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星言兴奋地看着他他的大翅膀:“能飞吗?”
“嗯。”
“可我离你太近会不会更影响你啊?”
季临川淡淡一笑,架着他腋窝把人抱出来,“如果连带你飞都不行了,那我也不用要这对翅膀了。”
*
他们出来时的阳光正好,柔和的光线从枇杷树的枝桠中露出来,洒在低飞而过的季临川和祝星言身上,斑驳的光影和蝴蝶翅膀上的流光花纹交叠缠绕,迎面就是暖融融的风,和秋千架旁的虫鸣鸟叫。
季临川并没飞远,只在祝家的花园和果园上空盘旋,带着他追了一会儿麻雀,又摘了几个树尖尖上的蜜桃,还跑到三楼祝时序的书房外面搞破坏——敲玻璃吓他,碾碎果汁在窗户上写字。
祝大熊起先装听不见,借着倒水的功夫蹭到墙边,趁他们不备突然开窗大叫一声:“干什么呢!”
吓得祝小熊转头就跑,边跑边狗叫,结果扑腾半天没跑掉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天上呢,于是立刻挺起腰板“狗仗人势”:“吓唬我?小季哥哥,拿你大翅膀挥他!”
“呦。”祝时序一听这话没骨头似的往窗边一靠,看向季临川:“怎么着,刚过门就敢对大哥动手了?”
敢倒是敢,但没那个必要。
季临川在祝小熊头顶揉了一把,一手搂着他一手帮祝时序拉上窗,“走了。”
“哎你俩别飞太高!小心让他呛风了。”
“知道了。”季临川朝他扇了下翅膀。
嚯嚯完祝时序,祝家其他人也没能幸免。
秦婉和何洁正在喷泉前的小花亭里有说有笑吃下午茶呢,一道敦实的黑影突然兜头飞过。
不算猛烈的风把二位女士精致的发型吹得乱七八糟,祝星言边笑边把刚摘的两个果儿给她们赔礼:“吃桃啦两位大美女。”
池塘里面,王启东正卷着裤脚,戴着草帽,哼哧哼哧清理湖面上的水草,打算在莲花塘里养两条鲫鱼。
祝星言挥手大喊:“干爹我们给你帮忙!”
王启东笑出一口雪白的大牙:“好你们来吧!”
只见祝小熊在半空中指挥大蝴蝶一翅膀扇过去,风卷起水花,劲儿那么老大,结果水草没扇没,倒是扇没了王启东的草帽和假发。
季临川:“……”
季临川:事发太秃然了……
王启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烈日下的光头锃光瓦亮,祝时序的咖啡直接从三楼喷出窗外,妈妈们哈哈大笑不顾仪态。而祝小熊赶紧双手抱头作投降状:“糟了!干爹这样被干妈看到了!他要自卑死了!”
季临川看他:“怎么办?”
祝小熊:“跑吧!”
于是两个小的嚯嚯完几个老的,见势不妙,掉头就跑,因为有季临川的会飞技能加持,所以他们十分的有恃无恐,逃跑中途还拐到岗亭拿了个外卖。
——季临川订的,一小块草莓樱桃蛋糕。
他故意没要冰块和保温袋,蛋糕绕过半个城送到别墅时里面的冰激淋内馅已经融化成了半固态。
季临川坐在果园里的老木桩上,祝星言则像小狗一样坐在他膝头,黑漆漆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季临川把蛋糕上的奶油和冰激凌挖出来,撇到一边,再把勺子递给他,“吃吧。”
祝星言耳朵一抖,“是给我吃的吗?”
季临川失笑:“不然呢,让你看着我吃?”
病情原因,祝星言到今天为止已经有四年没碰过一口奶油和高热量甜点了,包括冰激凌和其他生冷凉性的食物饮品更是想都不要想,肠胃根本负担不了。
他一个那么爱吃甜品的人,小时候恨不得把蛋糕冰激凌当饭吃,喝水都要加一勺蜂蜜,现在连小蛋糕是什么味儿都快忘了。
“我真的可以吃吗?有冰激凌也没事吗?奶油能吃吗?
“没事,冰激凌化得不凉了才给你留了一点,奶油不行,帮你刮掉了,蛋糕坯没问题,我打电话给店里让他们按照我的要求做的。”
祝星言这才放下心,捏着勺子小心翼翼地挖了个小角,放进嘴里的那一刻简直热泪盈眶:“天呐,怎么这么好吃,我感觉我有一辈子那么长没吃过冰激凌了……”
他没吃独食,挖了勺上层冰激凌下层蛋糕胚,对他来说“最好”的一块喂给季临川:“小季哥哥你尝尝。”
季临川看他拧着眉头,捏紧勺子,一副真心想分享又真心舍不得的模样,心疼又想笑,没舍得张嘴,低头在他唇边吻了一下,勉强尝到味道。
“好了,剩下的自己吃吧。”
祝星言点点头:“好。”!
