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时,尺玉将鸡骨吐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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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日月交替,尺玉着急与脑子好使的式粼商量明日舍弃春宵一刻之事,他打算连夜回雾封山寻孟公求药。
可式粼似乎在天色全黑之前便醒了过来,察觉到并肩同行的式粼降速,尺玉一把拉住式粼手肘。
式粼阖眼片刻,再睁眼时眸色浸出月华。
“快给哥哥抱抱猫猫……”
第79章 乱点鸳鸯谱
“猫猫来了——”
尺玉兴奋高呼,一个原地起跳热情地蹿到式粼怀里,双手本能地紧搂式粼脖颈,脑门开启蹭来蹭去模式。
“式粼哥哥是不是想起来了?今天早了一刻钟!”尺玉双眸闪着星芒,嘴角牵得老高,“刚跟宫主说的话你还记得吧?咱俩明日成婚,我想当夜就跟你快马回门。”
“让我的小午宝久等了。”式粼重重亲了一口光滑软嫩的脸蛋儿,“但当夜回门不可。”
“为什么?!”尺玉不解,“不是说好了快点找孟公治脑子吗?”
“小午别急昏了头,宫主是武痴不是傻子。”式粼知道尺玉因为着急,所以聪明的猫脑瓜还没来得及细琢磨,“小午若与哥哥拜过天地便连夜回门,宫主必定会怀疑小午是为摆脱冥穹宫困境才与我诈婚的。如此一来,你我二人还未等出浪雁涧就会被冥穹宫弟子追回,后果可想而知。”
“会这样吗?他怎么这老些心眼呢……”
尺玉眉头不自觉地挤在一起,仿佛之前的努力和计划全都因为人性的复杂出现了变数,“可妖族和兽族只要画了地盘,无论外出觅食多远一定会回来的,难道还需要向他人证明?”
“不是证明,是要给对方一个把柄。”式粼抽出一只手点了下尺玉紧蹙的眉心,“我们要让宫主觉得只要握着这个把柄,就是握着我们的命门,这样他才能踏踏实实放我们回雾封山。”
“可我除了你没什么把柄啊,我在这边一无所有,若是把你留下,回门就没有意义了。”尺玉扬声过后扁了扁嘴,泄气地追了一句,“而且我又不是母猫,生不出小猫猫留下给他当猫质。”
式粼在听到尺玉说“他是命门”时,心里已经乐开花了,又闻后面一句,喜笑颜开都不足以形容他当下的五官走向。
他颠了颠坐在手心里的猫腚说:“如此说来小午有心给哥哥下小猫猫了?”
“屁……”
尺玉被没个正形的式粼臊得双颊涨红,隔空蹬腿说,“听话能不能听完整,我说了我是公猫,有铃铛的!!”
“是是是,哥哥的猫猫说什么都对。”式粼稀罕不够尺玉,啾啾啾又亲了好几口,“铃铛哥哥摸到了,咱们先消停在冥穹宫过几天,等时机一到再回门也不迟。”
“你还乱讲……”
尺玉捏住式粼没羞没臊的嘴巴,继续正事儿,“什么时候算时机到了?少拿赶明儿,马上,快了这种模棱两可的话糊弄我。”
说完放开被捏的嘴,让式粼回话。
式粼很想反驳尺玉床上床下判若两猫,但猫艰不拆,还是别戳穿得好。
他抱着人形猫猫边往家走边说,“与其我们主动提回门之事,不如等宫主催促我们回门。刚才小午是不是给了宫主半本剑谱?宫主一旦破其剑招,必定抓心挠肝想要下半部,届时会恨不得我们立刻回门,哪怕是派人跟着也无所谓,反正我们迟早要回来的。”
“那我明白了!”尺玉印象里宫主破九难掌也没闭关太久,“且再给他几天时间!明儿一早我去给他染个头,顺便讨讨他欢心!!”
“小午去讨宫主欢心,难道不担心哥哥吃醋?”式粼适当提醒尺玉人族心眼很小,“我们如今是在冥穹宫过活不假,但远不至于趋炎附势,哥哥过去还帮他偷东西呢,也是出了力的。”
“你说得有道理欸,那我不讨了……”尺玉垂着眼帘嘀咕。
算起来妖族与兽族除妖力外相差无几,为达目的付出劳动再正常不过,但式粼也不是在冥穹宫吃干饭的,他的确没必要重复做活。
至于吃醋方面,是他考虑不周了。
尺玉挠了挠耳朵,问式粼:“那你吃醋酸牙了吗?”
