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嘻嘻地朝面色发青的万翀摆了摆手,视线很自然地扫过新目标曲峰,和曲峰模样标致的女师父,勾了勾嘴角道:“感谢堂主们亲自前来捧场,今儿个千万别拘着,敞开了肚子吃!酒肉管够!!”
尺玉能够做到如此大方,全因在万翀那里搞到了足量荤腥儿,借花献佛的肉疼转嫁到了魂危堂,万翀都不哼哼,他有啥好哼哼的?
霜见在一众无措的堂主中率先落座,唇尾若隐若现地牵起淡笑,她垂着眼帘朝身侧脸色灰暗的曲峰低语,“阿曲,坐。”
曲峰当即配合,咬着上火多日的牙忍下了尺玉吞他礼物的账,未发一言地坐在霜见与司徒观之间。
气氛很……尴尬。
当然只要足够自我不矜细行,尴尬永远是别人。
尺玉眉眼始终保持着月牙的弧度,碗口朝式粼倾斜,“吃鹅腿不?要是吃的话可以从我碗里夹,两只腿都在我这儿呢。”
话虽说得慷慨,但尺玉的肢体动作却在实力演绎什么叫抠抠搜搜,若是诚心诚意想给式粼吃,碗里鹅腿早夹过去了,不至于这般谦让。
式粼看破不说破,肯定不会跟假模假式的猫猫一般见识,他拾起筷子又给尺玉的碗添了只炸至金黄的虾子,不置可否地摸了摸圆滚滚的乖巧猫头。
尺玉满足地收回猫碗,筷子夹起香喷喷的鹅腿准备埋头开炫,可正当他张开嘴用牙去啃腿肉的刹那,眸底伸过一双筷子,不费吹灰之力将鹅腿夺了过去。
速度倒是没多快,就……挺突然的。
“那哥哥吃小午挑的这个吧。”式粼绷着笑意咬住猫猫嘴唇碰过的鹅腿,鼻腔发出一声代表美味的“嗯~”
猫猫的眼神光顿时灭了——
坐在尺玉正对面的曲锋被猝不及防的好戏逗得虎躯一颤,老白干直接呛进鼻腔咳得脸红脖子粗。
就连向来性情沉稳的司徒观嘴也歪了。
尺玉眼里只有鹅腿一个,根本顾不得其他人是什么反应,他双手撑在式粼膝盖,直盯盯地看着鹅腿和吃鹅腿的嘴问:“好吃吗式粼哥哥?”
式粼点了点头,算是作为回应。
“那我也尝尝……”
尺玉说着探过脖子咬式粼口中的鹅腿,紧实酥烂的鹅腿肉被猫猫的血盆大口咔嚓咬掉一半,此刻没有犬牙想要咬穿腿骨概率不大,尺玉只得悻悻作罢,给式粼尝一口好吃的肉。
此时已至黄昏,日头虽未完全沉落,天色亦悄悄暗下。
当尺玉视线顺着鹅腿移向式粼被夕阳浸过的眼眸,依稀在映着云霞的温柔目光里找到式粼完整的样子。
舌尖卷过口中的鹅腿肉挪到不碍事的一边,尺玉鼓着腮帮子旁若无人地吻向式粼抽走鹅腿骨的嘴巴,发出臊耳的啾的一声。
“我的小午宝今天真好看……”
式粼突兀地一句夸赞印证了尺玉心中所想,尺玉倏尔歪着脖子笑呲了牙。
宫主万万没想到喜酒没吃上一口,狗粮倒是管够,他闷下不给面子的那杯,鬼使神差地看向天不亮敲开他卧房门的万翀。
万翀此刻正呆呆地看着式粼,表情像是被浓雾迷迷蒙蒙地遮住,看不出一丝情绪。
但说不上什么原因,他总觉得万翀的眼神与其他看热闹的堂主有所不同,这让他心里隐隐不适。
他掀了掀面前红烧肘子厚厚的肉皮,给素来不喜油腻的万翀夹了块瘦肉,“万堂主尝尝这个——”
“嗯?”走神的万翀下意识回望宫主,余光内的碗里多了块平日里不常吃的肉,他没说敢多言不爱吃之类的话,颔首道,“谢宫主。”
即便万翀再是小声,也架不住场面出奇的安静,满桌视线无不转移过来,包括先前作为焦点的尺玉和式粼。
尺玉见状露出过来人的笑容,暗含深意道:“我听说万堂主不爱吃肉,要是实在为难的话就把肉夹到我碗里吧,我不嫌弃宫主的筷子。”
尺玉此话目的显然是推波助澜,但宫主用过的筷子式粼打心眼里介意,桌下的腿不由分说撞向尺玉膝盖,又夹了一块尺玉讨厌的土豆在碗里,以提醒尺玉不要玩得太过。
“少宗主怕是道听途说了,万翀没有不爱吃肉,更何况肉是宫主关怀。”万翀松开攥在掌心的酒杯将碗里的肉塞进嘴里咀嚼,仿佛是为证明什么,又自行戳了一块肉送入口中,全程没有看向任何人。
尺玉瞥了眼宫主略微得意的表情,心道好在武痴头脑简单,否则听出万翀话里有话那简直太尴尬了。
因为他的“听说”只可能是听式粼说,万翀的那句“道听途说”完完全全是在暗讽式粼少自以为是。
为了戴罪立功,这个所谓的横刀夺爱的罪人死活也得促成宫主和万翀的好事,到时候逆缘变善缘,和谐每一天……
“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万堂主爱吃就好,也不枉宫主美意。”
尺玉舔了舔嘴角略微僵住的笑,左手先是在式粼膝盖上挠了一把,而后咬下土豆的一个尖尖,剩下的喂到吃醋精的嘴边,“太噎了,给你。”
“噎吗?”式粼明面上张口接过被退回来的吸饱汤汁的软烂土豆,暗地里用指尖在尺玉挠人的爪子心写下「收敛」二字,“这不噎啊,炖肉里的土豆可比肉好吃。”
“哟,那你可得多吃点。”尺玉语气颇有不听话那味儿,他答对完式粼转而看向霜见,笑眯眯道:“这位女堂主月貌花容,不知是否婚配啊?”
