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黑泽崎又出了那档子事故,家族的人自然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私下里都来传,估计这任性的太子爷要提早回来继承家产了。
田中季却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什么,连连点头道:“也对,矢莲夫人这么受宠爱,你父亲…真是难说,黑泽幸也不是蜜罐里泡大的白痴,你看他那样子,心思不知道有多少。从夫人肚子里钻出来的,能简单吗?”
黑泽崎想起矢莲在幸的病床边勾引他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他还没有什么表示,一个佣人忽然旁边窜似的现出来,幽灵一样地挡住两人去路。
旁边都是穿浴袍的,那人却穿着一套严整的和服,头发也挽得严密,双手端着托盘,腰弯的很低,对着黑泽崎低眉顺眼道:“大公子,夫人有补品给您。”
很奇怪的场面,甚至有几分诡谲。但黑泽崎认出她是矢莲身边的人,是他从家里带来的。
黑泽崎看了眼托盘,里面放着一个小玻璃盅,看不清装的什么,他止住想上来的保镖:“夫人派你来的?”
“是。”
“过来吧,”黑泽崎说,“我看看。”
佣人看了田中季一眼,走近了一步,把罩盅打开。
是一颗红枣。
色泽通红,卧在透明玻璃底中,看上去那么娇美诱人。
上面亮晶晶不知道覆着何种物质,看上去是犹如透明蜜汁的浇头,启盅那一瞬,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腻香气萦绕。
黑泽崎感觉脑侧某处嗡地痉挛了一下,是因为不可思议。
…是他养的枣么?
他没有想到矢莲淫荡到这个程度,在这么多人的地方要他持着,像一种不动声色的糜烂引诱。
没有人看见的地方,黑泽崎的拳头慢慢握紧了,他忽然展颜一笑:“多谢母亲关心了。”
“补品?”田中季伸头来看,无不羡艳道,“夫人对你还不错啊。”
——他暂时没有想到那个方向,但也是对矢莲的过去有所耳闻的人,非常可能意识到什么。于是光速地,黑泽崎扣着玻璃罩关上,口吻显得十分冷淡:“忙忘了,这几天请了个营养师,马上吃掉就是了。”
说是这么说,他却把玻璃盅捏在手里,身后保镖似乎想要接过帮他拿着,都被他否了。
这是间最大的汤泉厢座,临着山谷居高临下,弄得十分精致又逼真,中间铺一条高点的长石,上面已经摆好了各色佳肴,旁边放了个加了冰块的酒桶。
走道里一阵躁动,几个穿黑西装的保镖站到了门口,围成一圈,包厢里清场了,里头的人等了半天,眼看着黑泽崎终于来了,瞬间站了起来,点头哈腰。
“黑泽公子,很荣幸见到您。”
黑泽崎走进来,他随意披着睡袍,漆黑发丝凌乱,桀骜不羁。
“抱歉啊,”他无所谓地点点那些保镖,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是家族特意设置的排场。”
他穿这么随意,派头这么大,却没有人敢说什么。
“应该的应该的,”那人赶紧道,“感谢您的赏脸。”他看了眼黑泽崎手里捏着的玻璃盅,只当是文玩核桃之类的手盘雅玩物什,皱巴着老脸讨好道:“您这壶,看着真是剔透呀!”
“……”出乎他意料的是,黑泽崎长臂一避,像是完全不想给人看似的。
他下水在主石上一坐,将玻璃盅搁在一边,笑道:“别说客气话了,山口先生。我母亲家族重要的合作伙伴想要见我,我怎么也要来看看吧。”
山口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耐烦。但黑泽崎几年前最年轻气盛的时候,搬出家族只会被他的保安们打回去,现在回了千叶城,还会看在家族理事会的面子上表现出这一副姿态,答应做主承接一些疏通,已经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他挥手招进几个漂亮的服务生,那几个油头滑面的顺势就和鱼似的跳进了浴池,山口谄笑道,“听说您最近心情不好?我找几个体贴的人,一定给大公子伺候得开开心心。”
黑泽崎笑笑,也没看他们。
“过去了。”
有一个漂亮的男孩挤了过来,给他递了根通体漆黑的细烟,黑泽崎拿在手里玩了一下,看着他,不动。
男孩露出谄媚的笑:“您?”
黑泽崎说:“加了?”
那人讨好地点头,黑泽崎没说什么,笑着看了他一眼,叼住烟。
就算这个时候他也是冷冰冰的,就好像嘴里的东西没尝出味道。
山口擦了擦汗,“大公子,来点膳食吧。”
黑泽崎扫一眼石上布置,夹着烟,不紧不慢地伸出另一只手叉了块香煎小牛胸腺。
柔嫩娇软的东西吞吃干净下肚了,他才道:“说吧,到底怎么了?”
