渲甩袖道,“吾师门出了这等吃里扒外的败类,身为三代弟子中的首席,自然要负起清理门户的责任。”
我的心里咯噔一声,他说的莫不是溪宁?!
紧张之下,我不由得抓紧了澄柩的衣袖,澄柩向后突然退了一步,我一时失察,鼻尖撞到了他的后背,猛然抬头才发
现渲已经逼近了澄柩的身边,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我,他张开口轻声问,“你,是什么人?”
章十五
澄柩向左走了一步,抬袖挡住渲的目光,“渲师兄,他是我在北海的小弟,比较怕生,请你离得远些。”
渲看了看澄柩,才慢慢向后退了些许空间,“原来是你的亲戚,我还以为是故人来。”
“他才出这趟门,哪里会有什么故人?”
渲摇头,“不,你这位小弟,给人的感觉很熟悉,如果不是因为长相陌生,我还真以为自己认识。”
我的长相与渲记忆中的池京并不一样,可他与我毕竟同门多年,对双方气息的感觉已经相当熟悉,更何况渲与我曾交
过手。
“渲师兄,我不得不说,你确实多想了。”澄柩让我的脸露出来,“你自己好好看看,这可是水族王室的刻印,不是
一般人可以伪造的。”
渲点点头道,“不错,边缘还有青色风纹,你小弟的属性是风?”
“这无所谓吧。”
渲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我,笑了一下,“我只是觉得真巧。”
再讨论这个问题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如果僵持下去,迟早会被他坐实了我是池京,或者说他从第一眼看到我开始就认
定了吧。
于是我抓紧澄柩的衣衫,装出一副恐惧的表情,“你,在仙界杀了人?”
渲哈哈地笑起来,“杀人?小弟弟,仙界没有所谓的人,只有仙神。”
我躲了躲,“你身上有血腥味。”
澄柩故作轻松地问,“溪宁呢,怎么不见他?”
渲哼了一声,“这你就不用过问了吧,我还有事,先告辞。”
“喂!”澄柩想要去拉住他,却被我阻止了,“不要去了,先查看一下他来的地方比较重要,说不定被他伤害的人还
有救,到时候再问也来得及。”
澄柩阴阳怪气地问我,“你怎么知道他从哪里来的?”
“废话,当然是打得天昏地暗都不会有人知道的九重天了,这在仙界简直尽人皆知。”
“啊?”澄柩歪着头怀疑地看着我,然后他撇了下嘴,“好吧,既然是你说的,九重天……”
澄柩抬手画出了个法阵,伸手抓住我的手腕,“走吧,去看看。”
又是空间法术吗,真麻烦。我叹了口气,跟着他走进了法阵里。
也许是次数多了就会习惯的缘故,这次竟然没有过去那种恶心的感觉,整个过程都平静得没有感觉,只有风拂过脸颊
,吹乱了衣衫和头发。
黑暗中,我注意到澄柩的脸色有些苍白,也许是因为过分担心。
如果和渲动手的人真的是溪宁,我觉得反而不用担心了,因为溪宁的修为在当时只是少量折损,而渲是全部失去,就
算是重修也不能赶得上溪宁。
虽然,一切都是有变数的。
当空间的裂缝刚刚打开,我们还没有踏上九重天的区域,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四面皆是草木花朵,竟然还
能如此浓郁得挥散不去。
澄柩此时的目光已然没有往日的冷静,他拨开身前膝盖高的草,不停地向四周搜寻着,表情很凝重。
可是他很失望地回来了,什么都没有发现,“我刚刚用了搜寻的术法,竟然一无所获,不应该这样。”
我嗯了一声,“一直以来九重天乃是仙界私斗的首选地,你可知道为什么?”
澄柩摇了摇头,“但此地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我觉得可能是因为环境的特殊,使得所有的痕迹都不容易被发觉,只是这味道倒是消散不了,仙界至今不知道在这
里发生了多少流血事件。”我低下身子拨开草,指着根部红色的土壤说,“你看,这就是血的痕迹,我已经仔细观察
过周围,这种红色的土壤并不连续,而是斑驳的。”
澄柩蹲下身来捏了点红色的土,凑在鼻端嗅了嗅,“你说的不错,还蛮新鲜的。”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灰尘顺着风
的方向消散掉,“这些是渲和另一个人的血吗?”
“可是渲看起来举止如常,并不像是受了伤。”
“就是说与他动手的人,修为差他太远?”
“也有可能,是攻其不备。”
澄柩一摊手,“你我在此猜来猜去都是无用的,还是去做正经事吧。”
我问,“肃商到底交代你做什么?”
澄柩闭上了嘴,别开脸去并不回答我,只是他眉间的忧虑依旧未曾消减。
我挑起眉冷笑了声,“你发现了就发现了,何必诸多顾虑不告诉我,你以为我的承受能力那么低吗?”
