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之所以熟他,也并非他常用,而是天界那件被他抢来的霓裳袍,便用的是这料子。
铃兰:“想来,便来了。”
玉衡微微一愣。
这株仙草,如今说话,可与那日瑶池边上大不相同,到似乎……真有几分玉衡早些时候的跋扈。
玉衡一愣,随即忍不住扶额,十分汗颜:他原来的时候,就是这般不招人待见么?
夜中风寒,玉衡紧了紧衣裳,道:“你有了灵丹,为何不好生修炼,非要入这凡俗?”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铃兰就变了脸色。
玉衡这颗灵丹,就算给了旁人,又用心头血温滋,但其中灵能,根本不是铃兰这等俗身可承。
莫说继续修炼,单只说是融合,铃兰就想了无数法子,用了百年,更不必说继续修炼。
如此灵物在手,空攥许久,自恨无能,其中焦虑,早就将铃兰从个无欲无求的小小仙草,催的面目全非。
铃兰:“仙君这样的人,天生便独一无二。灵力容貌皆举世无双,身边之人都以你为渊,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你从未体会过什么是力不从心,什么是平庸无为,就莫要揣我这庸人的心思了……”
“……”
玉衡听的只想苦笑,力不从心,平庸无能……这不是就是红菱都要骂出声废物的,如今的他自己么?
玉衡叹息,此话怎么听都不顺耳,索性不说这些,换了个话头问:“你怎么认出我的?”
铃兰道:“你能感知灵丹,怎知灵丹感不得你?”
玉衡“哦”了一声,挠头道:“险些忘了,灵体与灵丹自有感应……”
提到灵丹,铃兰面上一寒,眼中凶光闪过:“仙君要收回去么?”
玉衡一愣:“嗯?”
铃兰道:“仙君不是向来如此,送出去的东西转手便能收回么?”
玉衡顿了顿,面色由惨白转成铁青,十分难看,道:“南水一战,我吐了那口心头血,含了我那时一千余年的灵能神气,被你所纳,可知我前尘记忆……”
“但,我同承华要回所赠之物,乃是南水之后,你怎……”
铃兰:“九婴同我夜谈时所讲。”
“……”
玉衡当即大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铃兰:“好?”
玉衡尬笑不语。
若是南水之后,那些日日都被人肏得死去活来的经历都进了铃兰脑中,他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听得是一回事,可若亲见,便又是回事。
玉衡仙君:“你大可放心,这灵丹我既送了,便不会往回收。”
他如今灵脉具断,就算有这颗灵丹,也无法修炼,只不过是让这幅破烂身子多维系些时。
玉衡仙君又道:“还有,你若喜欢当这仙君,那便去做,我不过是那日少主路边偶然遇见,硬拽来解乏的玩意儿。”
“什么其他,我通通都不知道。”
铃兰双目一亮:“此话当真?”
玉衡:“当真。”
所有冲突都结于此,当下被玉衡亲手解开,铃兰声音这才缓了几分,道:“仙君……你……”
玉衡摇头:“什么仙君我早做腻了,只是我想提醒于你,做事莫要太绝,也莫陷太深……”
“表面人畜无害,实则狠辣阴毒。尤其是九婴,嘴上皆是甜言,却也绝非任人蒙混之人,当心玩火自焚……”
“我……”
铃兰一顿,忽听远处人声乱杂,玉衡道:“快走吧,约摸是红菱来找我了。”
铃兰“那……多谢仙君。”
他随口道了句谢,翻身便没了踪影。
玉衡往边上才摸了两步,就听得红菱急叫:“你怎跑到这来了!你知不知道……陛下他……”
“殷冥他怎么……唔……”
话未说完,玉衡膝弯骤然一疼,被人狠踹一脚,力道之大,叫人眼前发黑,摔在地上,脚踝腕骨处又有剧痛,有人踩上来,几乎要把骨头踏裂。
“嘶……”玉衡抽了口气。
红菱大惊,扑通跪在地上,道:“陛下,陛下息怒……他这才刚见好转,经不住您圣怒……”
殷冥置若罔闻,他似陷入了什么魔障,眼中蛛红密布,揪住将玉衡头发,把人从地上扯起:
“你仍要逃!!!”
