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宣泄般地说完,感觉心口一瞬间全畅快了,她泪眼期待地看着他。
帝王凝望着她,屈起手指,用指侧轻轻刮过她脸颊的泪珠。
“你看,你总有这么多理由,辜负我,背叛我。”他垂视着那颗泪珠,看着它在他指肚干涸,他笑了笑,那笑容残酷至极,他贴在阿朝耳边,轻柔说:“你的誓言,你的爱,和你的泪水一样,不值得任何信任。”
阿朝的心一下凉了。
她就知道,他不会明白的。
不,也许他都明白,但他嗤之以鼻,更不愿意改变。
他们两个都是太骄傲的人,都只相信自己的道理,哪怕爱着对方,也不可能改变。
她都做不到的事,怎么能强求他去做呢。
一瞬间阿朝悲哀到几乎想笑。
掐着她脖颈的手倏然收紧,阿朝被提得被迫仰起脖颈,剧痛倏然袭来,她闭上眼。
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她就已经预料到可能的意外。
她不怕死,她做好了一切准备,她已经安排好所有该做的布置该留的嘱咐,计划已经进行了这么久,哪怕褚无咎现在发现,杀了她,沧海之事也不会中断,诸方协作,也能将一切损失压到最低。
他要杀她,就杀吧,她骗他这一次,大不了她用命还给他。
他猛地抓住她脖颈,少女没有躲,没有动,她全然放弃抵抗,只是仰着头像一头等待死亡的幼鹿,她闭着眼静静地流泪,泪水划过她脸颊,落在他手背,一颗一颗,那么温热。
她的身体这么柔软,她眼泪是热的,可她的心是冷的。
她说那么多话,归根结底,不过是觉得他不该做这个君王。
他褚无咎不过是个小人、是个无德无能的混账,在她心里,只有她的好师尊,只有那圣人一样的衡玄衍,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才是万众归心,才能让四海清平、生民长乐。
她那颗心,从过去,到现在,里面从来只有衡玄衍。
掐着她脖子的手突然松开。
新鲜的空气重新涌入,阿朝感觉脖颈火燎般的剧痛,她本.能地大口大口呼吸,脖颈迅速漫上青紫,浮现出清晰冰冷的手掌印。
她腿发软,撑不住跌坐在床沿弯着腰咳嗽,细弱的背脊剧烈颤抖,像一支快被折断的青柳。
帝王漠然看着她,眼神再没有一丝波动。
“我不会杀你。”他说:“你想痛痛快快地死,我不会叫你如意。”
“这件事不会完。”
“你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着。”他轻柔说:“衡明朝,我会叫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痛彻心扉。”
阿朝心倏然一紧,泪眼婆娑抬起头,只看见帝王冰冷的背影。
“褚无咎……”
“褚无咎!”
她眼看着褚无咎的背影消失,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把头埋进被褥里,呜咽着哭。
——
从那一日起,阿朝被锁在屋中。
曾经热闹无边的宣室殿,从那夜起变成冷宫,所有宫人被调走,门窗紧闭。
阿朝每天起床后,会在桌边、窗边慢慢走,偶尔和长生珠说说话。
被揭穿了,她的肚子可以不再继续伪装长大,但已经融化成灵团的元婴再也变不回去,她的肚子还是鼓鼓的,长生珠艰难支撑着,让她想办法把灵团散出去。
阿朝能有什么办法,她也懒得想办法,她累极了,心力憔悴,凡人脆弱的躯体也承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异变,她总是睡觉,有时候天亮时她偎在床头小憩,眼一闭上,再睁开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她偶尔会想,也许哪一天,她眼睛闭上,就再也不会醒来。
时间无声无息地流走,阿朝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天,她听见轰轰的震动。
整片大地都像在震动,她听见难以形容的可怖的兽吼,像无数亢奋嘶鸣的恶鬼,从辨不出的方向传来。
阿朝猝然惊醒,她往四周看,又跑到窗边试图往外张望,却什么也看不见,这个时候门终于被推开,吕总管脸色惨白地走进来,向她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欠了欠身:“娘、娘娘…老奴送您…去摘星楼。”
阿朝慢慢收回手,看着吕总管惊恐的脸,心沉下去。
摘星楼下跪满了人。
阿朝从没见过这么多人,宫人、禁军,仿佛宫中所有的人都跪在这里,不知哪里传出低低的惊恐的泣声,她望向远方,未央殿外,是黑压压的人头,无数朝臣被聚集在广场上,这些平日呼风唤雨的官员勋贵,此刻像一群待宰的羔羊,茫然又仓惶地聚集,天空沉沉地坠着,像压抑着一场前所未有恐怖的风暴。
阿朝走上台阶,走到楼顶,雕栏玉砌,软毯垂纱,仍仿佛是之前的模样。
双扇屏风隔开,露空的天台上,是一道颀长的人影,帝王负手站在围栏边,玄冕大氅,旒冠玉带,有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威严。
阿朝感觉后脑隐隐发麻,她忍不住问:“你这是做什么?”
