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老夫确确实实头回耳闻,并非故意失礼,巫马公子委身于我粼儿,实属我式家荣光。”式万州笑呵呵说,“峰儿,还不给巫马公子赔个不是?”
式峰闻言眉心登时挤出个川纹,“祖父有所不知,他身份尚未……”
“连祖父的话都不听了?!”式万州混浊的眸子骤然布满霜雪。
式峰不成气候意气用事,他都年过半百了心里能没数?
撒谎的旧账日后大可以翻出来重算,万一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想要弥补就难了。
巫马氏算起来也是皇亲,远虽远了点,亦非式家能够相较的,他岂敢怠慢。
尺玉听着祖孙俩唱双簧,不由嗤了一声:“赔不是的话等你们查清楚再说吧,到时候在式家的家宴上,他自罚三杯道一声‘我错了’,我便大人不记小人过,绕他一回。”
“好了玉儿,少说两句。”式粼抬手轻揉尺玉的头。
“拉偏架是吧?”尺玉演戏成瘾,有人搭词更来劲了,他一把捏起式粼憔悴的脸,迫使式粼看向他,蓝宝石般的眸子瞪得滴溜圆,“我告诉你式粼,假使你没这三分姿色,那方面也不中用,我巫马玉还真瞧不上你!!”
式粼大受震撼,险些当场破功。
尺玉的虎狼之词说得比话本里还溜,视线更是豪放不羁地扫上他的……这让他呼吸不由发紧,喉咙如大旱三年,干渴至极。
式万州看着尺玉当众与式粼调情,老脸那叫一个热辣辣的红,他这把年纪吃着药该不中用还是不中用,已经很久没享受过床笫之欢了。
他尴尬地理了理嗓子,朝喜怒全在脸上的式峰使了个眼色,悄摸声地出了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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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安前脚合上房门,后脚式粼便将口不择言的尺玉按倒在身下,高热使得他双颊泛红,眸底蒙了一层痴痴地醉意。
“不如小午展开说说,是怎么瞧出哥哥中用的?”式粼学着尺玉方才略带调戏的目光,上下打量同样快要熟透的猫猫。
尺玉被式粼压住的刹那大脑就空了,不久前还唯我独尊的小少爷怂得当即露出了猫尾巴,藏起的耳朵随后一支棱,窘迫地抖了抖。
“这,这这不是演戏吗……我临场发挥而已……”三寸不烂之舌打着结舔了舔嘴巴,尺玉别过头躲避式粼炙热地呼吸,强行转移话题,“你还病着呢,快躺下吧。”
式粼盯着尺玉僵住的唇角,哦了一声,顺势趴在猫猫怀里,耳朵往怦怦跳的心脏上挪了挪,“哥哥病着就不中用了,委屈我的小午了。”
尺玉不傻,式粼话里有话太明显了。
他心鼓敲得急躁,式粼自打饮下毒珍珠粉,体温比平日里高出太多,隔着好几层衣裳都有烤到他猫肉。
他悄悄吐了口气散热,继而磕磕巴巴回道:“你脑袋里除除除,除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能不能有点,正事。”
“乱七八糟?不是小午先提的吗?”式粼拉过尺玉的手,亲了亲柔软的手心,“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我,我没点灯,呸我没放火!”尺玉想收回爪子,无奈整条胳膊都酥了,难得用求饶的口吻商量,“你能别这样吗,大白天的不好……”
“哪样?”黑心肠的式粼明知故问,“意会之事最难懂,小午要跟哥哥说清楚才行。”语罢,不以为然地继续吮猫爪子。
他先是在尺玉伸不直的手指内亲出啾啾声,见淡粉色的手心红似枝头海棠,随即含在嘴里细细品尝。
尺玉脚趾头缩得抖如筛糠,试图挣扎着往上蹿一蹿,却使不出一丝力气,猫猫相当无助。
“你到底要干啥啊……”
尺玉只觉猫心一激灵一激灵的,都不能好好跳动了。
最让他挠头的是这种感觉除了有些害怕之外,还有些难以描述的快乐。
“哥哥不干啥,哥哥稀罕猫猫而已。”
式粼下意识学猫猫朴实的山里口音,仰头与眼波迷醉的尺玉互望,“猫猫指尖是甜的,有花香。”
“没有吧……”
尺玉声音掉羊圈里了,软绵绵的。
他目睹着式粼重新叼回他爪子,羞涩地一头扎进被子里再也拔不出。
就让他当一颗胡萝卜吧,出息他不要了。
人族简直太……那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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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伙房给式粼炖的老母鸡汤,肉让尺玉给炫了,近来他沉迷碳水,碗口大的白面馍馍分分钟炫了两个,把阿安看得目瞪口呆。
这还不算完,式粼吃不下的那半个他也接了过来,连带盘子里炒牛肉的福根,一块儿塞进了嘴里。
式粼被大口干饭的猫猫萌晕了,手不知怎的就伸到了猫猫肚子上,吓得猫猫嗖地弹了起来,生怕再被吸猫大魔王吃豆腐。
“你要干啥……”尺玉机警道。
“东家,二黑不见了——”
阿泰火急火燎地冲进门,无意间打断了屋内的对话,他眼睛里尽是慌乱之色,扑通跪在地上,不顾脑门未愈合的伤咚咚两声,给式粼磕了响头。
式粼收起与尺玉玩闹的神情,垂视跪在地上的阿泰,“起来说,什么时候的事?”
