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狩猎场安全。”尺玉解释,“我昨天出门买话本,他还给我绑手上了呢!”
尺夏继续大白眼伺候,“空口无凭,我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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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马而归的式粼脚刚一落地,便听到帐篷内两只猫扯着嗓子在喊“老吴”,他抛下并肩同行的游止叶,先一步掀帘钻了进去。
尺玉见式粼回来了,后腿猛地一蹬,顺着圈椅蹿到式粼怀里,先是一顿“蹭头式”气味标记,而后扒着式粼外袍站到了式粼肩膀上,用爪子指了指式粼束发的缎带。
“看到没,就这个,昨天绑在我手上的。”尺玉继续猫语嚎“老吴”。
尺夏先是恨铁不成钢地瞧了眼后进帐篷的游止叶,跟着嗤了一声,抬杠道:“那也只能说明他的确手握蛟髯,与你何干?除非你让他现在摘下来系你脖子上。”
“你可真搞笑!我有必要向你证明吗?事实胜于雄辩!”尺玉才不要式粼知晓他的虚荣心呢,到时候再误会他与尺夏炫耀那份宠爱。
“耳听皆为虚。”尺夏呛声,“随便你,爱证明不证明,反正我不信。”
“你俩怎么又吵起来了?”式粼手臂托着猫腚,另一只手安抚尺玉雪白的背毛,“我们不在时没打架吧?”
“它又听不懂,吵架就拉开呗。”游止叶摘下空空如也的箭壶,随手丢在桌上,“式兄不说它俩是一窝猫吗,看起来不太和睦啊……”
式粼暂时不打算告诉游止叶,尺玉与尺夏皆为猫妖,想着先把感情培养起来,避免尺夏被弃养,只道:“小午很通人性的,听得懂。”
游止叶漫不经意地回了声“是吗”,俯身亲了一口尺夏香喷喷的脑门,见尺夏没有二度伸爪子,笑笑说:“还真是挺通人性的,我先前说的话它好像听懂了。”
半天没得到式粼的回应,游止叶一回身,发现人和猫都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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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粼抱着尺玉出帐篷后,顺着被足迹踏出的羊肠小道缓缓走向不远处的小树林。
“说说吧,怎么又跟小晚吵架了?”式粼低头问怀中安静下来的包子脸。
“没吵架。”尺玉语气一般,“就她非要跟我抬杠,我跟她掰扯了几句而已。”
近千岁的尺玉其实换算成人族小孩的年纪,不过是舞勺之年的少年郎,耳尾未褪,稚气未消,属正常现象。
这一点式粼早有察觉。
尺玉动不动就红的小脸,傲娇浮躁的性子,求偶期的茫然失措,以及没心没肺地撩人等诸多线索,印证了“小猫张牙舞爪,老猫稳如坐禅”的说法。
“起因呢?抬杠总要为点什么吧?”式粼追问。
尺玉不想说,随便搪塞了一句,“没什么起因,就话赶话。”
“小午若是不肯跟哥哥说实话,那方才打回来的鹿,就很难带回去加工成肉脯了。”式粼威胁。
式粼想要了解尺玉,敲开尺玉的嘴是第一步,否则什么心里话都不聊,如何走得近?
尺玉并不懂式粼的用意,绷着小脸不服道:“鹿是咱们昨晚说好的!你说话不算数,棺材没得住!”
“你说什么?”式粼被气得徘徊在脑梗边缘。
“说你说话不算数,死了棺材都没得住。”尺玉以为式粼听不懂,又细细解释了一遍。
式粼盯着异常“实在”的脑壳,二话不说张着血盆大口咬了下去——
门牙哐地磕在天灵盖上,尺玉大白天惊得瞳孔全开,双耳乍然撇到了后头,他扭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式粼,心道:这是要吃猫猫了吗?
由于内心有些怕怕,尺玉后背上的毛像鱼鳍般立了起来,尾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炸开,活脱脱一个白色猫毛掸子。
式粼见尺玉吓炸毛了,打小长出的八百个心眼子都不够使了,他慌手忙脚地把毛往下捋,又亲尺玉湿漉漉的杏眼,“哥哥逗小午玩呢,小午怎么还害怕了。”
尺玉怔怔地看着咬猫的坏蛋,嘴巴委屈地动了动,半晌才哽咽道:“这哪里是逗着玩,这分明是要猫命,你不喜欢……”
“哥哥喜欢,哥哥最喜欢小午了。”式粼抢白,哄小孩似的抱着怀里的尺玉一个劲儿地颠,“小午是哥哥的心头肉,哥哥一辈子都喜欢小午。”
式粼彻底将尺玉的那句“棺材没得住”抛在了脑后,他凑过去亲尺玉脸颊,亲尺玉小粉鼻尖,亲到猫头时尺玉害怕地一缩,式粼肠子毁得比草场的草还青。
“哥哥以后再也不咬小午了好不好,小午自己说想要什么,哥哥能给的都给。”
式粼暗下血本,瞬息间生出了开养鸡场的念头。
尺玉眨巴着泪汪汪的蓝宝石,很认真很认真地思考了小一盏茶的时间,最后斜着眼睛看式粼,“我要你把蛟髯系在我脖子上,再打一个漂亮的结。”
“蛟髯吗?”式粼不解。
“不可以吗?”尺玉顿时大失所望,扭着猫腚要挣脱式粼的怀抱,“不可以就算了,反正你说话向来不作数。”
“哥哥没说不可以!”式粼连忙搂进肉团子,“哥哥就是有些意外,我的小午是因为蛟髯与小晚拌嘴的吗?”
