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赵东家临终的一句话还是攻破了赵舍的心理防线。为什么呢?既然选择当个恶人,为什么不一坏到底?
赵舍终究是因为赵东家的故去红了眼眶。
赵尽得。
赵舍在心中默念着赵东家给自己取的名字。他感受到赵东家对他的希冀和祝福,发自内心勾起一抹淡淡的浅笑。
苦尽甘来。想到被送回草湖村的王采儿,赵舍犹如一粒种子,终于可以破土而出,迎接未来向阳而生的温暖生活。
赵舍将赵东家尚有余温的手放入被子,对着身边伺候的仆人,镇定地宣布道:“东家亡故,待我去信太子,暂不发丧。”
……
赵舍回书房给东宫去信,表面是在陈情诉冤,实则是写状纸,试图借太子的手扳倒睿王。
赵舍只字不提沈成材和太子的关系,避免旁人将沈赵两家婚事往夺嫡站队方面想。他哭诉赵家再怎么说也是皇上亲封的皇商,他与沈曼曼旧日婚盟在身,父母之命、三书六礼,未曾有错。他指责睿王世子洞房夜抢亲,隐晦表示此举是不把九五至尊和大众俗德放在眼里,甚至最后还将睿王牵扯进来,说他相信睿王英明,绝不会如此漠视忤逆皇上,任由自己的世子行此恶事。
赵舍一封信写得情真意切,勾勒出一个喜事变丧事,失妻丧父的可怜商人模样。
就在他奋笔疾书之时,审完仆人的赵财从亲信处听闻赵东家离世的消息,他两眼抹黑,险些栽倒过去。
噩耗连连,紧要关头,出此事端,他该如何是好?
赵财觉得怀里的信越捂越危险,已然不是他能担得住的了。他连忙派人看紧仆人,赶去求见赵舍。
赵舍听闻赵财求见时正好封了信,他随口让人唤赵财进来,待赵财出现后,将手中信封交与对方。
“借沈成材的手,命他快马加鞭将此事送与太子。”
赵舍不怕沈成材反水,沈成材与继室多年来并未善待沈曼曼,加上睿王此人认定的事从未更改,沈成材谄媚圣上,早已被钉牢在太子的船上,就算他想反悔站队睿王也来不及了。
“是。”赵财刚来就接到吩咐,险些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他恭恭敬敬地接过信,本欲连忙去办,又骤然停下步伐。
赵财犹犹豫豫,不知该走不该走。赵舍见他模样迟疑,陡然想起假传信的仆人情况。
赵舍现在怀疑,此事是否与睿王世子有关。虽他与赵东家在王采儿事上一向谨慎隐蔽,但谁知道呢?或许睿王世子从他处得到了消息。
“睢宁那边是什么情况,你审问出了什么?”赵舍向赵财问话道。
赵财像是终于获救般,他连忙回身跪下,从怀中取出梅姨的信,忙道:“东家。”
赵东家亡故,赵财从书案上看到赵舍刚刚使用过的掌印,不唤赵舍‘东家’,还能唤作什么。
赵财跪爬着将信递到赵舍跟前,声音悲怆道:“这是小的截下的信。”
赵舍眉头微皱,观察着赵财的反应,迟疑地伸手取走信。
就在赵舍展信阅览的时候,赵财为免迁怒,抖着声汇报道:“小的已然审问了那奴才,所言细节与梅姨之信并无二致……”
赵舍看信极快,刚刚文采飞扬写完一封‘状纸’的他,如今像是有些看不懂字般。梅姨所写的每个字他都看得懂,连起来他却变得有些理解困难。
什么叫借口引开奴与仆人?
怎么会寅时以烛照明,独自上山?
又如何变成尸首坠于崖底,寻无旁迹,有自轻自裁之象?
尸首?
赵舍又将信纸翻回,盯着上面‘尸首’二字,思绪骤然变得恍惚。
不!
赵舍再难看之后内容,他猛地将信纸盖在书案上,拍下的一掌满含怒意,吓得书房外站候的两名仆人都紧张对视了一眼。
“一派胡言!”赵舍再次叱责,怒红眼睛,吩咐赵财道:“赵财,你到沈府送完信,着亲信之人、不!你自己亲自到睢宁去一趟!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装神弄鬼,以此假消息扰乱人心!”
