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慌忙走了过去,正好那人把笔一搁,小心吹了吹墨迹,拿起那宣纸喃喃念道:“天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这么
美的景……”满脸如获至宝的神情。若离也是痴痴傻傻,跟着他念道:“是啊,好美……”那人一惊回头,却是这才看
见若离,顿时一脸堆欢,笑道:“咦,小美人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我竟没有发现!”若离也是如梦初醒,脸上一红,
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慕容霁云见他出言轻佻,心中不悦,上前道:“阁下何人?到此有何贵干?”那人又是一惊,回过头来却不答话,只看
着若叶发呆,连眼睛都直了。慕容霁云更是恼火,正要出言教训,若叶却淡然一笑,问道:“先生贵姓?可是风影阁中
的朋友么?”原来他见那人虽痴痴望着自己,但是目光澄明,不似好色之徒,便以礼相待。
那人见他一笑,更是浑身发抖,手一松那画纸便掉在石上了,口中胡乱叫道:“天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似乎
真怕自己就此暴毙,赶紧闭了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才睁开眼来。转头又拉着若离道:“小美人、小美人,你也笑一
个来看看……”突然“啊”地一声惨叫,如遭针刺地缩回了手,一脸委屈地看着慕容霁云。
原来慕容霁云见他行为孟浪,对若离动手动脚,忍不住便用竹箫点了他一下,却发现这人并不会武功。慕容霁云沉声道
:“阁下与我等萍水相逢,未通姓名就举止轻浮,未免太过无礼了!”
那人哭丧着脸道:“人家只是看见美人就忘了嘛,平显侯,你下手也太狠了吧,好痛的!”一副楚楚可怜的语气,倒和
他容貌气质很是贴切。
三人一惊,若离便问道:“你认识霁云?”那人一听若离说话,如闻天籁,脸上又现出迷醉的表情,转向他得意地笑道
:“我不但认识他,更加认识你们两位!小美人你是秋水山庄的二公子,而这位大美人,自然便是千载难求的秋水庄主
了!”
若叶心中一动,问道:“先生是风琇林?”
那人喜不自禁,忙道:“正是区区在下!能被美人记挂心头,区区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当真手舞足蹈,跟捡了多
大便宜似的。
风琇林外号“独爱美人”,确实是名副其实。当年他年仅十七,便只身一人前往京城求见大昭公主,却始终不得回应。
他心志坚定,竟于皇宫四处城门外守候一月有余,每日披星戴月,风雨无阻。终于让他等到公主进宫之日,于西华门外
转换鸾轿。风琇林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当场挥毫画下了举世闻名的《大昭临朝图》。自此,洛华公主被奉为天下第一美
人,而风琇林也声名大噪,成为丹青国手,“独爱美人”的称号也传至天下。其人爱美成痴,终日流连花丛之中,无论
是金枝玉叶、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青楼莺子,都一视同仁、唯美是认。因此世人提到他的时候,除了佩服他妙笔
生花以外,却是多有诋毁,言其为淫魔色鬼,颇为不齿。风影阁主更是恨铁不成钢,对这少子尤为不喜,骂其玩物丧志
、荒废正业,难成大器。
若叶和慕容霁云对望一眼,各自苦笑。三人原拟许久未见,此地又了无人迹,便没有易容化妆,谁曾想却惹来了这个活
宝,只怕要动用些手段,才可保若离不被世人所知了。
若离听了他的名字,却是茫然不知,问道:“风琇林?咦,难道你是风……阁主的公子?你怎么会认识我们的?”
风琇林一愕,答道:“风影阁主正是家父。至于在下怎么认识三位的,那也简单的很啦。秋庄主乃是位列《兰台谱》首
位的绝世美人,在下虽一直无缘得见,但阁中的画像是看的熟了的……”摇了摇头,道:“啧啧,今日一见真人,才知
道那画像相差甚远——简直是天差地远!可惜可惜……”随即又庆幸道:“还好今日被我见着了……”不由一笑,见若
离还是愣愣看着自己,才想起问题未答完,忙道:“至于平显侯么,他也是位列《临风谱》前列的美男子,在下自也认
得。”
若离讶道:“《兰台谱》、《临风谱》?嗯,楚国宋玉外号‘兰台公子’,这《兰台谱》莫不是为美男子做的排名?那
为何还有一个《临风谱》呢?玉树临风,不也是美男子么?”