“要你管!”尺玉急不可耐地用爪子扒下式粼束发的缎带,催促说,“快点系上,动作慢了我就不原谅你了。”
式粼纵容急脾气的小猫咪扯他头发,笑笑说,“原来我的小午在背地里炫耀了,炫耀哥哥什么都能跟小午分享。”
尺玉抬起肉垫堵式粼的嘴,“你要再胡编乱造,我不原谅你了!”
式粼将计就计亲尺玉的粉爪爪,而后别过脸让开说话的嘴,哄气呼呼的猫猫,“好好好,哥哥不说,哥哥给小午系上。”
第19章 毛,说炸就炸。
蛟髯漂漂亮亮系在颈间,尺玉俨然变了一副模样,迎面的春风吹向他傲睨万物的眼,他缓缓甩了甩头,活像是一只威武的白狮。
顺着羊肠小道折返回帐篷,尺玉站在式粼宽肩上雄赳赳气昂昂,竖起的大白尾巴恨不得将九重天捅出个窟窿来。
式粼掀开帐帘的刹那,尺玉嚣张地嗷呜一声,本意是向尺夏嘚瑟一番,可当他探着猫头定睛一看,罗汉床上的尺夏双目涣散,眼角的毛都哭成一绺一绺的了。
这……
尺玉登时大脑空空,胸膛也不似方才那般骄傲地挺着,他先是眼巴巴地看了看尺夏,而后又转头瞅了瞅式粼,前爪不知所措地在肩膀上原地踏步。
“这,咋了?他给你吸傻了?”尺玉用猫语关心道。
尺夏没心情跟尺玉拌嘴,她翻了个身,温吞地回了句,“我想自己待会儿,你们先出去吧。”
关心被无情拒绝,尺玉战术性抬起后爪挠了挠耳朵,苦口婆心道,“我觉得吧,你得想开点……”
“我不想说话。”尺夏打断道。
式粼看出尺夏背对着他们是想静一静,没等傻了吧唧的尺玉再开口,赶忙打了个圆场,“好了小午,让小晚补个下午觉吧,昨夜肯定没休息好。”
“这个点儿她睡哪门子觉啊,她就是没适应城里猫的生活。”尺玉从式粼肩膀出溜到臂弯,大声道,“既来之,则安之,心不放宽如何端住饭碗?”
“好了好了,咱们烤鸽子吃去。”式粼担心尺玉给尺夏添堵,光速抱着话痨猫打帐篷内消失。
“不是我话还没说完呢。”尺玉在式粼怀里拱了拱,面对面继续争论,“她既然决定了要在游府混吃混喝,就应该有出卖色相的觉悟,不过我作为过来猫,倒是可以教她如何与游止叶约法三章。”
“你这小嘴可别瞎叭叭了,你以为整个人族都同我一般喜爱小猫吗?”式粼愁得脑瓜仁儿疼,“我那是把你当夫人惯着,游止叶自小与马为伍,驯马驯猫没有差别的,小晚怎么跟他谈条件?”
“那就让游止叶把我阿姐当夫人啊,我阿姐模样不比花楼里的姑娘好看百倍?”尺玉的心思都在解决尺夏的问题上,没往自己这儿寻思,而且他也并非故意拿风尘女子与尺夏比。
他这趟进城压根就没见过什么美女,更何况凡夫俗子怎能与妖岭的美艳狐族、猫族相提并论。
“问题不在于小晚模样够不够绝美,问题在于还无法确定游止叶怕不怕妖。”式粼耐着性子与一根筋的尺玉掰道理,“我向你保证游止叶是个善良正直的人,感情慢慢培养就是,急什么?”
“培养啥感情啊?我阿姐可是要修仙的好吗?”尺玉撇撇嘴,语气尽是对游止叶的不满,“她最多在游府小住一年,到时候一纸休书甩到姓游的脸上,一拍两散。”
“真不知道你在犟什么,越说越偏。”式粼嘴角抿着的无可奈何中,夹杂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暧昧,“你最初不也打算小住一年吗?现在还不是改变主意给我养老送终了?”