“……”
玉衡手护住头,生怕继续挨打,解释道:“我真没有……”
殷冥置若不闻,眼中黑煞戾气浊浊滚滚,牙齿狠磨道:“我该废掉你。”
殷冥死死攥住玉衡,把人捏坏似的用力:“我应该挖掉你的膝骨,敲碎你的脊柱,从你肩胛穿出乌金链……叫你只能敞着腿挨肏,再没有其他心思……”
玉衡被信香中的暴怒熏得发抖:“你冷静些……”
魔族生性暴虐易怒,火气骤起,常难自控,易生心魔狂症。
这是在药王谷中时,听闻殷冥屠城,逍遥仙同玉衡所讲,解释为何魔族向来行事疯癫,逍遥仙道:“所以说魔族多生些疯子,其实是血脉所致。”
“虽是易怒,却也易息,顺他心意,哄骗便好。”
殷冥揪住玉衡衣襟,将他生拖出去数米,玉衡怕他一时冲动,真砍了他的腿,慌慌中抓住他手腕,放软语气,千百年来第一次道:“我会留下,我不会走。”
“……”
殷冥骤然停了步子。
玉衡又道:“我不过出来闲逛,我瞎着眼乱闯到这,你若不喜欢,以后我便不出去了……”
这话落下,四下安静,只听得雨滴坠地的轻响,许久,殷冥慢慢转身:“当真?”
玉衡瞎着眼,他看不到殷冥眼中狰狞血红,亦看不到他面上讶然狂喜,更看不到压住心口极粗重的喘息,只是小心道:“当真。”
“我不会走……唔……”
玉衡撞进一个怀抱,巨大压力挤得他无法喘息,殷冥哑声道:“你答应我的。”
玉衡仰头喘出两口气,道:“我答应你的。”
殷冥道:“你不能骗我。”
玉衡哑然:“……”
“你什么皆可骗我,唯独这件不行。”
“我当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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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师兄。”
殷冥头埋在玉衡颈边,低低叫他,玉衡在他背上拍了拍,并未应下。
自仙藤林中一宴之后,玉衡便再未把几个畜生当过师弟。
那些情意,早就散了。
玉衡膝上被踹了一脚,虽说并无大碍,但湿风冷雨,又有旧症,路实在难走得了。
红菱见二人之间和缓,道:“我扶他回去……”
殷冥:“不必。”
“退下吧。”
红菱应了一声,玉衡听着脚步凌乱,之后又归为平静。
四下没了人气,又跟殷冥独处。这会儿玉衡才觉得凉,刚缩了脖颈,想道句“不然那先回去……”
话未出口,玉衡身上一轻,就被人背起来了。
玉衡:“……”
玉衡一呆,随即“扑腾”两下便要下来“你做什么?”
殷冥:“回去。”
玉衡面薄,想着这一路上不知要被多少人看见,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殷冥托了把玉衡的臀,把人往上稳了稳:“下雨,地上脏。”
“不行!”
玉衡怎么都不肯,他又不是娇美娘,叫个男人背像什么样子,若是说出去,还不给人笑掉大牙。
殷冥置若罔闻,他腕上力强,扣住玉衡双腿夹在腰间,无论玉衡怎么乱闹,都下不来。
殷冥背着玉衡出了凉亭。
玉衡听得雨声溅落,走过地上泥洼踢踏,却未觉有湿冷往他身上落。
大约是施了什么咒。
铃兰给玉衡抓去挺远,玉衡僵在殷冥背上,二人都不说话,分秒如年。
等终于到了屋中,玉衡松出口气,热水已经备好,玉衡被殷冥扒干净,放在里头泡去了一身寒气,才被放回床上。
夜里风寒,玉衡摸着被褥便往里钻,这才发现,这床破被里头,竟不知何时被人换了褥面。
玉衡摸了两下,嘴都几乎合不上了。
这料子,他今日在铃兰身上摸到过。
好家伙,那号称一丝百金的绝顶料子,竟被这般不讲究的铺盖在这破床上,当真比做成件披风铺张太多。
不愧是他,魔界一尊,穷奢极欲麒麟帝。
那夜,殷冥心情不错,从后头抱住玉衡身子。
他来来回回,不厌其烦的问“真不走了么?”
玉衡:“不走了。”
玉衡不愿在天界朝会前搞出什么麻烦,又被殷冥一次次问的心烦,索性直接骗到底,道:“我忽然觉得,留下来陪你,似乎也还不错。”
“……”
玉衡直觉身后那人全身一僵,随即便箍得死紧,连口气都几乎要透不过来。
玉衡正要说他,那力道忽的松了,玉衡被殷冥翻了个面,在嘴角落了个吻。
小心珍重,庄重虔诚。
“师兄,得此一言,我死无憾。”
……
之后几日,玉衡过的倒也自在。
每日上午,殷渊都会过来。
玉衡叫红菱找来纸笔,在榻上叼着笔,瞎着眼,给他的仙子歪扭写出几行情字,再叫殷渊帮他送去。
日子不爽,但总还能苦中作乐。
等殷渊回来,玉衡问:“仙子可还喜欢?”
