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对我这么客气,毕竟你是薄寒的师弟。”
我看了看站在一旁没有表情的薄寒,摇头道,“可是掌门,我不仅是‘薄寒的师弟’,我还是玄门的池京。”
流光微笑道,“我明白。”然后问沧寂,“沧寂,你的身体如何?”
“无妨。”沧寂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得可以,我看见薄寒的眉皱了一下。
流光倒不在乎地依旧微笑,“如此甚好,我和首座各自还有事情要做,先告辞了。”
又是匆匆而来,匆匆离去,自从我来到昆仑,和薄寒见面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就这还是带上了在大殿的见面。
沧寂臭着一张脸,“凭你我,完全可以不用对他如此谦卑。”
“小沧,流光现在毕竟是昆仑的掌门,你要有点寄人篱下的自觉性。”
“能从你口中听到‘寄人篱下’这个词,我真是意外。”
我摇头,“我们现在毕竟不比往昔,自然要……”我像被水呛到似的,猛然咳嗽了一声,眩晕的脑中一片混乱,心跳
骤然加速,连喘息都变得十分困难。
“池京!”沧寂忙凑过来,“池京你可无恙?”
抬手示意他不要急,深吸了几口气才顺了过来,可是却怎样说不出话来,又是短暂的失声。
在剑门的时候就是这样,身体的五感减弱得厉害,有时甚至一天都听不到声音,说不出话来,而为了避免渲担心,就
一天都不出门去找他,也不见任何人。
来了昆仑之后虽然好多了,但却没有完全治愈,戾气也根本无法彻底驱散,看来自己的力量还真是有限啊。
“池京?”看我半天不说话,连沧寂也急了。
我只有用了玄术召来点点电光排成字,“无事,说不出话来。”
沧寂看了之后大怒,“这也叫无事,待我御剑请渲师兄过来看看。”
拉住他的衣衫,我又变了电光的排列,“不用劳烦渲,我休息片刻就好。”
沧寂叹息,“你还不如溪宁呢,溪宁还知道有事就找渲师兄商量。”
“不想劳烦他。”
沧寂甩袖,“都是自己人,叫什么劳烦?!”
可我还记得当时渲站在山门口看着我们离开的眼神,他离不开剑门,而我们却走得潇洒。
虽然是不得已,但我们在某种程度上算是舍弃他的人,你叫我如何再好意思面对他?!
打了个响指,电光消失掉,自己也挥袖用玄术离开。
一路上,脑中依旧保持着刚才的混乱,待回过神来,自己却已是不知身在何处了。
举目望去,四处素雪覆盖,除了冷风的呼啸,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似乎走到了昆仑待建的地方……无所谓,只要再居高临下,即可找到归路。
“池京?”
我回过头去……刚刚离去,又再次见面,我应该感叹一句“有缘千里来相会”吗?
薄寒走了过来,看样子他很意外,“你怎会来到此处?”
想开口,可是知道自己发不出声音来,就只能摇头。
“不想说吗,”薄寒抬手指了指一片地方,“此处是昆仑未来的新殿址,没什么可玩的。”
你以为我来这里玩?在你眼里我只会玩。
算了,静心。
我刚因不悦而挑起的眉,又恢复了原样。
薄寒看到我丝毫没有说话的意思,就继续道,“昭夜殿上我不便说原因,现在你可有要听的意思?”
我点头。
“沧寂的事情你应该听渲解释过,我告诉你另一个理由。六界要求平衡,人界自然也不例外,人间七十二仙境本各自
平衡,可自从东方各修仙门派相继出现后就些许失却平衡,这已影响到苍生福祉,昆仑位于西,当可缓解。”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是因为我已经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我实在不知道原来苍生福祉在你眼里重逾泰山。
这还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在乎的薄寒吗,简直不可思议!
薄寒说完之后还是看着我,可是我似乎依旧是一副不想再说什么的样子。
“你迟迟不说话,是对我的解释有异议?”
我摇头,即使我现在能出声,也不能说什么。
如果我真的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那就不知道你是一张什么样的脸了。
“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我依旧摇头,怎么没有,我要问你的太多了,可是此处风大得很,字迹会湮灭,玄术化成的光也会被吹得无踪。
薄寒长出了口气道,“犹记当年,众师兄弟中唯你最擅言谈,今日是与我无言以对吗?”
我倒是想说“不是”,可现在我除了摇头,还能怎么样?!