“小的也不确定。”阿泰抬起缠着绷带的头,眼珠子又湿又红,“平日里二黑都老老实实在后院等小的,小的做完活就回去给它放饭,再牵出去溜溜。今儿个下午小的手里一直有事情忙,回去二黑就没影了。”
“下午?你最后一次看到狗是几时?”式粼边问话边转头与尺玉对视,两人心照不宣地挑眉。
“回东家的话,约莫未时二刻左右,小的去给添的水。”阿泰紧紧攥着自己衣角,拳头握得很紧,关节处都发白了。
“是在他们走之后?”尺玉小声与式粼嘟囔。
式粼嗯了一声,转而对阿泰讲道:“你先回吧,我知道了。”
“可是二黑它……”阿泰正要再说,被式粼扫过来的目光噎了回去,他九十度鞠了个大躬,吸了吸鼻子哽咽说,“那小的回去了,给东家添麻烦了。”
式粼没再管爱狗心切的阿泰,从圆鼓凳起身时,吩咐阿安,“收拾收拾你也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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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玉跟个小尾巴似的,追着式粼一并回到里屋,挤到式粼身边坐下,“姬乌肯定跟着式峰他们一道走了,这傻狗为了给阿泰救爹脑子是真不够用啊。”
“哟,我的小午反应过来了?”式粼悄无声息地抓过尺玉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跟哥哥说说你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我去把那傻狗叫回来呗。”尺玉叉着猫腰恨铁不成钢的叹气,“姬乌真是笨到家了,你着急忙慌地吞下毒珍珠不就是为告诉式峰阿泰已经得手了吗?只要多装一阵子的病,阿泰他爹不用救也能放出来,还用得到他摇着尾巴去接他爷?服了。”
尺玉嘴里滔滔不绝地吐槽,扭过身单膝跪在床边去解式粼束发的蛟髯,“你在家自娱自乐吧,我去瞅瞅那傻狗惹没惹祸……”
“那就麻烦我的小午跑一趟了。”式粼配合着低头,长臂将尺玉圈在怀里,“式峰的宅子内养着恶犬,你别掉以轻心被发现了。”
尺玉原本就寻思叫姬乌回家来着,把式峰养狗的事给忘了,式粼这么一说,他条件反射地拍了下式粼后脑勺,“完,姬乌这会儿八成揍狗子狗孙呢。”
“他揍狗子狗孙,小午打哥哥做什么?”
式粼挨了尺玉这一下,头更昏沉了,他睁着半花的眼睛,接过蛟髯,绕着尺玉手腕转了好几圈,系了个不碍事的死结。
“我不跟你说了,我先去把他弄回来。”尺玉有点着急,毕竟狗是傻的,“你要累了就眯一下,我这就回来。”
“等一下小午。”式粼仓促间勾住尺玉软软的小拇指,“亲亲哥哥再走,要不哥哥该想小午了。”
尺玉被式粼缠得一怔,撇嘴嫌弃道:“你今天简直太烦猫了,以后别这样了……”
式粼不吭声,也不松手,就静静地凝望尺玉纠结至极的脸。
不多时,某只傲娇的小猫妖单手托住了他下巴,弯着猫腰将嘴巴印了上来。
重重地。
第52章 日子不过了
尺玉幻化回真身后,特意从布庄后院的围墙往大门方向绕,果不其然闻见了属于姬乌的狗味儿。
姬乌跟随马车一直走的是屋顶,所以始终未被式峰等人察觉,瞧着路线当是先到了式家老头的宅子,而后追马车前去下一个目的地。
奇怪的是,姬乌的去向并非锦绣布庄内院,但尺玉自问不会跟错,所以毅然决然地奔城西去了,直到靠近门头挂着「黎府」匾额的私宅,听到了一阵肆意的犬吠。
那声音夹杂着嘤嘤地惨叫,不用猜也知道找到狗了。
他闻声飞奔至声音所在地,只见化成半人形的姬乌肩上扛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正踢蹴鞠般踢开蜂拥而上的看门犬,尺玉能看得出来,姬乌没有下死手。
可就在犬吠不止的当下,十余名举着火把的护院赶了过来,尺玉连忙翘首提醒道:“姬乌,有人来了,别磨叽快走!”
