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扬眉,“难道不能回答吗?这只是个很简单的问题。”
“我与他关系如何,难道你不清楚?”
我怎么可能会清楚!你压根什么都没有告诉过我。
于是我很无辜地摊开手,“我是真的不知道。”
“你猜到了吧,他的身份。”他逼近了几步,那种压迫感顿时让我自然而然地产生了畏惧,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但还是强迫自己又收回了脚,直直地站在他面前。
“我怎么可能知道他的身份,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的眼光投向其他的地方,似乎是在专注地看着什么,只有我知道,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在看。
当薄寒的眼看向别处的时候,他往往是在思考问题,或者是在逃避问题。
你刚才是为了试图让我主动放弃而施加压力,以为这样你就不用面对这样的难题,可现在我就站在这里丝毫不退,而
你怎么可能逃避得了呢?
“池京……”他突入而来的回答过于意外,以至于我根本什么都没有捕捉得到,我下意识地“啊?”了一声,注视着
他的脸,希望他能再重复一遍。
没想到他竟然很认真地看着我,“你听好了,他的名字是——池、京!”然后转身翩然而去。
我只能站在那里,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在听到他口中的名字时,我的心里突然抽紧了,还有一种被人挖
掉一块的痛感。
从来都没有感受过这样陌生的感觉,而那个从未听说过的名字,即使是顾姜对此也三缄其口,充满着禁忌的诱惑感,
我对它的兴趣或许是因为和我有什么关系吧。
池京,我的手覆上了心口默念道,心脏的跳动有些不平稳。
这两个字究竟代表了什么?!
你去问一问池水,如果失去了月亮的倒影,它会不会寂寞?
我看见昙花寂寞地盛开了……
梦里的人看向了我,他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我似乎感觉了那双眼中包含着的,这种能看破人心的残忍。
他将捏着昙花的手向我伸了过来,我送给你“迷惑”。
我盯着他那双手,却没有任何动作。
不要吗?他呵呵地笑了起来,原来你还迷恋于梦境,不愿意醒来吗……
虽然不明白,可我还是反问道,如你所说,难道梦不迷人吗?
再迷人的梦,终究还是要醒来的,无论如何,你终究是要活下去的,想要活下去,就醒过来吧!
我觉得自己似乎摇了摇头,可我还是……
然后我醒来了。
没有听见打更声,我顺手推开了床边的窗子,果然冷风立刻就灌了进来。
天上挂着银色的满月,看样子只不过才丑时二刻,人真是不能轻易改变作息习惯,看,做恶梦了吧。
我撇了撇嘴,正打算关上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我眼前掠过,我的动作一下子就僵在了那一刻,那究竟是什么,会是
什么人吗,去的好像是流光掌门的房间那边。
鬼使神差地,我拿了衣服穿上就向那个方向走了出去,一路上静悄悄的,没有看见任何人。
不应该是这样的,昆仑夜里应该有弟子值夜的啊。
我向手中哈出了白色的雾气搓了搓,而颈部突然传来了一阵凉意,不是吧,这么倒霉。
“你是什么人?”虽然脖子上架着把刀子,可我还是很镇静地问那位闯入者。
没有听见回答,我只是感觉那刀刃离我又近了一点,也许他是铁了心地想要杀了我吧。
“门首,这里交给我,您去拿‘东西’吧。”
“好。”一个身影又掠过,原来来的还不止一个人,这么说我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于是我主动自救,“好吧,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那个人压低声音道,“不要说话。”
于是我很配合地闭上了嘴,而他竟然把兵器收了起来,“我不想杀你,希望你也不要给我机会,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吗。”
虽然你是疑问的语气,可是我现在有能力说“不”吗?
“你为什么会和薄寒住在一起?”
住在一起?你哪只眼看见我和他住在一起,明明是我住在他旁边好不好。
“我是他师弟,负责侍候他的日常生活。”
我感到身后的人嗤笑了一声,“你是他师弟?能不能不要说这么可笑的理由,你以为我会相信吗?”那个人走到我的
面前,“如果你是他的师弟,那我又是什么?”
月光下,我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如同溪水一般的静谧的这个人是薄寒的师弟?
“你是剑门的那个师弟?”还好刚问过薄寒,不然连搭话都没得说。
那个人哦了一声,“你知道得挺多的,我叫溪宁,是他的小师弟。”
我白了他一眼,“既然你是剑门的人,那你应该知道昆仑里同辈之间都是师兄弟吧,和你们一样。”
溪宁笑着摆摆手,“抱歉抱歉,我闭关了太久,有些事情记得不大清楚了,可我在剑门的那时不是这样的。”
“剑门三代时期的人是吧。”还好我下午刚去书楼查过典籍。
溪宁抱着手臂,“你知道得挺多的嘛,你还知道什么?”
