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莲的瞳孔放大了,这是他开始集中精力于什么突发情况的标志。
主管握住拳,她开始紧张,于是赶紧挤过人群,站到矢莲旁边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黑泽崎拨过人群,走了过来。
握紧酒杯,主管竖起耳朵。
“怎么迟到了?”
她听见矢莲转过脸,似乎什么都没有意识到似的,云淡风轻而自然地笑道。
“路上堵车,”黑泽崎还没开口,他旁边的庆子赶紧道,显得有些拘束,“抱歉,夫人,他为了等我…”
“没事的,”矢莲微笑着转向她,十分温柔,“怎么能怪你呢?”
这时,黑泽崎开口了。
“多谢母亲的邀请。”他低眼看着矢莲,冷峻的眉眼都浸在灯光中。
他一说话,四周都安静了下来。主管觉得自己没有看懂他脸上的表情。
矢莲笑了笑,摆摆手,“应该是我感谢你才是。”
主管注意到,他其实一直都没有直视黑泽崎。
他只是仰着脸对着黑泽崎的方向,眼睛落在他脸颊的位置,由矢莲这样的人做出来,竟然像是…一种逃避。
但黑泽崎却紧紧地盯着他看,眼珠丝毫不错。
作为一个旁观者,主管敏感地察觉到了一种气氛。
这对继母子之间显得很客套,这种客套里又有一种无形的僵硬,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僵硬实际上,并不是冰冷的,反而有一种随时可以燃烧起来的紧张感。
似乎,矢莲和黑泽崎现在身体之间的那段距离,是已经被打破过的。
“庆子,上次你来家中做客,却出了意外,真是抱歉。”矢莲笑道,看着她脸上甜蜜的笑容,眨了眨眼,“你今天的裙子真好看。”
对于这样的修罗场,庆子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娴静面容全是纯粹的喜悦,“谢谢您,黑泽夫人。”
矢莲转向身边和他说话的年轻男人——主管认识他,是矢莲最近很信任的投资分析师西村,似乎跟了几个月,就受到了宠信。
矢莲指了一下庆子和黑泽崎,笑容扩大了,“西村,这样的年轻人是不是很般配?”
西村替他端着酒杯,似乎满眼都只有矢莲,像是一只被驯化的狗,殷切地道:“当然了,夫人,真是金童玉女。”
黑泽崎的脸色沉了一下,庆子满面通红。
直到那些示好的人都离开,终于坐到座位上,庆子都还沉浸在那种气氛中——矢莲真是一个十分和蔼的夫人,若是有这样的主母,一定是…
她再看了矢莲一眼,矢莲正对着一个投资人笑,这时,旁边传来声响,庆子转过脸,惊讶地抽了一口气,小声说:“黑泽桑,你怎么把葡萄捏破了?”
“没事。”黑泽崎收回视线道。
紫红色的果汁液溅满了他修长的手指,庆子拿出手帕想为他擦拭,黑泽崎止住她的手,自己揩了揩。
他再抬起头的时候,矢莲似乎一转身又跟着什么人出去了。
黑泽崎忽然站了起来。庆子赶紧跟着放下食物,“我…”
“没事,”黑泽崎略偏了偏头,丢下一句,就大踏步走了出去,“你在这里就好。”
花园中没有室内温暖,有一些冷风。
矢莲的鸦青发丝被微微吹散了,他小步鞠躬,在拱形花门处将那个客人送上了黑车,黑泽崎眯着眼睛打量,从走路的姿势看,他似乎仍然塞着什么东西。
矢莲转身,猛然停在了那儿。
黑泽崎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站在唯一的一条路上。
酒杯的碰撞和人群的声音似乎都远在天边,旁边没有人,两侧花丛挡住了视线,他得以光明正大地打量矢莲的脸。
“母亲,”他轻轻咬着这个称呼,显得有些嘲讽,尾音却炙热到令人烫手,“几天不见,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矢莲后退了一步,歪了歪头。
在夜风中,他的脸浮起一丝客套的微笑。
如果黑泽崎和他正常相处的更久一点,如果主管在这里,就会看出,他的表情管理其实非常的不自然,就像是糊在表面的一层鲜艳纸面具。
“进去吧,”矢莲宁静地微笑道,声音轻轻的,“她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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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三十七/“是想你了。”
花园,微风吹拂过这一场微妙的对峙。
“也许有人等我。”
黑泽崎说,走近了一步,低头看着矢莲,口吻淡淡地,“但我在等你。”
他发现矢莲脸上有一团红晕,像是酒气上头的醺色。
矢莲笑眯眯地把手背到身后:“说什么话呢,我有什么好等的。”
黑泽崎好整以暇地支起一条长臂抵在罗马柱式的大理石花园装置边,声音显得玩世不恭,“就真的没想我?”