风琇林见他竟似从未听过这两部名动天下的谱册一般,心中不禁奇怪,但美人下问,又岂有不答反问的道理,连忙解释
道:“这其中便有个道理了。女子之美相对单一,虽有江南弱柳扶风和塞北英姿飒爽之分,实则区别不大,非柔不成之
为美,所以美女的排名便只有一部《落雁谱》;而男子之美却又不同,《临风谱》侧重的是阳刚之美,而《兰台谱》则
偏取柔美,当然,如果太过于男生女相,那就不能入榜了。这两部谱册取向不同,但是平心而论,《兰台谱》上的男子
可称为超越性别之美,无疑要更胜一筹。”
这妍媸美丑原本是个人眼光不同,难有定论,女子之美尚且容易分出高下,所以每隔多少年便会有一位天下第一美人被
评出。而男子之美一来争议颇大,而来世人也不便对其如女子般细细品头论足,是以‘兰台’、‘临风’二谱从来只著
名前五、前十之类,没有具体名次,美男子们即便自负美貌,也不会为了这等排名争个高低,所以百年来从无榜首出现
。然而秋若叶却是太过出众,自其十六岁那年参加嵩山武林大会,首次在世人面前亮相,便即倾倒天下。若非其身为秋
水庄主,位高权重,只怕会引来天下大豪们垂涎争夺。风影阁长老们当场一致将其奉为《兰台谱》榜首,评语“千载难
求”,世人心服口服。
其时洛华公主的天下第一美人之名早已传出一年有余,便有人提议将这名号让与秋若叶,倒当真引发了风影阁内部和坊
间的争议。争论主题不在二人美貌的高下,而是这男子做不做得天下第一美人。这“花派”、“叶派”之争持续数月,
愈演愈烈,终于引起了当事人回应。秋水山庄主母白滟霜传话:“我若叶孩儿身为男子,各位却唆使其争夺美人桂冠,
难道是说我秋水山庄虚有其表吗?”这轻视天下第一大派的罪名,谁人担当的起?一语之下,世人噤若寒蝉,再也不敢
公然叫嚣。但“知秋一叶,天下失色”这句话,却也深入人心了。
若离听了风琇林解释,点头笑道:“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咦,你既然认得我,难道我也上榜了吗?却不知排在第几位
?”
风琇林一愕,奇道:“这个在下也不明白,以二公子这般绝色,堪堪可与秋庄主并列榜首了,何以竟没有上榜?”若离
脸上一红,垂头道:“什么并列榜首,我怎么能和哥哥相比?”又问道:“既然我并未上榜,你怎么会认识我的?”风
琇林笑道:“这能有多难?小美人和秋庄主长的这般相像,又在平显侯身边,天下除了秋二公子,还能有谁?”若离笑
道:“其实你长得也很好看的,却不知上榜没有?”风琇林也不害羞,笑道:“在下这等姿容,在三位面前不值一哂,
不过也侥幸被阁中长老排入了《兰台谱》,忝居末位,见笑见笑,呵呵。”举手作揖。若离也是呵呵而笑。
这两人一个不谙世事,一个满是痴气,言谈起来倒是极为投契。若叶被他们二人极尽赞誉,便甚感尴尬。慕容霁云看在
眼里,咳了一声道:“风先生,适才多有得罪了。我三人只是在此游玩赏心,不妨碍先生作画了,就此告辞。”抱拳行
了一礼,便要带若离兄弟离开。
风琇林一听他们要走,顿时急了,摆手道:“不急不急,今日是家父五十大寿,三位远道而来,不妨吃了寿酒再走!”
若离一声惊叫,道:“啊,差点忘了,咱们答应了风伯伯,要给他拜寿的!”
若叶却奇道:“你们见过风阁主了?”
若离向慕容霁云看了一眼,不知该如何回答。慕容霁云笑道:“是,上次在此地和风阁主偶遇,他和离儿相谈甚欢,所
以便邀请了我们出席寿宴。这几日我们等着你的消息,所以一时忘了。”
若叶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前去拜会一下。只是仓促间未有备下贺礼,实在是失礼了。”风琇林笑道:“三位能
够大驾光临,便是给风影阁最大的贺礼了,又何须另外备礼?”赶紧将笔墨等收入一只书囊,又小心将那宣纸卷好,笑
道:“在下当先领路,三位请!”
慕容霁云心中一动,道:“久闻先生妙笔生花,不知可否一观大作?”不待答复,出手如电,将那画纸抢了过来。他原
本担心风琇林会将若离入画,如此一来,秋水庄努力保护若离不受外界干扰的用心便要毁于一旦,所以打定了主意,只
要画中确有若离,他便立时将之毁去。哪知展开一看,正是若离跃然纸上,他却仿佛被迷了心智,手上再也使不出半分
力气,只看着那画面发呆。
风琇林这才一声惊叫,神色惶急地道:“你……你小心一点,千万别弄坏了!”
若叶见慕容霁云露出少见的痴迷神情,心中奇怪,也站在他身边探头一看,但见那画面正是众人所处之景,青山绿水、
小龙瀑布,红莲碧荷、白石青草,一一描绘在册,层次分明、浓淡有致,明明是水墨画,却仿佛各具本色一般。而这等
美景却全属点缀,真正动人之处,却在于那画中三人:莲叶上玉足轻点,长袖分挥、拈花微笑,凌波踏步、翩然如仙,
双袖间锦鳞摆尾,若隐若现,直似要破纸而出;小潭边正襟危坐,十指轻抚,泛宫引商,端庄如神;流水畔临风弄箫、
衣袂飘舞,仿若天人临世……
以此角度看去,若叶、霁云二人只得侧面,却各具神韵,同样容光照人;而最为出彩的,自然当属若离了。尤其让人叹
为观止的,是这画面如同笼罩着一层薄雾,堪称烘云托月之笔,将整体氛围渲染地恰到好处,一片祥和之意直透观者心
脾,叫人荡气回肠!