姬乌听到熟悉的猫叫,猛然抬头看向屋顶逆着月光的尺玉,紧接着扛人踏风而起,不料被一只矫健的黑背犬咬住了腿,他拎起黑背犬后颈将其摔了出去,单臂拨风飞上屋檐。
说时迟那时快,破风的冷箭声嗖地射了过来,尺玉见状后腿蹬地一爪子将箭拍下,大喝一声,“快走——”
倒不是他怕了人族的铁尖儿木棍,而是姬乌这傻狗他奶奶腿的尾巴都不收一下,这要是被人看仔细了,捉妖师被招进了城,多少妖族跟着倒大霉,还得出城避风头。
撒丫子往回跑的路上,尺玉气得跳起来打姬乌的头,“你是不是缺心眼!显着你来救人了,真是多此一举!!”
“我不来,公子也不来,你瞅他这干干巴巴的样儿,手上还有伤呢,要是撑不住死了咋整?我到柴房那会儿他都昏过去了!”姬乌振振有词地反驳。
反正他不后悔,他就是要给阿泰接爹,人接到了不算白来一趟,阿泰肯定开心。
尺玉愁得嘟囔了一句“哎呀我的妈呀”,万般嫌弃地看向自家傻狗,气不打一处来道:“这是城里不是妖岭,弄死人是要关大牢!你用你这大脑瓜子好好想想,他手上有绷带代表大夫来瞧过伤了,式峰若是让他死会这么好心?”
“而且式峰此番前来,足以证明这人没什么价值了,本来很快便能被放出去,你非要起幺蛾子,刚刚肯定被看到尾巴了!!”
尺玉这么气不是为了自己,以式峰的家底请个十几二十个捉妖师轻轻松松,到时候漭城的妖族跟着受连累不说,他阿姐咋整??
毕竟蛟髯只此一根啊……
“那就出去躲躲呗,等捉妖师撤了我再回来,不伤筋不动骨的有啥大不了。”姬乌语气轻松,说得好像和他没啥关系似的。
“你——”
尺玉差点没气嗝屁了,再次跳起身来用爪子梆梆拍姬乌的头,“你可真够狗的,自私到家了都,我懒得和你掰扯!!”
语罢,尺玉脚刹掉头,兀自赶赴游府给尺夏打预防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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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料想刚从房顶落下,就听到屋内尺夏咯咯咯地笑,笑声夸张到不像是修仙的正经猫。
他悄悄推开窗子,只见游止叶蹲在地上摆弄木盆里尺夏的脚丫子,尺夏则半身躺在床上,笑得花枝乱颤,画面相当的……奇怪。
不就洗个脚吗?至于吗?
尺玉作为被人族嗦手指头都扛住了的稳重公猫,实在无法理解一母同胞的尺夏为啥这么“轻浮”。
他用嗓子使了个动静,而后相当破坏氛围地推开窗子跳进屋内,“我没啥大事,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捉妖师估计这两天要进城,你俩不行去狩猎场躲躲,等人走了我再叫式粼哥哥通知你们。”
“捉妖师?”尺夏直挺挺地坐起身,泡在木盆里的脚按住了游止叶捣蛋的手,一本正经地问道,“为啥啊?咋这么突然呢?”
“因为我们布庄有条大傻狗……”尺玉说这话时表情相当无奈,抖了抖耳朵唉了一声,“我不跟你细说了,式粼哥哥还等我回家呢,你俩明天抓紧出城,省得跟捉妖师在城门口撞个正着,我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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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一刻,阿安匆匆来报,说阿泰他爹不知被谁搬到了后院,式粼闻言心口不由一紧,尽管身体极其不适,他依旧强撑着披上外袍出门等尺玉,因为没有理由把姬乌喊回家,却弄丢了自己。
那一瞬,他思绪万千。
或许尺玉为了掩护姬乌脱身独自拖延。
或许遇到了城中某处捉妖师遗留下来的法阵。
又或许受了伤,被当场捉住……
这些不好的想法几乎将他的理智摧毁,他颤声唤道:“阿安去备匹快马,我要出门。”
“马吗?”阿安不可置信道。
此刻式粼走路都打晃,哪里像是能骑马的状态?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式粼眸色倏冷,与高热泛红的脸颊格格不入,话音却虚得发飘。
尽管如此,阿安还是被式粼吓得脊背汗毛直竖,他连忙颔首低眉,“不不不,是阿安僭越了,阿安这就去给东家准备。”
此时缀在夜空的游云恰巧遮住了温润的月色,屋檐上一只雪白的小猫飞身跃下,落地便成了少年模样。
他甩着胳膊大摇大摆地走向式粼,用白到发光的手指戳了下式粼肩膀,笑嘻嘻道:“这么晚了,出门做什么去?”
式粼被戳得猛然回头,见令他忧心的人正歪着脑袋没心没肺地看过来,顿时有股无名火窜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