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放她走,双臂一环就将她圈在了怀里,略微低头,便是耳鬓厮磨。
他亲了亲她的耳垂,将手掌贴紧她的小腹,“怎么还没动静?”
顾诗筠闻言一愣,脸倏地就红了起来。
算了,这水喝进去都直接是沸点了。
她将玻璃杯放在桌上,抬头看向他,“你以为是吹气球嘭地就涨起来了?就你这几下子,又不是百发百中。”
见她埋怨,程赟不觉有些好笑,玩味地解开她腰间的绑带,“我这两下子?那你想要什么样呢?”
深坑一个接一个。
顾诗筠都有点怀疑这男人根本不是开战斗机的,而是开挖掘机的。
她撇开他的手,掀起眼皮冷冷道:“我来大姨妈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话音一落,那股已经燃上来的火就被当头冷水稀里哗啦浇了个透。
程赟咬着下颌,无奈地揉了揉眉骨道:“那趁着这半个月,我们把婚礼办了?”
顾诗筠摇头回绝道:“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这段时间我要进修,还是年底吧。”
程赟亦然抱着她,失落半秒之后又思忖着问道:“那我再带你出去玩一趟?你想去哪?”
顾诗筠仔细想了想,眼中眸里都是绞尽脑汁地伺机刁难。
“我想上天。”
程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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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下午,
距离开胸手术,已经过去了一周。
纵恒将病人的手术全过程下载下来,交给顾诗筠,“回去多看几遍,这次的手术可以说是个剑走偏锋的极端例子了。”
顾诗筠疑惑道:“纵教授,我一直有个问题。”
纵恒双手交叉,和蔼道:“你问。”
顾诗筠:“这个手术的成功率到底有多少?”
纵恒平静地淡然点头,思忖片刻道:“只有百分之二十,当时会诊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大家其实都知道,这么大年纪的病人如果开胸风险有多大。但是……”
顾诗筠试探着问道:“病人自己也想拼一把?”
纵恒喝了口水,疲惫地笑了笑,“对,就像古圭拉的那个中将,至少拼一把能活下来。”
顾诗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多问,拿上包便转身出了门。
然而走出纵恒的办公室,刚下楼就碰到了等在楼梯口的程赟。
一身黑色的冲锋薄夹克,带着罕见修身感的牛原色,除了一头标志性的短发,其它都像是精心打扮过似的。
顾诗筠不由止步站在最后一节台阶上,眼眸在他身上缓慢转了一圈,哂笑挑眉道:“哟,收拾得这么帅,去相亲啊?”
就说了,你当年跟我相亲也没这么尽心尽力地打扮啊。
所以说,这是男人走上正轨的趋势?还是男人准备出轨的前兆?
啧,看不清。
见她一脸讥诮地审度着他,程赟淡淡付之一笑,不做解释便将手伸给她。
顾诗筠撅着嘴冷睃他一眼,正要把手递过去,哪知身后忽地传来一阵急促下楼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就是丝丝严谨的白大褂和男人着急的脸庞。
“顾师妹,你的U盘没拿!……”
郝杰匆匆赶了下来,目光落在脚尖,步履落在台阶,然而他刚把手里的U盘递过去,抬头的一瞬间就和迎面而来的视线“砰”地撞上了。
他手臂一颤,恰恰就和同样伸出手的程赟在顾诗筠之间形成了一个90度的夹角。
一秒如一日,都没人摊开手掌给U盘一个栖身之地。
良久,程赟突然淡淡开口:“哦,郝医生是吗?U盘给我吧。”
顾诗筠哑然地看向郝杰,而程赟的视线依然不偏不倚紧随而至,就像失去了隐身涂层的既定目标被雷达盯上了似的,千钧一发只差一个按键。
郝杰心中“咯嘣”一碎。
他本来并无它意,却在看到程赟的刹那间,忽地就发觉自己已经不战而败,甚至连一个眼神的交汇都不敢迎上。
不愧是战斗机飞行员,连目光都是带着火药味的冷,至于炸不炸他,全凭对方想不想炸他。
郝杰赶紧将U盘放到程赟手上,再不多说,转身又朝楼上跑去。
几步之后,楼道又归于安静。
顾诗筠一把将U盘从程赟手里夺了过来,仔细放进包里,“人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你吓他干什么?”