他吃得特别认真,小拇指那么长的一块蛋糕,每次只挖一小点,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
季临川忍不住提醒:“吃快点,不然冰激凌化光了就一点味都没了。”
“啊?”祝星言抬起湿漉漉的狗狗眼:“可是它只有一点,吃完了就没了,以后还能吃吗?”
季临川哑口无言。
被那样眼巴巴满含期待地看着实在没法把“一个月后”这几个字说出口,只道:“你少挑点食下次就还有。”
“好的我知道了!”
祝星言忙不迭点头,看起来像是今晚就要猛吃三大碗。
*
果园入口王启东和祝时序一起扛着块木板子进来,隔着老远喊季临川,让他过去一起研究种春山笋。
季临川放下小熊走过去,经过秦婉身边时停下,看着她盘子里的瓶瓶奶和竹筒饭说:“秦姨,星言刚吃完凉的,您嘱咐他等这瓶奶放温了再喝,还有吃竹筒饭时别连着筒一起吃了,这两根竹子有点老。”
秦婉听得直笑:“哎呦你怎么比时序还夸张,真把星言当个孩子养呐,这么面面俱到的。”
祝时序搭腔儿:“我俩可不一样!我是养孩子,他是养祖宗,喜欢得就差把星言一口吃嘴里了,忒过了。”
季临川垂着眼没回话,听到祝星言叫自己就转过头,看他举着什么东西特别兴奋地挥手:“我可以吃这个吗!”
是蛋糕店随餐赠送的小布丁,他收垃圾时翻到的,然而即便再想吃也没自作主张,老老实实地来问主治医生。
怎么就能这么乖……
季临川摇头笑了,示意他可以吃。
种笋是季临川和王启东的活儿,祝时序对这方面毫无涉猎,只能充当苦力和弟弟一起挖坑。
好在大熊猫天生就喜欢树,喜欢土,即便只是机械地挖坑工作祝星言都做得很快乐,穿着背带裤蹲在那里,吭哧吭哧地连耳朵都跟着一起使劲儿。
秦婉怕他累着,没挖一会儿就喊他过来吃水果。
祝星言没滋没味地啃了几个,又揣了一大把乱七八糟什么都有的果儿放兜里,找季临川一起吃。
季临川已经种完了两排笋苗,看他过来就直起腰,用干净的手背蹭蹭他鼻尖的汗,“累吗?”
“不累,我什么都没干,就瞎玩来着。”
反倒是季临川看起来更辛苦一些,后背的毛衣已经被汗湿塌了,鼻头额角都沾了点土,祝星言笑着给他擦,又把手里那颗红彤彤的大个儿雪莲果给他。
季临川不爱吃这个,没拿。
祝星言就自己吃了,咬着红彤彤的雪莲果低下头,扯开自己背带裤前面那个大大的衣兜,里面红橙黄绿各种颜色各种大小的果子挤在一起,看起来莫名讨喜。
他睁着一双清澈透亮的杏仁眼望过来,笑弯的双眸中盛得满满的全是爱意——这些果子全都给你,随便你挑。
季临川怔愣住,心脏蓦地酸软成了一颗腐败的烂桃子,酸涩入肺里。
秦婉说他对祝星言的照顾夸张,祝时序说他太过,可他却觉得这些还远远不够。
他有一只这么乖,这么好,这么坚强乐观的小熊。
等了他那么多年,吃了那么多无妄的苦,季临川只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宠爱都抢过来,双手捧到他面前。
祝星言看他半天什么都不挑,拿下嘴里的雪莲果问:“你是不是想吃甜的啊?”