澄柩猛然回头,“你知道了?”
“难道只凭你发现吗?”我淡淡地说,“确切地说,我一来就隐约察觉到了。”
澄柩叹了口气问,“那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说实话,我压根就不知道你发现了什么,这么说也只不过套你的话而已,你倒问我怎么看。
于是我除了保持沉默外,并没有别的选择。
“真没办法,”澄柩从袖中拿出了个东西,“你看吧,这是我在草中发现的,似乎是溪宁的。”
我接了过来,确实,这是溪宁的符袋,上面还绣有他的名字,但已然是血迹斑斑。
这代表什么意思,难道说溪宁真的凶多吉少吗?
“澄柩,能拜托你件事吗?”
澄柩应了声,“嗯?什么事?”
“用时空法术回到当时的时间。”
“我等你这句话很久了。”澄柩再次拉住我的手腕,画出法阵,那隐隐透出紫色光芒的图腾给我一种很不祥的感觉。
我始终都未曾问出口,到底澄柩哪里得到这随意变换时间和空间的法术,整个三界应该只有身为“武罗”的夙兮才有
可能会空间法术,而时间法术,简直是诸神的禁忌。
走进法阵中,伴随着整个跃迁的过程中,有一种撕裂灵魂与身体的感觉,连我尚且都能影响得如此深,更何况是施术
的澄柩。
可是在时间变换的洪流中没有一丝光芒,我看不到他的脸色和表情。
时间的缝隙是被澄柩生生撕裂开的,他带着难以压抑地烦躁感从法阵中踏了出来,深深地呼吸着九重天并不新鲜的空
气。
“浑浊得令人作呕,”之后他挥了挥袖,“我真是诧异你是如何在人界活下来的,不是从小身体弱吗?”
我白了他一眼,“那是你死之前的事,都已经那么久以前的事了。”
澄柩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使出了招“淡风流云”隐却了身形,“快些,一会儿渲可是要来了。”
对我这个青龙出身的而言,水系和风系的术法都是小意思,我只是哼了一声,轻念了咒文身影就瞬间消失,我看不到
他,他也看不到我,只是可以发现草地上有两双脚印状的地上,草都被压了下去。
我感觉到有一个东西碰了碰我的手,然后移了下来将我的手握住,是澄柩。
我听见他轻轻地说,“我拉着你,你就可以找到我了。”
停了一下他又说,“管好你的嘴,不要乱喊乱叫……算了。”他似乎放弃了继续说下去,我感到有一道法术从我身边
笼罩了下来。
“你做了什么?”即使明知道他看不见,我依旧恶狠狠地瞪着他站的方向。
澄柩的声音听起来很无辜,“我下了个很小很小的结界,这样声音也好,外面的冲击力也好都过不来的。”
“你觉得……”我的话还未说完,就感觉澄柩重重地捏了我的手一下,“来了,在卯时方向。”
我向着那边看过去,果然是渲和溪宁。
渲满脸阴霾地走在前方,溪宁跟着他,似乎不大情愿。
溪宁站住脚步,“渲师兄,你带我来此到底什么意思?难道说还有什么要避讳师尊的吗?”
师尊?溪宁,你果然还称呼那个老杂毛为“师尊”吗。
渲冷冷地看着他,“溪宁,你是师兄弟中辈分最小的,但是你年级已经不小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溪宁反问,“渲师兄,请你先告诉我,什么叫懂事?而溪宁又哪里做得不地道了?”
渲背着双手,“你明明知道师尊当年的事,也知道西海的静岚王一定不会饶过我们,为什么还要在师尊面前为他们说
话?”
“静岚王位高权重,此番来仙界又是为了继承水族族长的职位,这样的人你想针对他,是不是有点以卵击石了?”
我愕然,“静岚来了仙界?竟然还是为了继承水族的族长?”
澄柩道,“不错,但是这与我们的事情无关。”
“或许是他已经与慕寒和解,所以西海和南海势力合并,东海积弱,北海又早已投靠过来,四海一统之下,自然是实
至名归的族长。”我想了想,真了不得,自当年主神天吴之后,四海就从来没有再被统一过,静岚倒是开了先河。
我听见澄柩叹了口气,“如此以来,静岚地位稳固,与他对抗简直难上加难。”
我挑眉,“难道你还要和静岚对抗,要复仇吗?”
“不,我只是随便说说。”澄柩的声音听起来很随意,并且缺乏真诚。
那一边渲反驳道,“师尊如今贵为北天星君,薄寒又是中天神将,你我师门势力在仙界数一数二,跺跺脚仙界都要颤
一颤,而水族势力复杂人心各异,谁胜谁负还是未知之数。”
溪宁哼了一声,“如果当年师尊不贪图池师兄与沧师兄的修为,哪有这么多的事情。”
渲面无表情地道,“你倒是顾念旧情,还叫他们师兄,倘若池京与沧寂知道了事情真相,恐怕会毫不犹豫地鼓动静岚
王复仇吧。”
“师尊当年连薄师兄也不惜欺骗,借刀杀人,是为了堵他们的嘴吗?”
