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用来掩饰。
身上的男人嘴里发出愉悦的笑声,竭尽所能地拿了舌头和牙齿挑逗我,嘴里一面抽空含糊地答应:“什麽话。我是在你
爱的呼唤之下,从死神的魔爪中逃出来的!”
我兀自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双手却牢牢抱住关一乙的背部,任由他摆布。
这样也好。我心道,就算将来或许会後悔也不要紧,至少这一刻,应该好好享受。
就在我即将沈沦於同关一乙的肢体交融的快感之中以前,他突然止住动作,从床上爬了起来。
“关一乙?”
我莫名不已,眼看他一路来到门边,猛一下撩开布帘,露出门外挤作一堆呈窃听状的人。
“有趣吗?”关一乙双臂环抱胸前,满脸优哉游哉的笑容。
众窃听者嘻嘻哈哈地挺直了腰板,顾左右而言他地作鸟兽散,走以前还不忘回头来看我一眼。
在人群中,我一下发现了先前那个自称兼职医生的眼镜男,於是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抓住他,拎了回来。
眼镜男尴尬地转过头,赔笑道:“欢迎光临‘红龙’分部──绿柳城。”
那麽,现在来重新介绍一下我们身处的地方吧。
绿柳城是武装组织“红龙”众多分部的其中一个,自政府管辖区出来以後,越过一个东部沙漠便可到达。绿柳城在联合
政府成立以前的名称已经无处可查了,居住在此的沙漠驻民依据城门上雕刻的那一株柳树命名了这里。
绿柳城的负责人是田晌,也即那个戴眼镜的庸医,他的真实身份是“红龙”的技术顾问,对於高科技产物颇有一点研究
,同时也是“红龙”的副领导。
而根据田晌的说辞,“红龙”真正的老大,便是此刻坐在我身边的关一乙。
“这个可能性早在我认识他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被排除掉了。”我异常严肃地瞪住面前的眼镜男,手指点著身旁男人的鼻
子,“他从来也没有离开过政府管辖区,再怎麽有人缘,也没有理由联络到散布各地的沙漠驻民,结成武装组织。”
“的确。”田晌将眼镜往上一推,“他是不可能在完全封闭的政府管辖区内创建‘红龙’的,所以,他只是具有绝对决
断权的总指挥罢了。”
“创建人是我的父亲。”关一乙在旁补充了一句,“政府管辖区以外区域的行动一般交给田晌负责,我则动员管辖区内
部人士,并且总策划每一次行动。”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田晌紧接而上,向我解释,“官方怎麽也不会想到,‘红龙’的最高层就蜗居在
他们的心腹地带。”
看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侃侃而谈不亦乐乎,我实在是打自心底对官方的疏忽感到不安。“红龙”人士非但占据天时
地利人和的优势,而且还从内部把政府军队的部属结构摸了个一清二楚,若是哪一天“红龙”真有谋反的心,政府也不
一定有十足地把握能够压制他们。
“那麽,我们就来谈一下这次的行动吧。”关一乙突然转换话题,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斜过眼去,见他将那只装有紫藤花的小瓶子搁到桌上,仿佛什麽强烈的预感似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12
“这就是南部联络员冒死送进来的东西。”关一乙将玻璃瓶推到田晌面前,摆了个请他查看的动作,说,“正如我们所
想的。”
田晌拿起瓶子在光线下照了一照,遂弯起嘴角笑笑:“果然。”
他们俩默契非常,说的话越发玄虚,我在旁终究按捺不住,开口发问:“两位可否解释一下?”
“古凉。”关一乙回过头来,“你上一次调查这株植物的时候,难道没有发现什麽?”
“发现?它只是一株极其普通的攀援植物!”自觉被看轻,我的口气里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
闻言,关一乙嘴边有笑意,我看他憋得辛苦,才要奉劝他正大光明嘲笑出声,没料他先将瓶子举到我的面前,道:“你
仔细看它的茎。”
“茎?”我凝神,目力集中在瓶子里枯萎的花茎上。干瘪、瑟缩,仿佛轻轻一碰便会化成粉末,再普通不过,除去一点
。“等一下……它的茎是按顺时针方向旋转的?”
