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肉还没吃到嘴,鹿肉也没了?
这个现实的念头一旦钻进脑袋,什么旖旎的氛围都会被打散,尺玉一猫拳怼在式粼脑门上,翻脸不认人道:“肉呢!我烤好的肉呢!!”
式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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拗不过小馋猫一定要吃狩猎场那口肉,式粼换下被猫挠开花的外袍,把尺玉裹成一个包袱斜挎在身上,方向转到了怀里,继而赶在宵禁前快马出城。
尺玉露出的猫头面朝式粼,两只前爪紧紧抓着一根长长的牛肉干,牛肉干被他塞在猫嘴里,用臼齿一点点地啃。
掉落的肉屑夹在包袱与式粼衣襟之间,看上去有点子埋汰,不过也是没什么办法,他总不能化作半人形去狩猎场吃肉吧?到时候游止叶问式粼出去追猫怎么追回个人来,式粼没法回答,还是别添麻烦了。
骑马比马车速度要快得多,牛肉干啃得半点不剩时,狩猎场已近在眼前,作为一只注重形象的偶像派猫猫,尺玉即便是躺着的,依然用前爪认认真真地洗了脸。
此时天色几近黑透,木架上的火盆里点着松明,橙红色的火焰在风中摇曳,狩猎场静得只剩下风声,以及马儿偶尔打的响鼻。
式粼跃下马背,将平白辛苦一路的可怜马儿拴在了一旁的木桩上,随即大步进了帐篷。
“哟,回来了?”
游止叶闻声抬头,嘴里嚼着用匕首割下来的烤鹿腿肉,“刚端上来,还备了烧刀子,喝点?”
尺玉定睛一看,好好的鹿腿被削下去一大块肉,猫脸立马垮到了地上。
二十多个夺命连环掌不由分说地拍在式粼胸口,尺玉猫语撒泼道:“鹿是我的,他怎么吃上了!你能不能管管!!”
“你这养猫也太费衣服了,要不你给它剪剪指甲?”游止叶又割了片鹿肉放在嘴里,比了个请坐的手势,“赶紧的啊,趁热吃。”
“游兄还是少说两句吧……”式粼心力交瘁地叹息,落座后,托着猫腚的手有节奏地轻拍,“看把我家小午气得,这鹿肉原本是打算给小午做成肉脯当零嘴的。”
“他都给我吃完了!你叫他赔我鹿肉!!”尺玉闷头又给式粼胸口补了十来个猫拳,大白尾巴狂躁地抽打着桌子边。
“肉脯干干巴巴有什么吃的?”游止叶不拘小节地抹了抹嘴,“还不如酱的有滋味,切片炒制也美味。”
“你管我们怎么吃呢?”式粼护住尺玉未伤敌人分毫,自损八百的尾巴,“小午他护食,反正你得赔我们鹿。”
“你说什么?”游止叶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我说你得赔我们一只鹿,少根毛都不行。”式粼话说一半乐出了声,尺玉皱着眉头的脑袋瓜儿像个大肉包子,为了狠狠地剜游止叶,眼珠子都快斜到后脑勺了。
“式兄是在与我开玩笑吗?”游止叶大为震惊,“我不辞辛苦地帮着你们把鹿烤好,你们一回来就能吃现成的,然后,我还得赔你们一只鹿?”
“没错,因为你没经过我们小午的同意,就擅自吃他的鹿了,不问自取视为偷,你理应赔我们一只鹿。”式粼在尺玉急赤白脸的磨牙下,只好对不起兄弟了。
“……”游止叶哽住。
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一人一猫,千年的那啥,万年的啥都不够表达他心中的愤懑,他一口闷下杯中的烧刀子,酒杯重重落桌后,吐息道:“那行吧,先吃,一会儿凉了肉质就硬了。”
游止叶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念在小猫承受了猫生不可承受之痛,而他的知己好友孤寡半生,难得觅到有情猫,除了尊重祝福,他还能怎么办?
给式粼的杯子里倒上烧刀子,游止叶许了个确切的时间,“明天一早咱们再去打一只鹿回来,今天没吃完的也给你们带回去。”
式粼搂着安静下来的小作猫,拾起酒杯敬道:“那明天有劳游兄再给我们派辆马车了。”
“马车?”游止叶眉毛扬得都快出抬头纹了,“布庄不有马车吗?我看你们乘马车来的啊!”
式粼尴尬地挠了挠眉峰,解释说:“我们的确是乘马车来的,但那是第一趟。”
“那第二趟呢?”游止叶发问。
“第二趟是骑你的马来的,车被阿泰驾回去了。”式粼用匕首片下鹿腿肉送到尺玉嘴边,转移话题道:“对了,怎么没看见小晚?”