“你记恨我使你失去了剑门,所以不想和我说话了是吧。”薄寒皱了眉看向别处,“若属实,你也确实有理由这样。
”
他的表情很奇怪,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今日的薄寒比过去的话多出了很多,我还不至于自恋地以为都是因
为我,是由于他的心乱了,所以才会如此失常。
薄寒冷笑了一声,“既然如此,我确实没有理由在你面前自讨没趣。”语毕便欲御剑离开,还好是我手快,急忙走上
一步拉住了他的衣袖。
他转过身来惊异地看着我,“你可是……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张了张口,拼命地想说出来,似乎还是徒劳,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池京,你究竟想要我怎样?!”
我愣住了,他的语气给我一种感觉,似乎是我一直纠缠不休,而他不耐烦地急于摆脱,仿若剑门经堂前的那个月夜。
他问的不错,我究竟想要他怎样?都已解释过了原因,难道还能让他苦苦求我原谅吗?
也许在他的眼里,我心里想的就是要他如此。
叹了口气,如果你真的是如此看我,那我还真是无言以对。
薄寒的情绪稍舒缓了一下,便道,“我还有要务待办,如果你无事,我先告辞了。”
是,是,你现在是昆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座,你的事务永远都要比我多,我哪敢缠着你不放?!
我点了下头,甩了甩手,示意他离开。
他的眉反而皱得更深,“池京,难道你刚才是出不了声……”
我苦笑了一下,真不知是不是该说你后知后觉,反应迟钝,竟然现在才注意到。
他上前一步,我不禁向后退,再一次甩甩手催他离开。
你看,我都不敢纠缠不休,打扰你办理门务,你还是成全我,快些走吧。
“抱歉。”宝剑出鞘,眨眼人已御剑飞远。
他的声音吹散在凛冽的寒风里,我几乎没有听见。
章九
我很知道在集会时走神是不正确的,但与其听流光轮流着耳提面命这般无聊,还不如抽空想想其他的事情。
说起来,虽然一旬一会,但每月来三次的地方我还是看得有些不大仔细。
昆仑正殿应该是仿剑门昭夜殿建的,准确的说,整个昆仑的建筑规划都是一致向剑门看齐,而且在门属上也分为玄门
与天门,专司术与武,可是流光并没有设置敛门与御门。
所有他规划的这些只不过是承认昆仑的来历,却并不是默认昆仑是剑门的支派,流光似乎对这一点很是在意,所以总
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
窗外的北风刮了进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比起殿内的温暖,外面简直是冷得要命,那雪纷纷扬扬地已经不知道持
续了有几天,似乎昆仑总是被白色覆盖的。
在这个地方,能看到一棵树简直都是奢侈,相较于剑门之中繁花玉树、气候温和,昆仑的环境可以用恶劣来形容,看
来流光还真的是决定在这里苦修到底了。
从殿里看到殿外,除了那些古风建筑,昆仑在景观上可以品评的简直甚是了了,或者说乏善可陈。
“池京。”流光唤我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我站了出来抬手一礼,“掌门。”
之前没有听他和别人说什么,此时我心里还真有些忐忑,万一问到我不了解的事情……
心虚地抬了一下眼,看到流光正站在那里看着手中的记录簿,而扫了一眼他的右手边,薄寒正若有所思地站在首座该
站的地方。
似乎发现我看他,他注视过来,张嘴无声地说了四个字——“又走神了”。
……
……
白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看着地。
流光终于开口,“池京,天门新进的那些弟子的练习还得再督促,不可松懈。”
“是。”低头行礼。
“玄门过去的那些弟子的教导你也不能放下。”
“是。”再行礼。
“书楼里一些高等的玄术、阵法书籍现在需要整理编档,然后做个书目出来,涤尘现在是玄门首,事务繁重,其余人
中也只有你在玄门资历最深,整件事就要麻烦你了。”
“是。”又行礼,累死我的脖子了。
“好,你可以退下了。”
“是。”我弯腰行礼,如蒙大赦,退了回去。
流光低了头看了看手中的名册,叫了下一个人。
沧寂的脸色自从出了正殿就一直笑容欠奉、少言寡语,我自然也避免碰了钉子而不说话,真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和谁
生气。
顶着养伤的名头来的沧寂,一不用必须参加昆仑的各项修行,二不用管理昆仑的事务,名副其实的闲人一个,真不知
哪有那么多的气可生的。
“喂,池京,你不觉得……”走了一路,沧寂终于决定开口,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池师兄早啊。”迎面便遇见了溪宁,他怀中抱着一摞书,走得飞快。
我指着那堆书问,“现在天门还要研究这些吗?”
溪宁摇头,“正因为他们一点都不学了,所以我才要好好看看。池师兄你不是经常说,内在修为很重要不能丢吗?”
