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听见破风之声,转头就向渲那边看去,渲拔出了佩剑,直直地向溪宁刺了过去,而溪宁背对着他毫无防备。
毕竟两人之间的距离隔得太远,渲的剑还是偏了,可依旧刺穿了溪宁的右肩胛骨,也许是溪宁双指在之前的瞬间夹住
了剑身,所以剑尖还并未刺破衣衫。
“三昧真火!”溪宁祭起火系的中级法术,将渲的剑身燃烧了起来,渲被逼得连忙收手,后退了几步。
溪宁强忍着痛将剑从身体中拔出来,伤口被高温灼伤固然已经止了血,但渲的剑并不是普通弟子那样的飞剑,他那柄
剑上有着长长的血槽,而溪宁的前襟此时已经被血染透,衣摆上还有飞溅出来的斑斑血点。
“咳!”溪宁俯下身干呕,吐出口血来,竟然还被剑气伤到了内脏。
渲右手捏出法印,看样子是“地崩山摧”,溪宁勉强直起身,手颤抖着伸向腰间的符袋,以他现在的情况确实也不允
许随便浪费灵力,更何况他根本连站稳都是问题。
刚刚用两指夹出了张符,符袋就因为一阵无法自控的颤抖而掉在了地上,溪宁也不管,向着符纸吹了口气,那符在他
双指间立了起来,隐隐发出红蓝相间的光。
“喂,莫不是‘冰火封神’?”澄柩问。
“不错,溪宁应该是想要舍命一搏了。”我咬着下唇,手不由得握了起来。
感觉到澄柩拍了拍我的手背,“这已经是发生过的事情了,你不要焦虑,担心也是于事无补的。”
“我当然知道,”我苦笑道,“可是你让我如何冷静,眼前是我两个师兄弟相残,我当如何才能不当回事?”
“没关系,如果你失控,我会拉住你。”
“哈。”我无奈地笑了一声。
于是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人极招相对,渲毫发无伤,溪宁耗尽灵力仰面倒在地上,两人势均力敌的法术在中间消弭
掉了,渲是因为法术等级低,溪宁是因为灵力体力不够。
渲拍了拍一身火焰与凝冰的气息,走到溪宁面前,“你用的是‘冰火封神’?还没有池京十分之一的功力。”
溪宁躺在那里摆出任人宰割的样子,“笑话,池师兄贵为玄门门首,法术在剑门首屈一指,你拿我跟他比,真是小看
了他又高估了我。”
“哼!”渲转身离开。
“喂,渲!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我会去告密的!”溪宁躺在那里嗷嗷叫。
渲站住脚步转头去,“我说过,你的决定随便你,我不管了。之所以和你动手,只是想给师尊一个交代,你真当我卑
鄙无耻冷酷绝情吗?”
溪宁呵呵地笑了,“渲,你果然是为了他,我就说你在剑门待得好好,为什么突然要求上来,是听说薄师兄被关进了
亟仙之塔了吧。”
“哼!你管得着吗?”渲甩袖而去,只留下溪宁还躺在那里。
我不由得长舒了口气,终于放下心来,“还好,溪宁没事,真是白白让我担心。”
澄柩只是无意义地哼哼两声,并没有回答我。
我知道他心里必定相当欣慰,所以也没有理他,只是看着溪宁慢慢地活动着四肢,想要爬起来,他拍了拍自己的头,
双手撑着膝盖微微站直,抚着伤口长叹道,“还好,命大得很,这下回去一定要好好玩个够,省得哪天遭逢不幸,也
好歹算捞回本来了。”
心好不容易放轻松,听到他说的话,我不由得笑出了眼泪来,我的小师弟溪宁,你还是那么可爱。
也许是失血过多的缘故,溪宁的脸色变得极其苍白,他慢慢地抬起头,炯炯的目光惊异地看向我站的地方。
我的身体僵直住,看着溪宁艰难地挪动着步子向我走过来,他是看见我了吗?
澄柩啧了一声,对我说,“池京,被他发现了,我们得赶紧走,否则时间会错乱。”
虽然什么都没有看见,我只是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拉入了一个黑色巨大的裂口中,回头向溪宁那边看了看,只见他满脸
笑容地看着我所在的方向,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我看得很清楚,他说,池京。
章十六
我对童年的记忆并不多,因为已经离得太远,可是我对离家出走有着惨痛的回忆,那一次我甩开正忙于默书的静岚,
单独上岸去玩,结果就不幸地迷路了。
因为年纪还小,修为也不行,我被搁浅在河滩上动惮不得,不得不绝望地趴在那里。
那时是夏天,太阳很毒辣,我整个身体都干燥得快要脱水,但这还不算什么,更糟糕的是,太阳马上就到中天,届时
我将会面临它垂直地曝晒,并有机会成为第一个被活生生晒死的西海王族。
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轻轻地叹息了声,低下头去想要睡过去,希望可以死得不那么痛苦。
“哟,小龙龙,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睁开眼睛,迷迷蒙蒙地看到一个白衣的青年正俯身看着我,他温和地笑着,长长的白色发带垂了下来落在我眼前,
啊,上面还有一道道彩虹色的花纹。
红,黄,蓝,绿,紫,五种颜色的彩虹。
“我动不了,你能帮我回到水里吗?”