“那是自然,”渲揶揄道,“不知道事情真相的人,目前为止除了那两个水族王室,就只剩下薄寒了,师尊不欺骗薄
寒还能骗哪个?”
溪宁冷笑,“渲师兄你倒舍得。”
渲问,“舍得什么?”
“欺骗薄师兄,让他成为杀人的工具。”
“我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渲转过身,“要成大事就要斩草除根,利用谁不利用谁不是我们说得算,而是由事态决定
的。”
溪宁问,“渲师兄,当时你在剑门那般温文尔雅,称得上温良恭俭让,飞升之后反而如此冷酷无情,莫非剑门的那些
都是装出来的?”
渲的眼睛眯了起来,“溪宁,你可知修仙者当太上忘情,你还要顾念尘世重重过去未免落了下乘。”
溪宁笑道,“渲师兄啊,太上忘情并不是没有感情,也不是让你抛却所有感情,你这么说未免太不讲道理,也实在自
欺欺人。”溪宁深深地看着他,“你之所以来到仙界追随师尊,难道是为了他?”
渲有些意外地问,“你说谁?”
“你说是谁,自然是现在关在亟仙之塔的那位。”
“不是!”渲断然否认。
溪宁呵呵地笑了,“你不要再隐瞒了,你能骗得了自己骗得了他人,但骗不了我早在剑门的时候你就……”
渲的眼皮跳了一下,“住口,你诬蔑我可以,不要牵扯上别人。”
溪宁嗤笑,“何以见得是诬蔑,渲师兄,你始终都在说修仙要太上忘情,若真如你所理解的,你的心思岂不是与理智
背道而驰。”
“是或不是,似乎与你无关吧。”
“我只是想让你认清而已,”溪宁道,“放弃吧渲师兄,你根本没有胜算,全剑门的人都知道池京喜欢薄寒,薄师兄
也心知肚明,可是他什么都不说,你觉得如果他对池师兄无意,会这样无作为地默认吗?”
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你是说,薄寒实际上也对池京有意?”
溪宁一摊手,“我看只有当局者迷,整个剑门,包括沧师兄在内,不知道薄寒也喜欢池京的人恐怕只剩下池师兄一个
了,而你,只不过不愿承认而已。”
我愕然地啊了一声,澄柩捏着我的手紧了紧,我问,“‘沧师兄’,是真的吗?”
澄柩又随口回答我道,“胡扯,我怎么不知道。”
渲的表情很复杂,也不承认更不否认,只是不知所谓地笑出声来,感觉很怪异。
溪宁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笑完,然后说,“渲师兄,我相信你不是那样卑鄙的人,你之所以和师尊合作,是因为嫉妒池
师兄吗?”
“你猜错了,我只是为了长生而已,”渲板着脸道,“溪宁,当年如果不是师尊先行飞升,在这仙界占得一席之位,
你以为凭你我资质可以成仙吗?只怕此时早就已经耗尽元阳,成为一抔黄土。”
“是,以我的资质是不行,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如果拿不了努力来弥补也是我做得不够,你们这样‘另辟蹊径’
的方式,请恕我不能苟同。”溪宁瞟了一眼渲的背影,“渲师兄,我最后劝你一句,师尊立身不正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他只能让你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
“你要离开?”
溪宁点头,“是,而且我还要告诉所有人真相,我的罪过应该由自己担负起来,升仙之后我不知被何人封印的记忆突
然破开,原来我竟然遗忘了沧师兄这么长时间……本来我并不打算说出口的,可师尊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渲脸上始终都是阴鸷的表情,他的不悦已然快到了极点,我听见澄柩啧了一声,然后轻声道,“莫非渲是想要封住溪
宁的嘴吗?”
“也许是吧。”我回答得并不那么肯定。
“溪宁,”渲深深地叹了口气迫使自己恢复平静,“既然是你的决定,我也不该过分干预,但我希望你对谁也不要说
,今天我也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到时师尊问起来我也尽力为你开脱就是了,师尊的为人你很清楚,这已经是
我最大的让步了。”
溪宁无奈地一笑,“你觉得以我的本心,可能吗?”
渲冷哼了声,“好吧,随便你,我就当没你这个师弟也不管你了。”
“渲师兄,希望你好自为之。”溪宁转过身去,慢慢离开。
和想象的不一样,我以为一定打得天昏地暗什么的,怎么会这么平静地就完结了。
澄柩打了个哈欠问,“没有了吧,还是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