她的声音突兀响起,像一把匕.首刺破静谧到凝固的空气,吕总管等人早惶惶跪在地上,帝王缓缓偏头看来,他的眼神平静淡漠,不见什么怒意,却莫名更让人害怕。
“你在对谁说话。”他淡淡说:“冒犯主君,就是你在昆仑学的规矩吗。”
“…”阿朝抿着唇,可褚无咎没有说错,只要他一日还是三界大帝,她总该守应有的礼节。
她有点艰难地跪下行礼:“臣妾无状,拜见陛下。”
她的肚子仍然是隆起来的,行礼的姿势很不方便,她感觉帝王冰冷的视线在她肚腹划过,他无可无不可招了招手,像招小狗一样:“过来。”
阿朝这才站起来,慢慢走到他身后两步,他却伸手抓住她手臂,把她拉在身边,手掌握在她肩头。
这种熟悉的亲密姿态让阿朝心里更没有底,她完全看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了,她扭头想看他,就听他笑一声:“往下看。”
他有点古怪地笑:“孤准备了一场好戏给你瞧。”
阿朝下意识低头往下望去,才望见宫城上不知何时架起高高的台子,竖起一根很高的旗杆,上面却没有竖起帝旗,一条如蟒如蛇背生双翼的妖物绑在杆子上,疯狂地尖叫挣扎。
阿朝乍一下没看清,茫然地看着,直到她看清那蛇妖的面孔,全身倏然僵硬。
那蛇妖生得一张女人的脸,花容月貌,此刻却因为恐惧而扭曲,覆满泪水
——是蔚韵婷!
“上古有大妖“靡”,人面蛇身,负有双翼,擅百变化,可化任何力量于己用。”阿朝感觉自己的肩头被冰冷的手掌缓缓摩挲,听见头顶男人用平淡的声音:“半妖靡蛇,是一味稀罕的补药,食而大补,妖魔能吃,也许人也能吃。”
然后他突然停止出声。
阿朝感觉他凝视着自己,她慢慢扭头看他,正看见他脸上缓缓露出个奇异的表情。
他凝视她,忽而说笑一般地轻缓说:“阿朝,你吃了她,够不够为我怀一个孩子。”
“……”瞬间一股凉气从头顶蹿到脚底,阿朝寒到骨头里。
她惊恐看着他,他没有什么表情垂视着她,过了一会儿,他又笑起来,摸了摸她鬓角渗出的冷汗:“说笑罢了,你一身肉骨,撑死了你,我再去哪里取乐。”
阿朝仍然怔怔看着他,心里爬满凉意。
她知道,他没有开玩笑。
如果她不是肉骨凡胎,如果她还是自己那具修士身体,他真的会把蔚韵婷分尸碎骨,强喂进她肚子里。
“…别…”阿朝第一次这么语无伦次:“你不能…不能这样…”
帝王淡淡瞧着她。
“没有什么不能。”他说:“我是君王,世上没有我不能做的事,你没有置喙的权力。”
阿朝声音戛然而止。
“不过我不打算吃她了。”他随意缓慢摩挲她的肩头:“我有一个更有趣的主意。”
四面八方传来鼓声,高台上那杆子缓缓升高,连带着被绑缚的蔚韵婷也升高,她撕心裂肺地尖叫,被扭成一团的蛇尾奋力蠕动,从远处遥遥望去,像一面随风摇动的…活旗。
阿朝呆呆看着,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的眼瞳倏然缩小,她想张开嘴,就在那一刻,她的肩头被狠狠攥住,猛地往前一推,她踉跄着跌撞在栏杆上,在剧痛中,后背覆上男人高大而强势的身体。
他咬住她耳垂,力道大得像要把她耳朵撕下来,帝王低沉气息伴随忽然躁烈起来的热力拍打在她脸颊,她耳边响起冷漠的命令:“自己把衣带解开。”
作者有话说:
第120章
阿朝觉得褚无咎疯了。
“不…”她嘴唇哆嗦,摇头:“不…”
他笑了一声,然后倏然从后面掐住她的脊骨。
“你以为你有拒绝的权力。”
冷漠的一声,伴随着布帛撕裂声,素色的裙衫从后面开裂,露出里面单薄的中衣。
“褚无咎!”阿朝头皮炸了,她惊叫一声,慌乱想去抓那些碎布,但她的两只手臂被男人攥住背负在身后,男人的手伸到前面,冰冷的手掌覆在她鼓起的肚子。
“怎么,肚皮还是鼓的。”男人冷冷地嘲笑:“不错,这样更新鲜,有意思得很。”
阿朝快窒息了:“神经病!褚无咎你个神经病!你放开我!!”