“放肆——”
曲锋大喝,拍案而起。
第84章 区区堂主,不怕的
“阿曲!”霜见一把拉住易怒的曲峰,十指凝着暗劲将人扯回方凳,“宫主面前休得无礼,有什么事秋后再算,不必挤在右护法大婚之日。”
“可是师父……”
“好了,无妨。”霜见截断曲峰气不平的后话,嘴角抽动着一抹似笑非笑,“少宗主的美意霜见收下便是,改日定专门拜访。”
尺玉有些看不懂霜见又是算账又是拜访的究竟几个意思,他打着哈哈回了句“好说好说”,想着单聊也不错,便在式粼的捅咕下闷头啃起鹅腿来。
曲锋向宫主赔罪自罚三杯时,角落里炽烈堂堂主寺丞的酒杯内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他若有所思地将其一饮而尽,成为当晚第一个离席之人。
而他身后追去了另一目光……
淡淡的,不动声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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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两日,尺玉派去魂危堂盯梢的人都带来消息,说不是宫主过去,就是万翀去宫主那儿。
尺玉上一秒还在洋洋得意红线牵得妙,下一秒立马咂摸出不对味儿来。
他千算万算还是棋差一招,倘若宫主醉心搞对象,啥时候能拆完他的剑招呢?不拆完上半部剑招,又如何能催他写下半部?
完了,整岔劈了……
尺玉嘴巴一松,啃了一半牛肉干吧嗒掉在腿上,他抬脸看向回来报信的弟子,问道:“宫主现在可是在魂危堂?”
弟子颔首,“是。”
“那就好那就好……”尺玉叽叽咕咕地抚了抚乱跳的心脏,将手中吃剩一半的肉干袋子放在了桌上。
魂危堂说白了就是个山庄大的医馆,戒备并不森严,以他现在的身份溜达过去无人敢拦,而且还有撸猫作为借口。
反之,假使宫主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歇着就不好办了。
宫主地位最高,下面的弟子多多少少会狐假虎威,好比皇帝跟前伺候的太监,即便是挡着乾清宫的门,亲媳妇都没辙,更何况是别人家媳妇。
尺玉起身朝房梁上坐着的业鸠招手,“那个谁,式粼哥哥去镇上办事了,所以你得跟我走一趟。”
业鸠眉头一紧,“去魂危堂?”
“难不成喊你去茅房?”尺玉反问。
小猫咪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招人烦,小猫咪没人陪难免要作一番妖的,合情合理。
尺玉白了一眼落地的业鸠,摇着腰间宫绦的玉坠大步流星地走出刹祭殿。
业鸠在被尺玉第八百零一次噎住后很想说老子不伺候了,可现在调到别的堂还来得及吗?
显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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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二人一口气溜达出旭裔堂,才迈过大门的门槛,就被人高马大的壮汉堵住了去路。
换作一般的小猫咪估计得蒙,可尺玉是谁?那可是在城里大布庄混过的富家猫猫,见过世面的好伐!
哪怕叫不出壮汉身上的料子是什么名,也能一眼看出料子的档次和万翀的差不多。
“是个堂主吧?”尺玉朝威武雄壮的寺丞挑了挑下巴,一副准没错的表情,“来都来了,咋不进来坐呢?”
