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墨不理睬他,自顾自跳下床,冲到窗前将窗户打开,任阳光金灿灿地照进屋内,欢呼道:“起床啦。”
小砚手脚齐用,很快穿好了衣服,急急套鞋下床:“天气真不错,今天的早课没做。”
蔚缌也跟着下了床:“昨晚你们太辛苦了,偷一天懒没关系。”语声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一个问题,微微皱眉:“
昨晚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讲。”
小墨好奇道:“方大哥也不能讲吗?”
蔚缌笑了笑:“更不能告诉他,省得他担心。好了,有水洗漱吗?”
小砚摇头:“昨晚壶里的水都用光了,我去厨房端一盆过来。”正要往外走,忽然勾起嘴角:“有人送早膳来了。”
蔚缌知道府里的仆人走了一大半,以往专门在这个院子照顾双胞胎起居的下人也不在了,红珊调不出人手来单独伺侯,
只是让人每天一日三餐准时送过来。
果然,房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两位小公子,奴婢送早膳和热水来了。”
小墨蹦跳着过去开门,蔚缌看清楚进来的小姑娘时微微笑了起来:“灵姑。”
小姑娘欣喜地叫道:“蔚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蔚缌冲着她弯腰一揖:“多谢你平日照顾我的弟弟。”
灵姑笑嘻嘻地将热水壶和早膳放在书案上:“蔚公子太客气了,两位小公子很可爱,奴婢伺侯他们也觉得开心。”
小墨噘噘嘴:“灵姑姐姐,你的年纪比我们大不了多少,我们不是小孩子了,可爱?”他皱了皱鼻子,满脸不高兴。
灵姑和他们几个月相处下来,互相十分熟悉,见着小墨的样子,忍不住弯腰捏捏他的鼻子:“还说不是小孩子呢,这么
可爱!”
小墨粉嫩的鼻端被她不知轻重地捏得红通通:“姐姐,我还没洗脸呢。”
灵姑轻笑着,指指桌上的热水壶:“快洗吧!蔚公子也在这儿洗漱吗?”
蔚缌想了想:“好,不过我不在这儿吃早饭了,你们自己吃,我去王爷那儿。”
小砚指指水盆:“哥哥先洗。”
蔚缌也不客气,心里惦念着不知昨晚方晏可曾睡好,随便洗漱一番便匆匆离去。
灵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忍不住弯腰问小墨:“蔚公子气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小墨先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没有,哥哥只是累了。”哥哥的吩咐言犹在耳,还是不要说的好,何况,就是告诉了王
府里的这些人,又有谁能帮得了哥哥?
灵姑没有再问,这丫头年龄小,整日乐呵呵的,即便王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笑容也没有从她脸上消失过。
蔚缌来到主院时正见红珊从里头出来,手里端着个托盘,盘子里放了几只空碗碟,不由微笑着上前打招呼:“红珊姐姐
。”
红珊脸上有焦急的神色,见着他压低了声音:“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蔚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说出另一句话:“你放心吧,事情算是解决了。”
红珊柳眉轻扬:“真的?”
少年看着她的眼睛:“陛下答应我保住太妃的性命,也答应我从此不再找王爷的麻烦。”
红珊松了口气:“这就好。”
少年继续道:“估摸着一会儿圣旨该来了,我进去瞧瞧王爷。嗯,对了,红珊,能不能给我拿些吃的来,早膳还没吃呢
!”
红珊笑道:“好,你等我一会儿。”
蔚缌点点头,跨进院门向正屋走去,红珊只顾着高兴,并没有注意到蔚缌的脸色与平常的红润完全不一样,苍白得几近
透明。
屋内,方晏坐在窗前的书案旁,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随意地翻着书页,听见响动,慢慢转过身,眼神带着少有的犀
利:“你回来了。”
蔚缌笑眯眯地靠近:“大哥,今天气色很好。”
方晏不动声色:“怎么一夜未归?去哪儿了?”
少年伸了个懒腰:“进宫了。”昨晚不是有人告诉你了么?为什么还要试探我?
贤王继续问:“进宫做什么?”很好,没有撒谎!
蔚缌瞧着他:“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贤王的面部表情越来越冷:“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成朝廷里的人了,需要到宫里头去处理事情。”
少年叹了口气:“大哥,我没有坏心,不要怀疑我。”
方晏恼怒起来:“你不声不响进宫去,却说我怀疑你!缌缌,不妨讲讲,有什么天大的事需要你进宫处理?”
蔚缌只觉得太阳穴突突乱跳,脑袋晕糊糊的,不想和他吵架,决定转移话题:“大哥,你昨晚睡得好吗?”
贤王怔怔地看着他,过半晌叹息道:“缌缌,若你不想在我身边,不必为了孩子勉强自己。”
少年愣住:“大哥,你说什么?”
方晏掉过目光,语气带了几分无奈:“我知道一开始是我硬缠着你,可是现下我发现我做错了,缌缌,你回云岫去吧!