“你有四个师兄,分别是……”正打算说下去就被溪宁制止了,“这些东西在书楼都可以查到吧,话说当时的书楼还
是池师兄整理的呢,可是你们流光掌门真不讲情面,为了点小事就翻脸不认人。而且你也说错了,我只有三个师兄哦
……”
啊?我愣在那里,不错,今早薄寒也是这么说的,他说他有“一个师兄和两个师弟”,和书上记载的完全不一样,如
果书上没有错的话,那他们怎么会一致认为是师兄弟四个呢?被漏掉了的那个人……
我试探性地问,“难道你不记得沧寂了吗?”
溪宁抓了抓头问道,“沧寂?那是谁?”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章三
我想,我正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而此时眼前的这个人,是我熟悉又不甚了解的人。
我直直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不知在等待着什么,可是似乎又要坚持等待下去。
“脚踏快了。”他手握酒杯,望着天边的下弦月。
他并没有看向我,这句话,是对我说的吗?不知道。
可是,我明明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是吗?”
“不是吗。”很肯定的口气,于是我很不以为然地白了他一眼。
“师兄!怎么现在还练剑啊?!”猛然跳到我面前的人吓了我一跳,竟然是刚刚看到的溪宁。
溪宁开心地笑着,一点都不似之前对我那般警惕。
像个小孩子,我这么想着。
溪宁背着手转了一圈,看着那个还在喝着酒的人,“哎~薄师兄真是偏心,每次都只和你一起习剑。”
我苦笑,这哪里算是“一起”,分明只是他单方面的“指导”。
“薄师兄,薄师兄,你在喝什么?”溪宁又蹦蹦跳跳地去了薄寒那里。
薄寒将手中的杯子放下,又用手盖上酒壶,“自然是你不能碰的东西。”
“溪宁,莫吵着薄师兄。”是个声音很陌生的人。
我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那人穿着深蓝色的衣衫,脸有些老成,手上是执刀的。
“吵着你们了吗,我马上把他拉回去。”这人走了过来,笑着对我解释,“我也是刚刚监督完他上晚课,一转身人就
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又听见我的声音说,“今日晚课上了些什么?”
“奇怪的东西,”他的表情有些扭曲,“今天又读了‘三玄’,师叔他说了些梦与非梦,存在与非存在的关系,真真
正正的奇怪非常。”
“你一向是不会对这些有什么异议的才是。”
溪宁跳了过来,“你不知道哦,今天沧寂师兄上晚课的时候竟然睡着了啊,很神奇吧。”
沧寂……他就是那个谁都不记得的沧寂?
我感觉自己点了点头,然后很意外地看向沧寂,“果然很神奇啊,你今天竟能蒙周公召唤,他告诉了你什么?”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站在一个很陌生的地方,四周都是陌生的人,过去的人没有人记得我,而我似乎没有存在
过一般。”沧寂低下头去,“很奇怪,我的梦里有你们,可是你们的眼里却没有我。”
“怎么可能?!”我很惊异,然后装模作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一定想得太多了,梦应该都是相反的才对。”
沧寂不安地摇头,“不,梦皆是预兆,更何况是我们这些有修为的人。”
我抿了下嘴,“小沧,平常也没见你想那么多,你一向都不多愁善感才对。”
“你说,这究竟是我的问题,还是别的问题?”
我的目光望向沧寂身后的薄寒,他的眼睛微微睁着,静静地看向月亮,完全没有在意我们这边的对话。
我笑了笑,“若真有那一日就顺其自然吧,反正你现在也改变不了什么。”
“终究是个心结。”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
溪宁忽略掉我们的话题,“师兄,你猜猜我们明天早课做什么,会不会练剑?”
“你就想着练剑,”沧寂一巴掌拍上他的头,“明日还是经课,万年不变的经课,快些回去休息,都已经这么晚了。
”
“为什么?”
沧寂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小孩子,赶快睡觉去!”他拖着溪宁走回去,还不忘向薄寒点了点头。
我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处,不由得长舒了口气,小孩子和大孩子……
大孩子?沧寂的年纪和辈分明明……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想法呢?
“我们也回去吧。”薄寒站了起来。
“嗯?好。”
“你也做过梦吗?”