慕容霁云呆呆叹道:“离儿……真的好美……”他这般在外人面前夸赞,若离便不好意思起来,面红耳赤地道:“别胡
说八道!”却难掩眼中笑意。风琇林接口道:“平显侯此言本是事实,怎算得胡说八道?”一副正经八百的表情,反倒
引人发笑。
若叶也叹道:“妙笔生花,果然名不虚传!”若离点头道:“是啊,我要将这画面绘出也不为难,但笔意失之跳脱,庄
重不足,决然画不出这和谐之境。”风琇林笑道:“能得大小美人一赞,区区真是死而无憾了!若是没有三位人中龙凤
,区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三人一想,此画得成确实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若非三人神游物外,风琇
林画技再高也画不出这自然和谐之意。
若离却笑道:“有画无字不免单调,不如我应景题词一首,如何?”
风琇林大喜:“美人墨宝,求之不得!”,自书囊中取出笔砚,亲自磨墨蘸毫。慕容霁云也忙将那画纸铺好,让若离尽
兴。想到他袖中还裹着风聆鱼,又赶紧到潭中折了一片大荷叶,取过一捧水来,放在地面凹陷处,让若离把风聆鱼放入
水中。
众人这才看清这世间异种,见那两尾鱼儿约摸三寸来长,与锦鲤相似,通体雪白、银光闪闪,可爱非常。但斯人却无暇
细赏,风琇林固然是独爱美人,慕容霁云和若叶也一心要看若离如何题词。若离本已成竹在胸,接过笔来便要挥毫,转
念一想却又摇头道:“我笔意和这画面不合,还是不要破坏的好。”抬头笑道:“哥,还是你来写吧!”递过笔去,让
出了位置。
若叶一笑接过,笑道:“如此便献丑了!”风琇林道:“久闻秋水庄主文武全才,在下倾慕已久,今日总算有幸一睹大
作!”若叶也不多说,撩起袍袖写了起来。风琇林一面念道:“飞瀑连珠倒卷帘,景幽然。闲花野草漫连天,莫胡言…
…”正是眼前之景。风琇林满脸惊喜,抚掌笑道:“妙极、妙极!这几个字便如融入画面一般,浑然天成、浑然天成!
哈哈……”
若叶却就此停下,抬头笑道:“霁云,下面的由你来写吧!”他这一半写了景,下一半自然是赞人,而三人之中以若离
为主,这表达倾慕的赞美之言当然应该留给心上人来说。慕容霁云岂会不明白他的心思,一点头便接过笔写了起来,两
行并列。风琇林又念道:“独舞莲上谁是伴?一竹箫。闲来溪畔理冰弦,小神仙!”合在一处,正是一首《杨柳枝》。
寥寥数句,生动之极。若离见他写完后对着自己一笑,脸上不觉又红了,心中暗喜:“他毕竟知道我的心意,知道说我
们相依相伴比夸我好看更能哄我开心。而这‘小神仙’三个字,除了哥哥再没人能担得起了。”
风琇林又惊又佩,叹道:“两位果然都是惊世之才,区区数笔,便让人叹为观止!秋庄主飘逸出尘,平显侯洒脱凝重,
笔意分明不同,却相得益彰,为这画面增色不少!”
慕容霁云道:“若是没有先生这幅画激发,在下原也写不出这几个字来,不过是有感而发而已,先生谬攒了!”又道:
“此画不可再得,还请先生妥善保管,切莫让他人看见。一则是恐防怀璧其罪,二则秋水庄素有家训,关于离儿的一切
消息都要保密,所以还请先生成全!”
风琇林一愣,道:“如此绝美不能公之于众,岂不可惜?”
慕容霁云道:“天下人眼光肤浅,追逐美色不过是欲行意淫,有几人能如先生一样洞察真美,又有什么可惜可言?”这
话却也并非奉承之言,风琇林被世人骂为色鬼,他虽一副不在乎的姿态,实则是不屑辩之。他知道自己之爱美,与世人
的淫欲花心并不相同。这一点除了那个爱武成痴的伯父以外,从未有人看破,此时听了慕容霁云的话,顿时大生知己之
感,哈哈笑道:“宁不知其、倾国倾城,佳人难得!当此之时,止乎礼仪,不淫其色,但啜其泣矣、啜其泣矣,又何嗟
及!”
若叶兄弟相视一笑,都觉这人极是有趣。当下风琇林一口应承下来,许诺绝不泄露此画。收好了笔墨纸砚,慕容霁云也
带着风聆鱼,四人便向风影阁而去了。
10 风云色变
到了风影阁,只见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当中不乏认识之人,七帮、四十二堂,以及其他中小门派的人都来了不少,另
外七大世家中的掌门也来了几位,甚至还有很多朝中权贵。若非三人都改了妆容,只怕早已引起混乱,一通繁文缛节闹