殷渊有些犹豫道:“……喜欢。”
玉衡丝毫不觉有些异样,又问:“那她什么反应?”
“哈哈大笑。”
玉衡皱了眉头:“那是莞尔一笑。”
殷渊:“……”
玉衡仙君:“记住了么?”
殷渊:“记住了。”
殷渊走后,夜里,殷冥会来。
不过自打那日,玉衡看似真情实感,实则诓骗之后,一到床上,只要玉衡说他不想,殷冥就不勉强。
这只麒麟的兴趣,从终日肏他,换成了送他东西。
今日双玉镯,明日夜明珠。
夜间收了礼,白日便叫殷渊给仙子送去。
殷冥从来不问送了玉衡的东西去了哪里,只要当时玉衡能笑一笑,麒麟帝便能费尽心思,大搜膏粱文绣,且乐此不疲。
如此,过了几日,玉衡一算,还有两天,便是离期。
红菱瞧玉衡过的滋润,再没一早上起来,半死不活的模样,喂玉衡汤药时,问道:“你哄了陛下些什么?”
玉衡倒也不隐瞒,便将那夜的话同红菱说了。
红菱:“……”
玉衡仙君:“既然他把我认错成他人,这短暂日子,不如就勉强稍顺他心意好了。”
红菱哑然无话。
玉衡不知,这话在殷冥心中是何分量。
无异于久渴之人,已近疯癫,几要旱死。
分明一瓢清水便可苟且活命,你偏给他座绿洲。
他欣喜若狂,却不知眼前繁华,皆是海市蜃楼。
梦醒时候,怕不只是疯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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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儿去找仙子,九婴见他过来:“哈哈哈哈,你来了,小东西。”
渊儿嫌弃:“请你不要总是莞尔一笑。”
九婴:???
殷冥在教他儿子什么屁话。
第70章
红菱额角抽痛,道:“陛下你都敢骗,还真是不怕死……”
玉衡笑道:“怕死,当然怕死。”
“人活着,能有几个不怕死呢?”
不过这世上,也确真有比死更骇人的事罢了。
玉衡正收理床边殷冥堆来的物件儿,红菱瞧了几眼,道:“陛下还真舍得。”
玉衡仙君:“嗯?”
红菱从里头摸出对玉镯,要往玉衡手上套:“这对冰花牡丹镯,乃是活玉,看似平平无奇,却可养人,将其佩于左则养心,佩于右则养肺。”
玉衡眨眼:“哦?这般神奇?”
他接了那镯,把东西包进铺盖卷里:“不过……好物是好物,于我来说,却无用处……”
红菱:“这话怎么说?”
玉衡抬头笑道:“我一粗使唤的奴才,又是个八尺男儿,手上带这么双镯子,怕是不好看吧。”
“这殷冥送人东西,净搞来些乱七八糟的物件儿,全不看用不用得上。”
红菱实在看不下去,忒他:“啧,有的收便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送礼还送出毛病了……”
红菱心道:大约是以前在仙藤林中时,另外两个都是天生尊贵,万般荣宠,就只殷冥,破布粗衣,一穷二白。
他曾想给玉衡什么,却没什么能拿的出手。
如今穷小子成了金凤凰,他嘴上笨拙,不懂蜜语甜言,哄不得玉衡开心,也不知如何才算是对玉衡好,只能把金山银山捧到他跟前。
玉衡将那小山似的宝贝分成两份,红菱见他摸来摸去,挑拣的开心,摇头轻笑,不多言语,只在一旁时不时往玉衡嘴中塞个酸果。
玉衡将东西分好了,抬头问红菱:“什么时辰了?”
红菱看了眼窗外天色,道:“约摸巳时,怎么了?”
玉衡皱了眉头:“今日……怎么渊儿还没过来?”
红菱不大在意:“少主被陛下禁足,本就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脱身,每日都是偷偷来看你,今天可能是看管的严吧……”
玉衡:“也是。”
既提到殷渊,玉衡便同红菱多说了两句:“上次听你提到他生母,不知她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