程赟皱了皱眉,抱起胳膊认真看着她,“顾诗筠,我刚才什么都没做。”
不仅什么都没做,甚至还礼貌地用眼神问了个好,有礼有节不卑不亢。
可顾诗筠不这么认为。
她反手抱住男人的胳膊,将他往门诊大厅的方向推去。
待出了医院大门,才咬着唇角说道:“你就是什么都不做的时候才最吓人。”
室内的停车场闪着红灯。
日落时分的阳光漫过树梢,将细枝末节的余晖都尽数洒在平坦的路面上。
“哦,这样……”程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什么都不做最吓人?
这评价他倒是受之有愧。
于是他略思忖,牵住她的手道:“那就今晚带你去做点什么吧。”
第65章
蓉城的夜渐渐坠落在看不清夜的山雾之后。
车子绕过盘踞而上的公路, 驶入看不清路面的云端雾里。
顾诗筠贴紧了车窗玻璃,睁圆了眼睛问道:“爬那么高, 你要玩翼装飞行啊?”
“翼装飞行对环境要求极高, 这里不行。”程赟一只手扶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下巴上,见她满面疑惑, 淡淡嗤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切,爬个山而已, 还卖关子。
卖关子就算了, 还对自己老婆卖。
夫妻之间, 床头的话床尾再说,有必要吗?
“哼,爱说不说。”
顾诗筠没再理他, 就这么靠在副驾驶座上, 一声不吭地看着窗外。
因为雾大, 温度也越来越低, 程赟开得极其谨慎小心, 车速慢漫、车身稳重,然而等到了山顶,顺着一条小路继续走进去,又仿佛身临另一条地平线的尽头。
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平地和水天相连的碧绿湖泊,淡淡的水雾迷迷漫漫,波光粼粼倒影连绵,将不远处的码头完完整整展现在眼前。
“水上飞机?”
顾诗筠诧异地回头看了程赟一眼。
码头边, 湖面波光细细, 像是被月色包裹的一匹绸缎铺散开来, 洒满了细密的碎钻。
五架蓝白相间的水上飞机并排停在码头边上, 棱角分明的机翼配上流线型的机身和舟型浮筒,每一架都被保养维护得崭新锃亮。
一个身穿反光条马甲的中年男人挥手示意了一下。
程赟走过去,跟他互相顶了顶拳,回头对顾诗筠说:“筠筠,这是何老板。”
中年男人嘴角叼着一根雪茄,黝黑的手掌先搓了搓衣服边角,然后才主动伸手道:“什么何老板,喊我老何就行了,都老熟人了,程赟以前休假的时候经常来我这飞。”
顾诗筠礼貌与他握手,斜睨挑眉在二人之间逡巡,“我老公以前经常来你这飞?”
何老板呵呵笑道:“对,一大帮朋友。”但瞧见她脸色阒然而沉,又赶紧补充道:“全是男的。”
“这样呀。”顾诗筠回应一笑,侧目回头看向程赟,“你们战友兄弟聚会的秘密基地,带我来干什么?”
程赟接过何老板手里的钥匙,朝码头边扬了扬下巴,淡然一笑:“你不是想上天吗?”
“啊?……”
顾诗筠蓦然一怔。
回想起上周,她确实这么说过,但她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哪成想这男人真就把“上天”这事给付诸于行动了。
她攥紧他的手,用力往后拽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窘迫道:“不是……我随便说说的。”
程赟亦反握住她手,十指相扣丝丝合缝,手心都是长年累月堆积而成的茧,却贴合在掌面坚如一层铠甲。
他垂下眼眸,视线游离上下,最后停留在她鼻尖,沉声道:“但我认真了。”
说罢,他淡然一笑,转身将两件救生衣放进机舱内,又和何老板一起检查了一下发动机和水下备用应急浮筒。
顾诗筠屏住呼吸愣在原地,看着男人忙碌前后的宽厚肩膀,才用力打开心肺将沉下去的一口气呼了出来。
感谢天感谢地,
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
更要感谢国家感谢党。
用心用力还花那么多钱培养出一个啥啥都会开的全能型飞行员。
但凡她这辈子萌生出一丁点离婚的想法,那都对不起涡扇发动机这些年喝过的上万吨油。
“呼……”
顾诗筠又深吸一口气。
见程赟回头朝她招了招手,便跟着他上了飞机。
水上飞机的内部空间狭小-逼仄,环视一圈统共也就四个位置,她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便将目光转向了机舱外。
程赟关上舱门,系好安全带,将机舱内部的光线调节至和外面一致,然后转身问道:“顾诗筠,你把你老公当司机吗?”