此刻,赵财倒是不怪赵舍不信。毕竟谁能想到、事情会如此凑巧。大喜之日,王采儿死讯便到,一向看起来精神的赵东家也逝世了。
赵财心跳加速,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向赵舍述明情况。
此事有诸多证据可信。
他来时问过下人,睿王世子风尘仆仆来得突然。如果说沈成材一个县官没有收到消息,那赵家在阑县耳目众多,不可能发现不了这支兵马的存在。睿王世子如果有时间提前在睢宁动手,又何必在大婚当夜来抢新娘,这根本不合常理。
再者,能进芳菲院的仆人,都是赵东家精心挑选,身份清白,绝不会背叛赵家。那仆人会被他们收买,也不过是因为赵舍将会是赵家未来的新东家。他没道理千里迢迢报个假讯,自寻死路。
最为紧要的就是梅姨。他与梅姨相识多年,深知梅姨为人。即便别人将刀押在梅姨的脖子上,梅姨也不会违背赵东家命令,传封假信给赵东家。他翻看信中内容,从王采儿身死的事发到事后,梅姨都有详细妥善的安排,如果不是人出事了,梅姨根本不用这么做。
赵家有能力夺位的亲族都已被赵东家处置,赵东家下手狠绝,没有给心思多的人留有翻身余地。就是给那些人几条命,他们也不敢在此关头惹到赵东家头上来。
还有就是赵东家……
能证明的细节太多太多,赵财不敢确定赵舍是关心则乱,还是故作不知、不愿相信。如果是后者,他再去多言,只怕东家刚上位,他这个劳苦功高的亲信就是第一个受处置的。
“是,小的这就去办。”赵财到底没有多说,他相信,赵舍当下不解,过后也会明白的。
可是赵财的行为前后矛盾,他将自己的欲言又止和紧张隐藏得满是破绽,令赵舍想不发现都难。
赵舍摁着信的手微微收紧,不知不觉梅姨的信就在他手里揉成了一团。
赵舍脸色微微发白,迟迟没有发令,赵财便领了令及时退下了。
赵舍看着赵财离去的背影,整个人像是被定住般久久未动。他缓缓垂下眼眸,视线落在被自己揉成一团的信上。
不可能。
赵舍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王采儿一个傻子,撒谎都不会,怎么能想出那么周全的一个计划,连梅姨和仆人都给支开骗去了。
不可能的。
他明明派了那么多人去照顾她,怎么会没人注意到她的动向?就算走丢,很快也就找回来了。
她一向听话,他和爷爷总是告诫她外面豺狼和坏人多,一到夜里她就会乖乖上床,从没往外走过。
不可能啊!。
她一个傻子,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她连自尽是什么都不懂,如何寻死呢?
如果此刻有人进入书房,一定会被赵舍面无血色的样子惊吓到,。
赵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中的信越拽越紧。
这一定是假的,是有心之人设计的谎言。他不能乱,他现在还需要将心思投注到赵东家亡故上。
王采儿不可能死,她的福气还没开始享呢。他叫赵尽得,一生所想,尽数可得。赵东家松口让他自行处理王采儿,他正想着把她接回来,将她发冷的双手往自己的脖子上捂,好好向人弯腰道歉,哄下那傻子……
那傻子好骗得很,转眼就会原谅他,忘记被送走的事了。
赵舍的双眼突然蒙上一层水雾,他鼻尖微红,吐息轻笑了一下。
不会的。
王采儿不会死的。
作者有话说:
留爪、留爪。
第223章
赵舍否认王采儿的死讯, 本能地抗拒、逼自己不要深思。他为赵东家的丧事遮掩,简简单单的一个上午,却仿佛已经度去了数年。
他到底还是将梅姨的信取来, 一字一句看个清楚,之后整个下午都待在书房没有出来。亲信们只当他是在为赵东家难过, 说了几句有关赵东家的话来劝慰他。赵舍整个人僵硬麻木, 连同思考都变得困难。梅姨的信被他撕碎又收起,压拽在掌心, 悲愤至极却连滴泪都没有落下来。
他微喘着气, 哑声应答亲信, 将人遣下。亲信所提赵东家丧事,像是赵舍在濒死时窥见的生路, 他内心依旧否认着王采儿的死亡,全身心投入到赵东家的丧事中。他劝说自己, 不要胡乱猜想, 轻易落陷阱动摇,等赵财到达睢宁,假讯就会不攻自破。