山口示意那些人去远一点的假沙边上。
身侧只剩他和黑泽崎的时候,山口苦着脸道:“我就长话短说了,大公子。”
他凑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
“我们旧洛杉矶城分部的一个重要员工前几天死在了谷仓里。您可能没听说,因为底下的人摁住了媒体。我们怀疑是对手公司做的事,你知道的,最近有一家同样做粮食运输的公司不知道受到了哪方的资助,收买经销商非常强势...”
黑泽崎手停了,拧起眉头,“死了?”
山口点点头,脸色露出一点难看的灰败来,似乎觉得十分晦气。
“警察来调查,没看出是有人做的手脚…似乎是个人行为,他们还说,这个人死前有脱精现象。”
黑泽崎看他。
山口挠着为数不多的头发,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大概是…他半夜在库房里做了那种事,接着迷迷糊糊之中开启了仓库的换气装备,掉进生产管中窒息而死。”
“这影响十分不好,”他语无伦次地说道,眼皮不断跳动,“那人的一只手掉进去了,全碎在里面...引发了投资人对这批货物质量的质疑…事发的批次是年度的大单,都是自动运输的,等第二天有人发现主控的警报,第一批已经送往世界各地了,我们内部马上紧急召回了,可媒体那边,我们需要有关系的人来疏通…如果底下经销商责问,也要总部来担保…”
山口食品是黑泽崎母亲那边家族企业收购的粮食加工公司,挂了个集团子公司之一的名头。山口本该按照流程上报后等待处理,而是越级拼命找黑泽崎求情,就说明他努力了几天实在兜不住了,也自知有失误,希望集团大股东们内部对他网开一面。
“什么时候的事?”
山口报了个日期。是十天之前。
黑泽崎呼出一口白烟,看着眼前隐隐绰绰的山景,沉吟着。
十天之前...刚好是他和矢莲发生那次争吵的时候。矢莲莫名其妙出去,和别人睡了。
他突然想起来,那日自己用花洒冲了矢莲身体,回来收拾的时候,看到地板上的水里面有丝丝缕缕红色。他那天以为是矢莲被自己弄伤了。
不知道为什么,黑泽崎觉得有点烦躁,大概是小牛胸腺这味菜入肚后致人的心跳加快。
他的耳边有咚咚的声音,像是一种直觉......他回千叶城之后,直接接触和间接接触的死亡,似乎也太多了。
这不免让人觉得有点奇怪起来。
他把叉子一扔,“那人长什么样子?”
山口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于是把自己通讯器找出来,翻了翻,给他看照片,“您看。”
黑泽崎看了一眼,是证件照。
是个十分老实的男人,看上去很朴实,年轻健壮。
黑泽崎转过眼,“不过是一件小事,叫下面的人去处理就好了。”
“是…我也想请您吃顿饭,您知道底下那些人他们推三阻四的…只要您一句话,他们就愿意帮我了。”
“行了,”黑泽崎说,胃口全无,“我改天让家族理事会的人说一句就是了。”
山口大喜,揩着额头,不住地说:“谢谢大公子,谢谢大公子。”
他赶紧招手让那些在假沙上旁观的野鸡们过来,搂了一个,笑着说:“大公子,您也挑一个?”
黑泽崎似笑非笑地扫了一圈,因为水温高,泡了这么久,他声音逐渐变慢:“都是什么货色。”
“是是。”
山口拍了一个大胆的公关牛郎的屁股,那人迎了过来,轻轻地蹭着黑泽崎的大腿。
黑泽崎一动不动地坐着,一副享受温泉的姿态,就像毫无性欲似的冷淡,任那人怎么勾引都不主动,也并没有推开。过了一会,那牛郎似乎泄气了,撅着嘴眼巴巴地说:“我不行吗?大公子。”
这时,黑泽崎睁眼,似乎觉得这句话很有意思,他笑了笑。
“不行,”他端详了一下,伸手摸了下那男妓耳垂,“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什么呀……”
黑泽崎俯身,调戏似的,昏暗里,他嘴角一翘。
他低声在男妓耳边说:“少了点想把你肠子拔出来嚼烂吞下去的感觉。”
男妓愣了愣,看着不明朗的光线中年轻男人半阖的睫毛和轻轻勾着的唇形,那被点光撩得通透的眼底,居然有一点癫狂。
让他从心底感到胆颤。
汤池里的水气升起,和山谷的雾不分敌我地纠缠在一处,裹着灯光似乎都连带着暗了下来,四周更加幽静,云山雾绕,一派迷乱的景象。
在这种景象中,男妓似乎也被感染。他从假沙上滑进水里,轻轻钻了下去,不言而喻。
黑泽崎把烟头摁进水面上摆放鲜花的漂浮盘,反手不轻不重地碰了碰他的头,“去。”
山口搂着人也时刻注意好伺候这位太子爷,瞥了眼黑泽崎脸色,赶紧叱了一声:“滚…快点。”
男孩最终扭捏地游开了,山口斟酌了一下,道:“大公子最近在和丰岛小姐幽会吗?”
