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他到现在连眼睛都不能睁,还比个雕!水榭怒不可遏,司会的老人给吓退了两步,曲风荷先说了
话:
「不比了不比了,算他们赢就是。」
司会吐口气,却不退下,眼睛直瞟水榭,吞吞吐吐道:
「这……这比武次序有点些乱了,不知下一位,是不是二爷………」
「我正要为大哥…………师叔!?」
水榭还没跳起来,曲风荷已一把按住他的手背,低声告诫:
「你这麽心乱,未战先输。」语毕扬声道:
「我们家水二压轴,次锋是易四,你唱名吧!」
「不……不要!不要让他……让他和他打!」
冷清原来瘫坐在地,茫然若失,一听猛然爬起,抓住曲风荷,力道极大,曲风荷手臂疼入骨底,摸著冷清
的肩头安抚著:
「小五乖,没见过这麽多血吧,小一不会有事的,别怕,看小四帮小一出气。」
「不不不,师叔,你不明白……」
冷清尖声恳求:
「让四哥下来,不要……不……」
身边猛地爆开雷一样的喧嚣,淹没他的哭泣,白易两人各出兵器,烈日正中,日光照得易冰消微微皱眉,
神色比平时更冰冷凌厉,他打量了他许久,才道:
「原来,是你。」
在月夜京城街道,飞檐黑瓦,在万剑山庄,荒坟血案,李旧狂嘴里的一块白布,在肮脏小客店,门户紧
闭外的狼,让那小短腿怕的哭的吐了睡不著觉的……那个他……站在自己身前,笑得兴高采烈,点著头:
「是我。」
当捕快的,对人的体貌都记得很清,这张脸……他看了二十几年,分明和大
哥一式一样,真的………:
「好像。」
白纵笑出声,指尖抹著剑刃血花,然後把染著红痕的手指对著易冰消摇了摇,极真诚地道:
「你仔细看看,现在可不一样了吧?何况,我比较有气质。」
易冰消眼角瞥过苏春晓俊脸血肉模糊,心中一痛,勉强克制怒火,方才双方尚未对阵,他见蒙面出场的白
身法样貌时,便疑云丛生心神大震,大哥只怕自己心乱,易遭暗算,便挺身而代,未想…………
「难怪小短腿看到大哥的时候……会怕成这样。」
「小短腿?唷~你是说…………」
白笑开了,往旁走一步,易冰消跟著,坚定地堵在他眼前,白一轩眉,舌尖眷恋地滑过嘴唇,他的眼神像
是穿过了易冰消,他舔的是那僵坐地上崩溃男孩的嘴唇,他道:
「冷清宝宝怕我?他应该怕,要是你也被我这麽疼,你也会怕我怕得要死。」
易冰消额际青筋一跳,白全不在意,笑著继续往下说:
「宝宝之前只被我一个用过,还算新,你也不算太亏,试过麽?咬他的舌头,咬到破,他咿咿唔唔的声音
最好听,他後面不怎麽行,可是嘴不错吧?吹含吸舔啜,尝过没有?我教的,记得不要让他吃东西,他帮
你吹起来才更卖力………
唔!」
易冰消一声大喝,右手剑中宫直进,一计狠招往那温柔笑著滔滔不绝的男人劈去!白反应快绝,长剑一挡
一卸,剑上弯勾一扣,易冰兵刃险些脱手,左手剑迅速递出,反刺他咽喉。
「哼。」
白冷笑一声,偏开脸,食中两指直袭易冰消眼珠,两人乒乒乓乓,以快打快瞬间已过百招,白的剑法和冷
清出自一路,但出手是十倍二十倍迅捷不留情,苏春晓方才只和他打个旗鼓相当,易冰消功夫略逊大师兄
,然而看过他显示招式,心中有了三分了然,一时便不落下风。
但易冰消剑法虽凌厉狠辣,白却应付得写意潇洒,似乎不挺认真在打,一边还能说话:
「听说你们都是吃公门饭的?果然到什麽地方,公权力都是无能的注释,你想在哪里开个洞?像你那