“除了我,”他道,叹息似的,“妈妈没有这么容易在别人那里得到满足吧?”
被他圈在自己身旁的领域动弹不得,矢莲挂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假笑来。
“行了,”还没等黑泽崎说话,他就不动声色地向外走,挣脱开这氛围,用安抚一条大狗似的口气,“丰岛小姐很优秀,希望你好好把握,因为你的脾气太差了,千金们可能不会喜欢。”
这般的含沙射影,黑泽崎享受了几秒钟,接着猛然听出这里面一丝幽怨和欲拒还迎的意思都没有。
矢莲只是单纯的,让他滚进去。他以一种十分大公无私的口气,以身为继母的长辈身份,让他像个鸭一样,陪好丰岛家的女儿。
“冷死了。”眼前的大帅哥脸色不太好看,矢莲似乎没察觉到,左右看看,小声抱怨道,他抓紧身上的衣服,快步往通往室内的门的方向走。
擦肩之际,黑泽崎漫不经心地摁住他的胳膊,矢莲就像背后长了眼睛,身子一动,极快地拨开他的手。
“别逼我,”一回头,人脸色突然变了,拿眼一瞪,“讨厌你。”
他嘴角耷拉着,这表情像是要哭了但又像撒泼,气氛陡然变得充满火药味,黑泽崎纳罕看他,他从来都是被人哄着的主,只觉得心里的火终于烧到了嗓子口:“你这副贤妻样终于装不下去了?”
“矢莲,”他压低了声线,笑了下,嗓音喑哑,“在我床上叫的时候,我怎么没觉得你这么温柔大方呢?”
“那西村是什么人,”大概是想到什么,他侵身逼近矢莲,脸色愈发冷淡,“你又找了个姘夫,还是上次你睡的就是他?怎么,需不需要我叫他一句小爸?”
对于这样连珠串炮般的言语发射,矢莲面色不改,只提高声音,显出一两份义正言辞来:“你别太过分!”
盯着他脸颊那朵酡红,黑泽崎扬眉,经过一秒钟的深思熟虑,他敏锐地道:“喝酒了?”
“喝了点。”矢莲说,身体摇晃了一下,雪白脸上幽幽的大眼睛瞪着他,“不影响我听见污言秽语。”
“我说呢,”矢莲开始直视他甚至搬出身份,这代表他终于被刺痛了——黑泽崎笑了,感到愉快,低头端详他的脸,“这不太像你啊,夫人。”
“像我不像我的,你——懂——我——吗?”
矢莲一字一句很慢地说完,黏稠酥软的声音拖得长长的。而接下来的情况,是黑泽崎完全没有想到的。
冷风中,矢莲左右仔细地看了看,意识到确实没有其他人在场之后,他转回脸,朝他凶狠地龇了龇牙齿,就像一只示威的猫那样。接着,又做了个很快变化的鬼脸。
像个小怪人一样完成了一整套自己独角戏般的表情后,他恢复了面无表情,小跑着往门方向而去。
徒留黑泽崎站在原地,看着他纤长的背影消失,手停留在半空中。
“……”
因为很少做夸张表情,他做不出下巴掉地的神色,只是眼里射出深深怀疑。
令人没想到,矢莲的面具消失后,居然是这样的任性。
“……”
火也发不起来了。就在他背影即将埋进了厚重的多层天鹅绒门帘之中时,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也许是纯粹的为了搞懂,黑泽崎大踏步跟了过去,抓住矢莲的胳膊。
而这一次,矢莲没有躲,反而像是料到了这一瞬似的往后一踩,就势滚到了他的怀里。
布料纷飞的阴影下,无人看见之处,一个纤长一个高大的他们的身影贴合在了一起。
怀里骤然填满了温香暖玉,黑泽崎没料到矢莲这么主动。他收拢胳膊,嘴唇猛然擦过了矢莲柔软的黑发,鼻腔灌满了那股熟悉的香气。
在他怀里,矢莲仰起了脸,轻轻一笑。他那张脸浮起笑意的时候,眼睛和嘴唇都弯成了月牙状。
“怎么办呢…”
明明刚刚还在横眉冷对,此时他却变了一副脸色。
美人扬起脖子,手臂圈住黑泽崎的脖颈,嘴唇附在他耳边,像情人一样似乎有点苦恼地轻声呢喃。
“是想你了…”
叹息一样,和咬耳朵没有什么区别,很快融入风中,却震出了一片心脏腔室的酥麻。
回答完这几分钟前黑泽崎给出的问句,矢莲放下手,手指在黑泽崎的手臂上不经意似的抚过。
黑泽崎只觉得自己好像被花枝轻轻拂了一把。
里面就是宴席,人声和走动,而他们在这里,进行这一场兰花般蜻蜓点水的偷情。
——然而下一秒,矢莲就毫不留情地嗔然将他一推。
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柔软与温度消失了。冷空气骤然重新卷进黑泽崎的怀抱。
矢莲好似发出一声轻笑,接着没有再给他任何时间,他打开玻璃门,犹如一滴水融入海那样进入了室内,只留下未散去的一点幽香。
黑泽崎在外面独自站了一会儿。
地灯晕染的光线和残留的天光交织,落在他肩头跳跃,让他看起来像一幅海报那样。
他看了看天空,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锋利英俊的下颌慢慢收紧。
直到暮色几乎完全收束,花园中植丛和草坪的味道替代了那股香味,他才迈步重新走进大厅。
只是没想到,迎面最先拥上来的却是黑泽幸。
俊秀的男孩拨过人群走来,一双眼紧紧盯着他看:“我母亲怎么在外面这么久?”
