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式粼的外袍就被抓开花了,且开花面积愈发难以控制,尺玉拧着猫腚近乎癫狂——
面对突如其来的猫猫发疯,两个男人的下巴双双落地。
式粼只觉有风顺着抓出的大洞往腿里钻,但以俯视的角度看尺玉,就像是个漂亮的小雪人,头也圆圆,身子也圆圆,除了有些粗暴之外,怪招人稀罕。
“原来式兄今日别致的大袖袍是这么设计出来的,我还当是什么新款呢。”游止叶憋笑到脸红至脖子根,“看来这小东西脾气不小啊。”
正在气头上的尺玉哪里听得了“小东西”,他扭过头朝游止叶凶巴巴的哈气,片刻间,跟小马驹似的奔了过去。
式粼眼疾手快地捞起尺玉迸发着怒火的小身躯,随即将鼻尖戳进尺玉后颈,深深地吸了口猫猫香味,“我的小午不可以打别人,哥哥会吃醋的……”
尺玉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听到式粼的话后,一整根脊柱酥成了掉渣的小鱼干。
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令他有点怕。
毛,说炸就炸。
第20章 猫猫又怒了
忽然炸毛成小狮子的尺玉,莫名戳中了式粼的笑点,他架着软乎乎的胳肢窝与头顶冒火的小炮仗面对面,嘴角的笑愈发收不住。
尺玉皱着粉鼻头,猫嘴介于撇和咧之间,两颗不高兴的犬牙外露着,凶萌凶萌的,一看就是十包小鱼干都哄不好那种。
尽管半空中的猫拳还在拼命挥舞,式粼的心脏依旧受到了可爱暴击,瞬时化成了一汪水。
他重重地亲了一口猫头,又把小炮仗紧紧搂回怀里,“怎么办,气鼓鼓的小午哥哥也好爱。”
式粼用头蹭尺玉,语罢挤进小怀抱大口呼吸。
甜言蜜语对正处于气头上的尺玉彻底失去了作用,他再也不会相信大骗子的话,全都是忽悠猫猫的,一点都不真心。
尺玉扭动着猫躯试图挣脱式粼的怀抱,无奈式粼箍得他很紧,他只能勾起后爪用肉垫大力蹬踹式粼脖子。
“放开我,你烦不烦啊——”
式粼顿时停下吸猫的动作,单手捂住了那块护在颈上疤痕的方巾,他仰头死死盯着天空,过了好半天,见风云未有变幻,才缓缓吐了口气。
尺玉锤打他哪里都无所谓,唯独颈上蛟龙爪痕碰不得。衫青与他缔结血契时说过,此生无论何时何地,若是遇险,只要以颈间血点额,唤出衫青二字,定有飞龙穿云而下。
衫青乃知恩图报的善妖,涌泉相报的心意他当年收下了,但却不必打扰飞升为龙的衫青,人有人的命数,更何况飞龙一旦穿云而下,届时他与妖之间的牵绊便藏不住了。
抱着尺玉坐回大石上,式粼单手整理了下脖颈上的方巾,转移话题说:“好好好,哥哥不吸猫猫了,我的小午吃肉肉吧。”
式粼摘下串在木签的鸽子肉,放在嘴边一通吹,而后喂给横眉竖眼的小凶猫。
尺玉看着吹好的香喷喷的肉肉,没有像往常那般用嘴叼过来,这一次,他不要做好哄的小猫咪了,好哄的小猫咪不被人珍惜。
出了片刻神后,尺玉毅然决然地推开圈着他的手臂,噌地跳出气味熟悉的式粼的怀抱,一路朝狩猎场外围奔去。
他要离开式粼,他不要跟大骗子培养什么奇奇怪怪的感情,他……
尺玉想着想着鼻腔酸得像是被狠狠揍了一拳,这种感觉应该就是话本里说的难过吧,比丢了猎物还让猫心里难受。
他边跑边咧咧着我才不稀罕吃你家饭呢,心脏有点小痛,是那种被冬天干硬的树枝刮到的感觉。
直到白色的小身影闪电般消失于视野,式粼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匆匆将手里的烤鸽子塞给一脸懵逼的游止叶,跟着顺尺玉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具体什么原因拱出这么大的火,式粼不是很确定,可天黑之前必须得找到尺玉,否则结下什么隔夜仇,日后再翻小肠就麻烦了。
从火堆追到帐篷,一路都没见到雪团子的影,式粼掀开帘子与尺夏对话过,又是一阵愁叹。
尺玉赌气回城的概率要比逗留在狩猎场大,可一想到归途极有可能路过式峰舅舅的宅院,和铁笼里不知为何的猛兽,式粼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
解开拴马桩上的缰绳,式粼飞身跃上马背,马蹄踏着沙浪风驰电掣,将候在马车边的阿泰,以及那句“猫先回来了”远远甩在了身后。
阿泰见主子打道回府,便省去了无用的丈二和尚时间,驾着马车,载着猫踏上了莫名其妙的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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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玉目睹式粼黑着脸独自离开,放下趴在窗子上的前爪,悻悻地坐回座位。