个躺在地上的师兄一样在右胸好吗?痊愈了正好在那边挂个乳环」
易冰消听若枉闻,著意进攻,白将来招一一封出,看著易冰消酷戾的表情,他淡淡一扯嘴角:
「你知道……我最大的快乐是什麽吗?」
他剑往上翻,当当架住易冰消双剑,两人间星火四溅,白的呼息几乎吹在易冰消脸上,两人僵持著,互不
相让,易冰消运劲下劈,白身子轻轻一晃,易冰消正以为得手,忽地侧腹间一管硬硬的东西顶了上。
他看下去,是一管很熟悉,灰色,会发火,轰隆隆响的铁管子。
白笑的这麽温柔,同样温暖温柔地开口:
「你的三长两短,一定能让我的宝宝痛不欲生,对吧?」
第十七章上
在场一千一万人,有一千一万人弄不懂这黑黝黝小铁管是做什麽用场,但易冰消早已了然,心念电闪,直
觉把左手往下挡,右手剑急前挺,拼著废掉一只手臂,也要和他两败俱伤。
就在易冰消剑势将发未发之际,易冰消忽觉胸口靠上一具软软身子,大惊收手,同一时间,只听一声叮咚
脆响,定睛一看,那把瞬间就能杀人夺命的小铁管已在地上断成两截。
白翩然後退,唇角很优美地一挑,转头找裁判:
「这是……作弊麽?四捕头。」
冷清喘息不定,手里握著他斩金断玉的水晶匕首,身子微微发抖,不敢看白,直盯地板,猛然觉得自己倚
靠的胸怀起伏急促,他迷茫地抬头望著他,却惊见易冰消脸色难看至极,既惊又怒外加气急败坏,牙缝里
狠狠挤出一句狠话:
「你这、该死的………大笨蛋!!」
他掐著他的腰手劲极为大力,冷清忍不住痛叫一声,看易冰消手慢慢抬起,冷清以为就要挨打,赶紧闭上
眼睛,下一秒却被用力抱拥。
「四……四哥?啊………!」
漫天愤怒叫喊声中,易冰消抱著冷清就地一滚,正好躲过直朝他後心掷来的一枚飞蝗石,冷清莫名奇妙被
压在地上,头撞得好痛,只听到易冰消心口突突乱跳,有点怕,低低叫他的名字,易冰消不理,一劲地把
冷清往怀里压,头顶呼呼又是数十暗器掠过。
「师叔……师叔没有和你说!?」
见易冰消如此狠样,冷清只是迷惘,怔道:
「说……说什麽?………四哥!小心!?」
只见台下漫天暗器接二连三掷来,易冰消咬牙,右手剑舞得密不透风,护住了两人,但暗器实在太多,一
只袖箭漏网,猛然钉上他肩膀,易冰消身子晃了晃,提气扬声喝道:
「住手………!他不是故意……他不知道!该死!快停手!」
「杀了他!」
「哪里来的小贼?竟敢坏了天下第一武道会的规矩!」
「他坏了第二条,他坏了第二条!就算是纪老先生的弟子也不能放过,人人可杀。」
「伊娘的,老子等这一等就是三十年,老子三十前剁烂一个暗施偷袭的混蛋,那个爽!」
「师父,我没砍过人,真的可以杀下去吗?」
这些人行走江湖,信字为先,且不论真正生死当头,万金在前时会怎麽行事,但平时还是要把这块招牌擦
的亮灿灿,有道是观棋不能语,高手决斗,更忌有人从旁干扰。
这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已行之百年,这麽长的年月间,就有数不清高手在台上激斗方酣时,被对手暗桩从台
下暗算,因此六十多年前,纪馀生开始在江胡上崭露头角,便集合一群武林泰山耆老,歃血祭天,下了毒
誓。
日後天下第一武道大会,打伤打残不准打死,胜负各依天命本事,但若有人从旁帮手作弊,立被万人唾弃
,众人可群起攻之,凌迟火烧,水银灌顶,打死不论。
「四哥……我……我……」
我闯了什麽祸?