他在心里揣摩了一下,不禁有些大惊失色,黑泽崎从前在车队常有花边八卦传出,竟然现在对丰岛庆子如此忠贞?
他消息还是不够灵通,难不成,已经到了两个家族联姻步上日程的地步?
黑泽崎说:“没有。”
水温很高,把皮肤蒸得通红,他闭上眼,靠在那里。
山口凑过去时,只听黑泽崎握着那只玻璃盅,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懒洋洋地说。
“丰岛小姐不是我的类型。“
黑泽崎回房,才打开那盅,玻璃在手心几乎捏得皱巴了。
他关了光线,仅留了一束昏暗暖光。肥红的枣安静地卧着,十分无辜的样子。他用两指捏起来观察了一下,送进嘴里。
半晌他低声发出了什么声音,从床榻上蹦起来。
…那粘腻透明的液体,只是普通的糖汁而已。
耳边似乎都能听见矢莲捉弄成功的轻轻笑声。
“该死。”
一阵恼火,黑泽崎把精悍的身体重重摔在床上,反身用枕头捂住脸,在心里说。
第43章 三十九/宴会突变
“百座同场!’十亿夫人’黑泽矢莲继亲生子落水风波后首次于慈善基金会五周年庆典亮相,风光沙龙狂募上亿金钞。”
“长子黑泽崎出席,手挽千金引发热议——破母子不和传闻。”
“此次庆典活动为期三天,以‘绿色仙境’主题,租借了千叶城外的度假山庄(图)”
主管喃喃念了一遍这几个句子,顺手按上关门键,外面乱哄哄的声音不见了,她拿着平板靠近坐在化妆椅上的矢莲:“夫人,这家媒体要写的稿子您先过目。”
矢莲在做头发,一绺乌亮的头发顺着背椅流淌下来,像云,黑泽幸在他后面帮他拽着它,他侧过脸接过平板。
注视着上面的标题,他歪了歪头,对着身后的化妆师开玩笑似的道。
“这样的说辞太模糊了吧。十二亿五千万,如果不是他们提前说来了新主编请多担待还以为是故意的呢…”
主管说:“我马上让他们再修改一下。”
矢莲无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腕骨,看着那个十亿夫人的名头,他的脸上闪过无奈,“每次看到这个称呼…”
这是他第一次办基金会晚宴时媒体给他起的绰号,一开始是嘲笑,但到第三年,整个基金会真的筹集了十亿用于环境保护和动物儿童救助后,它就突然成为了溢美之词,似乎以此为分水岭,逐渐地,矢莲在网上也有了一小批爱好钻研豪门财阀秘辛的粉丝,他们热衷于扒他的衣服首饰和私人行程来彰显矢莲的私人生活是多么受宠,又是多么“励志”、“打脸”,以此来和别的明星名媛贵妇们对比,十亿就是他的昵称了。
主管快速接话:“夫人不喜欢,只是没想到今年这家合作媒体又提了。”
旁边佣人送来每天要吃的营养品,参汤的味道隐隐泛出,幸帮他母亲端到化妆镜前,矢莲没注意,苦恼地皱着眉:“大人今年不在,这个我希望他们强调出来。”
“他们强调了开场晚宴上大人的实时视频致辞。”主管说,手指按在文稿第二页示意他看。
上面写的很清楚,还有一张配图,成熟男人锋利的轮廓在投影中清晰出现,背景是第四星中他偌大的董事长办公室,“黑泽昴虽不在场,却亲自为爱妻远程致辞,八年婚姻仿佛和开初一般甜蜜惹人。”
主管抬起眼,就在这时,她清清楚楚地看到,矢莲盯着那张照片,雪白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表情。
像是…最深刻的讽刺。
她一愣,但不过只是一瞬,他就转换了神色,像是把情绪像奶油一样代谢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