在赵东家死后的第五天,宾客远去、亲族散场,赵舍终于着手给赵东家办丧。但就在如此紧要的关头,梅姨的第二封信又到了,她提及王采儿的头七,询问安葬之事。
此时赵舍接到信, 内心深处反而松了口气。
看吧, 就说是假的, 否则怎么会这么巧, 他刚准备给赵东家送丧, 梅姨的信就到了。
赵舍没有为王采儿的丧事动摇,他觉得自己得辨别出、当下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赵财快马加鞭赶去睢宁,左右相差不了几天,他把赵东家的丧事安排妥当后再去也不迟。只要他足够镇定,谁也算计不了他。
赵舍再次撕毁梅姨的信,苛责地询问下人,赵财怎么还没到睢宁。
下人见赵舍收信时露喜,看信时大悲,转而撕掉信,声音冷邪压抑,怎么也拿不准赵舍的心思。
原本新东家只是有些难以揣摩,如今却变得阴晴不定,给人的威压比以前的东家更甚。
下人颤颤巍巍地作答,也不知赵舍对他的说法是否满意,反正是默声不言,转头离去了。
自此后,赵舍每天询问最多的就是赵财行踪,下人们即便不知内情,也能猜测出是新东家家乡那边出了问题。只是两地相隔甚远,管事去了才几天,这么跑,且不说人撑不撑得住,马铁定是要跑死几匹。
赵舍表面问的是赵财,实际想知道的是王采儿。他以为自己很镇定很理性,却不想思绪早已脱离了现实,在崩溃失智的边缘徘徊。
赵东家头七一过,赵舍就为他送葬出丧。赵东家的丧事办得隆重,赵家是阑县有名的大家,深扎多年,送葬路上,竟还能听到街边百姓的哭灵声。
赵舍捧着赵东家的灵位,在前头送葬开路。他虽面无表情,但憔悴的模样,比那些假意哭丧的亲族们更显真诚。如此场面,赵舍心里仍有闲余地想,自己一生短短二十年,接连失去数位亲人,莫非八字不详,是什么孤寡一生的命格。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还真不知道、该不该把王采儿接回来。
其实他也不是非得‘尽数可得’……
赵舍想到此处,心突然抽痛一下。
他不懂该怎么待她才算好,其实他什么样都可以接受。
只要王采儿高兴,他也不是非要将她关进笼子里。
赵舍仿佛做了个艰难重大的决定,明明满脑子都是王采儿喊自己‘相公’时的哀求,却狠心决定只要王采儿过得好,他可以不要她。
同样的决定,想法却完全不同。
他当初送走王采儿,除了想待她好、更多的是为了自己;如今想着可以不接回她,却是狠伤自己的心,全心全意盼着她好。
他这一生已经够失败了,至少王采儿不行……
……
但老天爷没有听见赵舍的祈求,又或者、赵舍醒悟祈求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赵东家入葬后的第三天傍晚,赵财的回信落到了赵舍的手中。简单轻薄的一个信封,拿在赵舍手里仿佛有千斤重。
仆人们都知道赵舍很关心睢宁的情况,都以为他收到来信会急于阅览,迫切地想要知道情况。可是赵舍没有,他双手无力,脸色发白惨烈,迟迟没有将信封拆开来。
这些天,夜深人静的时候,赵舍将梅姨的信拼接起来看了一遍又一遍。
发现尸体,报县府探查验尸;监视全村、严审仆从,未察觉可疑者涉案;崖边绣鞋摆放整齐,独留脚印一双……
赵舍忆起梅姨信中的细节,看着手中信封,突然掩嘴咳嗽了几下。赵舍的咳声越来越大,最后竟扶柱干呕起来。
仆人们见状连忙上前搀扶,赵舍两眼一花,浑身发冷,软身倒坐在台阶上。
“来人、快来人!去请府医,快将东家送回屋……”仆人焦急大喊,赵舍却是推开他。
赵舍拿起手中的信封,周遭仆人见此情景,像是预示到什么,纷纷安静了下来。
赵舍两手借膝盖撑着,总算生出了些许力气。他缓缓撕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纸拿了出来。
……
赵财怕赵舍无法接受,不仅回了封信,人也跟着跑回来了,就怕赵舍有什么想亲自问话的。但是他终究没有信差快,跑伤了三匹马,总算在信差到达的第二天到了。
赵财进府,立即有亲信上前相迎,两人一边急行、一边回问话。
“管事,您总算回来了!”