冷清再迟顿也觉出,气氛险恶,围观千人群情激忿,易冰消跪在地上,一手护他,一面竭力抵挡暗器、後
来连椅子橘子都飞上来了,正是满头大汗,眼前突然出现一袭雪样长袍的下摆。
「滚开!」
「有脚,为什麽要用滚的?」
白悠然笑迎易冰消的横眉冷对,又上前两步:
「你抱著的宝宝弄坏了我的枪,我要他赔呢。」
「啊………」
易冰消抓住怀中那吓得完全僵硬的人儿往後一推,趁他分心之际,白立时欺上,抬脚踢飞易冰消双剑,人
却不再追击,留下一波嘲笑,神仙一样飘然下场。
「抓住那捣乱的小子!吊起他!把他投到井里淹死。」
易冰消手里没了长剑,台下人越加放肆,前扑後踊往台上攀,易冰消不敢让冷清离身,手里抱著他,抢上
双脚连环,将当先两个壮汉踢飞下台,馀人多少有些顾忌,个个大声呐喊咒骂,却一时不敢上攀。
「四哥……四哥………他们………」
「闭嘴!」
易冰消略喘口气,目光急扫全场,拖著冷清往东南角奔去,只见人流把擂台重重围住,数千目光将他们生
吞活剥,真真插翅难飞,易冰消恨极咬牙,正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夺路出去。
「………!」
易冰消急急停步,二十一位面无表情黑衣人,飞身而上,齐齐挡在他俩面前,冷清喘息著,神智少复,见
敌方人数众多,立想为易冰消分担,匕首一挥要先下手为强,易冰消紧紧捏住他的手,眼底透著绝望,叫
了一声:
「师父。」
苏春晓倒地,易冰消危急,都没见到他的身影,在这一片混乱中,他才登场,这弯腰驼背三头身的老人,
颤巍巍地从黑衣壮汉组成的肉墙後走出来,慢吞吞地道:
「规矩,你知道的。」
「可是师父--」
易冰消垂死挣扎:
「师父!!他……他不懂,他不是故意的………!别………」
纪馀生毛绒绒脸上满是怜悯,一顿拐杖:
「带走他,我们必须。」
台下人人如中疯魔,直如恶狼,彷佛个个都要扑上,将冷清指抓口撕扯成一条条肉块,他是众矢之的,一
走就是死,还不知会怎生惨法,他怎麽能让他被带走,易冰消抓著冷清的手臂退了两步,後者大眼圆睁:
「……四哥……我做了……什麽?」
「你……」
你救了我,他来不及开口,黑衣人的领头已一抱拳:
「四捕头,有僭了。」
「快走!」
「四哥?可是你…………?」
「走!」
他托住冷清後腰,运上全身真力,狠命一抛,冷清身不由己,人已在半空,耳畔风声,在台下怒吼浪涛中
,他已是全民公敌,易冰消不求人伸出援手,只盼他能趁乱逃死,眼看他就要落在场边树稍,只几个起落
就能脱身,蓦地听得一串甜美娇笑:
「嘻嘻,臭小孩,捣乱完就想走,哪有这麽容易?」
迎面一人飞掠而来,正是毒莲花,唰唰两鞭对著冷清当头砸下,冷清无法闪避,李旧狂遗作当当出鞘,只
一招,游如梦软鞭立断,哪知她早伏後著,左手暗藏的虹纱蛛网趁机撒出。
「噫!」
冷清脚腕被缠,头下脚上被摔回擂台。
易冰消已打倒数人,正和两人对掌,紧要关头,忽觉身後有异,眼角一瞥,差点魂飞魄散,见冷清就要在
地上摔个脑浆迸裂,顾不得敌人进攻正急,急侧身子,伸手抓向冷清,无奈游如梦这手使上阴劲,易冰消
一抓只撕下他颈後一片衣服,眼睁睁看冷清重重摔在地上。
「小短腿!」
「天网恢恢啊!」
「抓住他!抓住他!」
他的声音完全被台下欢呼狂叫盖过。
冷清前额撞地,痛彻心肺,眼前白光乱冒,长剑早不知下落,挣扎要爬起,两肩已被粗暴按住,让人狠狠
拖起来,手上瞬间多了一付精钢重铐。
台下见冷清被制,越发兴奋,黑衣禁卫著意将他推向台边,冷清双手被制,避无可避,刹时被飞来什物砸
得头破血流。
「别!师父…他、他……」