“骑马回去更好,我还不爱和你坐一辆马车呢。”
“我只是搭个顺风车而已,又不是给你台阶下。”
“等回到城里我立刻就找个大户人家,你还别不信,就我这颜值在哪儿都能吃香的喝辣的。”
“再说我还有银子,够花一年呢。”
“有种你别去花楼接我,谁稀罕你抱着回去。”
“你孤独终老吧,我不给你养老送终了。”
……
尺玉嗷呜嗷呜了好半天,末尾使劲儿地哼了一声,调整了一个相对舒适的瘫坐角度,鼓着腮帮子发呆。
马车窗子上随风飘动的布帘十分碍眼,看得他烦死了,他索性把眼睛一闭,趁着归途漫漫打个小盹。
只是没人看见,他合眼的刹那,一颗不算大的泪豆滚落后藏进了毛毛里。
那泪豆,也不需要被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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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粼驭马进入漭城西城门后,接连打听了好几个行人,才问到黎府的确切位置。
但他的身份在黎府并不招人待见,若是贸然进府必定会打草惊蛇,于是他决定绕府两周听听是否有异响,若是没有,再做其他打算。
为了不被马蹄声干扰,式粼将马拴在了巷内的树上,跟着徒步从黎府前门往后门走去,院内是有声音的,细听是做活的下人们在抱怨,说是给表少爷喂什么东西,很吓人。
式粼听到这个,心里踏实了不少。
当务之急,还是先确定尺玉是否已经回了布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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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玉进城后想直接跳车来着,可又一想他新买的话本还在式粼卧房呢,他捡石头到妖市上卖,赚得都是银子,怎能随便糟蹋……
回到房间的尺玉刚一幻化半人形,险些被脖子上的蛟髯勒死,他咳了两声,又缩成了小猫咪。
尺玉行至镜子前,用爪子将脖子后面的绳结扒拉到下巴的位置,跟着对镜子费劲巴力地抠那个死疙瘩。
他突然好恨式粼为什么要给蛟髯打死结,他爪子哪有手灵活好使,抠了半天都没抠开,越抠越上火,抠到后来窒息感强到快要死掉了,门砰地被大力推开。
尺玉应声回头,只见式粼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
不过,也有可能是怒气冲冲。
式粼的脸比从狩猎场离开时拉得还要长,一张嘴嗓门大到快把他耳膜震穿孔了——
“闹也闹了,哄也哄了,你还想怎么着!知不知道我多惦记你!!”
窒息的何止是尺玉,式粼也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当他从阿泰口中得知尺玉一直在车上,是乘坐布庄马车回来的,气得眼前阵阵发黑。
他冷脸垂视着气死人不偿命的小猫妖,咬牙切齿道:“你都多大了,凡事都该有个尺度的道理不懂?即使有小情绪,找个无人的地方聊开不就得了,犯得着玩失踪吗?我告诉你尺玉,再有下一次……”
“你跟我吼什么啊?!”尺玉嗷地一嗓子。
前面几秒他被式粼的气势震慑住了,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受委屈的明明是他,不能说人语时也就算了,眼下凭什么还要忍气吞声?
尺玉放弃了脖子底下怎么都抠不开的绳结,他怒着眼睛瞪式粼,“你说话不算数就有理了?你前脚刚刚说过最喜欢我,后脚便与那姓游的相谈甚欢,鸽子肉都熟了,你都没取下来喂我。”
“还是我主动提醒你,你才慢吞吞地拽了个鸽子腿给我!”尺玉声嘶力竭地控诉,“然后你又跟姓游的聊,聊着聊着就起身不喂了,换你你什么心情?你的喜欢就跟石头一样普通吗?”
“你还讲话大声,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话大声?你别忘了我与你是平等的关系,不是在你家白吃白喝,我是有付出的!!”
“式粼我还就告诉你了,你家的破饭我不吃了!!”尺玉一字一顿吼出了气贯山河的架势,末了又狠狠地补上一刀,“漭城的大户人家掰着手指头都数不过来,我不是非你不可!!”
“我是!我非你不可!!”
半天没找到插话时机式粼被尺玉噎得胸闷,吼完这嗓子,扯掉脖子上那块加重憋闷感的方巾,随手扔在了地上。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我关系不平等了,吵架归吵架,少拿离家出走吓唬人!如果你是在介意我与游止叶聊天,那我也告诉告诉你,我与他聊天都是为了你好!”