“恭喜,答对了。”关一乙鼓励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一付孺子可教的姿态补充,“攀援植物为了获得充分的阳光,从而
更好地成长,它们茎的顶端就会跟随太阳的起落转动,长久下来,北半球攀援植物的茎向左旋转,南半球的则向右旋转
。”
“我们一直以来都在怀疑。”田晌继而接口,“鲜少有驻民留守的南半球会不会存在一个适合人类居住的乐园,没有受
到沙漠化的侵袭,依旧保持著新鲜空气、大量绿化和充足水源。”
“近十年来,北半球的人口密度过大。非但沙漠驻民的居住条件恶劣,就连夺取了大量土地的联合政府管辖区内部,也
开始出现资源匮乏现象。”关一乙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抬头瞧我一眼,才继续道,“父亲组织‘红龙’的初衷,是为了
维护沙漠驻民的利益,以免官方利用种种优势来夺取土地和资源,可是我在管辖区内这些年所看到的居民的状况并不乐
观。条件允许的话,我希望找到南方乐园以後,能够将一部分管辖区的居民也迁移过去。”
我仔细听完两人的讲解,一时不知应该回答些什麽才好,他们探讨的问题过於深刻,非我所能参与。
我於是抬手挠挠脖子,问:“那麽这紫藤……”
“荒漠之上可凭空生不出紫藤,它证实了南半球至少有一块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田晌解答我的疑惑。
“所以我们要出发去寻找这片乐园。”关一乙笑著以该决定结束此次会议。
中午的时候,我开了“红龙”自军方劫来的越野车,独自去东部沙漠转了一圈,将丢在沙漠边缘的笔记本电脑捡回来。
在越野车上,我检查了一番笔记本的运行状况,幸运地发现一切如常,於是顺便将我们离开管辖区第四天起所发生的事
情,包括今天的会议内容一并记录在案。从前,这些事情通常都是等到夜深以後,乘著关一乙睡著才偷偷干的。
打上最後一行字:“红龙”预备在明日清晨向南出发,寻找绿色地带。我又画了一张简要的绿柳城所在位置图,欣赏片
刻,将正确的经纬度抹去,往东部沙漠的方向挪动了几分,这才算完事。
取出旅行背囊里的反拦截发信装置安在笔记本上,连接网络,我把方才所写的全部资料上传到军方的情报部门,然後收
拾一下,打道回府。
踏上绿柳城被黄沙掩埋的城墙,我看见关一乙双手枕著後脑勺,正悠闲地躺在建筑物的尖顶旁晒著夕阳,一双修长到有
点吓人的腿盘踞著,搁在沙子上。金色的光线直直落下来,映衬他侧脸的轮廓,将好看的五官全都凸现出来。
我踏著呈现在沙堆上的屋顶跳到他身旁,放下旅行背囊,一面学他的样子躺倒,一面顺著他的视线看出去。
“在想什麽?”我问。
“好美啊。”关一乙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定定地望著远方的沙,“这个世界总是以最美丽的状态出现在人类面前。”
我遥看一望无际的金色,沙子、夕阳,再回头瞧,金色的关一乙的脸。有点想笑。
“古凉。”他喊我的名字,“早上,你以为我昏迷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我不太明白什麽意思。你说我是悲哀的陀螺?
”
“那是我爷爷生前常说的。”我笑笑答,“他说人类就是被神丢弃在沙漠之上的陀螺,只能被动地生存。”
“没想到爷爷是个如此悲观的人。”
我斜过眼去瞪他:“不要喊得那麽亲昵,他是‘我’爷爷!”
关一乙的左手掌悄悄挪到我的右手背之上,握牢。眼珠一点一点地转过来,试探地看我一眼,又移开:“你真的一点也
不记得吗?小时候的事情。”
“什麽?”我被他的问题难倒,脑海之中飞速掠过众多张熟悉的脸,可是却丝毫记不起自己曾经同这家夥有过什麽交集
。像他这样性格畸形的混蛋,倘若认识,可是烧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慢慢想吧。”他的眼底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嘴角狡黠地勾了起来,“在你想起来以前,我是不会说的。”
有一股揍人的冲动在胸中沸腾,我哼的一声撇过头去。反正这家夥一定又在骗人,懒得理他。
“我说你。”我用空闲的左手拍拍关一乙的额头问:“你从一开始就看出那株紫藤的秘密了吧?为什麽不早告诉我?”
“因为那时候你还是个不明身份的危险分子。”他的答案异常欠扁。
“噢?那麽现在就不是危险分子了?”
关一乙没有立即回答,他仅是举起握著我的右手的左手,放到嘴边,按下一个无形的吻痕,一直按到我心里,这才闭上
眼,沐浴阳光。
我听见自他嘴里溢出嗫嚅的话语,道:“现在,我相信你。”
眼角的余光瞟向一旁装有笔记本的旅行背囊,我同样合上眼皮,在心头叨念一句:可不要太相信我呀,亲爱的关一乙。
沙中的城市,绿柳城的房屋尖顶旁,西沈的夕阳光温度刚好,角度刚好,不偏不倚地晒在两个手心紧紧相握的年轻人身
上,这该是怎样一副景致呢?
合起双眼的我,悄然在脑海中描绘。
13
天亮以後,我和关一乙带了近十个人从绿柳城出发往南方寻找乐园。田晌因为要掌控北方局势,故而留下。考虑到我们
可能会需要技术支持,他特地挑选得意门生一名──他的弟弟田琼,与我们同行。
我们的装备十分齐全,多是从军方那儿夺来的军用物资,粮食也还充足,途中经过一些沙漠驻民聚居区,当地的“红龙
”成员自会为我们准备後继食粮。
离开绿柳城的第四天傍晚,我进入刚搭好的帐篷内,恰巧瞧见关一乙坐在地上翻我的旅行背囊,心跳不觉漏了一拍。
“那个是我的背囊。”我皱起眉头提醒他。
“我知道。”他答得脸不红气不喘,回头冲我笑笑,“我想找点你的东西放在身边,万一我们俩迫不得已身处异地的话
,可以拿出来怀念。”
“没那个必要。”我斩钉截铁地打消他的妄想,过去一把抢回自己的背囊抱在怀里,目光往内中扫视,笔记本好好地躺
在底部,只有上头的东西被弄乱了。
我正暗自庆幸自己回来得及时,冷不防被关一乙自後头一把抱住。他笑嘻嘻的脸凑到我耳旁吹气,手指戳著我的下巴问
得似乎话中有话:“那麽紧张做什麽?莫非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在里面?”