他先是不可思议地一愣,然后微笑道,“当然可以。”
于是他将我抱起,走进了齐腰深的水中放下,我深深地埋在水里,感到终于复活了。
那青年安静地看着我在水里疯玩,无可奈何地问我,“小龙龙,你是哪家的孩子,西海或是南海?”
“我不叫‘小龙龙’,我叫池京。”我从水中猛地冒出来,溅了他一身水,“我是西海渊流殿的池京,你又是谁?”
那青年看着身上的水迹,我觉得他似乎有些欲哭无泪,“你可以叫我焱宁。”
“你怎么知道我的真身?”
焱宁摸了摸我的头,“呃,我在车上看到你趴在这里,所以觉得好玩,就下来看看,没想到竟然帮了你,也算是积德
行善了。”
“车?”我仰着脸看他,“你坐马车来的?为什么我没有看见?”
“没有看见?不过也不是马车了,”焱宁抬手指向天际,“看,就是那个。”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耀眼的阳光将我的瞳孔都缩小,在太阳旁边我看到了一辆金色的车,在前方拉着车的是六条金
龙,我不禁哑然。
焱宁很自豪地说,“看见了吧,我的待遇就是比晚上的那位好,最起码我有车可以俯视三界,他除了个冰做的房子什
么都没有就算了,还哪里都不能去。”
我怒目而视,“你怎么用我的同族拉车啊,太过分了!”
“不能这么说哦,他们是仙界的神仙,地位很高,三界都要靠他们才能有光明和温暖。”焱宁歪着头看我,“你看他
们这么伟大,你以为想不想也成为像我这样伟大的神仙?”
我不停地摇头,“不要不要!”
“呃,真是孺子不可教也。”焱宁看了看太阳,“池小京,伟大的我要回去了,你要快些回去。”
他挥了挥袖,人就消失在我面前,我忙抬头去看天空,焱宁坐那辆龙车拉起缰绳,六龙深沉了吟了声,向前走了几步
停下了。
这算哪门子俯视三界,天天停在天空不能动,怪不得无聊到救我玩。
仙界的神仙还真是无聊,以后就算请我去做,我也不去。
后来我知道了,焱宁就是那天差点把我晒成龙干的“十四主星”之首“太阳”,驾着六龙车的“羲和”。
俊逸素洁、风骨如仙的焱宁,成为了我年少时对仙界最初的印象。
这就是传说中伏羲帝君的后花园,据说仙界最美好的东西都集中于此,我也是第一次来,可是什么有意思的东西都没
有看见,大概因为我是被守园人勒令站在门外的,理由是,他不认识我。
当时我恨恨地吐槽,仙界这么多人,难道你还能都认识。
扳着脸的守园人很质朴地说,我真的都认识。
于是澄柩得意地扬起了脸,你看,我就说,整个仙界估计就没多少人认识你这张脸的。
不错,因为我从来都对仙界敬而远之,即使偶尔静岚想要帮我在这里找个事情做,也在我强烈反对中不了了之。
静岚……想起他,我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此番他上仙界报备继承水族族长,不知道是要和常俊撕毁和约,还是要加
深信任继续合作。不过我都从极北之地逃出来了,帝俊怎么看都不可能会太相信他。
好在静岚这次集齐四海之力,常俊也不可能不让三分,对于我的事情,应该不会再追究下去,否则就伤了双方的利益
。
静岚曾经说,双赢,本该是势力双方合作妥协后自我安慰的目的。
自从他当上了西海王,就再也不在我面前掩饰他的野心与心机,总是和我说些我不感兴趣的东西,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不想我活得太脱离实际,只不过他之前对我的保护太过,又经历了那次血淋淋的家宴,对他失望至极,所以才没有
领会他的用意。
过去现在,孰对孰错,我实在无法分辨得清,只能由着本心,走一步就算一步吧。
靠着冰冷的围墙,我仰头看仙界没有颜色的天空,天上没有太阳,没有云彩,更没有飞鸟,因为鸟儿飞不了这么高,
太阳和云彩都踩在我们脚下了,这个苍白单调的空间,我实在看不出哪里美好。
我想起刚刚看到的五色彩虹,仙界真应该庆幸有羲和,才使这里的天空有了色彩。
从花园里隐隐传来争吵声,我探出身子向园内看去,澄柩表情恶劣地微笑着,那双细长的眼睛透着狡黠的精光,正对
着我站的绿衣人被另一个白衣的身影挡住,那个白衣的青年背着我站着,双手背在身后,他的后背很宽,看上去像是
承担了太多的东西,却依旧那么直。
我认出了那个人是羲和,因为他那条长长的发带上稀疏地分布着一道道彩虹色的花纹。
面对着澄柩的咄咄相逼,羲和依旧沉默不语,而他对面的那个绿衣的仙人显然性格就没有那么沉稳,怒气都已然上脸
了。
发觉到我的目光,澄柩也向我这边瞟了下,然后继续摆出副逼良为娼般欠揍的样子,说着让对方更恼怒的言语。在西
海打过多年交道,我倒从来都不知道四王兄有这么恶劣的性格和爱好,就喜欢看人生气,而且别人越生气他心里就越
开心。
肃商托他办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呢,一路上三缄其口、讳莫如深,怎么威逼利诱却始终不开口,他不想让我知道的理由
到底是什么,莫不是怕我会阻止他,或者影响了他什么计划。
我的身体在圆拱门外摇摆着,时不时地向里面张望,他们的进度依旧迟缓,一个八风不动,一个有理说不清,再加上
性格恶劣的澄柩,总不见得要说到沧海桑田,大家都变成石头。
正在百无聊赖,我看见始终都没有说话的羲和转过头来,他看向我,先是愣了下,然后浅浅地笑了,抬手向我招了招
,示意我进去。
我指了指站在那里不动如山的守园人,摇了摇头。
羲和了然地点了下头,竟然甩开那两个说话的人向我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会儿然后问,“池小京?”