“谁说要给你养老送终了。”尺玉猫脸一红,语气颇为傲娇,“但凡布庄伙食差些意思,我都不在你家吃。”
“是吗?那你跟我说说,什么样的伙食不算差意思。”式粼颠了下怀里的大肉团子,嘴还没等贴上猫头,不远处传来游止叶的声音。
“式兄,这里——”
游止叶挥舞着正要串野兔的木签,呲着大白牙往过张望。
式粼闻声抬手回应,与尺玉小声讲道:“晚点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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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野味的火堆点燃有一会儿了,烟火气十足的噼啪声非常悦耳,先上烤架的鸽子香气四溢,馋得尺玉几乎吞掉自己的舌头。
他一跃跳到光滑的大石头上端端正正地坐好,烤架滴油的鸽子占据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对了式兄,前几日我回城见到了你那位不对付的兄长。”游止叶掰断干树枝丢进火堆。
“游兄是在说式峰?”式粼挑眉。
“嗯,我见他神神秘秘地从山里运了些活物,用大铁笼子装的。”游止叶拍了拍手上的木头渣子,抬脸与式粼对视,“只不过铁笼用黑布盖着,我没瞧见笼内究竟是什么,你说他不会是养狗不过瘾,开始鼓捣别的了吧?”
“游兄可见到他把铁笼拉到何处去了?”
式粼神色微变,他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假使式峰当真用铁笼在山里活捉了猛兽,定是为了报复,且矛头指向了尺玉。
“具体我倒没特意跟上去看,不过马车是往永织巷去的,你们式家靠近西城门处可有宅院?”游止叶问。
式粼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缓缓俯身,手肘撑在了膝盖上。
永织巷,西城门……
据他所知,式家近两年没有购置宅院。
但他小时候依稀听过式峰的娘与宋府夫人闲聊,提过一嘴式峰舅舅的宅子坐落在城西,具体是哪条街巷他就不得而知了。
看来有必要回城时留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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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玉在大石头上乖乖蹲了好半天,鸽子肉都烤得透透的了,那两位你一言我一语光顾着说话,都没人理他,真是过分!
不好当着游止叶的面说人话,尺玉只好跳下大石头转圈蹭式粼小腿,边蹭边“啊呜~啊呜~”的叫,粉粉嫩嫩的舌头在嘴巴周围舔来舔去。
式粼被尺玉蹭得回过神来,笑着将急得直跺脚的小馋猫抱到腿上,探过脸道:“小午亲哥哥,哥哥就吹着喂小午。”
“它能知道什么?”游止叶转着烤野兔的木签,当啷插了句嘴,“养猫归养猫,还是要理智些的,怎可当孩童喂养?”
“孩童?游兄怕是误会了,我可是把小午当夫人宠的。”式粼意味深长地勾起唇尾,俯身去吻尺玉嘴巴。
尺玉为了香喷喷的鸽子肉,面不改色地接受了。
即便此刻尺夏不在现场,他也要在游止叶的转述中,将城里猫的本分传达给尺夏。
能屈能伸,方能有汤有肉。
只,只不过……
式粼刚刚是在说夫人吗?
谁?他?
尺玉眼睛倏然圆睁,直盯盯地看着式粼挂着坏笑的脸,脑袋登时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他坚决不承认,他不要做式粼的夫人。
那物件儿的尺寸太吓猫了,会受伤的……
式粼对尺玉脑瓜儿里的颜色一无所知,更没注意到尺玉落下的大白尾巴,挡住了自己娇俏的小花花。他拾起串着鸽子的木签轻扯鸽子腿,见鸽子肉内没有血丝,便把整个腿拽了下来,拿在手中吹着。
“式兄,你是来真的吗?和它?”游止叶一脸严肃地注视着多年好友,心情乱作一团麻。
他万万没想到式粼穿着衣裳仪表堂堂,脱了衣裳不干人事,口味竟如此之重,这不大点的小玩意能扛得住吗?
“我骗你做甚?”式粼用嘴唇碰了碰吹好的鸽子腿,感觉不太烫了,伸到尺玉面前,继续道,“我与小午整日同吃同睡形影不离,不是夫妻是什么?儿子吗?”
游止叶满脸的黑线更加密集了,“小午随你儿子夫人,我那只你没碰过吧,看她好像没受什么伤。”
“我又不虐猫,小晚能有什么伤?”式粼转着手里的鸽子腿,越琢磨游止叶的话,就越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突然,阻塞的思路被脑海中的一道惊雷打通,他大睁双眼豁然起身,“游兄可千万莫要往歪处想,日后你便会知晓我所说之事与你想象中不同。”
尺玉还没啃完鸽子腿上的肉,鸽子腿就被式粼嗖地抽走了,他这回真的生气了!到底是姓游的重要,还是他重要!
不是说最喜欢他的吗?怎么又说话不算数了!
大白尾巴失望地耷拉了下来,尺玉气得站起身,雨点般的猫猫拳疯狂砸向式粼大腿,受气包绷绷着小脸,嘴里骂骂咧咧道:“骗子骗子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