“在这儿呢。”游止叶用手指了指后腰位置,“刚才把兔肉和鸽子肉全吃了,这会儿撑睡着了,估计是我腰后头热乎,就没下去。”
一说到这个,游止叶就想笑,“我还是头回见这么能吃的猫呢,肚皮都快炸开了还吃,边吃边咧咧,太逗了。后来让我给拦住了,小东西还抹了抹嘴,跟个小人精似的。”
“小猫可爱吧,是不是越看越稀罕?”式粼试探道。
“嗯,是挺有意思的。”游止叶的手绕到身后,轻轻摸了摸尺夏的毛,“和马不一样,不仅软乎,还香喷喷的。”
“废话,马多臭啊!”尺玉心里不脏百无禁忌道,“那屎蛋子啪嗒啪嗒往下砸,都堆成小山了也不埋上,能没味儿?还招苍蝇呢!”
没人能听懂尺玉在说什么,该吃吃该喝喝。
式粼又饮一杯,酒气渐渐上了头,情绪更加松弛了,他夹了一筷子绿叶菜,放进嘴里前道:“再养养会更喜欢,天天搂着睡,亲都亲不够。”
“或许吧,反正我这只比你那只温柔。”游止叶也干了杯中酒,视线扫向埋头吃肉的尺玉,笑笑说,“不过我与你不同,我更喜欢女人。”
“游兄真的是误会了……”式粼扶额。
游止叶:“无妨,你开心就好。”
“……”
第22章 离家出走
晚膳过后,式粼便抱着五饱六撑的尺玉出了游止叶的帐篷,淡淡的醉意在晚风中徜徉,身与心皆有一种无拘无束之感。
他抬头望向满天星斗,想到坊间男女谈情说爱,总要做些风花雪雨的浪漫事,尺玉心智虽尚未成熟,但倘若耐心引导,总会朝他靠过来的。
拍了拍被塞到衣襟里的肉团子,式粼随口将忽而萌生的念头说了出来,“小午要不要跟哥哥爬到树上看星星?”
“不要,大晚上不睡觉爬什么树啊,风怪吹人的。”不解风情的尺玉困倦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用前爪揉了揉眼睛说,“你是喝多了吧,喝多了回去躺着多好。”
“哦,这样啊……”式粼稍微有些扫兴,但转念一想,坦诚也未必是坏事,“既然小午着急与哥哥睡觉,哥哥就抱着我的小午早早歇息吧。”
式粼调转脚尖,往下人收拾出的帐篷走去。
“你先等等!”尺玉一脸严肃地用肉垫堵式粼说错话的嘴,“我觉得有必要更正一下,是着急睡觉,不是着急被你抱着睡觉,明白否?”
作为一只高冷的猫猫,尺玉需要绝对的自由独立,他不会依赖任何人,也不会像狗狗那般刻意讨好。
对他而言,即便是决定留在布庄百年,也并非是为了陪伴式粼,或是得到式粼的陪伴。
留下来,是因为相处舒适,长久些也没关系。
式粼闻言眸底划过一丝“愁得慌”,他转了转脸,将软乎乎的肉垫从嘴唇正中间挪到不碍事嘴角,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反问,“有分别吗?难不成小午今夜打算睡在椅子上?”
“当然有分别啊!”尺玉斩钉截铁,“是你觊觎我的美色,我对你没啥兴趣!!”
“你确定?”式粼非但不恼,反而被傻乎乎的小猫逗得发笑,“这荒郊野岭可不比布庄的屋子暖和,小午若是睡一晚冷椅子,恐怕第二天要淌鼻涕泡的。”
“你才淌鼻涕泡呢,现在又不是大冬天!”尺玉气鼓鼓地给了式粼一猫掌,补充道,“而且大冬天我也不淌鼻涕泡的好吗?我是妖族,少拿那些弱不禁风的兽族与我相提并论!”
“好,我明白了。”式粼冲嘴硬的小猫咪点了点头,“既然我的小午今晚要睡椅子,那哥哥帮着把圈椅搬到燎炉边上好了,这样即使小午不盖被子,应该也不会冷的。”
式粼掀开帘子钻进帐篷,言出必行的单手拎起方桌边的红木圈椅挪到燎炉边,跟着将尺玉从怀里掏了出来,放了上去。
尺玉四爪开花式着地,满脑门子都是问号。
“燎炉烧得还挺暖和,早点休息。”式粼拍了拍发蒙的猫头,转身后坏坏地半勾嘴角,兀自往床边走去,“小午要是嫌椅子硬,哥哥用衣服给你垫着。”
“你什么意思?”尺玉扬着的眉毛落下后挤在了眉心,“我说的是不冷,不代表我要睡椅子的。”
睡过床的小猫咪哪可能甘心在椅子上过夜,再说万一晚上睡到忘乎所以,被火燎到毛怎么办?