易冰消双拳难敌四手,那些黑衣禁卫不欲伤他,防守滴水不漏,只是不让他冲过去。
「四……四……」
他冲不过去,就看他在自己眼前披头散发鲜血流,他放倒第十个护卫时,黑衣人们开始脸上变色,易冰消
正待乘胜追击………
「师父………?」
那老人慢慢走出来,望了望台下昏倒在地的苏春晓,又看回汗流浃背,满面泥污的易冰消:
「失态,你是,失望,我是。」
纪馀生悲哀地轻轻摇头,右手拐杖一点,易冰消只觉膝盖剧痛,再支持不住,向前仆倒,就听得一个人哭
腔喊他的名字,模糊的眼里,他看见他的小短腿,被人压著,横拖直拽在人群,被抓被踢被采被轻践,他
心口大痛,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第十七章中
黯淡星光,泼不进暗牢,铁栏阴影一条条映上粗砾石墙。
冷清伏在一堆霉湿寒冷的腐烂稻草上,全身没有一分不伤不痛,他听得见数不清伤处血在流,可是没法动
,伸不出手指去救一救。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只是不想让那个人死而已,只是不想让他有伤……这……不可以麽?
头很痛,他想吐,晕眩,就算失血不死,他还是活不过失温,抵不了脑伤。
他会死。
没有太怕,不过就这样,恍然原来痛楚伤害也总有个到头,有那麽一天再不用怕、再不需逃、眼泪可以流
很少,再投胎,变成一只猫一只狗,蚊子蟑螂龟壳花,好歹不必再做冷清,那就很值得
嘴唇……乾裂开………没血可流………
他不能思考,门开了,谁来提他?无常夜叉?
「………!」
一只大手紧紧捂住他的嘴,冷清昏昏沉沉根本作不出反应,人被拉进一具温热坚实怀里,这温度这味道,
他…………!冷清身体里应该已经没有水,但他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 *****
易冰消一生送许多人进大牢,却从未想过他要去劫囚。
那日他捱了纪馀生一拐,还要硬撑,後背又著了一计,登时晕去,醒来人已回到府中,躺在自己小楼,里
床睡著大师兄,听他鼻息略乱,显是伤势未见大好,他困难地转过头,就见师叔守在一边,忧急万状。
「师………师叔…………」
他开口,声音破碎嘶哑,曲风荷马上开口抢了他的话:
「别说了,你多歇歇,那臭老头下手居然这麽重,他老番癫了,真是!」
易冰消挣扎著要坐起,不肯放弃急问:
「师叔,那个……」
「安静点,别吵了小一休息。」
「师叔!我………」
曲风荷用力一摆手,桌上的汤药洒出大半:
「你别再说了,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小五人在哪里吗?」
易冰消静了下来,目光沉沉,定定望著那温秀的男人,曲风荷别开眼,胡乱抹著桌上药汤,哼道: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小五被关在天牢寅字房,身边机关重重,黑衣禁卫和众家高手分站站天地三才八卦
方位把守麽?」
他不作声,他继续滔滔不绝:
「你休想要我说出来,他们被我暗下就是起不来丹,两个时辰後会药发。」
「…………」
「…………」
房里静了好一下子,他和他对面相望,只听苏春晓气息细微,药汁淹到桌沿,一滴一滴滴下来,地上染了
好大一块脏污,不知多久,易冰消才拉高被单,侧身向里:
「师叔,我困了。」
曲风荷点头,容色一如平常,彷佛方才那段对话没发生过,细细交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