“东家呢?东家有没有收到我的信?”
“收到了,东家收了信……”
赵财步入中院,脚步猛然一停,打断了亲信的话。赵财看见赵东家的灵堂,灵幡白稠的场面震撼了赵财。
赵财连忙问道:“老东家的丧事……”
“东家安置妥善,头七一过,便已下葬。”
“没什么人来闹吧?”赵财毕竟跟随赵东家一段日子,骤然见到赵东家的灵堂,心绪有些复杂。
“怎么会呢?东家拿着掌印,族里族外还有哪位敢跟东家作对。倒是有个不长眼的表少爷哭丧闹事,东家寻了个理由……”亲信压低声音,与赵财道:“杀鸡儆猴,如今人还在县衙大狱里,没人敢认,只怕是废了。”
赵财听着亲信的话,心中冷汗直冒。只怕赵舍不是想杀鸡儆猴,而是心情不愉,迁怒了。
赵财看见有仆人在往外搬被抬箱,立感不对,上前阻拦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仆人被突然出现的赵财吓了一跳,险些没认出来赵财邋遢憔悴的模样。
“管事,您可终于回来了!”仆人面容带悲地哭喊着,犹如有了主心骨般。
赵财的亲信哪能容许别人越权擅报,连忙开口道:“管事,小的正要说呢!东家看了您的信后咳血晕了过去……”
赵财连忙回身怒视对方。
对方顶着压力回道:“府医说东家是急火攻心,开了药方,嘱咐东家静养。可是东家不肯,一醒来就命我等备马车前往睢宁,我等是拦也拦不住……”
你们还敢拦啊!
赵财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说亲信命大。
想到自己离开前赵舍信誓旦旦王采儿不会死,赵财担忧自己究竟该如何禀报。他与亲信道:“快,领我去见东家!”
“是!”
赵财跟着亲信往后廊走去,却是某个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不对啊!以东家着急的态度,怎么也不像是得知死讯还命人备马车的。不说快马加鞭,骑马出行也……
赵财紧张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他猛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回来,不应该出现在赵舍面前。
可是这一点,直到他进入赵舍房内才想清。亲信引路赵财进门,赵财俯身埋头给赵舍行礼,从头到尾不敢看赵舍一眼。
东家没信他,即便东家收到信,都没信采儿小姐故去的事实。
究竟是不愿信、不敢信,一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竟然自投罗网地跑到东家面前,想要提醒东家这个残忍的现实。
赵财向赵舍跪下,一句话不敢说,朝地下狠狠磕了一声。
此时,赵舍正敞开双手任由仆人更衣,脸色惨白如纸、略显病苦之色。他垂眸望着跪地的赵财,竟半句话都不想问。
他不想问,只想赵财主动禀报,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
可赵财沉默着,沉默、便是一种默认。
赵舍压抑着情绪,诡异的气氛令周围仆从不自觉地收敛了呼吸声。为赵舍穿衣的婢女整衣的手越来越抖,拿不稳衣带,恐惧得都快哭出声来。
婢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为赵舍穿好衣的,她只记得自己退开时后背冷汗已浸湿衣裳,冬日里凉得冻人。
赵舍放下双手,陡然上前一步揣开跪地的赵财。
周围仆人连忙跪下,赵财急忙爬了回来,磕头抖声道:“东家饶命,东家息怒……”
赵财本应借此连忙汇报睢宁的情况,可他不知道赵舍究竟想不想听,怎么也不敢说。
赵舍仍旧没有问,他快步走出了屋子。赵财总算赌对一次,得以放松喘息片刻。