“酸了啊。”式粼满脸都写着“酸”。
尺玉听了式粼的话,眼珠子一转,不出两秒钟拍了拍式粼肩膀:“走,把染头的顺水人情给万翀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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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地处魂危堂正中的林深竹舍灯火倏明。
院前鹅卵石铺设的先天八卦图在养猫后被破坏得七七八八,其中正北的坤八和正西的兑二自此再没工整过,万翀索性破罐子破摔,把猫碗往阵中一摆,爱怎么吃怎么吃吧……
小狸花向来黏人得很,干饭需得人陪才行,万翀又素来宠猫无度,此时正蹲在小狸花身边像个无情的摸毛机器。
许是禁不住人念叨,万翀克制不住一个喷嚏冲了出来,猫族胆子都小,结结实实吓得一蹦。
待小狸花缓过扑通扑通的心跳,依稀嗅到“老祖宗”的气味,当即舍弃半碗肉猫步迎了出去。
万翀见状紧随其后,旋即慢半拍地听到了式粼的脚步声。
换作从前,他定欣喜万分,恨不得拿出魂危堂最好的药茶给式粼补补。
可自打沐莲宗少宗主被式粼从暗楼捞出,两人一直形影不离甚为碍眼。
万翀苦思冥想多日,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定是尺玉床榻之上的百般本领,迷得式粼移不开眼睛。
尺玉与式粼并肩走出竹林针,就见猫崽子和万翀亲自相迎,哈哈一笑,“万堂主,我和式粼哥哥也不请自来地串门了……”
万翀无语至极,随口道了句场面话:“不知右护法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给万堂主介绍一位良人。”式粼儒雅淡笑,颇有保媒的诚意。
但此言一出,震惊的何止万翀本人,就连尺玉下巴都要惊掉了……
不是安排染头吗?怎么牵起红线了?
“右护法这是何意?”万翀眉毛一立脸色再难看不过,“莫非右护法瞧着万翀形单影只,唯恐万翀插你们一脚?”
式粼腹诽到底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夫,心性竟如此简单,他舔了舔嘴角笑意,继续道:“在下是觉得像万堂主流风回雪之姿,当配以跌宕风流之良人才对。”
一旁的尺玉委实没控制住,捂腹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他算是听懂了,式粼这是给宫主安排暖被窝的呢,想来宫主身边多出一位知冷知热的贴心人,该是没多余的心思管他俩回不回门了。
他理了理嗓子帮腔道:“万堂主有所不知,今日宫主出关特意与我等提起你来着。”
“宫主提我?”
万翀对尺玉厌恶归厌恶,但魂危堂如今能在冥穹宫有如此地位,皆因宫主对他赏识有加,他万不敢掉以轻心半分。
“对啊。”尺玉大大咧咧地拍了一下万翀肩膀,“你也知道,宫主因醉心武学正值壮年青丝花白,明日我与式粼哥哥成婚,届时来人定是不少,你懂吧?”
“我懂什么?”万翀嫌弃地掸了掸被尺玉拍过的肩膀,“你若想炫耀冥穹宫喜事,大可不必。时间仓促我也不会准备什么贺礼,最多给右护法配两副补肾的方子送过去。”
“……”
式粼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无故躺枪,更何况尺玉说的是染头发的事,与他何干?
报复心起,式粼随口怼了回去,“补肾的方子不劳万堂主费心,万堂主若是有空,不如多多备些外伤的药膏自己用吧。”
万翀瞠目结舌地望向式粼,似是快要不认得对方了,这还是他熟识的少言寡语为人正派的右护法吗??
这话入了近来煮饭成瘾的小色猫耳朵,嘿嘿一声是在所难免的,“式粼哥哥莫要吓唬万堂主,搞不好宫主温柔,知道疼人呢。”
“够了——”
式粼与尺玉你一言我一语间,还在苦守清白之身的万翀面红耳热,他袖中拳头紧握,咬牙切齿道:“事关宫主,望右护法慎言!”
“万堂主急什么?”尺玉笑得差不多了,正色道,“我是让你给宫主染染头发,你往哪里想呢?”
“染头发跟外伤有什么关系?你二人有心羞辱于我,当我听不出来?”万翀若非担心伤到小狸花,这会儿已经与式粼大打出手了。
“贺礼又与补肾的方子有什么关系?”式粼眸色猝然一寒,“万堂主失礼在先,休怪式某反唇相讥。”
“别别别,怎么又吵起来了。”尺玉瞧着苗头不对,赶忙将话茬往正轨上聊,“万堂主也别光顾着生气,先不说远的,给宫主染染发算是你分内之事吧?”
“呵,不巧,在下虽精通起死回生之术,但对染头发一窍不通,两位没别的事就请回吧。”万翀黑着脸蹲身捞起小狸花,拂袖而去。
“万堂主此言诧异,你不会我会啊!我可以教你……”小猫咪可不会看人眼色,小猫咪只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尺玉下意识用尾巴勾式粼小腿,忽而想起尾巴暂时处于隐身状态,他连忙挽起式粼手臂追上前又道,“你想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又不出冥穹宫的门,和宫主好,总比跟别人在一起威风吧?”