季临川点头:“嗯。”
祝星言就低头在口袋里帮他找,嘴里还嘀咕:“真奇了怪了,我今天吃的水果都不甜,不是涩就是没味道。”
说着又捡了颗小番茄放嘴里试试味道,下一秒就被酸得整张脸都皱起来,仿佛那颗小番茄在嘴里和他打架。
季临川闷声笑起来,捏着他下巴凑过去,从他口中抢走了那颗小番茄。
不顾祝小熊抖起耳朵、脸颊红透,又舔了下湿红的唇:“我今天吃的水果倒都挺甜。”
“椰宝”和“小番茄”,一个软,一个甜。
他都喜欢。
几个alpha很快就把那一箱笋苗种完了,等待过两天搭棚施肥,据说还要人工制冰。
春山笋金贵就金贵在这儿,对温度、土壤、湿度的要求都太过苛刻,就像个娇气任性的小少爷,差上一点就不想活了。因此栽笋这步是最简单的,真正难的是后期培育和照料,别人做不了,只能由季临川亲力亲为。
一家六口其乐融融吃了晚饭,饭后祝时序被三个长辈拉去打麻将,季临川带祝星言回楼上休息。
他的体力还是差太多,下午不过刨了一会儿土玩,到吃晚饭时整个人就都是蔫蔫的了,一直流眼泪打哈欠,饭也没吃几口,上楼都是季临川背上去的。
季临川不敢在他没精神的时候贸然做太多干预,只做了一次温和的信息素按摩,把人哄睡后就穿衣服出去了。
车开了三个小时,从城中主干道一直驶进郊区,黑漆漆的马路逐渐变得狭窄,车开不进去,季临川只能下车步行,如同一尾暗色游鱼般不声不响钻进弄堂。
他的黑色风衣底下被撩起一角,滑过镶嵌在墙根往上第三块石砖上的路牌,路牌上写着几个字。
——田水巷。
括弧:整形、“制衣”。
一拐进巷口脚边就响起一声凄寒的狞叫,季临川步子顿住,微微侧头,看到一只轻盈的黑猫从墙头跳了下来,暗绿色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复又跑走。
而在黑猫身后,昏暗的港口深处,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踢踢踏踏走了出来。
他身材颀长,乌黑的长发一路垂到腰下,右侧肩膀像中风一般偏塌下去,左手拎着个装满重物的黑色塑料袋,袋子底部,粘稠的血滴了一路。
两人各自隐在黑暗中,驻足对视。
沉默良久,男人缓慢地把右手伸向背后,歪头看着他,冰冷的语调在暗巷中阴恻恻响起:“有事?”
季临川抬脚走到路灯微弱的光影下,摘下口罩。
“我。”
第50章 徐云
徐云,29岁,美人鱼beta.
他是个畸形,这显而易见。
不同于季临川由于后期食用药物才产生的畸形,能控制花纹和肉瘤只在本体状态下才偶尔显现。
徐云的畸变直接反映在了人形上,以眉心正中的玫红小痣为定点在他身上画一条垂直竖线。
他左半边身体拥有最完美的比例,最漂亮的骨肉,珠玉凝脂般的皮肤即便在暗色里都白到发光,宛如从极北深蓝海域而来的人鱼王子。
可他右半边身体却缺了一个明显的“角”——整个右肩就像塌了下去似的看不真切,仿佛有人用刀活生生削掉了他原本圆润的肩头。
然而离近了才能看清,他的右肩不是没了,而是披着一层黑漆漆的鳞片,鳞片下的毒素正在一层层地腐蚀皮肉,所以看起来才塌肩那么厉害。
“娘胎里带出来的残缺,就当省布料了。”——这是徐云和季临川在国外的畸形疗养院初见时说的第一句话。
两人是老朋友了,认识的时间只比哈士奇爹收养季临川晚两年,徐云一见是他立刻放下戒备,抓着后腰短刀的手收了回来,疲软地垂在腿侧,没什么力气。
“是你啊,从哪儿找过来的这是?”
他边说边把手中滴血的黑色塑料袋扔进垃圾桶,慢悠悠往前走了几步,想给季临川一个拥抱,被季临川伸手挡住了:“易感期,别离我太近。”
高等级alpha的信息素会对beta造成精神压迫,徐云摇头轻嗤了一声:“毛病。”
两人曾经在畸形医院做过一年多的病友,当时季临川本体的变异特别严重,发光的花纹变成凸起的脉络覆在翅膀上,只能通过手术才能控制。
而徐云的畸变看起来只有一点点,右肩皮肤上覆盖着一小片外露的鳞片,看起来还挺漂亮,远不到要住院的程度。
后来季临川才知道那是因为他总是拔鳞。
长出来就拔,拔完又长,那些有毒的鳞片像春风吹又生的野草一样顽固不治,直到把他的身体全部侵蚀。
徐云没说什么,自顾自往前走,季临川默契地跟在他身后,问:“肩膀怎么样了?”
徐云只是笑,勾起一边唇,笑出米粒大小的酒窝,长发垂下来遮住他蓝色的眼珠,很美,也很脆弱。
“估计再过几年,它们就要把我‘吃’了。”
他说的是鳞片会把他的身体彻底腐蚀完。
季临川敛眉不语,远处墙头上突然又传来一声狞叫,比刚才还要凄厉,像是带着气,又像受了委屈。
季临川惊讶:“他还在?”
徐云点头,眉眼间有些对待晚辈的无奈:“又生气了,他听不得我咒自己,晚上且得哄了。”
“知道他会生气就别再说这种话,他守了你这么多年不肯走,何必总欺负他。”季临川罕见地多了句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