我点了点头,“不错,你能这么想我真是欣慰。”
溪宁笑了一下,“渲师兄说的真不错,我发现自从到了昆仑之后,我整个心境都静下来了,现在想想之前在剑门所做
的一些事,实在是太掉格了。”
沧寂问,“你目前身体如何?”
“应该已经差不多了,我本来就不严重嘛,都是三位师兄挡在前面的。”溪宁关心地问,“沧师兄你伤的最严重了,
现在还好吧。”
沧寂无奈地一摊手,“我也想知道,可是最近都不怎么发作,也不清楚是不是又严重了。”
溪宁不可思议,“怎么沧师兄你这么希望发作啊?”
我笑了,“他是属于平常都没有什么事,突然发作起来就十分严重的类型,不这样也没办法。”
溪宁上下打量了沧寂一番,“沧师兄,你的症状和你这个人的性格蛮像的。”
沧寂板了脸,“这么有空吗,还不赶快去看书?!”
“哎呀呀,沧师兄生气了。”溪宁看看我,“那劳烦池师兄你替我善后了,溪宁先走了。”
“好。”我甩甩手示意他安心离开。
沧寂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这是什么世道,连师弟都敢开师兄的玩笑。”
我戳了戳他的脸,“小沧,貌似你也是我师兄呢。”
“所以说,这个世道反了。”沧寂恶狠狠地看着我,“做师弟的都敢这么嚣张,没大没小的。”
我的眼跳了一下,这句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好像我也说过,是什么时候呢?
“池京?”
我抬头看他,“你有什么事要说的吗,我看你从正殿出来就很不愉快。”
沧寂皱着眉道,“池京,难道你就不觉得……”
“池师兄早!”得,又被打断了,沧寂甩袖抬头望天。
我回过头去,这次遇见的是玄门新来的一个弟子顾姜,他虽然刚刚接触玄术,却是很有悟性的。
“早。”我抬手打了个招呼。
顾姜向我行了一礼,“今早掌门说了很长时间呢,池师兄你真是辛苦了。”
我摇手,“没什么,例行公事而已。”
反正我还真没好好听,辛苦什么啊。
“听说师兄你要去书楼整理编档玄术书籍?”
“嗯。”
顾姜一脸羡慕,“我也好想去看看那些书,可是我们还没有被允许进书楼。”
我笑了,“即使你进去了也看不懂,掌门这么规定是有道理的,以免你们看得眼花缭乱、过于迷惑。而且我此去整理
的是高等的玄术书籍,你还要再修行很长时间才可以看得懂。”
“那‘很长时间’有多长?”
我想了想才回答,“我当时从初等学到高等用了两年,至于你,我可不太肯定。”
顾姜拊掌,“池师兄你好厉害,门首从入门到现在都十多年了还不会咧。”
哦……怪不得,对流光而言,其实用涤尘才是最好的人选,选择我才突兀。现在可明白了,原来是因为涤尘还不懂。
想起流光所说的借口,我还真是佩服他能说得跟真的似的。
“你还有什么事吗?”我斜着看了看沧寂越来越不耐烦的脸。
顾姜倒是真不客气,“有,我想问一下,怎样才能将水化雾?”
这个解释起来,未免太复杂了吧。
我只能点到为止了,“五行之间相生相克,顺其势而形,顺其理而成,你须明白这点。”
顾姜低头思索,“嗯,我似乎有些理解了。”
“如此甚好,一切看你领悟了。”
顾姜行了一礼,“多谢师兄提点,呃,我还有几个关于火和土的问题。”
我摇手打断,“欲速则不达,你现在先想明白怎样以水化雾再说。”
“那顾姜告辞。”话都说道这份上了,再不离开,可就真是没眼色了。
沧寂看着顾姜的身影完全消失掉之后,才开口,“我现在应该可以说了吧。”
“如果没人打扰,就请讲。”
沧寂苦笑了一下,“算了,我看你是闲不来的,走吧,我们回去再说。”
他伸手拉住我,匆匆地向前走,伴随一路的,是下面这样的寒暄。
“池师兄,早。”
我笑着点头,“早。”
“池师兄,早。”
“早。”
依此类推。
直到走回了房间,沧寂“嘭”地一声把门狠狠关住,才停止。
“你倒挺有师兄的样子嘛,看这一路忙的。”沧寂很古怪地看着我,“你究竟在昆仑做了什么,一出门怎么和渲师兄
过去一样?”
渲?啊,我想起来了,渲确实不止一次给我抱怨过,一出门都在不停地和人打招呼,我当时还特没良心地说,那是因
为你德高望重。
“只不过领了天门与玄门的一些教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