我恭维地说,“真荣幸,十四主星之首的羲和竟然还认得我。”
羲和的眉有些凝住,“你长大了,没有小时候那般可爱。”
“人总是要长大的,经历变化也是应该的。”我看看他的脸,“人界走了几遭,你也变了不少,没有以前风趣潇洒了
。”
羲和勉强地笑了,“你我才相处过多久,怎么可能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过去不知道,但是后来想想,你应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羲和摇了摇头,“不,那只不过是我苦中作乐罢了。”
我看着他脸上消散不去的愁绪,回想起小时候笑得宛若阳光般灿烂的他,只得感叹时间对人的消磨竟然至此。
我有些担心地问,“你的朋友,现在都还好吗?”
羲和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原来这件事传得真远,连你都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情自有他们自己来解决
,担心都是多余的,我所能做的就是在身边守护他们不受到不该有的意外。”
我明白,你是怕常俊在暗地里做什么。
“十世还未过,为什么又回来了?”
羲和沉默了一下说,“因为他说不需要我,而其他人,我已经太累不想亲自管了,你说我玩忽职守也好,还是没有道
义也好,总之我在仙界还有些事必须要做完,不能让他人代劳。”
“是望舒他出了什么事吗?”
羲和抬眼看了看我,然后把脸别开了,他摆明是不想告诉我,那么我也识趣不问了。
“你真是不可理喻!”里面传来一声怒吼,两人之间的争吵突然升级,我看着那个绿衣的仙人愤怒地回头一脚跺在粗
壮的树干上,震得树叶沙沙作响。
而澄柩还是保持着那副表情,平静地诉说着我听不见的话语。
羲和看了看那个绿衣的仙人,然后摇摇头,“廉贞就是这样情绪过于激动,其实这件事只要不理会不作为,一直拖下
去就没有关系了,反正最终着急的肯定还是别人。”
廉贞?我挑眉,这个暴怒的仙人就是十四主星的廉贞,简方的好朋友?
“沧凛说和你们什么?”我问羲和。
羲和有些惊讶地问,“你认识他?”
我点头,“我就是跟着他来的。”
羲和的眼盯着我,丝毫不掩饰其中的难以置信,这反倒让我心里有些忐忑。
“池京,你说实话,你怎么会认识他,沧凛是你什么人?”
我略有保留地回答道,“沧凛是我的师兄,怎么,有什么不对?”
羲和回头看看澄柩,然后对我说,“哦,没什么不对的,我只是问问而已。你,来仙界做什么,不是说不喜欢这里。
”
“我有必须要救的人在仙界,由不得我不来。”
“怪不得,”羲和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你四哥还真是故意的,他明显是在为你的朋友出气嘛,廉贞
还真笨。”
“焱宁!”远处传来了廉贞一声大吼,他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你说我什么?!”
原来他的名字真的叫焱宁,当时并不是骗我的,我还以为……
羲和看着他,“什么?”
廉贞走到他面前,才注意到我的存在,似乎是用下巴指了指我问,“这是谁?”
羲和与我还未开口回答,就听见澄柩的声音,“哟,你临阵脱逃了吗?”
廉贞没有理他,只是对羲和说,“我可都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你倒是把我扔在一边不管,真没义气。”
羲和抬眼看了看他,“哦,原来你真有义气,这么说当年你也很有义气。”
廉贞冷笑了声,“你什么意思,声讨我?”
“我怎么敢,”羲和给他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好了,你们该说的该吵的都已经说完,没事的话,我想先走了。”
澄柩眯起本就细长的眼,“羲和,你真的有恃无恐了吗?如果那件事被帝俊知道,就不只是追究责任那么简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