仆从们紧随赵舍,却个个怕得发抖。一直以来,他们的新东家虽然手段狠厉,但毕竟是个商人,人前始终端着份儒雅气度在。他们总以为,做人像赵东家那般平静发落、笑着杀人,便是最可怕的存在。如今再看,雷霆之怒真不是人能挨的。
尤其是曾经赵东家的亲信,赵康死后赵东家暴怒的记忆被翻出。原来东家们不是笑里藏刀、怒而不显,而是之前的那些,都没有真正踏到两位东家的底线。
没人敢在此时候触赵舍霉头,府医也不敢再劝修养,他跟随赵舍出府,提着自己的药箱,无需人下令,自己就爬后头马车去了。
……
从阑县到睢宁的一路,赵舍的马车风驰电掣、从头到尾就没有停过。
好在赵财早有预料,将原本准备随行的婢女仆从留下、撇去大箱小箱,只留下两队骑马的护卫,这才将车队赶出马队的速度。
寒风刮着人脸干裂生疼,疾行之下仿佛都要被冻僵了。护卫们都是习武之人还能撑,就是可怜了府医,一路颠簸有苦说不出,感觉自己都快去了。
后来好不容易,马车眼看就要跑散,积雪太厚,不得不停下修整。
府医连忙向赵财求情,只道自己跟着随车队、晚一些再到。
可是赵财却否了他这个想法。
“只怕东家在乎的不是自己的身子。”
出发前他问过下人,出发前赵舍什么都没吩咐,却叮嘱将府里的三位府医带上。想必,是要带人去给王采儿‘治病’的。
赵财为赵舍的偏执反应感到害怕。
赵财顾念另外两位大夫年事已高,已经将人留下,如今这位年轻力壮,只怕跑死在路上,也得挺尸去给已经死去的王采儿诊一诊脉才行。
也果然不出赵财所料,赵舍见马车难行,夺下护卫的马,飞身上马、装也不装了。
……
赵舍苏醒的时候人已经身处草湖村,他的身体终究没有撑过如此奔波,中途在马上晕倒,如若不是护卫眼疾手快,只怕已经栽下马去。
梅姨将赵舍安置在仆人新盖的茅屋里,灌了府医抓的两副药,直到夜里赵舍才睁眼醒来。
“她呢?”
赵财此前来时已经将利害告知梅姨,梅姨早已做好赵舍暴怒问责的准备。
骤然听见赵舍语气平静的问话,梅姨像是受触动,心中泛起苦意。她轻声道:“采儿小姐,在正堂……”
赵舍一路疾行,可到了眼前,却迟迟未动。
他平躺着、双眼无神缓声问道:“离开府里的时候,她哭得厉害吗?”
梅姨因赵舍的询问陡然红了眼眶,她在赵舍床前跪下,忍着泪水、用颤抖的哭腔回话道:“离府的时候小姐哭得厉害,抓着您为她做的秋千不肯放。老奴和几个婢女用尽力气,才将小姐的手扒开。小姐被拦在院里,喊着要见您,直到奴端了碗安神汤骗她……小姐以为是您给她送的汤,顾不得烫,几口就喝光了,小姐还问我她乖不乖,说她听话、您是不是就不会生气了。”
赵舍握紧拳头,喉咙滚动,压下梗咽的苦涩。
“等出了府,小姐便不哭了。一路上,小姐都待在马车里不肯下来,不哭也不闹,却也不再跟人说话了。老奴和婢女们想尽办法去哄小姐,小姐埋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始终视我们于无物。”
“后来到了村子,小姐心情像是好了些,却也是待在屋子里、一个人玩乐。直到那天、那天晚上……”梅姨说着说着终于忍不住大哭出声。她俯身趴跪在地上,说道:“小姐突然说想吃金银白玉粥……”
后面的细节,梅姨都详细写在信中。赵舍将信看了又看,无需提醒也能全背出来。
小傻子寅时起身,装作是饿醒了,结果人却偷跑到了山上。
草湖村附近只有那一座山,她从小到大去过无数回,爷爷砍柴时她就在附近玩,爷爷死后,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家里,上山砍柴时总是一手持砍刀、一手牵着她。
“你让她来见我。”赵舍向梅姨提出了十分任性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