我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自然是做过的,难道薄师兄你没有做过梦?”
“没有,”薄寒摇摇头,“我似乎从未做过梦,你曾梦见什么?”
“很多事很多人啊,过去的,现在的,可能还有些未来的。”
“哦,”薄寒走在前面,我跟在他的后面,他微微地侧过脸来问我,“也曾经梦见过我吗?”
我的心猝然停了一下,然后又很快地跳了起来,“自然也是梦见过的。”
薄寒的嘴角弯了弯,“那么一定是噩梦了。”
“不是的。”我脱口而出,有什么想法突然冒了出来,却又戛然而止。
我应该停下来,因为有些话是不应该出口的。
你一直都不知道,你从来都不是噩梦,你在我梦里出现是我怎样都求之不得的。
你是,我拥有最美的梦。
可那却是,我永远都不会说出口的话。
“是吗。”薄寒转过头去,似乎舒了口气的样子,“我以为你一直都很讨厌我。”
讨厌?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明明是我以为你会讨厌我,会憎恨我,会不想见到我……
不知不觉,我的脚步停了下来,等我意识到,薄寒已经走得很远了,他似乎始终都没有回头,也没有意识到。
你从来都走在我的前面,我也总是只能看得到你的背影,如果我真的唤你,你会回头吗?
“为什么不走了,”薄寒转身过来,“我等了你半天都没有跟上来,不舒服吗?”
你真的有等我吗?我看着与他之间那么远的距离,真的不敢确定。
“池京?”他所看着的,所呼唤的人,是我?
我回头看过去,只有一片黑暗,于是我抬手使劲地揉着眼。
当我睁开眼,正好看见顾姜倒着的脸,他正直直地盯着我。
拉了拉被子翻了个身,紧紧地裹住自己,我还想再睡。
“小鲸鱼,你快些起床好不好!”啊,气急败坏的顾姜又在发脾气。
我坐了起来,“到底是什么事?”
顾姜先是愣了下,然后把我的衣服扔了过来,“你难道没有听见钟响吗,所有弟子要上正殿集合,现在已经晚了很久
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啊?”我慢慢地穿着衣服,咝,今天真的有些冷。
顾姜黑着张脸,并没有说话,只是帮我穿衣服。
“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去过了,然后发现我没有来,防止我被责罚所以来找我的是吧。”
顾姜白了我一眼,“如今这个样子,我想是没有什么人能拨空管你的闲事。”
我从床上跳了下来,“这么说,果然是出了大事。”
“说那么多干什么,跟我快些去才是。”顾姜根本不管我有没有准备好。就打开门迈步走了出去。
我切了一声,连忙踩上了鞋,跟了上去。
“喂,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一大早就冲我臭着脸?”
顾姜哼了一声,并不理会我的询问,依旧只顾着走他的路。
我也不管他是不是想理我,自顾自地说下去。
“你说等我们过去了,会不会就已经散会了?”
顾姜站住了脚步,转过神来,“你若是再这么问东问西的,就真的散会了。”
“那你还不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可知,在昨夜‘横雨’剑被盗了,那可是流光掌门从剑门带来的。”
我打了个哈欠,“那把剑很重要吗?”
“那把剑是剑门时期只有天门门首才有资格继承的剑,你说是不是很珍贵。”顾姜叹了口气,“可是我认为这不是重
视的理由,关键是我们昆仑可以让人任意出入,甚至还顺手牵羊,这传了出去可不是丢人两个字可以概括的。”
“那不是因为掌门和首座都不在嘛。”
顾姜的脚步停了下来,“就是因为掌门和首座都不在,所以才麻烦。”
“怎么,涤尘门首处理不来吗?”
“就是因为掌门走时把权力都交给了涤尘门首才更麻烦。”
我眨眨眼,“为什么?”
顾姜摇摇头,“你没有在剑门待过所以不明白,这个昆仑无论是人还是势力都太过复杂。”
“争端的造物会更容易孕育出争端,旧伤的患处会更容易受伤吗?”
顾姜看看我,“到了,快进去。”我才发现,我们已经站在了正殿的门口了,刚才只顾着和顾姜说话,完全没有在意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就是,里面传来了并不如平常静谧的争吵声,让我以为还是在弟子的房间附近。
直到我走进去才发现,根本就不存在散会的问题,弟子们也只是三三两两的,在场的人都不能用稀疏来形容,而是了
了。倒是掌事人来的很全,玄门首涤尘,天门首溯光,左护法轻尘,还有我身边的右护法顾姜,加上掌门和首座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