顾诗筠没来由一愣,见他目光落在主驾驶副手的位置,这才犹犹豫豫走过去坐在了他旁边。
“这个……可以随便坐吗?”
程赟淡淡哂笑,俯身过来帮她扣好安全带,“我是机长,我说可以就可以。”
他说完,凝视半秒,便讥诮地在她脸上不轻不重捏了一下,然后熟稔地发动起飞机。
机头的螺旋桨高速旋转起来,发动机的声音轰鸣在耳侧,两个舟型浮筒将机身稳稳托在水面上开始起飞滑行。
何老板大步流星地走在码头一侧,反光条在头顶巨大的探照灯下反着耀眼的光,待到了一定距离,双手一挥示意起飞。
不似常规跑道飞机,水上飞机缓慢地提高着速度,湖面在两旁滚出白色的浪,月光包裹着整个机身,像是吃了荧光色的一叶飞蛾,在水面上逐流前进。
随着速度越来越快,程赟将操纵杆缓缓拉起,“筠筠……”
顾诗筠侧过头看他,“啊?”
程赟指了指前方,“别眨眼。”
顾诗筠一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寻,然而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机身就已经仰头起飞离开水面,随之而来的便是墨绿碧色湖面倒映着的茫茫星河,北极星的光芒渐渐明亮起来,压住了来自南方天际的缭乱。
她倏地抬头,远处是遥遥无际的远山与天连接而成的地平线,仿佛浑然一体的一张平面画,看不出脚下的山峦叠嶂,只剩下暗夜晴空,繁星满天。
“……”顾诗筠遽然愕住,不由自主地将身体往前倾了半分,“……银河?”
程赟抵了抵下颌,轻笑道:“这里远离光污染,看得最清楚,但能被肉眼看到的总共也只有三千颗星星,不信你数数?”
顾诗筠眨了眨眼,“什么叫只有三千颗啊?那么多,你自己怎么不数?”
程赟依然淡笑,耳机背后的那张侧颜迎着薄雾浓霜似的月光,薄唇咀嚼着风,只微微张了张嘴。
他没说话,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顾诗筠看着他的神情,不由恍然,这么多年,他几乎在高空中长大,两半球加起来六千多颗星星,他应该数了不知道多少次吧。
略思忖,她挑了挑眉,故意讥诮地睨了他一眼,“那你挺厉害的,夜训难度那么大,居然还有闲情雅致数星星玩。”
程赟哂笑,指着天空说道:“但是超出 2.5视星等的恒星就只有2 2颗,数数看?”
顾诗筠抿了抿唇角,瞧见他抛出这么个看似简单实则刁难的问题,还真就睁大了眼睛认真数了起来。
她对天文不甚了解,数了半天,除了能勉强认出来连成勺的北斗七星,就是最亮的天狼星了。
她问道:“有没有比天狼星更亮的?”
程赟默得片刻,点头道:“从地球的视线角度看,肉眼没有比天狼星更亮的了,但是如果按照全天恒星亮度来比较,你觉得呢?”
寂静的夜空,晃过云被风吹起的声音,顾诗筠蹙眉深思片刻,不由将视线收来回来,重新投向了身边的男人。
酝酿好半晌,她才试探性地问道:“太阳?”
程赟倏忽笑笑没做声,抬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揉,便调转方向朝北飞去。
远处依稀可见城市灯光璀璨,大片大片火花般的光簇簇相依,与这边的夜色苍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是这夜太过短暂,短得让人措手不及,根本就没有好好欣赏就已经成了过眼云烟,想抓,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