尺玉撅着猫腚从圈椅蹦下,大白尾巴不高兴地以平直的姿态支棱在身后,他来到床边,后腿蹬地,噌地窜了上去。
除去外袍的式粼应了声“也是”,见尺玉跳上了床,光速钻进被窝将被子尽数裹在身上,没留半点余地给尺玉见缝插猫头。
“小午想睡哪里便睡哪里,哥哥怕冷,今晚就不给小午留被子了。”式粼憋着笑装柔弱,“如果可以的话,麻烦小午把灯熄一下好吗?哥哥喝了酒,光太刺眼了,头疼。”
尺玉眼神要多恶狠狠就有多恶狠狠,比看游止叶还要凶地看式粼,过了半晌,也没得到些别的反应,尺玉粗粗地喘了口郁气,骂道:“大骗子……”
骂完也不给熄灯,一屁股坐到了式粼脸上。
“不晃眼睛了,睡吧。”
尺玉就差气到把爪爪夹在胳肢窝了,大白尾巴不断抽在床头上,发出啪啪地闷响。
反正他睡不了,式粼也别想睡。
式粼怎么也没想到尺玉会把他的头当板凳坐,不过若是思维正向一些,便不会产生屈辱感。
他的猫猫在还没彻底长大的时候,就把小花花和小铃铛毫无保留地“交托”给他,真是件非常令人感动的事!
他抬手戳了一下无私猫的肚肚,不正经地说:“我的小午要是不打算挪开猫腚,哥哥可是要欺负小铃铛的。”
尺玉吓得像弹弓上的小石子,piu地飞了出去,这才堪堪免遭于难,他回头猫头气急败坏地用爪子指向式粼的鼻子,“你再耍臭流氓我就——”
话说半截,式粼用一根手指压住了尺玉的三寸不烂之舌,“哥哥跟小午说过的,生气不准离家出走,现在再补一条,吵架不准提出分手。”
尺玉说不了话,咔嚓一口咬住式粼指尖。
只可惜猫猫上颚的切齿和下颚的臼齿又平又小,咬合力不行,杀伤力不大,威慑力更是一般,式粼抽出卷在被子里的另一只手,一把将小猫咪捞到颈窝,歪着脖子亲了一口吃撑的肚肚。
“我的小午主动送上门来,哥哥就不客气了。”
式粼单手钳制住张牙舞爪的小猫咪,探头熄了灯,而后拉起被子罩住了自己,以及鼻腔发出怒音的尺玉。
伸手不见五指的被窝内不仅氧气稀薄,缠络在一起的呼吸喷在脸上,氛围变得怪异了起来。
式粼原以为暧昧会缓和之前拌嘴的小小不愉快,但亲亲落在尺玉脸上,他觉察到了尺玉面部肌肉起了一丝变化,他下意识用唇碰了碰尺玉眼睛,身子倏尔僵住了。
“小午是在哭吗?”式粼紧张得不行,抱起蔫头耷脑的尺玉掀开被子靠在床头哄,“是生哥哥气了吗?哥哥玩笑开过了是不是?”
尺玉不吭声,也不挣扎,心里堵着一大团棉花把他的血通通吸干了似的,他甚至没用前爪捂着眼睛,便呜呜大哭。
哭声一起,式粼恨不得当场抽自己两嘴巴,他不知道玩笑开着开着能把小猫咪给气哭了。
他边亲猫头边拍猫腚,主动承认错误:“哥哥不是故意的小午,哥哥错了好不好?”
尺玉吸着鼻子,将头转到看不见式粼的方向。
大概是气到迟钝了,尾巴根的快乐穴道没有让他快乐起来,他甚至懒得打人,懒得哭闹,懒得与式粼发生任何形式的交流。
他感觉式粼一点都没让着他,如果这就是人族所谓的爱,那在他看来连马粪蛋子都不如,他才不要呢……
“哥哥真错了,哥哥不该小心眼地报复小午。”式粼再次诚恳道歉,“哥哥就是有点生气,无论真假,哥哥都不愿意听到小午说对哥哥一点兴趣都没有。”
式粼舔了舔唇瓣,缓缓吐了口酒气,“哥哥该因此感到庆幸吗?庆幸我的小午洒脱随性,等哥哥离开的那天,我的小午也不会感到难过。”
尺玉一怔,不明白式粼为什么突然要提这个,有些丧气呢。他收了收情绪,竖着的耳朵听到了式粼的自嘲声。
“可是哥哥会有些难过呢,哥哥的时间不像小午那么多,一生虽漫长,但假使是与小午在一起,依然不太够的样子。”
式粼眼眶内流转的液体,在透过帐篷的月光下烁烁闪动,“哥哥会老,也会死,我的小午来得及在这之前给哥哥一点爱吗?也不用太多,能让哥哥感觉到就够了。”
尺玉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天灵盖被温软的嘴唇碾了一下。
“好了,我的小午困了,快睡觉吧。”式粼缓缓将肉团子放下,将被子拉到毛茸茸的下巴,又在眉心添了一个吻,“祝我的小午做个好梦,把坏哥哥打得满地找牙。”
式粼抿了抿唇,收回落在猫脸的视线,穿上布靴径直出了帐篷。
当他再次仰头看向欲赏未赏的繁星,喉咙不由发出阵阵哑笑,烧刀子真是害人不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