“两日不见,少宗主不记得我了?”寺丞咽下来意,上下打量古里古怪的尺玉。
自打在涮肉馆子无意间听到尺玉与式粼的对话,他怎么看尺玉都与传闻中温文尔雅的少宗主大相径庭,甚至一度怀疑尺玉是易容假冒的。
但当时只有他与手下两人听见,单凭片面之词不足以给式粼扣上欺瞒的罪名,加之他与式粼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便没搅和其中。
此番前来无非为了一个姻缘的可能性,倘使尺玉肯出手帮忙,那夜之事他左耳听右耳冒也未尝不可。
“一面之缘哪能说记住就记住?这位堂主不会是专程来旭裔堂挑理的吧?”尺玉不觉记不住人有多失礼,既然是个堂主必定是喜宴上打过照面,当晚人和菜均满满一桌,菜他都没吃全乎,更别说认人了。
业鸠对炽烈堂堂主行事刻板早有耳闻,见其脸色微变,唯恐对方击其不意,连忙上前半步,“右护法此刻不在旭裔堂,寺堂主择日再来吧。”
“什么时候主子说话轮到下人插嘴了?”寺丞眸光一厉,拳如雷霆之怒不由分说击向业鸠胸口——
劲拳携风,吹得尺玉双颊碎发翩飞,他骤然缩紧瞳孔,只见业鸠握剑的手臂拦下一击,后脚如长钉深入地面,盾牌般挡在他面前。
紧接着业鸠小手指勾成哨形,一声类鸟的长鸣响起,平日里隐于暗处的旭裔堂弟子瞬间从屋顶、林中、门后不断向他们靠拢,浩浩荡荡地形成一堵人墙。
“右护法有令,不惜一切代价护少宗主周全——”
业鸠声落,剑拔如风,齐齐指向寺丞。
头回见大场面的尺玉心里直呼过瘾,若事不关己他定搬来小板凳坐在一旁吃牛肉干看热闹,只可惜眼下这么做会给式粼惹麻烦……
“没有没有,这位堂主没有想动手。”尺玉抬手薅过业鸠后脖领,笑眯眯说,“旭裔堂弟子快把剑收起来,君子动口不动手,咱们以和为贵。”
“少宗主!”业鸠气得不行。
寺丞敢动手皆因未将尺玉放在眼里,说难听点打狗需得看主人,道理很浅显了。
“再磨叽我跟式粼哥哥说你摸我手了信不信?”尺玉朝业鸠瞪眼睛,“他姓寺,我名里还有午!区区一个堂主你当我怕他?”
“区区堂主?”寺丞闻言冷笑,“少宗主拿假的沐莲剑法糊弄宫主的事还无人知晓吧?你猜宫主得知右护法与你沆瀣一气,右护法的地位还在不在我头上?”
“假剑法?”尺玉被寺丞几句话说得心里直发虚,尽管印象中并未露出马脚,可难保寺丞见识过真正的沐莲剑法,他勉强克制住吞口水的冲动,故作镇定地套话,“堂主这话是啥意思?”
“少宗主说呢?”寺丞见有了交换筹码暗自窃喜,“人多嘴杂,不如少宗主借一步说话?”
“不可!”业鸠出言制止。
与此同时,心虚猫猫乖顺地往前挪了一小步,老实巴交地站成一个人形雕塑,“借好了,堂主说吧,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啊?”
“少宗主耍我?”寺丞猝不及防被尺玉戏弄了下,气得脑门蹦出青筋,“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以为在外面说话就没人听见了?!”
“外面?”尺玉拢共就去过一次山脚小镇,脑子转不出其他地方来,“是铜锅涮肉的店铺吗?”
他瞥向寺丞袖中咯吱作响的拳头,怎么看对方都不大精明是样子,先前那点心惊肉跳的感觉放个屁的功夫就没了。
“听岔了吧你?宫主精通百家绝学,我若随随便便画上两笔他就能信,那你就是当着我们旭裔堂众弟子的面骂宫主眼拙了。”尺玉咬死不松口,谅寺丞也拿他没辙。
“我还真是低估你了。”寺丞凝望着面前真假难辨的脸,欺身道,“既然少宗主矢口否认,寺某多说无益,待我捉个沐莲宗弟子回来,看看他认不认得你的沐莲剑法。”
“那你去捉吧,如果是个沐莲宗弟子都会本派绝学,你猜式粼哥哥为什么捉我回来?”尺玉腰身不断向后压,只为避开寺丞臭烘烘的嘴,他歪过头深吸一口气,重新与寺丞对视,“你早膳吃大蒜了吧?这样不礼貌。”
业鸠一个没绷住,笑出声来。
但旋即他的笑便僵在脸上,面红耳赤的寺丞在顷刻间扼住尺玉脖颈,下一秒尺玉双脚离地整个人飞了出去——
Hela
就在业鸠接与不接中踌躇的瞬息,尺玉凌空翻了个筋斗,前肢着地后噌地蹿向寺丞。
一道肉眼难以捕捉到白光闪过,寺丞瞳孔一缩,飘起的衣袂落下时,左脸多了五条血淋淋的爪痕。
尺玉眼帘轻抬,竖瞳渐渐恢复杏仁状,他不骄不躁地讷讷道:“我已经说过了,区区堂主,不怕的……”
第85章 你还亲我干啥,你去亲别的美人吧
在外面逞完强回屋,猫猫立马瘫在卧房新添置的贵妃榻上娇弱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