帝王置若罔闻,他像捏住一只虫子轻易掐住怒骂的少女,目光落在她仍然鼓.起的肚子,这他曾经无比期冀而珍爱的孩子,却从来只是一场骗局,一个笑话。
他脸上浮现一种痛恨而残酷的笑。
阿朝膝盖一瞬间软了,尖叫被堵在她嗓子里,疼痛让她发出小兽似的呜呼。
“褚无…”
帝王高大的身体抵着她,把她略提起来,然后面无表情猛地俯身咬住她脸颊。
“呜!”
少女一瞬间被迫踮起脚,像一只被猎矢刺.穿的天鹅,被夹在栏杆与男人,下面就是数不胜数的人群,无数乌泱泱的人头,也许他们一抬头,就能看见她破碎的衣衫。
但阿朝已经顾及不到这些羞.耻。
因为太疼了。
她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疼,之前褚无咎都做很久准备,再把骨头掰断才慢慢缓缓送来,都让她在上面,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哪怕偶尔偷奸耍滑只弄一点点,他额角青筋抽跳也忍着不会说什么,等后来她假装有孕,他更是完全不提这些事了,哪怕她故意欺负他,他变成狐狸趴在那里压着,不快地用尾巴把她扯开,也不会动她。
但这一次,什么都没有,他直接就这么来了,冷酷躁.动得吓人。
阿朝甚至能清晰感觉到那根骨头,细细的骨头,这一刻却是那么强硬又可怕,他还没有怎么动,她已经无法呼吸,疼得眼泪冒出来,啪嗒啪嗒往下掉,掉在栏杆上,掉在他手背。
泪珠落在手背,他顿了一下,然后不紧不慢蹭在她后.腰.窝,她哆嗦着缩一下身子。
“快活吗。”他拍了她一下,轻慢说:“是不是尝见滋味了。”
“你王八蛋!”阿朝疼得呜咽:“你干脆杀了我!”
“这才算什么。”他淡淡地笑,眼神却冷下来:“这才刚刚开始。”
大地轰然震响。
大片大片的土地陷落,从那些凹陷的深坑出,伸出一只只恐怖的利爪,然后是巨兽骷髅的头颅,无数庞大的血黑的怪物嘶吼着争先从地底爬出来。
阿朝一瞬间就僵住。
“那是什么…”她颤抖:“你做了什么?”
她哆嗦得多厉害,没有男人能受得住这个,他噬咬她脸颊,像狼咬着羔羊最嫩的一块肉,低笑:“我在帮你。”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沧海做什么,你想做什么。”他不紧不慢地笑:“你不就是想复活衡玄衍,一心想他活,这又是何必,他活过来,也是你师尊,难道能和我一起这么弄你。”
阿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刹那间一种极度的反胃感从肺腑冲上来,她几乎要尖叫,但在她尖叫骂他之前,褚无咎却像自己被这种想象激怒,从容噙笑的脸孔骤然变色,暴怒地狠狠咬一口她脖子,像要把她纤细的脖颈咬断,喝干她的血。
“——”
阿朝眼泪冲出来。
“疯子!”她哭骂:“你这个疯子!疯子!!”
“我是疯子,也是被你逼疯的!”
褚无咎把她按压在栏杆,让她直面对地面的场景,他以无比残忍的力度,缓慢又深重地折磨她。
“你以为看几本古书,建那一座大阵,召来几些亡魂,就能重铸轮回?”他嘶咬着她脖子,低冷地嘲笑:“衡明朝,你天真得愚蠢。”
“孤来告诉你。”他说:“在这天地的法理里,冥河只会在一个时候现世,那就是人间死的人太多了,不甘的亡魂遮天蔽日,多到这天地承载不下,那是世代交替、末日大劫,万寂之海才会重新降临人间,以冥河牵起生与亡的界限,重建起新世太平的法度!”
阿朝瞳孔骤缩。
长长的龙吟像万千恶鬼的狰吼,一头通体深黑的骨龙破地而出,瞬间压毁数十条街巷。
“吼——”
它血红空洞的眼眶往四周张望,嗅到冷风中一股特殊的气味,它猛地转头,望向在高空迎风扭曲的蔚韵婷。
“吼!!”
亢动的龙吟卷起风啸,骨龙向那宫城高竖的旗杆冲去,嘶哮着,张开深渊般的巨口
蔚韵婷看着咆哮而来的骨龙,大脑瞬间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