“式峰是什么人你知道?他过去为了刺激我,能将我娘亲的牌位当柴火烧,能在我床底下藏蛇,能把一只无辜的小猫当成狗食来喂,现在他的狗落了败仗,他特意寻来山里的猛兽对付你。”
“不要说你不怕什么野兽,万一他寻来的野兽也是妖族呢?是你的天敌怎么办?你当如何,我又当如何?”
式粼红着眼眶与不识好歹胡乱吃醋的小猫咪对视,实际上他好多年没有情绪如此波动过了,也许经此一事,他苦心经营多日的温柔夫君形象会毁得八九不离十,可他憋不住,他要尺玉的脑袋除了吃之外,还有分辨的作用。
不必分辨对与错,分辨他的喜欢不像石头那么普通就够了。
“天敌就天敌,你当妖岭日子太平?”尺玉梗着脖子迎上式粼的目光,“我们妖族弱肉强食不讲律法,倘若他驯化的妖能置我于死地,那我认了!”
“我不认!”式粼的声音盖过了尺玉,“你听人说话能不能抓住重点?我说的是弱肉强食吗?”
“那你说的是什么?!”尺玉扯着嗓子喊了回去。
“我在说我爱你!!”
第21章 回去吃肉肉
尺玉被式粼吼得脑瓜子嗡嗡响,可他好像并没有很生气,之前被树枝刮得血刺呼啦的心脏,也不那么的疼了。
他仰着圆滚滚的猫头,盯视式粼那张凶到要吃猫猫的脸,耷拉的大白尾巴晃晃悠悠又竖了起来。
糟糕,是心动吗?
尺玉抬起右侧前爪捂上怦怦跳的小心脏,忽而头重爪轻天旋地转,跟着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式粼眼瞅着小不点要磕脑袋了,气到跌宕起伏的胸膛骤然一顿,长臂在慌乱之中稳稳接住肉乎乎的小身躯。
此刻耳畔的安静像是被偷走了脚步声的云,让人出现了短暂静止的错觉,可其实云一直都在行走着,当它路过落日朝新月奔去,才会后知后觉地发现时间在推移。
短暂停下来的只有争吵,叫嚣的心跳是被掩住的。
尺玉脑袋软趴趴地歪在式粼胳膊外,双目处于难以聚焦的迷蒙状态,式粼的五官在这一瞬温柔至极,令他产生了一种置身迷雾森林的错觉。
他凝视着式粼深褐色的沉寂眼眸,如同看到一簇穿透大雾的火光,那火不是林深处小屋的灯盏明烛,而是比等待更为纵情的相迎,是熊熊不尽的火把,炙热惑人。
尺玉目酣神醉地微张着猫嘴,再也怼不出一句话来,那三个肉麻猫猫的字,他在话本里看到过。
所以,会亲嘴巴的吧?
伸舌头,捏猫腚那种……
心脏跳着跳着凌空翻了个跟头,尺玉眼前闪黑,骨头更软了,他想懒倦地瘫着,可瘫在哪里呢?紧张地吧唧了一下嘴,尺玉怂怂地避开了式粼耀眼的眸光。
式粼总觉得尺玉深海般的蓝色眸子正在暗流涌动,他决意纵身跳下,窒息,且不带绝望地沉沦。
“哥哥亲亲小午可以吗?”
式粼试探着将嘴唇凑近,轻轻压在了尺玉饱满的额头,借机吮了一口诱人的猫猫香气。
尺玉缩脖子,同时落下毛茸茸的眼帘,看上去好似一个乖萌的小宝宝,没有丝毫的挣扎。
式粼彻底放下心来,吻从额头缓缓挪到了脑瓜顶,亲吻两侧漂亮的耳朵根。
没有养过小猫的人,肯定不知道猫猫下耳根的毛毛是最软的,比肚肚更甚,蹭过嘴唇的触感比丝绸还要柔顺,会让人一时想不出世间还有何物可与之媲美。
他真的太喜欢小猫了,特别是因害羞拱来拱去的猫猫虫,和呆怔下无措地小爪子,用手指敲动爪子背面的小窝,还会可可爱爱地弹起来。
嘴唇的触感似乎已经满足不了他的爱意,他恨不得把胸膛开一道口子,将小肉团子整个塞进去,让心脏也来好好感受一下猫猫的软糯。
“哥哥再吸下肚肚,轻轻地……”
式粼的嗓音微微有些哑,带着不真实的沙沙声,比扫动枯叶的动静要轻一些,细一些。
假使春天夹在话本里一朵层层叠叠的紫叶桃,待冬日翻开重看,那么花朵滑落时与纸面产生的梦幻般的摩/擦声,便吻合了式粼那句“轻轻地”尾音。
尺玉听后,更晕了。
难道这就是奇奇怪怪的感情?
在不经意间就培养好了?
双只前爪通通按在肆意妄为的猫心上,尺玉原想一探究竟,可肚子乍起的“咕咕”声比心跳更加豪放,他一下就从醉男人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