血越多,得到的庇佑就越多。”喻席林轻声说。
宁杭终于明白石屋地下二层满满当当的牢笼究竟是为了什么……
伊丽莎白!
宁杭忽然挺直腰背,对了,他的任务就是救出伊丽莎白。
“献祭什么时候开始?”宁杭脸色发白,一把攥住喻席林的手臂问。
喻席林用另一只手握紧他的手,说:“别急,还有一段时间。”
“那,尔文已经被献祭了?”宁杭问。他还是决定不暴露伊丽莎白,先从别的事旁敲侧击。
“不是,献祭只举行一次,把所有人集中起来……”喻席林心不在焉地解释,已经弯下腰继续画他炼金术般的阵符。
宁杭双眼放空,脑中飞快闪过各种可能。迄今为止,他对住在城堡里的人还不了解,弗瑞斯特的家主他只闻其声还未见过其人,和西斯只吃过一次晚餐,伊万甚至完全没见过。
抵在下颌的手臂忽然被人拉走,宁杭回神,见喻席林已经完成了阵法,地上满是零零散散的浆果壳。他持匕首再开一枚,用树枝沾满玫红色的染料,又撸起他的袖子,在他手臂上继续书写。
不该和他商量一下吗?宁杭皱起眉,有些不悦,试探性地抽回手臂。
“别动。”喻席林捏着他的手肘,语气严肃,话出口后,才惊觉不妥,立刻解释说:“这是和树神结盟的仪式,它会保护你不受诅咒侵害,不收割你的灵魂。我们是队友,我发誓不会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