”
蔚缌半晌无话,默默走到方晏身后将他搂进怀里:“大哥,你相信我,我和你在一起绝对不是因为孩子。自从回到京城
后,我便心心念念只想和你好好过一辈子。”
方晏摇头:“回去吧,缌缌,这里并不适合你。”
蔚缌揉了揉额角:“当初我从宫里逃出来时,你答应过永远不会再赶我走。”
方晏突然急燥了起来,挣脱他的搂抱:“我现在后悔了,缌缌,你走吧!”
少年深深地看着他:“大哥……”忽地微笑:“你又怕连累我吗?大哥,你放心,不会连累我的。便是连累了,那也是
我心甘情愿与你一起承受。”
方晏恨恨地瞪着他:“你愿意,我不愿意。”他身体向后靠在书案上:“缌缌,你总是这么任性,为什么我说的话你都
不听?不就是想要这个孩子吗?等孩子出世了,我派人送他去云岫,你先走吧!”
蔚缌柔柔一笑:“大哥,我不会走的。”
方晏闭了闭眼:“你根本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为什么一定要说这样的话混乱我?”
少年忍不住苦笑:“你从哪方面看出我不愿意和你在一起?”
方晏脱口而出:“你进宫,你是去见皇兄吗?你既想着皇兄,当初何必从宫里逃出来?”
蔚缌愕然:“大哥……”
房门“砰”地一声被大力推开,红珊端着托盘急急走了进来:“蔚公子,你要的早膳来了。”她脸上的笑容带着微微的
不自然:“王爷,你要再吃一些吗?”
方晏吁了口气:“不用。”
蔚缌看了看托盘里的点心,顿觉全无胃口,昨晚的隐痛慢慢纠结上了心头,勉强忍住,微笑着上前拉住方晏的手:“大
哥,我饿了,陪我一起吃,好不好?”
这么一打岔,方晏的火气也降下去了几分:“我刚刚吃过。”
蔚缌尽量放柔语气:“就当是陪我,大哥,你看这桂花糕多精致,和我一起吃一点吧!”
方晏看着他,突然没了言语,任他拉着自己的手走到桌边坐下,蔚缌剔了一块小软糕送到他嘴边:“大哥,吃吃看。”
贤王板着脸张张嘴,慢慢咀嚼香糯的甜糕,心里乱纷纷的。少年这样的温柔实在是让人没办法抵挡,还有些话待他吃完
早膳再说吧!
红珊见这二人终于回复了平和,暗暗松了口气。王爷的脾气越来越古怪,蔚公子的性格倒是愈发地温和了,想起来,自
己当初还对他多有责难,现下看看,果然还是王爷的眼光好啊!
蔚公子刚才说一会儿圣旨就会到府,王爷的火气不就是为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嘛,待圣旨来了,王爷放下心,想必和蔚
公子定会恩爱如初!
第四十三章
方晏本待用过早膳后再与蔚缌好好谈一谈,不想刚吃了一半,便听着院外有人高喊,红珊出去一瞧,回来时面带喜色:
“王爷,宫里有圣旨到了。”
方晏心下一惊:“更衣。”突然觉得不对:“红珊,圣旨来了,你因何如此开心?”
美丽的宫婢看了看坐在桌边吃早点的少年,嘴角含笑:“王爷接旨后就知道啦。”
方晏狐疑地瞅了她一眼,随手取过床头的软甲,蔚缌正巧咬着糕点回头,笑容顿时僵住。
贤王自顾自套上软甲,穿好朝服,碧玉腰带紧紧收束,少年慢慢取下嘴里的软糕:“大哥……”
方晏不给他说话的时间,深深吸了口气,大步向外走去:“有什么话等我接了旨回来再说。”
蔚缌站起身,下意识想要拉住他的衣角:“大哥……”
红珊轻轻叹了口气,不敢多说什么,随着主子出屋,不自觉回眸一瞧,心头忽地一震,刚才倒没发现,蔚公子的气色怎
么这么差?莫不是病了?
蔚缌本来就不是很舒服,瞧见方晏束腹,心里更加不痛快,透过窗口望着贤王主仆二人出了院门,一直压抑的疼痛再也
忍不得,按住胃部放任自己低低呻吟一声,微带踉跄地走到床前躺下。
闭上眼,疲惫翻卷而来,蔚缌知道此番中毒元气大伤,夜来又发了高烧,虽然用药后退下去,可尚未痊愈的身体仍是诚
实地反映出了虚弱,特别是不健康的胃,恨不得有个刀子进去将它割了才好。
吃了东西后疼痛感反倒越来越强,蔚缌一只手死死按住胃部,一只手摸到怀里取出药瓶,拔塞后,就着瓶口直接倒进嘴
里,约摸倒了四五粒药丸方才停手,和着唾沫强行吞咽,心里希望药性赶快产生作用,至少方晏回来之前别再疼了。
许是这一次用的量大,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蔚缌松开了摁着胃部的手,扶着床栏慢慢坐起,脸上是激疼后的一片雪
色,额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举袖擦了擦汗水,蔚缌感觉疼痛终于被强行压了下去,方才轻轻松了口气,这圣旨来得真是时候,若非如此,自己不定
能在方晏面前保持平静。
缓缓走到桌边,伸手拈了一块软糕坐下来继续吃,隔了这么长时间,软糕早已去了热气,蔚缌适才用药太多,这阵子觉
着饿得难受,也不管它是不是凉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方晏阴沉着脸进屋时,少年刚刚吃完,正取了丝帕擦拭嘴角的点心屑子,听到响动,转过身来:“大哥!”