黑泽崎垂眸,自上而下地俯视了他一眼。
他个头太高身材精悍,本身气质又冷,这样站着都显得迫人。
而他这样兴致缺缺地看着黑泽幸,让男孩显得更加不自然。
这是从矢莲这个该死的妖精肚皮里钻出来的东西。为什么这副试图牢牢跟着矢莲的贪婪模样越看越像他们的父亲?
黑泽崎突然产生一个挺想知道答案的想法,如果他现在把黑泽幸推在地上…他是那种大家族出来惯有的争夺心发作、第一时间向众人和家族理事会告发自己哥哥的恶劣,还是先向矢莲撒娇呼痛,说他被他另一个儿子欺负了?
看着黑泽崎不作答,黑泽幸眼中闪过了一丝焦躁。
他刚刚掀开窗帘,隔着巨大的玻璃窗看到花园草坪小径上大哥和母亲在说话,黑泽崎的脸色还并不好看。
自从大哥回来,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如果他对母亲态度不好,只要表现出来,家族理事会的人会马上抓住机会,矢莲的处境会更加不好…
而他还没有长大,怎么保护妈妈?
“你该断奶了,弟弟。”就在这时,他的思绪被打断,听到眼前的黑泽崎嗤笑道。
不顾黑泽幸的神色,黑泽崎整了一下袖扣,离开了。
想着那个八面玲珑的好妈妈好夫人刚刚软瘫在自己怀里,就像一大团香热的花蜜云似的,他不会幼稚到攀比谁是矢莲最宠爱的儿子的地步,还是感到一种恶劣而变态的快感。
庆子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到黑泽崎回来。她捏着裙角,正准备出去看看的时候,就看到黑泽崎往这边走回来了。
他端着杯子,低垂着那双隐隐泛着墨蓝的眼睛,似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能看到,他的西装前襟沾了几片花脉。
正当她好奇想要发问的时候,黑泽崎左手插兜瞥来一眼,忽然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你说过,想住在这儿?”
今晚的开场宴马上就要结束了。
接下来几天,就是在这个美丽的庄园中请投资人住宿。在纸醉金迷的社交活动中,基金会的工作人员和公关团队会用各种方法从这帮有钱的先生太太兜中想方设法地募捐。
即便黑泽家族并不差这点钱,但能有多少人脉为基金会筹到款项,几乎代表了一个贵夫人的颜面和能力。连矢莲都要亲自下场社交,戴上那副他最善于使用的面具,和好几个人推杯换盏。
庆子一愣,她是十分想亲自看看黑泽夫人怎么社交的。据说,那位美人体贴周到的温言软语能从那些人兜里掏出最多的钱。
连她的父母这几年在私下都逐渐改变了对黑泽夫人因为廉价的出身带来的轻视态度,不得不承认矢莲颇有手段,内对丈夫黑泽昴、外对所有人都保持了应该有的体面,甚至比很多大家族出来的主妇都做得好。
她今天下午是提到过受邀时选择了在这里住宿,并鼓起勇气邀请黑泽崎也待在这儿。但当时黑泽崎不置可否。
庆子高兴起来,露出非常喜悦的表情:“您怎么突然改变计划了?”
黑泽崎也缓缓笑出了声:“不觉得很有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