上下两排牙险些咬住中间的舌头,我用力挣脱身後的人跳得老远,生怕被他看出什麽不对。
稳了稳神,我道:“没错!其实我是军方派来的奸细,所有证明身份的物品全在包里,现在你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我
不得不杀人灭口了!”说罢将包一扔,顺手抽出裤袋里的瑞士军刀,纵身飞扑而去。
关一乙见状一愣,身子稍侧,便躲过我的攻击。我从侧後方补了一脚,脚尖勾到他的小腿,令其跌倒在地,随即翻身压
下,握刀的手自空中划过一大段弧形轨迹,最终止在他的手心里。
关一乙左手牢牢捏住我的右手手腕,刀尖在他鼻梁上方不到3寸的位置停下。他夸张地舒一口气:“吓死人了。”说著手
指颇有技巧地一按,使得我手中的刀子掉在地上。
他回过头去,仔细打量那柄小小的军刀,随即若有所思道:“就决定是这个吧……”
“什麽?”我莫名。
“作纪念品的东西。”
“你做梦!”
我意欲伸手夺回,手掌被关一乙整只压在地上。他笑:“我用我的打火机跟你换。”
“少开玩笑,这是我的家传宝物!”我吼他。
“那打火机也是我的家传宝物。”关一乙压著我的手丝毫不肯放松。看样子他是铁了心肠非得到这刀子不可了。
混蛋,我不会妥协的!
咱们两个於是手脚相缠,较起手腕上的劲,谁都不让谁摸到前方的刀子,不一会儿便争得脸红脖子粗。就在这时,有人
从外头进来,是田琼。
“我有话对你说。”他仿佛没有看到我们两个奇怪的姿势一般,面无表情地对地上的关一乙陈述。
“有什麽话这里讲就行。”关一乙两腿将我的腰夹得死紧,一点也不介意还有第三者在场。
田琼闻言,斜过眼来瞟我一眼,这才遵命地答话:“从绿柳城出来以後每天晚上,都有人使用反拦截发信装置向某个地
方发送信息。虽然查不出信息源和发送终端,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要检查每个人的电脑。”
我被意料之外的状况狠狠吓到,手指猛一颤,没想关一乙居然乘机一举反攻,借力按下我的手掌,另一只手轻巧地够到
那把军刀塞进自己怀中,一面幸灾乐祸地笑出八颗牙来雪上加霜道:“多谢慷慨馈赠,无以为报,还请您收下这打火机
。”
看著他把印有梅花图案的银色打火机放进我手中,我竟一时无语。
门那边的田琼又再开口:“所以古凉的电脑也要拿来检查。”
沈静的嗓音一路戳穿我的痛觉神经。
我应了一声,手攒关一乙的打火机起身,众目睽睽之下移步至旅行背囊边,拿出笔记本,迟疑片刻,转身交到田琼手中
。手指抓住笔记本的一边不放,我抬头,视线同对方的接触,发现他的眼底似乎闪过一抹诡谲的神色,稍纵即逝。
咽下一口口水,我的脑海里瞬间掠过一系列高明而阴毒的杀人手法,可以将死者伪装为自然死亡,那都是以前为防万一
而学会的特殊技能。看来,这项特长终有能用上的一天。
“检查结果,今天半夜就能出来。”田琼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把笔记本自我手中抽离,回头冲关一乙点一下头,然後
快速离开。
我依旧立在原地,两眼一动不动地注视他消失在帐篷外的身影,眼中顿时流露出决然的杀意。
14
弯月粲然地高挂夜幕正中之时,我悄无声息地坐起身来。
回头瞧一眼睡得死沈的关一乙,之前给他喝了掺有微量安眠药的水,估计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
我摸出自己的帐篷,小心谨慎地来到田琼的帐篷外,从帐篷缝隙可以看见有微弱的亮光透出,田琼正背对我坐在地上。
我放轻步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闪身入内,一面从裤袋里摸出一小瓶无色无味的液体。
“我就猜到你会来。”
埋头於笔记本电脑的田琼背後像长了眼睛似的,突然开口。
我浑身的动作略微一滞,随後立即恢复冷静,蓄势待发地摆出一个防卫动作,预备在对方转身瞬间飞扑过去掐断他的喉
咙。
谁料田琼居然站起身,回身笔挺地朝我敬了一个标准军礼,著实令人大为惊讶。
“联合政府步兵营第一中队第二连田琼,向您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