贤王冷冷地看着他,一语不发,少年慢慢放下丝帕,大哥看上去很不高兴?难道是圣旨……皱皱眉,方荀不会欺骗自己
吧?
红珊气喘吁吁地走进来,越看越心惊,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太妃虽有不轨之心,然念其昔奉炫帝,尽心尽责,死罪恕免
,监于后宫,贤王谨礼知度,辅君为任,歼叛达力,乃国之栋梁,若有无端诟弊贤王者,罪无赦……这些都是好话啊!
怎么主子接下圣旨后不仅不喜,看那样子倒像是……恼怒……
打发走传旨的太监,厅中下人全都兴高采烈地恭喜贤王,独独方晏本人紧抿薄唇,一声不吭,甩开众人直往主院走去,
红珊觉得不太对劲,连忙追着赶了过来。
蔚缌心里有疑惑,瞧着爱人满脸的气愤,忍不住瞅了瞅急急跟进屋的侍婢,以期从她那儿得到答案。
红珊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本以为王爷定会高兴,怎也不曾料到居然是这副模样。
少年小心地上前一步:“大哥……”
贤王终于开口了:“你和他做了什么交易?”
蔚缌愣了愣,红珊八面玲珑,连忙上前打岔:“蔚公子吃完了吗?”
少年点点头:“吃完了……”
方晏一声断喝:“红珊,退下!”
美丽的宫婢怔住:“王爷……”
方晏瞪着自己的心腹婢女:“本王说的话你听不懂么?还不快退下!”
红珊为难地望向蔚缌,少年淡淡一笑,示意她不用担心,嘴唇轻动:“出去吧!”
红珊垂下头,默默向门外走去,虽然知道蔚缌是为了王爷进宫,可少年究竟用什么法子保住了太妃的性命,她也是不知
道的,有心为蔚缌开脱却不晓得该如何开口。
房门轻轻地关紧,红珊不敢走远,只在门口站着,竖起耳朵偷听房内的动静。
蔚缌走到贤王面前:“大哥,先把软甲脱下来可好?这样束着,你一定很不舒服。”说着,伸出手去想要帮他解开朝服
。
“啪”地一声,方晏打开少年的手:“不用!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忽地纠起眉:“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蔚缌笑笑:“自那日上朝后你便一直心神不宁,又不肯与我说,我只好进宫问皇上。”
方晏冷笑一声:“你一夜未归,今日便下了这道圣旨,蔚缌,你的本事倒不小。皇兄自幼心性坚定,从不受人左右,却
为了你而改变主意,情深意重哪!”
蔚缌哭笑不得,这话怎么听怎么酸溜溜的尽是醋意,他现在心绪不宁,自己也不好和他蛮吵,只得低声下气地找理由解
释:“大哥,我见你心烦,想替你做些事情,其实进宫后才发现陛下并不想为难大哥。”
方晏看着他:“缌缌,你又开始对我撒谎了。”
少年愕然:“大哥……”
方晏似乎有些不耐烦,径自走到床边坐下:“罢了,说起来也要多谢你,若非你进宫,母妃不一定能保住性命,只是缌
缌,你走吧!你没办法真心实意对我,强留你也是无用。”
蔚缌莫名其妙:“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事情都已解决了,你还要赶我走吗?”
方晏瞧着他无辜的神情,火气腾腾腾直往上窜,刚要发怒,却蓦然一阵心慌意乱,腹内疼得翻搅了起来,忍不住重重喘
息一声,双手抚上腹部。
蔚缌骇了一跳,抢步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看他呼吸不太稳妥,心知是软甲收得太紧之故,顾不得方晏的挣扎,
替他脱下朝服,解开金丝软甲。
束身的衣服甫一脱下,隆起的腹部便是一阵水浪般的上下起伏,方晏紧紧纠起眉心,身体撑不住直挺挺向后便倒。
蔚缌怕他这样倒下去伤了后腰,合身将他抱住,眼看着爱人满头大汗,不免又是心疼又是焦急。
胎儿似是受了惊吓,只是动个不停,方晏觉着肚子里的五脏六腑都被孩子抓住了一般,疼得眼前发黑。蔚缌咬住嘴唇,
心知自己不能慌,要想办法让胎动缓下来。
一只手将贤王拢进怀里靠在自己胸前,另一只手小心地抚摸着高隆的腹部。这段时间为了更好地照顾方晏,蔚缌着实在
医书上下了一番苦功,兼之蒲歆常有书信传来,教导他伺侯孕夫的方法,少年融会贯通,倒也摸出了一套方法。
慢慢地,恰到好处的力道使胎动渐渐平缓下来,到这会儿,方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蔚缌刚刚收手,便见他鼻息均
匀地沉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