“我当初就是瞧式粼哥哥对我好,银子也足,能供起我大吃大喝买买买,感情这种事是要慢慢培养的。”尺玉小嘴叭叭叭地说,全然看不见后脑勺方向式粼复杂的神情。
尽管式粼对自己钱袋子的身份早早便了然于心,但这话听起来着实不怎么悦耳的。
好在他和尺玉的感情在鸡腿烤鱼中培养了起来,如今修成正果,不算投资亏损。
“少宗主说的这些万某人不感兴趣,你是你,我是我,何以并论?”万翀被尺玉叨叨的头皮发紧,揉着额角打发道,“这话若是让宫主听了去,别说是你,右护法怕是也免不了责罚,回吧回吧。”
“不回!”尺玉一屁股坐在竹舍内的手编蒲团上,“你必须给宫主染发,否则……否则我就把你的猫偷走!!”
第80章 好一招倒打一耙
后进门的式粼被尺玉的偷猫言论戳中笑点,身形一歪险些坐到蒲团外面。
怪不得老话都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尺玉张口闭口无不是用“偷东西的行当”形容他今生所做之事,可还没他这边有所作为,反观尺玉的小贼气质倒是噌噌上涨……
“少宗主好大的口气——”
万翀听尺玉的言下之意是要偷他的心肝宝贝猫,双眸顿时蒙上一层森寒的霜花,“在下还真就不信没有右护法撑腰,单凭你一人能入得了魂危堂。”
“你迟迟不肯泄露半分内功,怕是丹田之气早已散空了吧?”万翀阴冷地勾起嘴角,目光如同尖锐的冰凌直指张狂的尺玉。
前些时日他在暗楼曾探过尺玉脉象,当时以为尺玉内息不稳乃伤重所致,如今看来九成九是被式粼重创,以致内息渐无凝聚之力,修为尽失。
哪怕沐莲剑法再是万般玄妙,没有内功心法加持也不过软脚虾般的花架子,连他一掌都接不住,根本不足为惧。
“哈,哈哈哈……”
尺玉笑颜倏展,就差拍手叫好了。
他正愁日后无法解释自己半点武功都不懂,万翀既然生出如此设想,定有依据,他日保不齐还能给他做个证呢,果然是自己人啊!
尺玉不客气地捏起盘中蜜饯,随手往空中一抛,仰头张口,蜜饯乖乖跌入味蕾,酸甜醒脑。
仿佛一场注定输赢的狩猎,万翀不过是他口中猎物。
“散尽了又如何?”
尺玉用舌尖分离着话梅的果肉与核,漫不经心地看向没见过世面的人族,“谁说一定要上门才能偷到猫的?偷这小崽子最多唤上一声就够了。”
以免被当作吹牛皮,尺玉作势将脸转向窝在万翀腿上的小狸花,他虚着眼睛,琥珀色的圆眸陡然收成一道竖起的黑线——
尺玉喉间发出一声介于嗷喵之间的兽叫,那声音不凶不厉,却让闻声的小狸花忽地站起身来,提线木偶般朝他走去。
万翀鲜少离开冥穹宫,但这些年杂书看了不老少,传闻群居于深山老林的狼会捡回被弃养在河流上的孩子,自此被狼哺育长大孩子耳濡目染,便会精通一门兽语。
尺玉学猫叫声如此惟妙惟肖,不免让他将其看作是被猫养大的孩子,出于对奇闻逸事的好奇,万翀近乎本能地提出问题,“你竟懂猫语?”
“废话,我不懂难道你懂?”
尺玉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瞥了眼万翀,调整坐姿后懒洋洋地倚在式粼的宽肩,庆幸道:“好在咱们冥穹宫不兴坐地上,他这屁股垫太累腰了,都没地儿倚。”
万翀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甚至暂时忘却与尺玉不对付这件事,双耳自动屏蔽失礼之言,起身将小狸花拎了回来,“既然如此,你可知它现在说的是什么意思?”
尺玉感同身受地啧了一声,忙不迭解救被拎住后颈肉疼得嗷嗷叫的小狸花,“它骂你缺心眼呢,猫猫成年是不可以拎后颈肉的……”
“小午回家了——”
式粼见尺玉与万翀频频互动,脸被老陈醋泡过似的,他将尺玉解救到怀里的小狸花丢还给万翀,挂脸道:“万堂主若不准备给宫主染发,讨教之事便就此作罢。”
说完,薅过尺玉后衣领往竹舍外走。
式粼其实挺烦自己这副动不动就吃醋的样子,从前在布庄他有一大堆的事情需要过目,每日都有的忙,自然不晓得自己有多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